祝安宁(姐妹,futa)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无食肉相
空茫茫的。
大师来的时候,我们叁个下楼去接,稀奇的是大师与时俱进穿个西装,可能大师天生仙体,他都不热,头发点点白色,似掺了香灰,果然有点道心,他和舅舅站在楼底下,两人被晒得油光满面,不知道到树下躲一躲,树影下面停着车,这是怕车晒着了。
上了楼去,大师还没进门,先看看我家门口,看看邻居大门,说,“这样门对着门冲撞了不吉利,等事完了,我给你们上面挂个镜子和一把剪刀,什么妖魔鬼怪都要伏法。”
表姐和姐姐听了直笑,舅舅咳嗽一声才止住笑意。
往里推门的时候,大门底下和地面剐蹭声音很不好听,舅舅蹲下身看,果壳卡住了门缝,他用力往上抬门,果壳抠出来,他保持那样的姿势,看眼门背后,一块很大的霉斑,房是上个世纪的老房,挺旧挺破,就光老了,也没老成古董,经历无数改造,煤气管道和光纤入户,各种明线暗线在墙上盘桓,装修得要成把的钱,钱却没长翅膀张开两手就能来,修理一成苦役,舅舅只可以让门不响,他从地上直起腿,年纪大了,蹲久点都受不了,站起来的整个过程有些晃,每个有心无力的时刻他都有些惆怅。
舅舅问我家里有没有绿茶,他让我泡点来,他说大师很讲究,春天喝茶喝普洱,夏天要喝绿茶。
家里的热水放凉了,还得烧,姐姐过来和我说话,她说“妈以前顶多上寺里拜拜佛,弄这些神神道道的,她又不信,她会不会不开心。”我看姐姐的样子,妈不开心,她就挺开心的。
其实我也不信,但也想看看大师怎么把这戏演下去,讲究的大师给我们表演了招魂,大师用打火机点燃了香,火在他的脸上跳跃,我们的目光都随着袅袅升起的烟四处游走,再落定时,母亲的魂已经附到他身上,他扯住我和我姐姐说话。
她对我说的大意是,“那段时间很感谢你照顾我,受累了。”这一点都不像母亲的语气。
她和姐姐说的是,“终于舍得回来了,安心过日子。”
对舅舅说的是,“辛苦你了。”
对表姐说,“好好学习。”长辈是多么用心良苦。
大师转述我的话明知是假还是让我心慌气短,她怎么能不怪我?我真的照顾好她了吗?不,我没有。我甚至没法站直,背靠墙,也许是没睡好,有点累。
配合大师把戏演足,才终于把大师和他那些乾坤镜,辟邪符打发掉,我们一起走到楼下,都觉得挺傻,大师可舍得把他的车挪走了,我们走到树下的阴影里躲太阳,舅舅说,一起到酒楼去吃饭,他订好了桌。
这才是舅舅的用心,让我们能有借口团聚吃个饭,什么大师不大师,家里的情况肯定早已经通过舅舅的口告诉他了,明明是舅舅衷心想对我们说的话又通过大师的嘴转告我们,就砍掉婆娑树,挥去阴影,才有光照拂,姑且好好生活。
我觉得很有意思,大概人就是这么奇怪,一腔的真心话一点小心思须假借鬼神之名,当面还不好意思说,就像不习惯喊疼一样,母亲这边血脉祖传的别扭,到我这一代,大多时候大家都不够笃定和诚实。
我们到的时候,舅妈已经在酒楼二楼点好菜等我们。
