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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不知处(父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钟山离
害得沈清都认为自己简直莫名其妙,怎么会那样想云深,她不过是自小与自己亲近而已。
转眼间灯会已至。
十里长街,百戏竞陈,笙鼓高震,细语低喃,烨烁华灯之中,衣香鬓影熙熙往来,若落花远随流水,为一夕之盛事。
每当此际,沈清都的那些诗朋酒友,好置席楼上,临街吟花唱月,诗酒风流。
沈清都受不得这些热闹,宁可索居屋内观书、弈棋、闲对月。
街上的鼎沸人声,传入重墙,变得悠远起来,不觉得搅扰,倒越显得夜深人静。
今年,沈云深总不依沈清都。
人约黄昏后什么的,空做纸上语有什么意思。
这次出门,沈云深的心情跟往常都不一样,满心的一往无前。
是她拉上她爹爹,而不是做他的小尾巴。
通衢的月色烛光,光彩溢目,香车宝马,处处喧阗。
沈云深兴致很高,好在沈清都在熙来攘往中怕她磕碰着,细心护持。
街市一处,有红绳交错,悬结七彩灯笼近千盏。
是邑中大族出资采购,供游人泼画题字,聊辅一宵之乐。
沈云深在此驻足,一一看过去,作画者少,题诗者多,当然,大多写的都是关雎情怀。
略一思索,沈云深也端起笔,不意身后被人推撞,灯上登时印下一滴粗重的墨点。
她惊得收手,平日写的都是娟秀小楷,如此这般,真叫她无从起笔了。
眉头蹙起,一连两次在爹爹面前失手。
站在身旁的沈清都想起前几天行酒令,稍怠慢了一会,她就赌起气来,这会不待她开口,便从她手中抽过笔,笑问,“要写什么?”
沈云深对着沈清都笑若春风的脸,自然心头荡漾,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随心讷讷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沈清都听了有片刻的神滞,但没多言,依她所说,照写。
沈云深看他全用圆笔,线条均匀,不着痕迹地掩过墨点,字字结体方正,毫无锋机。
写出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那么法相庄严,那么堂堂正正,那么凛然难犯。
她觉得心底有什么在蔓延,有什么在澎湃,有什么非宣泄不可……





云深不知处(父女) 第十四阙 声色尽失
她觉得心底有什么在蔓延,有什么在澎湃,有什么非宣泄不可……
这也许就是好时候。
沈云深抿下唇,鼓起勇气,待张口,沈清都拿着灯笼转给她看,“好了,我们系上。”
我们?
沈云深不窘迫不心虚,坦荡出奇的心,竟被这两个稀松平常的字震得突突怦怦的。
沈清都没等她回答,径自系起灯笼。
侧影一如既往的挺俊,在灯影和喧嚣声里,却骤然生出一派沉静肃然,清冷到连她也不得不自退于千里之外。
沈云深的心弦铿响一声,断了,奋然鼓足的勇气被她爹爹不费一言一行,杀得片甲不留。
“走吧,你也兴味怏怏,不如就回了。”沈清都系好灯笼就来了这么一句,不是商量。
“……”沈云深这下是真觉得委屈了。
在凌云楼上的晏氏兄妹,见两人都觉稀罕,晏琴南提议下楼来请,晏姝自然乐见其成。
晏琴南扑了个空,一扬眼,视线一晃,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沈清都的那盏灯笼上。
不是他确定那是沈清都的字,相交数十年,他还从未见过沈清都作隶书,实在因那字写得叫人无法不第一眼就在意到。
还别说,这倒与平日见沈清都书作的感觉毫无二致。
只是寻常无论对谁他倒不吝笔墨,独独笔意慵懒得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把笔丢掉,每每从俊逸恣肆之中横生出一段惊心动魄来。哪里像这副,用尽匠心,神采焕焕,不蔓不枝,韵味俨然。
但他和云深出来逛灯会,写这么应景的一联,是不是有点儿……不妥?
