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天凉好个秋
他顺着女人的脚往上看,视网膜在脑海中的呈像仿佛是电影里的慢镜头,圆润纤细的脚脖,光裸的小腿,白色的裙摆搭在膝盖上,女人看起来很讲究,或者很在意这场“见面”,她穿着一席白色的改良旗袍,裙面上的图案是若隐若现的银线铁梅,傍着女性躯体的前凸后翘绽放着。
身材不错,瘦而不柴,富有曲线。
最后入眼的才是脸。
温婉。
季然就能想到这么一个形容词。
说不上多么好看,也没什么特色,五官却极温柔,墨云般的黑发在脑后绾了个髻,搭配这一身穿着,若是放在古代,大概就是最典型的大家闺秀。
现在放在季成川身边,则像一位最温柔的贤内助。
“你好,然然。”
女人有些拘谨,先喊了一声季然。
“我姓林,喊林我阿姨就行了。”
季然放下手里的衣摆,扯出一个礼貌的笑容:“林阿姨。”
林阿姨单名一个素字,跟她本人的气质符合得一塌糊涂。
季然一晚上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他感觉不到任何情绪,看着林素在厨房给阿姨帮厨,进进出出端出一盘盘菜,与季成川轻笑着交谈,最后坐在一起吃饭,他体会不到一点点真实感,像在看电视。
真奇怪。他问自己,我不是应该欢欣雀跃么?
晚饭并不都是熟悉的味道,季然咬着筷子往嘴里拨米粒,有一口没一口。林素夹了一筷子不知道什么菜放进他碗里,笑笑,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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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然能不能吃惯我的手艺。
季然乖乖道谢,他很没有胃口,那菜绿油油的看着也没什么食欲,可人家已经夹进碗里,不吃显得太没礼貌。他犹豫片刻,见对方满怀期待的等着他品尝,只得捏住嗓子,往嘴里送。
筷子刚挨到嘴边,季成川递了一碗汤过来,轻轻挤走他手里的碗。
“玩累了没胃口?喝点汤去休息吧。”
他转头向林素解释:“然然不喜欢吃菠菜。”林素连连哦了几声,表示自己记住了,又柔声说,菠菜还是应该吃一些,对身体好。季成川勾勾嘴角,不置可否。
季然看了他一会儿,捧起汤碗喝干抹净。
林素没待久,吃完饭削了个果盘给季然,没坐一会儿便起身要离开。
“阳阳还在邻居家呢,我再不回去该闹了。”
季然窝在沙发里看电视,耳朵竖得老高,还在思索“阳阳”是个什么东西,就听到季成川说:“下次把他一起带来吧,让两个孩子也见见面。”
这话真是一柄重锤,把季然敲得头皮乱跳。
季成川喊他去跟林素再见,季然看他们一道走出去,季成川为林素拉开车门,风度翩翩送她上车。林素降下车窗探出脸来,与季成川又说了几句话,她微微蹙着眉,表情有些撒娇的意味,季成川背着身,季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只看见林素仰视着季成川的目光越发温润,仰慕与愉悦溢于言表。
远看还挺般配的。他面无表情地想。
汽车发动时,林素又冲门内的季然挥挥手,季成川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抬脚向季然走过来,揽过他的肩,关门回屋。
他问季然:“这个阿姨怎么样?喜欢么?”
季然品了品这话的问法,似乎只要他说不喜欢,季成川就会立马将人“退货”,再找其他人带来给他“过目”。
哪里像找妻子,简直比找保姆还随意。
他还纠结着那个“阳阳”,问季成川:“她有孩子了?”