舅舅给我和姐姐夹菜,舅舅要喝酒,舅妈喝止住他,表姐伸很长的手去夹菜,舅妈对她不客气上去就是一筷子敲打,他们对我和姐姐好,劝我们吃劝我们喝,但她们才是一家叁口,会嬉嬉闹闹。
姐姐在桌子下面时不时碰到我腿,真不小心撞到了就拿手拍一下我,至少我还有姐姐。
中间我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从另一头绕远过来,右边是面玻璃墙能看到楼下,酒楼在建筑的拐角转弯处,两边斑马线差不多朝向酒楼门口发射,表姐也从厕所出来,来到我身边,瞥眼楼下,只说四个字,“万箭穿心。”
万箭穿心是大凶大煞之局,我知道表姐从来没学过风水,也知道她说的不是酒楼的格局,这里不对着水也不对着山。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自己伤了心。
这顿饭吃得我有点消化不良,我们各自回去,表姐说今晚要回家住,舅舅还要带着舅妈在附近逛逛,表姐不想一起,打算在我家等他们逛完再回去。
我回到家在沙发缝发现两个信封,舅舅在一家劳务公司上班,公司规模很小,挂靠在正规建筑公司下面,在工地上有很多地方要打点,他抽屉里有一摞这样的黄信封,里面往往装的比信纸来的实际,是钱,舅舅一定是在公司随手抽出两个信封,仔细看上面还有泥渍,也许他揣着这钱还下了工地,很随意很朴实的一份心意。
我想告诉舅舅没必要做到这份上,世上的无奈事不平事太多,他料理不过来,而我和姐姐两个人他也管不过来,我保证不会正月里剃头,我和姐姐打定主意客客气气的来往,为的正是日后能和他长长久久。
但这些话,我也没法当面对他讲,我们家家风如此,家传的别扭在我死后也要刻在我的墓志铭。
姐姐去医院陪护,隔壁的小女孩又来了,她奶奶要出门,她来写作业,我坐在沙发上,今天起来太早,没曾想睡着了,一醒过来,表姐刚指导完小雨做作业,这小孩真的是一点不认生,很主动,像半大奶孩子,谁抱都行,据说这孩子小时候学会的第一个词,不是爸也不是妈,更不是奶奶,而是吃,有奶就是娘。
我睡的时间跨度有点长,小雨说要回家了,表姐也要走,陪她在房间拾行李,几件换洗衣服,提了就能走,哪里不是家,没什么好拾,表姐把条裤子迭了又迭,抖开来,迭起来,压出很平的一条线,裤子一旦起了褶,普通手段就没法弄平,人脸上的皱纹同理,她在拖延时间,我以为她还有话要说,她没说,天还没黑,星星也没闪,我认不出星座,这里却很静。
我想起什么来,说,“你手机很久没响过了。”
她点点头,她在笑,笑的不真诚,我没感到她半点开心,“事情已经解决了。”
她坐在床头,我离她不远,我穿的裤子不长露膝盖,她盯着我从前在她家因为摔倒腿上留下的一道疤,她用手按了按,又摸了摸,以为这样就能抚平,她的触摸让我不自在,我往后退两步,她一直在低声喊我,喊了一声又一声,“安安。”
我说,“我在。”
她抬头看我,问我还痛吗?
