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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焉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很喜欢雨。不论是霏霏春雨还是绵绵秋雨,不论是夏日的豪雨还是冬季的小雨,都让人或温馨,或惆怅,或宁静,或舒展。我想,这世上若是无雨,该是多么寂寥而枯燥。
在静静的夜,若是有雨滴来敲打你的屋顶,若是有雨丝来爬你的窗子,若是有雨渍漾在小街上,来映亮你的灯光,你的夜,或许会变得鲜活而丰富。
雨是温柔、滋润、生命与和谐。
喜欢雨,也喜欢李商隐的一首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茹嫣回过头去再看一遍,似乎可以不再改动了,就发到了“空巢”上。她像一个积攒糖纸的小女孩,满怀欣喜,满怀梦想,将花花绿绿一张张糖纸夹到自己的一本书里,她希望这糖纸越来越多。
小学三四年级,茹嫣有过一段时间对文字很痴迷,刚刚有作文课,觉得自己用学得的这些字儿写出一些意思来,写出一些景象来,甚至写出一些道理来,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情。老师常常在班上念她的作文、周记。但是不久之后,老师就不再念她的作文、周记什么的了,得分也越来越低。老师的评语说,希望加强学习毛主席著作,多多引用毛主席的话。从此,茹嫣的作文也好周记也好,就乱了套。茹嫣没有在老师指导下走上那条作文之路,实在是她的一件幸事。
在写作上,有些人很早就冒出水面,露出小荷尖尖角,可是生长了许多许多年之后,也就是一片普普通通的大荷叶。茹嫣呢,就像水仙,早早种下了一粒籽儿,但几乎用了大半辈子的时间,默默地,不经意地在泥土里养育着自己的球j,一次偶然的雨水,便伸出几片绿叶,紧接着就开成了一枝婀娜多姿馥郁袭人的凌波仙子。
19
版主孤鸿发了一个帖子,说是自己近期将到女儿那里去看看,可能上网不方便,想让一位网友来替她一段时间。她郑重推荐茹嫣。下面是一片附和声。茹嫣赶忙说谢谢版主盛情,谢谢各位好意,可自己连一只菜鸟都不够格,哪里敢担当版主的重任?茹嫣说,希望有更合适的人选,她可以在其指导之下尽力做一些打杂事务。
第二天一早起来,茹嫣一边漱洗清扫,一边就开了电脑,自从上网以来,这个家伙就像一个不依不饶的求爱者,没日没夜地牵引着她的心思。遛完杨延平,茹嫣给自己备了一份最便捷的早餐,便坐到这家伙跟前,按程序一桩桩来过。打开qq,儿子有了回复。儿子简洁介绍了近日的活动后,果然就问起那个老校友是谁?他说,有几个高他两届的学兄,对他帮助很大,但毕业后就一直联系不上了,不知是不是他们中间的一个?
茹嫣顺手给儿子打了一句:可不止高两届哦,怕十个两届都不止啊!