沈清都不比晏琴南愚钝。
晏琴南已觉不妥,沈清都是有点困惑、有点头疼。
沈云深对他念那句诗时,人被绰绰灯影晕出几分柔和,鬼马精灵的眼睛里慧黠敏锐悉数敛去,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代之的是几分柔情,几分坚定,定定准准地冲着他。
而自己竟对她的模样、她的眼神,一一作出赏叹评判,仿佛眼前人根本不是云深。
此后沈云深喝醉了跟他说金屋藏娇的样子,抓着他的手,念着词迫视他的样子,以及今晚站在灯光影里嫣然静好,让嚷嚷人境声色尽失的样子,在他脑子里如花影缤纷,层层叠叠,拂之不尽。
这是不该的,所以方才他强装冷肃。
愈近家门,街衢愈静,慢慢信步的沈清都被满心满脑异样的情愫纠缠得无计驱逐,微不可闻地叹口气,闭上眼,握拳一下一下轻锤额头。
这样头疼的沈清都可凡夫俗子多啦。
“爹爹。”沈云深终于忍不住停步,撑着胆子拉下沈清都的手,沈清都没防备,步子一顿,才睁开眼扭脸看她。
“爹爹说的话作数不作数?”沈云深话问得突兀,眼中凝满了缱绻温柔。
沈清都心头被慑了下,慌乱垂眸,见云深的手覆在他手上,想抽脱出来,没能够,反便宜了沈云深的手指探进他掌心,一片温软。
沈清都倒不好刻意使力气,无奈随她,扯出还算自然的笑,“这是怎么说?我什么时候失信于你了。”
沈云深踮脚仰脸,倾身凑过去,“嗯,那就好。爹爹说,‘云深看得上的,才作数’,我看来看去,只看得上爹爹。”
咝……沈清都倒抽一口冷气后,僵在那里,唯有嘴角轻抽,眉端攒动,表情精彩,不可思议地望着沈云深。
他提得好长一口气终于尽了,讪讪转过脸去,“云深,我是爹爹。”
“知道。”
“你这话……”他想说“这话错了”,硬是生生住了口,自己方才所思所想,不更是错?又如何指摘她?
“爹爹的话又如何?作数不作数?”
“……”沈清都亦惊亦愣地望着那双如浸清泓的眼睛,映着皓皓月色,晶莹秀澈,固执天真,不染纤尘,把那张桃花脸颊点缀得如此生动夺魄,他,凭什么不动心……
伦常纲纪,人言嚣嚣,任他有多少堂皇闳辩此时也甘心败下阵来。




云深不知处(父女) 第十五阙 不要胡闹
伦常纲纪,人言嚣嚣,任他有多少堂皇闳辩,此时也甘心败下阵来。
可是,这是不能的。
眼前人是他亲生的女儿,养之育之,父慈女孝,仅此而已,别无再多。
沈清都用尽冷漠,拼尽全力,抽着手别过脸去,低声说,“云深,不要胡闹。”
声如夜风一样轻,很快消融于夜色。
未料,一声低低的“嗯”,传入耳际,柔声轻婉,含情万千。
沈云深的顺从令他意外,也令他……心情复杂。
看她眉黛浅浅,红唇微抿,无语低头,沈清都心上微痛,欲张嘴,终究不能,不动声色用牙齿狠狠咬住内唇。
忽然,沈云深慢慢探出一小步,靠近他,小心牵住他的衣袖,额头靠在他胳膊上。
沈清都登时想歪,全动不了,如被定住,只能任那个脑袋抵着磨蹭,轻轻的,让他忍不住微微缩躲。
几下后,见她慢慢仰头,一双莹莹水润的眼睛就这么直视他,每一点水光都含情,照进他眼里,照进他心里,他避而不能,直愣愣看她开口,“爹爹……我没有,没有胡闹……”
说完,缓缓收起下巴,垂下眼帘,下一瞬,红唇印吻在他胳膊上。
沈清都全身一滞,隔着衣服,他都能感受到温热柔软的触感。
他觉着自己眼睛快瞪出来了,心快跳出来了,胸口涨满,无法舒缓。
那人偏偏不依不饶,抓紧他的袖子,只顾撩拨他,“我有深想,山有木兮木有枝,有木才有枝,有爹爹才有云深。木生枝,枝依木,那样密不可分,生自然,云深中意爹爹,又何错之有?”