多年前的伤口早好了,哪能一路痛到现在,我都想不起来身上还有一道疤,这么多年它就和我有手有脚一样自然,我只好说,“好了,早就好了,忘了,都忘了。”
我送她到楼下,她走了,我还失了魂站那,站累了就蹲下手交叉,偶尔揣起手,偶尔抱着肩,蹲久了,站起来反而腿麻了,那干脆待久一点,我就只是还不想回去。家里没人。
透过窗,邻里四处有很香的味道,一晃又到饭点,我不饿,突然后悔,怎么没留表姐吃饭,让她这么走,想问的话没问,我本该问问表姐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不开心,她怎么来的我让她怎么回去的,没能使她释怀。
祝安宁(姐妹,futa) 小雨
我坐在石凳上,玩翻花绳,我会很多花样,希望作业也这么简单就好了,我读小学,记得课本里面课文上的一个词,调皮,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两个尤其印象深刻,也许因为两个字好难写,而奶奶也常常说我调皮。
想出去玩的时候,我就会翻出奶奶的鞋子,那时候也不太会讲话,现在依然如此,爸爸和妈妈过完年去打工的时候也是这样,想让她们不要走,但我只会把妈妈的鞋子藏起来,奶奶却说我是个小白眼狼,自己的亲爹妈都要走了还想出去玩,有一次和奶奶去参加婚礼,新娘的鞋子被藏起来了,后来新郎找到了,他蹲下身为新娘穿上好看鞋子的模样总让我想起灰姑娘故事中的水晶鞋,新娘的脚合适鞋码数,所以她找到王子,但是她们能不能像童话幸福的生活在一起,那是以后的故事我不知道。
鞋子恰好放在鞋盒里,而我只能穿着不合码的鞋子还有衣服,奶奶说我过几天就会长大一点,衣服要买大一点,走路的时候鞋子嘎吱嘎吱响,学校的男生踩我的鞋后跟,有一次还摔倒了,擦破点皮,不是很痛,周围围了很多人,想哭,可是一看身边的都是孩子,没人会安慰我,便不哭了。
回家在楼下玩碰见了隔壁的安安姐姐,看见我腿上破皮,她摸摸我的脑袋,还给我吃麦当劳的汉堡,我将她的衣服都哭湿了,我说,“太好吃了。”其实以前也吃过,虽然奶奶不带我去吃这些东西,她的借口是不健康,但是妈妈回家过年总会带我去,所以我其实不是因为汉堡太好吃而哭泣,而是擦破皮的地方突然很痛,所有的尖锐在我最没防备最柔软的时候袭击我。
怎么会这么痛呢,而且延迟这么久,我很羡慕班上的一个胖胖的男同学,这个男同学曾经从楼梯上滚下来一点事没有,我当时想,我也胖一点就好了,摔着磕着不会太痛,我就能保护自己,所以我想把自己吃胖。
安安姐姐把我抱回她的家,帮我擦洗伤口,还监督我写作业,安安姐姐的妈妈叶阿姨不在家里,宁姐姐也不在,我听见安安姐姐给宁姐姐打电话,问宁姐姐回不回来住,她很小心很紧张,在期待什么,就像我为了要零花钱,在房门外等奶奶从衣柜上藏钱的饼干盒里拿钱,奶奶的五个手指头筛了又筛,才肯往外掏一点,碰上奶奶心情好,还会把以前存起来的零嘴塞几个给我吃,大部分这些东西存起来都发霉了,老人家也舍不得拿出来,给钱的时候更是少,我很失望,我看见安安姐姐的表情也很失望。
楼道里传出饭菜的香味,我要吃饭了,虽然我先吃了点东西,但我的胃有两个,一个吃零食,一个吃饭,关门的时候看见安安姐姐在吃我剩下的那半个汉堡,早知道我多留两口或者干脆不吃,让安安姐姐多吃一点,她嚼东西又慢又斯文,很好看的,不像我。
我吃得又急又快还多,慢慢就胖了,我的身体让我活在笼中,奶奶说我是个小胖妞,同学叫我胖子,好烦的,只有安安姐姐安慰我,她说有问题的不是我,而是别人的眼光,大了说就是这个世界,别人无法接纳我,别人太敏感,反应过度。