“嗯,有个儿子。”季成川解释道:“她已经做了妈妈,懂得怎么照顾孩子,不会让你受委屈。”
一晚上的不自在都没这句话让季然难受。
他明白,以季成川的条件,想找什么样的人都不是难事,他让季成川结婚确实存有私心,可他还是希望季成川能找一个自己称心的女朋友,毕竟结婚已经不是他自愿的选择,至少对象应该是他满意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毫无原则的以他季然为前提。
“你喜欢么?”他反问季成川。
季成川略弯下腰,与季然平视,宣誓般认真道:“只要是你喜欢的,爸爸就喜欢。”
这个距离让季然舌根发紧。他盯着季成川缓缓开阖的嘴唇,总觉得下一秒,这两片唇瓣就会降临在自己额头上,印上一枚让人天灵盖发麻的亲吻。
可季成川只是顶了顶他的额头便直起身,大片空气立马填充进两人之间,季成川拍拍他的肩,说:“下次让你见见那孩子,挺可爱的。”
哦。
第49章
让季成川结婚是季然提出来的,明里暗里催促暗示也是季然做的,可当他看着季成川真确定了人选,一步一步将结婚的计划铺展开,心情却远没有想象中明媚。
林素进出季家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季然见了季成川口中那个可爱的阳阳,七八岁的小男孩,五官随铁了林素,细眉杏眼,小下巴小嘴,秀气得像个女孩子。性格也像女孩子一样软糯,怯怯的抱着林素一条大腿躲在她身后,露出半张脸来偷看季然。
林素把他往前推,哄着他喊季然哥哥,小男孩脸憋得通红,小鸟儿似的嗫嗫一声“哥哥”,又缩了回去。
“这孩子总这样,害羞又怕生,掰都掰不过来。”
当妈的摸摸儿子的头,嘴上无奈,笑得宠溺。
季然咧咧嘴,回以微笑。
阿姨特别喜欢小孩子,拿零食哄小阳阳,问他几岁了,问他上几年级。小孩捧着大苹果小口小口的啃,声音细若蚊蝇。阿姨看看这个小孩子,再看看低头玩手机的大孩子,感慨:“我一看到这么小的宝宝,就想到然然小时候,也是这么嫩头嫩脸,娇气得很。”
季然抠字的手指一顿,第一反应却是看向季成川。老王八没说什么,他正眼含笑意地看着小阳阳,将纸巾盒递给林素,示意她给小孩擦擦嘴。
“一点儿也不像!”
季然在李鹤阳房间里走来走去,像头狂躁的毛驴,大声叫唤。
李鹤阳游戏正酣,眼珠子恨不得贴在电脑上,随口安抚:“不像不像,你最好看,其他小孩儿都是丑八怪。”
“咣”,书桌被踹了一脚,季然躺在床上气得蹬腿,对他怒目而视。
“唉。”李鹤阳勉强打完那一局,从手边的零食堆里拣出一袋软糖给季然吃,托着腮瞥他,“你吧,就是自作自受。”
“逼婚的是你,催婚的也是你,真给你领一后妈回来,你又不高兴。你自己说说,你到底想干嘛?”
季然把软糖嚼得嘎嘣响,恶声恶气:“我不想干嘛。”
“那你是对人家母子有什么意见?”
“没意见。”
“你嫌她带个儿子累赘?”
“没有。”
“……”
李鹤阳问不下去了。
他盯着季然看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贼兮兮地说:“鸡崽儿,你是不是怕你爸多了个儿子,以后不疼你了?”
嚼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两人大眼对小眼,季然脸红脖子粗,冲李鹤阳呲牙:“你有病?!我怕这个我让他结什么婚?结婚以后他们还得有自己的小孩呢,我干脆现在气死得了!”
饶是李鹤阳脾气好又宠他,此刻也很觉得心累。
他搓搓脸,不知道还能跟季然说什么。他感觉季然癔症了,好像一只陷入死局的蚂蚁,焦头烂额,无路可走。
可是他到底在焦虑什么?
李鹤阳不止一次试着把自己代入季然的心境,想象若是自己站在季然的角度,从小没娘,九岁没家,十五岁死姥姥,跟父亲长达六年基本零交流,这爸爸还是个同性恋。好不容易回了家,父子俩的关系还没彻底回春,就在商场亲眼目睹了爸爸带着同性小情人购物。中间由于好朋友的误导,又险些怀疑爸爸是不是对自己有肮脏的念头,一度情绪崩溃……
是挺惨的。
可也没有那么惨。
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季成川对季然显然只是纯粹的父爱,或者说不讲道理的溺爱,但并没对季然做过任何不妥当的行为。至于两人的关系,即使季然总是嘴硬不承认,李鹤阳也能看出来,季然对季成川的抵触正一点点冰消雪融。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逼着季成川结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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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然第一次对他说想让季成川结婚时,李鹤阳压根儿没放在心上,只当季然逞能耍嘴炮。季然告诉他已经向季成川提出这个要求时,李鹤阳觉得季然任性又不懂事。现在,他看着眼前焦躁又气急败坏,却还坚持这个无理要求的季然,终于觉察出不对劲来。
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才把季然逼得没有办法。
某些糟糕的想象在脑中成型,他放下托腮的手,正襟危坐,问:“你跟你爸,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季然正在专心致志地心烦,听李鹤阳问出这么一句,以为自己对着季成川勃`起的事被发现了,顿时血管冰凉,惊惶地瞪大眼。
“什么,什么发生什么?”