茹嫣第二个程序就是打开社区,进到自己的文集,昨天那篇《却话巴山夜雨时》,已有几个跟帖。其中一个署名繁漪的帖子没头没脑地说:焉姐在恋爱了吧?让茹嫣一下心惊r跳的。对自己的跟帖,茹嫣一般都要回帖的,不回不礼貌似的,哪怕没有可以说的,她也会打一个脸谱上去。对这个面目不清、语意暧昧的“繁漪”,她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第三个程序是打开空巢论坛。昨天版主孤鸿的动议,今天附议的更多了,十几个跟帖,都说着各种各样赞同的话,有人说,如焉在网络上有什么技术性问题,他(她?)可以打杂跑腿甘当马弁。孤鸿也说,只要如焉答应,会很快教给当版主的一套基本技法,太简单了,你能写这么好的文章,半个脑子就可以胜任了。还有几个也表示了同样态度,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你如焉只管点火,我们拾柴就是。
网上这一帮人,除了孤鸿和其他三两个人,其余的,茹嫣都不知道其性别。孤鸿别人都叫她鸿姐、鸿太、鸿夫人。茹嫣刚上网时,如焉这个名字也不辨男女,但是众人一下就从她的行文中看出她的性别来,所以如焉姐、如焉妹地叫起来。年龄呢,大多不清楚。用一个网友的话说,叫你如焉姐的,说不定比你大一截,叫你如焉妹的,可能只是个小丫头,你可千万别当真。
当晚,孤鸿就来了qq,告诉她版主的一些基本工作,又让她打开论坛,手把手教她如何编辑,如何修改,如何删帖,如何封ip……孤鸿给了她论坛的密码,孤鸿说,这就好像管家婆的钥匙。你单位可以上网,没事溜进去看看,有些不合时宜的帖子,控制一下。当版主实际上就是一个沙龙主妇,招待好亲朋好友、各方来客就行。春来茶馆的阿庆嫂,在《智斗》里的那一段唱知道吧?就那样。
就这样,茹嫣上任了。
一瞬间,茹嫣多年平静如水的生活起了层层波澜:小狗,网络,还有那个天上掉下来的儿子的老校友,以及因为以上事项在单位里多出的许多话题。
20
双休过完,茹嫣上班。不知是自己心里有鬼神经过敏呢,还是那几个姐妹们真的知道了什么,一个个那眼神,那笑意,那话语,总有些诡谲。
刚刚倒了一杯茶坐下,江晓力就从楼下打来电话:茹嫣,你可真是厉害呀。
茹嫣问,怎么啦?
江晓力说,人家市长大人请你看演出,你硬是不去。
茹嫣环望一下,幸好此时办公室没人,便说,我哪有胆子去见那样的大世面啊?后来一想,幸亏没去,到时候电视台来一个镜头,那梁市长身边坐的那个女人是谁啊?我就不能出门了。
江晓力说,你呀,不知你是装聪明呢还是装糊涂,现如今,哪个女人不想来一个那样的镜头?求之不得呢。我跟你说啊,你该怎么谢我?
茹嫣问,又怎么啦?
江晓力说,我帮别人看事的时候,眼力总是很准。那天他从你那儿回来,我打电话问他如何?他说,他已经对你说了。
茹嫣说,对我说了?对我说了什么呀?
江晓力说,你看你看,这就开始对我卖关子了?
茹嫣努力回想,也没想起他说过什么表态性的话。便说,你别给我卖关子了。
江晓力说,你真是贵人忘事了,他是不是对你说了,文如其人,人如其文?这话什么意思?你的不明白?
见茹嫣被自己堵住了嘴,江晓力又说,算啦,再过几天,就没我说话的份啦,怕那时你连电话都不接呢。
茹嫣被江晓力半真半假的嗔怪弄得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说好,只是嘟囔着,晓力你可别乱想,这事儿究竟怎么样,我都糊涂着呢,别到时候人家难堪我也难堪。
江晓力说,你就别端着啦,人家都已经谢我了,你还这么舍不得几句话?你等着吧,马上就有下一个节目了。
江晓力说的下一个节目,果然就来了。第二天,梁晋生来电话说,中秋到了,你有什么安排?
茹嫣说,没有。
梁晋生说,有雅兴出去赏月吗?
这当然是一个好节目。许多年了,茹嫣最多在自家窗口看一看高楼林立之中的浑黄月亮,她都不知道何处还能看见那种古人诗文中的当空皓月。茹嫣问,现在还有月可赏吗?
梁晋生说,只要心诚,总会有的。不过有点抱歉,那天得晚一点,九点以前,我要出席一个中秋晚会,在刚刚建成的中心广场。要不然,你也去凑个热闹?
茹嫣说,你是公务,我去了往哪儿站哪?
梁晋生说,那这样,开幕式完了,我来接你,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茹嫣问,什么地方?
梁晋生笑了笑,当然是一个可以看到圆月的地方。
茹嫣问,要是下雨呢?
