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天凉好个秋
这话一出,季然反倒安静下来。他像是骂累了,软软地靠在季成川怀里,冲宋知洋展露一个微妙又空荡荡的笑。
“我爸确实是要结婚了。”他干净利落道:“你可以滚了。”
第52章
宋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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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最后是被季成川扔出去的。
他当季然在放屁,不仅不走,还发出冷笑,反驳挑衅。季成川仅存的耐心彻底消磨干净,两步上前擒住宋知洋的手腕往外一搡,也不管他是否摔了个屁股墩儿,大门一摔,家里重回清净。
他对宋知洋还残存着丁点了解,知道这大少爷要脸好面子,做不出在男人家门口砸门吵骂的事,眼下最头痛的还是屋里那个小炮弹。
无辜的花瓶在脚边躺着,透明晶体上密布的冰裂昭示着它承受了多大的怒火,有过上次偶遇白河的情景做铺垫,这次季然抡起瓶子砸人倒真没让他太过吃惊,反倒是那一串连环骂更让他不知该作何评价。季成川轻轻踢开它,向客厅里的季然走过去。
季然还在原地直撅撅地杵着,季成川尚未来到跟前他便忍无可忍地质问:“你为什么让他进来?!”
没等回答,他又砸出另一个更加愤怒的问题:“他为什么说‘再’结婚?你骗了我妈?!还骗我!”
季成川顿住脚步,深感疲惫。
有句话说,聪明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否则就是傻瓜。季成川在商界玩得风生水起,即便不是绝顶天才,也绝跟傻瓜挨不上边儿,却偏偏就避不开宋知洋这道坎儿似的。
硬论起来,宋知洋除却“曾经的对象”这个身份,该喊他一声学长。
两人相识在同一所大学,季成川即将研升博,宋知洋刚进入大一。
那时候的宋知洋还没这么能闹,性子倒是从没变过的张扬,在那个对于同性`关系还相对避讳的年代,他热烈地追求季成川,毫不掩饰,掀起了一场震惊整个学校的风言风雨。
季成川不抗拒任何一种性向,但他当时正与妙蓉在一起,也看不上宋知洋咋咋唬唬的毛病,拒绝得毫不留情面。
宋知洋大伤,萎顿几日,继续进攻。屡战屡败,越挫越勇。
连妙蓉都看不下去了,跟季成川打趣儿:人家是有背景的大家族公子哥,攀上了高枝你就变凤凰了。悠着点儿伤人,回头不高兴了给你下绊儿。
那是季成川最年轻也最傲气的时期,丝毫不以为意,笑着说他能把我怎么样?
半月后,系里通知他由于给学校造成不良风气,取消直博资格。
宋知洋约他见面,说只要跟他在一起,就让学校把资格还给他。
季成川叼着烟眯眼审视宋知洋,宋知洋被他看得期待又忐忑,满心以为心心念念的学长就要到手,没想到季成川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弹到他脚底下,嗤笑:趁年龄小,多学点儿好吧。
顺风顺水的宋少爷第一次尝到求而不得的滋味,也许是不甘心,也许是不服气,他还是不愿意消停。直到季成川结婚,宋知洋突觉这一切都没什么意义,他就想要别人没有的好东西,结了婚的季成川对他而言魅力大减,这场旷日持久的追求终于降下帷幕。
等他从国外留学几年回来才知道,妙蓉竟然英年早逝,季成川没有再娶,带着他的小儿子过单身生活。
当年那块死活吃不到,早就干柴在记忆深处的肉,顿时注满血水,热腾腾地鲜活起来。
季成川这回没有直接拒绝他。
宋知洋在季成川眼里始终不像个完全的“人”,他的幼稚与莽撞使他更像一条好看的小狗儿,倾其所有地黏腻讨好季成川,围着他打转。就算真是条狗,见多了都会有感情,何况宋知洋是个活生生的人。
在宋知洋借酒壮胆,眨着晶亮的眼睛跨上他大腿那晚,季成川终于如他所愿,攥住他的屁股,将他扔到床上。
这块肉到底是吃上了。美味。宋知洋腰酸筋软,餍足地想。
他们各取所需,严格来说连恋爱关系都不算。几个月后,季成川发现宋知洋跟其他男人上床,没觉得惊讶,也不恼怒,只轻描淡写的让他以后不用来了。
也正因如此,才有了后来宋知洋上门要复合的拉扯,被季然姥姥撞见,误会得粉身碎骨。
今天的情形几乎与当年如出一辙。
季然听完季成川的解释,脸上阴晴不定。
与阿姨告诉他的“当年真相”基本没差,但是有一点他从那天就想不明白。
“只是这样,你为什么不跟姥姥说清楚?”