无懈可击的歪解,沈清都简直无可辩驳。
深深抽了口气,总算稍缓,心一横,拉过沈云深,闷不吭声急急直往家里带,把她塞进房间,关上了门,严严隔开。
一扇门,就像横亘在他们之间牢不可破的天地人伦,彼此之间,只能有父慈女孝,丁点绮思,都是邪念。
沈云深在房间,颇为泄气,耷聋着肩膀,在爹爹面前开口,结果求而不得,却是生来头一遭。
只能安慰自己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不能操之过急。
事实也是如此。
*
一晚上过去,吃早饭时,两人对坐。
沈清都拘谨万分,不自在极了,本想招呼风莲让沈云深先吃,又不忍她多心,就硬着头皮来了。
在夜色里,朦朦胧胧间,惊世骇俗的勇敢,如梦的柔情,令人沉迷。
当下,一切都是无遮无拦,空气里缠缠绵绵的,尽是昨晚的记忆,还有沈云深追随他的眼神,叫他脸烫心慌。
风莲来了,送最后两碟小菜,沈清都忽然觉着好些了,可以舒气,又似更羞赧些。
在她转身欲退之际,开口就叫住,“你、留下、一起吃吧。”
风莲微愕,沈云深意外,看向风莲,很快也笑劝道,“你就去添副碗筷来。”
多了一个人,沈清都心定了些,云深总不会说些让他为难的话,做些让他心慌的事了。
可某人想诱惑他,不择时、不择地,谁让他把她当成母老虎了,还招了个护法,真是岂有此理。
一瓣流红油的去壳咸鸭蛋,被堂而皇之夹进他碗里。
替他夹菜没什么。
但是他看到了什么?
那瓣咸鸭蛋并不是完整的一瓣咸鸭蛋,被咬过一小口,缺口处是整齐细小的牙印。
朝上一面的筷子夹痕边粘了一粒青碧的米粒,显然也不是他碗里的。




云深不知处(父女) 第十六阙 爹爹真好
沈清都看得满心怦怦,额边青筋突突直跳。
那牙印,小而媚人,惹得他心动至极,害怕至极,又摞不开眼。
沈云深的眼神从她爹爹脸上掠到耳根,抿嘴笑,“爹爹……”
这寻常一声,在沈清都听来别样绵哑柔媚,脑子炸裂,看她的眼神无比惊恐,甚至充满哀求,风莲还在这里吶,不要乱来。
沈云深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事,忍笑转脸,叫起自始至终只规规矩矩埋头吃寡饭的风莲,“风莲,我想吃胭脂萝卜丝。”
“容易,我去拌些来。”风莲应下,放下筷子干脆起身。
沈清都见风莲要离开,慌了,无助了,眼巴巴脱口而出,“别走。”
风莲眼睛一睁。
沈清都惊觉自己急切切的,实在失态,顾不得没头没脑,再不说话。
沈云深真想翻白眼,她爹爹真视她为吃人猛虎了。
一侧身子,挡住她爹爹,聪明地帮他圆话,“爹爹喜欢萝卜丝上滴一滴芝麻油,别忘了。”
风莲点头退下。
沈云深转身,她爹爹正脸红身不安。
心里乐了,歪着脑袋,纤细的手指点着自己的脸颊,笑宴宴,“我不把风莲支走,你脸红到耳根可就要被瞧见了,爹爹你怎么谢我?”
沈清都看着她笑脸,皱眉,有些恼,她还笑,还要讨谢,不是她步步紧逼,他能如此窘迫?
唯恐天下不乱,把他闹得方寸尽失,人仰马翻,她还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还来邀功,怎么可以?
于是,赌气地放下碗筷,眼睛在桌上飘来动去,语重心长,“云深,你对我闹一闹也就算了,怎么在人前也如此?”
“我不是闹。”沈云深立马纠正,转而又笑起来,凑近他,亮晶晶的眼睛里充满欣喜,“爹爹的意思是,在爹爹面前可尽我闹?”