虽然反应过度,接纳什么的我当时全听不懂,不过我还是很开心,安安姐姐还抱得起我,那我就不是很胖嘛。
别看别人说我胖,我小的时候总是哭,哭个天昏地暗,奶奶带我去医院,别的毛病没查出来,那个穿白衣服的阿姨说我只是有点营养不良。
要在很久之后,我在一本书上看见,说是有些营养不良的孩子是因为缺少关爱,过度缺失,甚至会死。奶奶叫我不要浪粮食之前总要先讲讲古,说她们那代人过得如何苦,每个人瘦成猴,哪有现在日子好,我就想,看来她们那代人确实是过分缺少关爱的一代人呀,每当这时候我都原谅了奶奶,不,也许一开始就没有谁对不起谁。
奶奶当时听了我的情况很委屈,她自认为她已经照顾好了我,当晚就给爸和妈打电话,说我有多惨,差点口头上把我叁言两语说没了,没多久,钱从银行汇过来,爸和妈把我丢给奶奶照顾,她们定期给奶奶汇钱,晚了点,奶奶能当着我的脸骂她们两个,到我开学那两天变本加厉,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打给我爸。
奶奶其实有点钱,她伙同几个老太太一起去剪电缆,剥了皮里面的铜丝能卖钱,或者捡工地上的钢筋卖给废品购站,居委会的人上了几次我家的门批评奶奶,好在她不往家里捡纸箱和饮料瓶,味道太冲,我不爱闻。
她也不是时时刻刻这么省,我的大侄子来我家,奶奶总是很开心,平时我们两个普通日子吃不着的菜,奶奶都会炒给他吃,我不和吃的作对,我吃的很开心,但那时候我希望我的大侄子来又希望他不来。
我讨厌他,也许因为我嫉妒他。
更老一些的时候,奶奶迷上打麻将,在小区棋牌室和帮老头老太太打得不分白天黑夜,懒得管我,我放假,她把我丢到安安姐姐家里,我也不是白去,奶奶剥削了安安姐姐的时间,马马虎虎会管安安姐姐一顿饭,叶阿姨要上班,宁姐姐不爱回家总在学校住,奶奶吃完就去棋牌室,剩下我和安安姐姐,我常常看见安安姐姐家里的垃圾桶有很多过期的东西,或者是叶子焉了烂了的菜,奶奶说过安安姐姐年纪不大懂事早厨艺很好,但是我总看到安安姐姐一个人居家光吃那些奶奶说过不健康的食品填饱肚子,她很少下厨,她不断用新的东西填满冰箱,还是很空。
记起来宁姐姐告诉过我的话,“她失去了一条金鱼。”她在说安安姐姐。
那会,家里养了条小狗,别人放在我家寄养几天,我还没来得及对它产生感情,它就被送走了,但在那段日子,这只小狗打碎了安安姐姐的鱼缸,弄死了一条鱼。
我很为狗狗抱歉,宁姐姐为安慰我,说家里养过不少乌龟金鱼什么的,都活不着,没办法,让我不用道歉,再说我也不是故意的。
安安姐姐也过来宽慰我,说不要紧,但是我知道她很难过,我能看出来。
安安姐姐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就给我这种感觉,就像她失去了什么。
她失去了一条金鱼,她失去了一只乌龟,她后来失去了叶阿姨,其实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伤心。
可是那一会,叶阿姨还在,死去的金鱼乌龟不作兴提,她又是在为什么难过?
安安姐姐对我很好,常给买零食吃,不过我经常把饼干屑饮料渍什么的弄到作业本上,不好看,安安姐姐会管管我,不让我吃太多,那时候我是很痛苦的,虽然我有很多个虫牙,睡觉的时候做梦吓醒,还得从枕头底下拿颗糖咽咽噩梦,吃东西能安慰我,因为我总是很饿,为什么这么饿呢?