季成川看了他一会儿,目光中渗透出一层复杂晦涩的成分,季然执拗地与他对视,半晌,季成川败下阵来,他回视线,蹙着眉道:“我有我的顾虑。”
这个理由听在季然耳朵里荒唐又可笑,比宋知洋还让他暴怒。
怒火攻心,他不管不顾地大叫:“那你就什么都不说,连个屁都不放?”
“你就让姥姥把我那么带走?”
“你就……”
颤抖的声音硬生生卡了回去。季成川一愣,看向季然,他的小孩眼圈红得吓人,正瘪着嘴试图憋住眼泪,可泪珠还是争先恐后地挤了出来,显得屈辱又委屈。他抬起胳膊想擦掉脸上的水,却越擦越多,嘴巴缺氧般张了几张,发出剧烈的呜咽。
“……你就不要我了?”
第53章
季成川感到一阵焦灼。
季然的眼泪于他而言从来不是水分,而是硫酸,有一颗砸在心窝上就能将之腐蚀得稀烂。
他把季然的脑袋紧紧压在胸前,感受着他的抖动,想说些什么,嗓子却挤不出来无论怎样的解释与表达,在季然那句质问面前都显得苍白又无力。季成川越发疲惫,他仍然皱着眉,深深闭上眼睛呼吸,在季然耳朵上方发出祷告般的哑声:别哭了。
别哭了。
季然挣了两下,挣不动,季成川抬手卡住他的后颈上下抚摸,既是安抚,也是制服。纤细的脖子抖了抖,季然耸起的肩膀霎时塌下来,不再抗拒,在季成川怀里大口喘息,平复哭到缺氧的胸腔。许久,他小心翼翼伸出两根手指,像个胆小的蟊贼,悄悄攥住季成川的衣摆。
暮霞被浅淡的夜色渲染覆盖,紧绷的情绪与心跳都渐渐回到正常的范畴,季然仍没起身,直到阿姨购物回来,被门口的玻璃瓶绊得惊叫一声,打开客厅里的灯,他才惊醒般缩回手,像只犯了错的羔羊,从季成川怀里拱出来。
“啊呀,这是怎么啦?”阿姨捡起花瓶,瞪着瓶身上的可怖的裂纹问,“你们吵架啦?”
季成川没说话,他捧着季然的脸为他擦去残泪。大掌的动作很温柔,力道很轻,显得疼惜又怜爱。不知道是不是被眼泪浸泡过的皮肤太敏感,季然感受着季成川的指腹,几乎能感受到一圈圈指纹,很痒,他莫名联想到了盖章。睫毛飘忽地扇了两下,耳朵尖开始发烫,他不敢与季成川对视,慌慌拍开季成川的手,往楼上跑。
阿姨看季成川哄季然见怪不怪,她还掂着那只花瓶,心想无论如何,季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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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肯定不舍得向季然动手,难不成季然脾气上来,竟然敢拿这种东西砸他老子?
怎么就那么大的脾气呢?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问:“季先生,然然又不高兴了?”
季成川好像也叹了口气,又好像没有,看着季然的房门“砰”地关上,他才坐进沙发里,捡起茶几上的盒烟点了根烟,双腿交叠着翘上桌面,很倦怠地松懈下来。
“宋知洋回来了。”他将头后仰着,没什么情绪,交代道:“以后如果再来,别开门,直接让保安过来。”
阿姨思考一会儿,结合刚才季然花猫一样的小脸,再看手里的花瓶就明白发生了什么,立马心疼起季然来,同时又隐隐有些解气那小子该砸,当年就该砸。
“家里也拾起来吧。”一根烟下去,季成川缓缓说。
阿姨抬头看二楼,再看看季成川,知道先生已经决定了,答应着:“哎,好。”
轻轻推开`房门,床上隆起的一坨小鼓包猛地定住,季成川走过去,季然陷在枕头里,一动不动,似乎睡得香甜。
他弯了弯眼睛,在床边坐下,轻声问:“然然,睡着了?”