李鹤阳见他这反应,眼前飘过一串“完了”。
他愤怒又难以启齿:“难到真像我猜的那样,他对你下手了?!”
“……”
“……?”
季然的脸色纷呈地变换了一会儿,最后固定在蕃茄红,抄起枕头狠狠砸上李鹤阳的脸。
知道自己的猜想只是猜想,李鹤阳松了一口气,瘫软在椅子上:“那你到底怎么了?我真想让你从我的视角看看你现在的所作所为,真的,特别无理取闹。”
怕季然再对他进行殴打,李鹤阳赶在季然反驳前一口气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觉得找个女人结婚就能将你爸的性取向掰过来,让他喜欢上女人。你没发现你这样做,特别像那种送小孩去戒网瘾学校,或者,逼着自己的同性恋儿子去结婚的可恶家长么?
“我能理解你看到自己亲爹跟男人在一起很不适,换我肯定也要发疯,可是事实就是这样,已经这样了,你能怎么办?咱们不是讨论过么,如果我喜欢男人,你能不能理解,你完全没问题。那为什么就不能克服一下,对你爸也理解理解,包容包容?
“他毕竟是一个成年男人,又不是糟老头子,肯定得有……咳,需求嘛。你不能因为你受不了,就不允许他有自己的生活,这不公平。
“而且你已经赶走过一个了,那个什么,白河。就算你不想让你爸情人太多,想让他找个人踏踏实实的,也不该由你来决定时间和性别。你爸还那么年轻,事业有成的,以后过日子早着呢,找了个不省心的这家还能不能要了?”
他滔滔不绝,把心里话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最后总结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可能你有你的苦衷,毕竟我再怎么设身处地也没法完全体会到你的心情。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了,你不想跟我说没事儿,等你愿意说了再说,能帮的哥们儿肯定帮你想办法。但是这个结婚,你真的要想清楚,他是你爸,不是别人家的张三李四,你不能拿他的后半辈子开玩笑,不能仗着他疼你宠你,什么都依着你,就肆意妄为。”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现在还没扯证,什么都来得及。你好好想想吧,别等什么都完事儿了再后悔难受,到时候你跟我这儿再怎么发疯,都没用了。”
第50章
只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季然就要脱口而出,最大的问题不在季成川身上,而在他身上。
他听着李鹤阳口中的自己都觉得可恶至极,如果这是别人家的事,他大概早就跟李鹤阳同仇敌忾,放肆嘲笑这人真是个傻蛋,再将这个傻蛋儿子骂得狗血淋头。可这个人就是他,他笑不出来。
当李鹤阳说会帮自己想办法的时候,他真想不管不顾地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把那些日日赘在他喉头,压得他夜不能寐的秘密告诉李鹤阳,告诉他自己有多恐慌多无措,有多厌恶这样的自己,有多绝望。他想跟李鹤阳说你帮帮我吧,我不要变成变态,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帮帮我,让我别再做梦了。
这些话就在齿缝间蹿着,只要他一张嘴就会像沸腾的水一样溢出来,咕嘟咕嘟,把两个人都烧得体无完肤。
我不能说。季然看着李鹤阳,这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没办法接受这个人用看变态的眼神看他。
最终,在李鹤阳教育完毕后,他只能摆出一贯的凶恶相,油盐不进道:“不要你管!”而李鹤阳看他眼眶红红的,以为自己话说得太重,把这小祖宗说哭了,吓得连忙往他怀里塞好吃的,手忙脚乱地哄他。
李鹤阳那段话也不是完全没有触动季然。
他花了几天时间来思索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分了。这几天里林素又带着阳阳来了一次,阳阳已经没有第一次上门时那么害羞,现在他能主动跟人打招呼,能拽着阿姨的围裙让阿姨帮他够橱柜里的零食。季然从二楼下来,看见他坐在沙发里看电视,小腿一晃一晃的,俨然一副在自家的舒适模样,丝毫不觉得他有多招人疼,甚至有点碍眼。
小阳阳倒是很喜欢他,总是软软的喊他“然然哥哥”,跟在他屁股后面晃,从家里拿来最爱吃的糖分给季然。
他看见季然下楼,果然笑了起来,喊哥哥。
林素听见声音,从厨房探头,问季然是不是饿了?晚饭马上就好。
季然看着这母子俩,心里一片空洞。他想想季成川以后就要跟这两个没什么感情的人在一起生活,被林素喊丈夫,被阳阳喊爸爸,他就替季成川难受心烦。
最让他感到结婚毫无意义的,是他的春`梦丝毫没有随着林素与阳阳的到来而减少。
季成川依然在他梦里恬不知耻的赤身裸`体,肆意炫耀着结实的肌肉与有力的腰腹,将他身下的男孩顶得腰酸腿软,连哭带喘。男孩依然背对着他,季然比之前更害怕他转过头来,他怕男孩顶着林素的脸。
从季成川喑沉的喘息声中挣脱梦境,季然并紧双腿,蒙头在被子里哭了一把鼻子。他越发觉得李鹤阳说得都是对的,他太胡闹了老王八领女人回家都没用,难道领了结婚证办了喜宴以后自己就会正常了?