我不挑食,没有一般孩子的习惯,什么都吃,苦瓜西红柿胡萝卜,包括秘密。我的同桌喜欢我们班的班长,他让我不要说出去我就不说,我的同桌还曾经在我的水杯里放那种泡水就会长大的水宝宝,我喝了几口水才发现,他也让我不要告诉老师和家长,我也没说。奶奶有时候会在晚上捂住被子哭,那时候我第一次知道当别人在我面前哭泣的时候,我竟然没有感到多么的伤心,盈满心头的反而是厌恶,讨厌一切,然后才是很心酸很心酸的情绪吞没我,让我很不舒服,和尖锐的伤害不一样,月光切到房间,奶奶以为我睡着了,妈妈打电话问我有没有听奶奶的话,过得怎么样?我只会说,我们很好啊。
那一天,我在安安姐姐家里见到了她的表姐叶姐姐,一个同样温柔的女孩子,安安姐姐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叶姐姐教我写作业,我因为一道题很为难,埋头苦想了半天终于想出解法回头讨好的去看叶姐姐。
叶姐姐坐在安安姐姐旁边,她在隔着一层空气去碰安安姐姐,鼻子嘴巴眼睛组成的脸,可以看出山峰,沟还有洞穴,叶姐姐的手可以拿起刀也可以拿起铁锤还有我从来没在现实里见过的斧头,却在安安姐姐的眼睛和鼻子之上迟疑很久而没有落下来,她不敢碰她,我看着都心急,最后她只是替安安姐姐理了理头发,轻的几乎可以不计,还不如我看过的那些童话故事的虚伪,她的眼睛有点红,我发现,原来盯一个人盯久了,是会像鞭子一样被抽疼,眼睛是会红的。
安安姐姐一点都没被惊醒,没被触动。
见我在看她,叶姐姐的手指竖在自己嘴角。
嘘!
祝安宁(姐妹,futa) 表姐
安安刚出生不久,在见到她之前,我是先看见了姑姑的,姑姑当时头发毛躁,面目浮肿,两颊上生了大片的蝴蝶斑,她必须忍受这不美丽。
安安也不太好看,小脸上满是一条条树皮的纹路,皱巴巴,简直是小老鼠崽子,我想不通姑姑耗大量力生下来的东西怎么是这么一个丑玩意。
她小小的,我甚至不敢抱她,大人们也不让我抱,有一次奶奶抱着安安在哄,我想看看她,手才刚碰到她的头发,她就被姑姑夺走,吓我一跳。
姑姑事后解释说,“小孩子疫力弱,不能乱碰。”她可真金贵呀,乃至后来小婴儿拉湿了裤子,姑姑给她换衣服,也是躲着我,抱也不能抱,还生怕被人瞧了去,这种金贵却是种在土里,出生成分不好,她只有一对普通的父母一个普通的家庭,永远不能将她隔绝在一个真空容器里。
现在我能听见她的呻吟,听见她那些凡尘的欲望,明知我就在隔壁房间,是故意的吗,她们的关系到底怎样的呢,那时候,我以为她们并不亲近。
我是独生子女,并不能明白兄弟姐妹之间的相处之道,便也没发现,在她们之间那样红线一般若有若无的缠绕其实不正常。
可是现在这些突兀的地方从阴影里走出来被我瞧见有棱有角又能怎么样呢,我永远不会是王钊宁。
即使我是一把刀,我也很难掺进去她们两人中间,何况我是个被打击被拒绝会感到脸疼的要面子人。
在老家的那个下午终究被今日的风覆盖,孩子之间的过家家游戏,当时她压在我身上,我那时候就应该抱住她,然后静静期待每一个转折的发生,可是转折之后也许什么都没有,我原本该忘记,却在一日日回溯,很羡慕猴子光吃叶子就能自然的获取药物治愈某些创伤,而我好不了。
我只能躺在枕头上,听见隔壁房间传来的尽管压抑却依然听得见的声音。
那一年,王钊宁离家出走,她来找我借钱,我哪里有什么钱,砸破了我的小猪存钱罐为她凑了一点,并不是因为什么姐妹情深,那时候我是真心想让她离开安安。
我听说了安安向姑姑告密,致使姑姑闹到学校,甚至当着很多人的面打了王钊宁一耳光,我能想到接下来安安的难堪处境,她会如何被王钊宁为难。
从前她们的关系看起来就不好,但是从前欺骗了我,我没有想到,今时今日,她们搞在一起。
她们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安安不懂事,王钊宁也不懂事吗,之前我和王钊宁联系,她不是已经有对象了吗。