床上的小孩睫毛乱颤眼皮乱跳,拙劣地装睡。
“真睡着了?”季成川往前压了压,季然感到笼过来的气息,偷偷咬牙,懊恼季成川进来的不是时候,他正翻身呢,刚进行到一半,现在从腰往下都是拧着的。
他还在为傍晚的事不愿直面季成川,十分的抗拒,三分为表达自己不满的情绪,三分为自己轻易被治服的气恼,剩下四分,则是不可言说的慌乱。
为那个不容挣扎的怀抱,为自己伸手攥住季成川的意乱神迷。
不知是不是自然界本身就运行着臣服于强者、寻求庇佑的规则,从野蛮的豺狼虎豹,到衣冠楚楚的人类,都逃不开这套规则的掌控当他将心里最不愿告人,甚至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委屈冲季成川吼出来后,强行搭建了六年的铜墙铁壁瞬间垮棚,软弱稀里哗啦地流淌出来。最委屈的就是最想要的,最得不到的,诉说委屈其实就是变相的示弱,借着刀锋般难听的话语向对方哀哀乞求:别不要我。
就像受伤了不能被人安慰,这是最脆弱的时候,季成川使劲把他搂进怀里的瞬间,前所未有的复杂心情在胸腔里沸腾蒸发,比之前每一次的拥抱都滚烫心安。他为了面子想抵抗,可这就是他想要的,是本来就该一直属于他的怀抱,依赖如同本能,怎么抵抗?
如果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旖念与幻想,如果他不是变态,只作为一个单纯的儿子,他完全有资格往这个温暖有力的怀抱里再贴紧些,攀住男人结实的后背,没有丝毫顾虑,享受他的心疼与安抚。
偏偏心有杂念,越亲近,越慌乱。
天大地大,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他有多渴望季成川的怀抱,只要一睁眼就会泄露出来,他害怕得很。
季成川只当季然的别扭劲儿还没下去,不愿意睁眼就闭着吧,他掐掐季然的鼻子尖,真如同在与一个睡梦中的人说话,声音低低的,沙沙的,说:“爸爸知道,你肯定有很多问题还想问,今天哭累了,就等以后再说吧。”
“今天委屈坏了,是不是?”
“以后不会再让你看见他了。”
顿了顿。
“是爸爸的错。”
季然眼球一酸。
一只手伸上来拨拨他的头发,季成川的语气突然变了个调:“不过啊,乖儿子。”他缓缓说,“你扔花瓶砸他之前,有没有想过后果?”
“得亏是砸偏了,真把他砸出个好歹,怎么办,嗯?”
季然悄悄咽口水,真砸死人了,季成川肯定替他顶罪,想想确实后怕。
“以后不许这么鲁莽了。”
“不论什么事,爸爸都在呢,爸爸来解决。”
这句话说完,安静了一会儿,要不是床垫那边始终凹下去一块,季然都要以为这人凭空消失了。
被人无声注视的感觉很不安,正当季然实在忍不住,想眯眼去看时,季成川动了。隔着眼皮也能感到一股压力迫近,季成川的味道从很近的地方飘进鼻孔,手心出汗,季然攥紧了拳,听见自己的心脏咚咚乱蹦起来。
他隐约猜到季成川要做什么,睫毛疯狂抖动,紧张地期待着。
一秒,两秒,三秒,随着浅浅的呼吸掠过头皮,额头上果然迎来一个久违的亲吻。
蜻蜓点水的一下,季然连腿都麻了。
本以为这就是装睡最大的蛋,他享受在又被老王八啄了的快乐余韵中,毫无防备的,季成川贴在他耳边,又说了一句话。
“你是我的一切。”
第54章
从千言万语中萃取出最直接的六个字,不知道承载着几重爱意,季成川声音低沉,却远沉不过这句话的分量,沉不过它钻进季然耳朵里,像压缩炮弹般在体内迅速膨胀,炸了个口干舌燥,气血翻腾。
一切。
季然脊椎一麻,差点没忍住尿出来。
好一会儿,等他小心翼翼控制着表情睁开眼,季成川已经离开了,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声回荡在四壁,在昏暗寂静的房间中分外清楚。
扭过僵硬的下肢,季然侧着身子蜷起来,不知道从哪里渗进来一点儿白月光,他盯着那里看,愣愣地,脑子仿佛成了个复读机,不停回放季成川的话,以及脑门上轻轻的亲吻。一团火气从兴奋的颅腔游走周身,停留在小腹,季然两手“啪”地捂住脸,又恼又臊,使劲夹了夹腿,他翻身趴下,贴紧床单颤颤地磨蹭起来。
变态。
不要脸。
鲜怜寡耻!