他不敢去深思这场绵延不绝的梦究竟源于什么,也不敢剥皮抽骨,细想这些梦的背后都代表什么,他仍心存侥幸,认为这些现象只是由于青春期太过躁动,同时又自暴自弃,大概他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变态,死后都要被丢进地府油锅里煎熬。
季然在翻江倒海的情绪中上下浮沉,顶着黑眼圈又去找李鹤阳。他别扭地表示自己想通了,不该逼着季成川结婚,可他不好意思去跟季成川说这场婚姻没必要了,可以让林素不要再来了。
李鹤阳欣慰他的鸡崽儿还不是无药可救,同时加以嘲笑:你大着脸要求人家结婚的时候也没见不好意思,现在矫情什么呢?
季然掐他:“我觉得对林阿姨很不公平,她看起来很喜欢老王八。”
“傻鸡崽儿,没人不喜欢你爸。”李鹤阳抖着腿乐,“我要是个女的,早就毛遂自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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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当小妈了。”
“……你要不要脸?”
回家的路上,季然格外舒畅,像是闷了半天的一个喷嚏终于打了出来,打得他酣畅淋漓,神清气爽。
李鹤阳教他如何跟季成川委婉的表达,让他用以退为进的方式劝季成川,比如:经过最近跟林阿姨的相处,我感觉还是以前的生活状态舒服,我不想要新的家庭成员了,但如果你已经对林阿姨有感情了,那我还是祝福你们。
季然觉得这样说话很做作,但他还是听从了建议,因为他笃定季成川在听他这么说以后,绝不会让林素再进到家里来。
小小的愧疚很快就被风吹散了,他连走路都忍不住想蹦哒两下。一路蹦到家门口,季然迫不及待伸手捶门,要跟季成川说清楚。结果手掌一落在门板上,门就自己开了。
没锁?家里来人了?林素又带着阳阳来了?
门缝里传来隐约的说话声,说话的人好像很激动,声音高高低低,并不明晰,绝不是女人所能发出的声线。
季然莫名觉得这个场景在哪见过,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开头便突然浮出脑海,与眼前的画面无比相似地重叠在一起。季然活生生听着自己的心脏漏跳一拍,仿佛有兜头一盆冰块泼了他一身,砸得他麻手麻脚。
没有富饶的脑力供他再去思索,季然下意识放轻脚步推门进屋,陌生男人的声音立马清清楚楚地传进他耳朵里,有些喘:“……我不松手,我就是为你回来的,这次我说什么也不走!”
沙发上,两具身体交叠在一起,荒红的夕晖从落地窗外扑进来,在地板投出巨大、扭曲的长影。
第51章
姥姥家的床很硬。
没有季成川抱着他睡,被窝又空又冷,季然左右翻滚,怎么都不舒服。
他下床走出去,客厅也没开灯,姥姥仍在餐桌前坐着,像石头人,不说话也不动。
“姥姥……”季然怯怯地喊了一声,趿拉着不合尺寸的拖鞋,“呱嗒呱嗒”走过去,说:“我要爸爸。”
“爸爸”两个字一出口,眼泪就下来了。
从家里憋了一路的委屈倾泻而出,季然哭得呜声呜气,嘴里来回倒着三个词:姥姥,爸爸,回家。
姥姥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冷漠,告诉他:以后没有爸爸了。
“跟着那个喜欢男人的变态干什么?让他把你也养成变态?还是等他害你?”