那时候,她们闹得很僵,但是现在,我已经没有借口祈祷安安离她远一点,我说她们这样是不对的,安安也会伤心。
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我有一个和美的家庭,父母深爱我,我有过顺境也有逆境,有段时间,我最害怕的不过是他们的爱被抢走,安安姐妹俩之间的相处在早年给我留下很不好的印象,我会再有一个弟弟或妹妹。
那是个做噩梦醒来的夜晚,我害怕去找妈,在门缝里,我看见爸和妈富有节律运动的身体,就像多年前那个下午在电视上看见的画面,胃里反酸,晚上吃掉的东西在我的肠胃颠倒,很恶心。
所以后来和我的男朋友在一起,我总是抗拒那些身体接触。
他来见我,我感到厌烦,他给我发信息,我不想回,和他见面,我愿意看除了他之外的一切东西,他穿双运动鞋,很脏,衣服下摆上有很多小线头,他抽烟,我向他借打火机烧掉那没头没脑的一缕缕,抬起头的时候总在想我为什么会和眼前这个人站在一起。
在他生日那天,我终于逃走了,我逃到这里,不过是投入另一个陷阱,路越走越窄,我不仅无法面对男友,一直以来也无法面对安安。
她不知道,当我和男友拥抱接吻的时候想到的却是多年前的那个午后,我幻想我身上是另外一个人。
我很难过,我躲着安安,即使我们总是无法相见,有些时候,有些东西一开始就是悲剧,就和天真的理想一个道理,我曾经想当个落拓诗人,有人就有赞赏,后来发现伸出碗就有饭吃的那是乞丐,如今我看见安安和她姐姐混在一起,就以为我也能轻易的和王钊宁坐在一个山头,我把安安当成什么了,凭什么会想,王钊宁也行为什么我就不行呢。
她能喜欢王钊宁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呢?
原来这就是让我最是难过的地方,朦朦胧胧断断续续的想法连起来织成一片夜色,一个念头如一只蚊子痴愚的在黑暗中咬向我吸我的血,蚊子最终被打死被制止,流的却是我的血,焦红逐渐凝为暗紫。
你喜欢我什么?我问过男友,他说有很多又是什么都没有。那不就是废话吗,很多的莫可名状和不知所以。我喜欢安安什么呢,她有时候还像是个冒着奶腥气而不成熟的孩子,我们只在逢年过节见面,有时候一年到头才见那么一次,她没有值得我喜欢的地方,但我又无一处不喜欢她,是这么个玄妙的事情,哪怕这不对。
在昏暗的光影里我的视线却越发清晰,照出一点彷徨和无措,赤脚下床,地上传来的阴凉让我好受些,耳朵贴墙,我像是个贼,窃听隔壁的动静,脚下好像有颗什么东西硌着我,难受却在心上。
男友又打电话来,这几日他总是打给我,我不想再两头煎熬,终于和他说出分手,谈了很久,反过来他还在安慰我,他一直对我挺好,我们以前约会的时候,他请我吃饭,他吃不得辣,我却故意点很辣的菜,看他满头大汗,嘴通红,因为看的出我兴致缺缺,他约我在学校出来走,总是走的很远,很偏僻,他知道我不想被人看见,并没有把这段关系公之于众的打算。
我现在却想起他那些好来,约会见面他总是等我的那一个,而分别的时候我径直往前走,我的步子迈得长而远,是孜孜以求想要急切的离开他,我不愿意再回头,我从来就不喜欢他。
我记得我哭了,毫不掩饰我的哭声,我想让隔壁听见,我想打断她们。
第二日阳光挣脱最后的一点黑夜,冒了出来,我的眼睛红了肿了,安安就算看见,也不托词多问,也许她懒得问。
要离开的时候,她来房间陪我拾行李,我抓住她腿上那块疤,那道疤,像是只呆呆的眼,上下眼皮浮肿,不见转一转,是看一个与己无关人的眼,她身上的温度却从我手心传来,时间不能太久便失庄重,我也不想太短,我只有借此机会触摸她,再放手,我还是她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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