“你是我的一切。”
……
他始终没把脸从手上抬起来,跟个鹌鹑似的,抗拒着,难耐着,闭着眼高`潮。
第二天,季然睡到十点多才睁眼,坐起来挠挠头,毛毯滑到大腿,他没打采地向下扫了一眼,看见自己松松垮垮挂在腿根上的睡裤,几乎要露出鸟来,登时神百倍,红着脸手忙脚乱提裤子。
下楼,季成川不在,平视在不在的季然都没什么感觉,今天却有点难言的失落。他坐下吃早饭,阿姨不知在厨房忙什么,乒零乓啷乱响。清了清嗓子,他喊阿姨,问:“他呢?”
“啊?”阿姨从厨房探出头,“然然醒啦。你刚才说什么?”
季然张张嘴,想说季成川,也想说老王八,不知怎的鬼迷了心窍,他目光往旁边一躲,僵硬着打了个磕巴:“我……我爸呢?”跟被这个字烫了嘴似的,他忙端起牛奶大口喝,不敢直视阿姨。
“一早就出门了,”阿姨缩回厨房,压根儿没把季然的小别扭放心上,继续忙碌,随口说,“说是有重要的事。”
“哦……”季然拖着长音答应,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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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可能是有应酬,估计又得喝一身酒臭回来。喝酒后的季成川最烦人,摸他的头,托着他的胳肢窝当小孩一样举起来抱,还会叭叭亲他。季然摸摸额头,两只脚绞在一起乱晃,盘算着季成川一到家,就把昨天没来及说的话告诉他:不用结婚了。
阿姨突然又伸出头来,目露茫然,问:“你刚刚……喊你爸爸什么?”
“……”
季然正撕着面包边的手一顿,推开椅子逃窜。
一整天,他都沉浸在一种无法言说的喜悦里,那些日夜折磨他的烦躁苦恼,仿佛是一撮枉顾人伦的妖魔鬼怪,被佛祖轻吐一句六个字的符咒,就全部镇压在五指山下,还他一片惬意天地。
乐呵呵等到晚上八点半,大门还没有动静,季然开始心急。这种急倒不是急躁,比喻起来更像是在家等久了的宠物,虽然“主人”在家也只是个黏人的摆件儿,想见的时候见不到就心生不满。
他猫挠似的东摸摸西赖赖,九点二十,门外终于传来停车的动静,季然眼睛一亮,脚已经伸进拖鞋里,又急急缩回去,往沙发上一盘,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季成川果然喝酒了,没喝多,意识清明,接过阿姨递给他的水杯先喝了几口,去去酒气。趁他喝水,季然斜过眼珠飞速偷看他两眼,正巧看见季成川略微仰起的下巴,喉结上下颤动,两道漂亮的颈筋斜斜没进敞开的领口里,与锁骨隐隐衔接。
季成川放下杯子,季然立马转头,跟看了脏东西似的紧张。
“在看什么?”
他在沙发上坐下,季然的脚顺势滑过去,被季成川自然而然地攥在手里捏了捏。
脚心最怕痒,季然惊慌地瞪大了眼,胡乱蹬踹着把脚缩回来,脸皮发烫:“你干嘛?!”
季成川肘撑沙发背,托着腮帮子微笑,是那种有意要捉弄人的笑,像那次在沙滩上一样,逮准季然几个痒处与他闹,把季然闹得又拱又翻,又一次抱着他的胳膊大笑求饶才罢休
季然瘫在沙发上喘气,季成川顺手够来自己刚才喝水的杯子喂到他嘴边,季然抿抿嘴唇,迟疑半瞬,像个小动物一样含住了杯沿,不大好意思地嘬水。
“然然,给你看个东西。”季成川拨开他挡在眼前的碎头发,望着他的眼睛,柔声说。
“嗯?”季然将杯子推开,他本打算喝完水就跟季成川说反悔结婚的事,闻言以为季成川又给他带了新奇的玩意儿糕点,兴致盎然地坐直身子,还悄悄往季成川身边挨了挨,伸头看他从包里往外掏着什么,问:“什么东……”
最后一个字卡在了喉咙里。
季成川夹着一张小本子递到他眼前,很薄,红色的,红得刺眼。
第55章
如果抢在季成川之前说话。
如果那晚没有装睡。
如果不是宋知洋闯到家里,把什么都打乱了。
如果他们没去海岛,没住那个酒店,或者早一点离开,没有那场偶遇。
如果,没有对季成川说,我想让你结婚……
“滋儿啦”
蝉鸣炸得人心悸,季然被惊醒般回过神,手腕还在机械地挪,纸上歪七扭八写着几个大字,轻飘飘的,组成狗屁不通的一句话:季成川、林素、结婚证。
窗子外面热浪花白,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它们,想到那天从季成川手里展开的红色小薄本,想到林素和小阳阳,还想到海岛上情绪崩溃的自己,自作聪明地对季成川说想让他结婚。
无力地垂下脑门抵在书桌边沿,空调在头顶呼呼地吹,吹得后脖子发凉。他抠着手指头上的一根倒欠,眼前循环的画面总是跳不出那张红艳艳的结婚证,不太愿意回想看到结婚证时自己的反应蠢透了。
季然从没想过他的人生会有被打脸的一天,少年人的心高气傲也好,青春期的自以为是也好,至少他从不觉得会被对他“言听计从”的季成川打脸。这份自信有多浓郁,受到的冲击就有多强大,季成川将结婚证一掏出来他就傻了,没有任何过渡,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头脑空白,傻得干净利索。
他瞪着那个小红本,它像个不该出现在世上的怪物,怪物杀伤力巨大,他怔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什么?”