她的眼睛红肿,丝毫不复平常的柔和慈祥,吐出尖锐刺耳的两个字:“恶心。”
恶心。
季然看着眼前的景象,由内而外的反胃。
第一眼他还很茫然,待反应过来这个死死贴在季成川身上,抱着他的胳膊不松手的男人是谁,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弯腰干呕。
沙发上纠缠的两个人都变了表情。季成川看见墙角后的季然,眼皮猛地一跳,他不知道季然在那待了多久,唤了一声“然然”,挣出胳膊起身走过去。宋知洋终于顺着季成川的力道松开手,他抬起半跪在地上的左腿站直,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襟袖口,目光追随着季成川挪到季然脸上,竟然歪头笑了笑。
季然的耳朵里炸起类似电流的嗡鸣。
若是忽略他难看的脸色与脖颈上尚未平复的青筋,以及微微发着颤的手指,这人完全就是一副来喝茶做客的悠然模样,丝毫不见方才苦苦哀求的难堪与窘迫。
宋知洋只是不想让自己在季成川儿子面前太过难看,微笑更是本能行之。可那张明晃晃的笑脸在季然眼里,则是赤裸裸的挑衅。
看啊,六年前我就是这样闯门入室,将你的家庭撕得七零八碎,六年后我又来了,我如你所料是个甩不脱的鬼魅,你能将我怎么样?
季成川眉头深皱,看季然僵成一节木头,心烦又心疼。他一边思索该怎么跟这孩子解释,一边伸手想去揉揉季然的胃:“是不是不舒服?”
季然后退两步,如避蛇蝎。
上次他这样冷冰冰的避他,还是在姥姥刚死的时候。季成川眼神一凉,宋知洋在这时候凑上前,对季然道:“嗨,我们不久前见过,在……”
“滚。”
他想抚摸季然的头发,或者掐掐季然的脸,季成川头也没回,扬手打开他的胳膊,揽过季然上楼,厉声逐客。
宋知洋咬咬嘴唇,将手插回兜里。他踹掉对他痴迷的男朋友,辞掉国外优渥的工作回国,一下飞机就直奔这里找季成川,不是为了这个不耐烦的“滚”。可他也知道今天这情形再想什么都是痴心妄想,便假装潇洒的耸耸肩,笑了笑:“好,那我下次再找你。”转身往门口走。
握上门把的同时,身后一阵脚步响动,宋知洋回头,看见季然像个动物一样从季成川怀里蹿出去,捞起矮柜上的水晶花瓶狠狠朝自己砸过来,面容狰狞如小鬼。
“然然!”
季成川惊愕,一把将季然拽回怀里抱紧,花瓶在客厅中划过一道呼啸凌厉的弧线,“铛!”贴着宋知洋的肩膀砸在钢制门板上,透明的瓶身顿时遍布裂痕。
季然仍在蹬腿挣扎,与对白河纯粹的厌烦不同,眼前这个男人身上重叠着他与姥姥两辈人的怨恨。不止对他纠缠不休的恶心,不止对他恬不知耻的愤怒,也不止对他六年来跗骨之蛆般黏腻着这个家的不安焦躁恐慌,还有等等等等无法用文字形容的恶劣情绪,这些通通不能掩盖的一点是,他特别失望。
对季成川失望,对自己失望,对十分钟前还存在的欢欣雀跃绝望。
这些情绪在他身体里发酵膨胀,滚成一团,吞噬理智,季然疯了一样冲宋知洋嘶吼怒骂,骂他恶心,无耻,不要脸,骂他是令人作呕的同性恋,嘴边冒出的词汇丝毫不加以筛选,一个字都不打绊,发音流畅口舌伶俐,仿佛一具脏话连环炮。
谁都没料想到会发生这一出,宋知洋从险些头破血流的惊恐中缓过神来,不明白季然瘦削的身体里怎么能爆发出泼妇般的力量,骂得字字如刀。他从小被家里娇宠着长大,仗着好皮囊与好家世,从来都肆意享受他人的巴结赞美,活到现在受过最大的委屈,却全都来自季家这对父子。
季成川搂着发疯的季然,用目光示意他赶紧离开,宋知洋看着季成川眼中的不耐,听着季然的谩骂,怒极反笑,他扬起好看的下巴向季然“宣战”:“是啊,我就是喜欢男人,我跟你爸在一块儿的时候你还玩尿泥呢。我就是要缠着他,我回来就是来缠他的,有本事让他再去跟女人结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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