沈清都被噎得不轻,他绝非此意。
“爹爹真好,我就知道。”沈云深无视他的欲辩不能,低眉浅笑,轻轻说道。
很自然地抓起沈清都的手,掌心相对,细细的手指张开就要往他指缝间钻。
软绵的触感,清晰逶迤,勾人心魄。
嚯~沈清都被惊得噌地站起,抽手的动作也被带着猛烈,“云深,不准这样。”
冷冷丢下一句,匆匆抬脚离开。
沈云深的手半伸在空中,意识空白了会儿,眨眨眼,才感觉指间似乎有些疼,爹爹也走远了。
*
一连三天,沈云深都没有见着沈清都,自然明白是在躲她。
既是他有意避开,她也不好强去堵人。
所以外出也罢了,连知道他在屋里也不曾找上门。
甚至度着他的意思,但凡他在家,自己就绝不出房门。
不可避免在饭桌上相见,她也很贴心地留下风莲,让爹爹安心,然后不再多说一句,不再逾矩一下,全是个乖乖的女儿模样。
还能怎么办呢?前车之鉴,硬来只会把她爹爹越逼越远。
再多的情不自禁,也得忍着,也得冷淡他。
至于她忍得有多辛苦,只有自己知道了,连她爹爹夹菜时的筷子尖都不敢看呐。
╭(╯^╰)╮
幸好,沈清都先耐不住了。
沈云深的转变,他都看在眼里。
细想想,那天早上的语气确实说重了,态度太冷,吓着她了,尤其那一番挣脱,后来连他都觉着手指有些疼,何况云深?
真是里里外外都伤她心了。
“怎么不吃芦笋尖儿?你不是最爱吃么?”
饭桌上很静,很柔的一问,带着讨好的意味,突兀而来,让埋头吃饭的沈云深惊心。
她握筷子的手一顿,掀了下眼皮,淡漠的神情,一露无遗。
看也没看沈清都,只瞟了眼离他最近的翠嫩鲜红的枸杞芦笋,淡淡道,“白玉佛手也好吃。”
因为长时间没有说话,嗓子略微破哑。
把沈清都刮拉得心揪,格外难受。
她不过是一点点少女的心思而已,不过不知乱……其中利害而已,自己不好好教导她劝慰她,替她疏解,光凶她躲她冷落她。
她是生生被他吓倒了,吓得本本分分。
于是,他主动为她夹一筷子芦笋尖,还没递进她碗里,沈云深瞥见忙说,“我自己来。”
真自己夹了一筷子,索性又加两筷子。
沈清都怔怔看着。
她一口气夹上许多,是避免自己的筷子老在他面前晃,免得他以为她在借故撩拨。
思及此,沈清都心里眼里酸涩涩的。
“云深……”张了口,便顿住,不知该说什么,就是想叫一声。
好在沈云深也没有让他说,小声接话,“……我知道。”




云深不知处(父女) 第十七阙 我也不去
好在沈云深也没有让他说,低低接话,“……我知道。”
仿佛无比懂事,一说就通,惹人心疼;又似低眉顺眼的温柔,惑人心神。
沈清都盯着她,辨得很费力。
半晌沉寂。
沈云深依旧垂眸,浅声道,“爹爹就当我、当我……”
磕磕绊绊的话,沈清都凝神屏息,如同他稍一吐纳就会错过什么至关重要的消息。
院里欢悦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等出究竟的可能。
是晏家兄妹,有说有笑,踩着风似的走来。
“自珍、云深。”晏琴南还未进门,招呼声响亮传来。
沈云深跟着她爹爹站起来。
晏琴南看着浅碟浅碗,饭已经用过了,手托向沈清都胳膊肘,兴头头催拽,“走走,带你们去个雅地儿,云深一起。”
这话不明不白,沈清都不动声色拐开手臂,淡声问,“什么地方?”
晏姝拍手抢过话头,“论起来,再没有比那里更好让我们消磨时间的了,是个茶楼,里面一水的书生闺秀,聚在一起谈诗作文,各人诗文写在自己的簿子上,拟个雅名挂墙上,任人品评酬唱。”
听起来,是挺有趣儿的,的确适合爹爹去。
沈云深瞥了眼她爹爹,悄声推辞,“我不去了,今天的字还没练。”
晏琴南急了,“云深,你不能不去,这几天你爹……”
“我也不去。”沈清都话先于思考出口。
嗯,他纯粹是不忍云深一个人落单在家,不想云深以为他心里还存芥蒂。
不过,他好端端觉着这个“也”字很怪异,妇唱夫随?不至于,但他心虚,赶忙多解释一句,却乱赶成,“我也在家练字。”
得,更无端有种神思出离的痴傻气。
晏琴南听到此手搭在他肩膀上笑起来,“云深,爹爹为你的字可是用心良苦,他行草篆隶,体体臻入化境了,还陪你练。”
晏姝拉着云深的胳膊,笑盈盈道,“你爹爹是想让你闺阁出宰相,还是成个卫夫人呢,整天把你拘在书房,不是读书就是写字,好没意思。他爱写字,就让他写好了。我们就去玩,看他敢拦你,走。”
沈云深不喜欢她用这种语气讲她爹爹,好像他们很相熟,她可以肆无忌惮,无所顾忌,甚至被纵容肆意,连自己也需她来庇护。
当然,更不喜欢的是,爹爹就任她这样。
“那好吧。”跟他反着来就对了,他不去,她就去。
某人见她走了,脚也不由自主跟着迈开。
却遭晏琴南反手拽住,打趣道,“你不是要在家练字么?”