结婚证。
答案太明显了,新新崭崭的就在眼前,想装瞎都不行。
他急,又不敢急,气,也不敢气,面对这个“求锤得锤”的结果,季然连震惊与不适都不敢表现出来,肚里五味杂陈,落在面上却只剩了个蠢,他蠢巴巴地问季成川:“怎……么这么快?”
季成川神色淡淡,没显出多开心,但也看不出对于“脱单”的不满,跟以往每次给季然带零嘴儿回来一样自然,他“嗯”了一声,平静道:“回来那天就让人着手准备了。”
回来指的是旅行回来,季然还记得自己当时明目张胆的迫切,像个为愁嫁女儿操碎了心的爹,明着暗着催婚,生怕季成川不明白他的心思,就差在家里写满“结婚”二字。
没法辩驳。季然茫然地张着嘴,季成川直直注视他,还是那么温柔甚至纵容,他却心虚得不敢对视,头脑一阵阵发麻,无措地说:“我没想到这么快……其实不这么着急也没行啊,我……”季成川歪了歪头,季然一惊,他怕被季成川看穿心思,干巴巴地圆回去:“我还是觉得你应该找个自己喜欢的。”
这话他跟季成川说过,在林素第一天上门的那天。当时的季成川没放在心上,领证以后的季成川更不放在心上,他垂着眼皮笑笑,像抱一只狗崽猪崽似的把季然托进怀里,拍拍他紧绷的后背,同样再一次答道:“你想要的,就是爸爸想要的。”
“我……”
可是我现在不想要了啊!
他抵着季成川的肩膀从他怀里挣出来,想辩解,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要怎么说,我不想让你结婚,我不想你跟她在一起,不想让陌生人住进这个家?说我后悔了,你去跟她离婚,我不想再看见他们母子了?
李鹤阳的脸突然蹦出眼前,一字一句对他说:“他是你爸,不是别人家的张三李四,你不能拿他的后半辈子开玩笑,不能仗着他疼你宠你,什么都依着你,就肆意妄为。”
沸腾在喉咙里的反悔一瞬间浇熄下去。
“呀,”阿姨过来送果盘,看见小红本没表现得多惊讶,季成川交代她拾家里的时候她就猜出来了。她露出家姐般欣慰的笑,一为季成川终于再成了家,二为季然好歹有爸有妈了。“家里终于要有个家的样子了。”她对季然说。
这是好意,可听在季然耳朵里全都变了味儿,左右只能总结出一个意思:自作自受。
心里酸溜溜的委屈,他使劲点点头,冲阿姨咧嘴笑,肯定很丑,大声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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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回想到这儿就是极限,没资格宣泄的委屈随着回忆次数层层叠加,后面如何昏头胀脑地假装无所谓,如何拱进被窝里愤怒地锤床,如何一次次跟自己天人交战、忍着不去要求季成川离婚,都被季然自己归为“窝囊”。
中午给李鹤阳打电话,他从电话里听说这些突发状况时,很无奈地叹气,劝季然:“可能他俩真有缘吧。”
季然气得难受,破口大骂:“有个屁!要不是你那些废话,我当时就逼他去离婚了,反正都瞎闹这么久了,也不差再混一点……”
李鹤阳打断他:“你有没有想过,你爸其实挺愿意结婚的?所以才这么雷厉风行?”
“……”季然像被人猛捣了一拳,惊愕得发不出声。
他真的没想过这个可能,短短半年,季然还是被季成川惯坏了,他坚信季成川一定会对他“言听计从”的同时,坚信着季成川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委曲求全”,他洋洋得意地把自己摆在世界中心,对季成川指手画脚命令东西,即便事态逐渐失控,潜意识里也还认为“只要我一句话就能摆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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