*
那处茶楼叫飞文楼,两层,很气派。
一进门就闻到清冽冽的书墨香。
沈清都跟在后面,看沈云深被晏姝挽起胳膊,慢步往里走,细细左右打量。
地上有个小石子,她也没注意,穿着淡青素绸绣鞋的脚没防备地踩上去。
沈清都眉头随之轻皱,好像硌疼的是他。
走过时,本想把它踢开,脚却不由直落上去,试试到底会硌得多疼。
云深踩过……一念起,脚下的硌硬之感,也旖旎温暖,抚人心绪。
他跟着晏琴南就近坐在一角的桌子上。
晏琴南放眼大厅,那些人或拧眉斟酌,或执笔难下,或相对商量,便提议,“咱们也掩去姓名写个簿子,比一比,谁的唱和多,谁的评赏多。”
沈清都听到说话声随随便便敷衍“嗯”一声,目光心思只在沈云深身上。
她站在整齐挂列着一层层簿子的墙前,托着一本簿子,那簿子书签处,俊雅明快的三个字远远可见——疏影斜。
疏影斜,斜疏影,谢疏影。
沈清都薄唇漠然抿动。
再看沈云深神色宁静,看得专注,一缕鬓安然顺落在那书面上,等新一页翻起,落下,梢被夹在两页之间,他的眼神越晦涩不明。




云深不知处(父女) 第十八阙 爱她痛苦
他似乎明白了沈云深之前未说完的话是什么,就当她,当她是小孩子心性?
一时兴起,想勾弄他就极尽手段来勾弄。
受了挫,立马琵琶别抱?
沈清都没有觉自己用词不妥,没有意识自己在为云深不坚持而愤愤不平,没有奇怪自己何以没有松一口气,反而生生闷着一股气,简直到了不出不快的地步。
“你俩来评判评判。”一阵轻快的脚步送来一串清丽的声音。
沈清都随声看过去,眼神微冷,清楚来人是沈云深和晏姝后,前者看也不看他,连脸色也顺带沉了。
晏姝拉着云深坐下来,甩手摆下两本簿子,“你们也看看,再说说这两本里的诗到底哪本强?我说西泠子这本,云深非得说疏影斜这本。”
晏琴南先拿起两本,各翻两页,他是个妹控,何况沈清都肯定护云深的,笑嘻嘻道,“我和妹妹一样,也瞧着西泠子的好。自珍你看呢?”
沈清都要开口,沈云深耳朵竖起,心怦怦跳。
沈清都瞄也没瞄那两本簿子半眼,兀自端起茶,淡淡道,“玉素最会评诗,她说好还能有错?”
话音一落,沈云深看向他的样子就出现在他余光里,那么猛地一下,他能感知到,她的意外,她的震惊。
抿茶的时候,嘴角愉悦扬起,心里报复的快感隐隐升腾。
晏姝几乎呼吸一滞,清哥夸她,一点儿也不维护云深,高兴得她快落泪,那边呱呱说个不停。
沈云深死死盯着她爹爹,晏姝拿簿子时,目不别视,那么顺手,她就知道一切都是她有心的,自己也索性顺手推舟,激爹爹一激。
她赌爹爹不是对她无动于衷的,她看过他因自己的挑逗惝恍失神。
一切都是她以为!
他是这么厌恶她的喜欢,凡事都要急急撇清关系,推得远远的。
什么以退为进,都是胡乱折腾,都是自取其辱……
想通后,心绪无比低迷,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落下,敛去眼底的无数哀伤。
因自己称赏晏姝,沈云深神情恹恹,教沈清都心里滋生出奇怪的受用,如获瘾一般,忍不住想要更多。
“玉素。”沈清都以对外人从未有过热忱,冲口叫了声晏姝。
“啊?”晏姝听沈清都叫她,瞬间停下自己的滔滔不绝,心头狂喜,“清哥,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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