梁晋生说,气象台说下雨的概率是百分之十,就是下雨,也是中秋雨啊,梧桐更兼细雨。
梁晋生说的梧桐更兼细雨,是茹嫣最近的一篇文章。茹嫣心里说,这家伙,挺会讨人欢心的。
这是茹嫣和梁晋生的第一次约会。
茹嫣还是将这事告诉了江晓力。
江晓力说,没想到,这位市长大人这么容易就堕入了情网,还是咱们茹嫣厉害,柔能克刚啊。你知道,多少人平日想见他一面,请他吃一餐饭,费尽心机也不可得。
江晓力为茹嫣的这种仗义之举有些感动,于是对茹嫣说了一些以前不曾说过的信息。江晓力说,梁有过两次婚姻,第一次是和他大学的一个同学,后来因为她父亲卷入林彪的案子,两人终于分手。第二个是他在工厂当技术员的时候认识的,前年得心脏病去世。据说这两次婚姻感情都不错,但都没有到头,一次因为政治,一次因为疾病。两次婚姻各有一女,现在两个女儿都在国外,小的已经结婚,大的还独身一人。不过,梁的两个女儿,都是自己奔出去的,不是他花钱送出去的,这一点,在他们那一帮子人中间,还是过得硬的。他还有一个老母亲,八十好几了,在北京,跟他弟弟过。他给钱,每年还去看几次,也算是一个孝子吧。这些,我还以为他都对你说了。
茹嫣说,我还没问这些呢。
茹嫣也很奇怪,在这些事上,自己似乎没有寻根问底的兴趣。她不知是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它正经当一回事,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眼下看得见的一切。不过她对江晓力笑着说,谁敢打听领导干部的个人隐私啊,也不知道属于哪一个密级的?
21
中秋之夜,果然空气能见度特别好,是近年来少有的清朗之夜。当一轮圆月从一片高楼背后升起的一刻起,茹嫣就不停地看它,没有玉兔,没有嫦娥,没有桂花树。月亮这东西天生是和薄云稀星树影花荫湖光山色小桥流水相连的,如今嵌在几道生硬的高楼间,就像一盏施工的聚光灯了。她想,幸亏古人留下了那么多咏月的诗赋,要不然,还过个什么中秋啊?
月到中天的时候,电话响了。他说,我在楼下。
茹嫣才发现,从入黑,到现在,她就这么耗着,啥也没干,等着这一刻。
茹嫣上车,刚坐下就问,听说一般人见你很难?
梁晋生轻缓地发动车,认真地说,是啊。我见我自己都很难。
见茹嫣不解,梁晋生说,他们哪是见我呢?他们是想见一个副市长。想见这个副市长,是因为对他们来说,可能有点用处,仅此而已。你说,我成天见到的,也是这个角色,我自己见自己是不是很难?
茹嫣大笑起来,你们会讲话啊!怎么在报纸上电视上听见的那些个话都跟换了一个人讲似的?
梁晋生说,你真是小看人了,你知道,我们这些干部,第一要素是什么?就是讲话啊。你就看看历来的经典文献,以讲话命名的就有多少?哪怕下面一个街道办事处主任,讲起话来都一套一套的,不断线说上一两个小时一点问题都没有。他们有的人不懂逻辑,也没有什么文采,可你乍听起来,就是那么连贯,那么有理。
茹嫣笑得更厉害,一边说,你们这一代,和我爸那一代不同。
梁晋生问,嗯?
茹嫣说,他们在外面说什么话,回家来也说什么话。
梁晋生说,这就是我们的进步了。
茹嫣不解地问,进步?里里外外说两套话,是进步?
梁晋生狡黠一笑,这个,我以后开专题讲给你听,学问大了,不像你说的那么难听。
小车是往郊外开的。开着开着,茹嫣就不辨南北了。这是一条新路,两边全都是一片片新建筑群,高大的,新颖的,豪华的,精致的,西式的,中式的,阿拉伯风格的,都有。许多还有宽阔的前庭区。路上没什么车,街边没什么人,空旷得有些不真实。月光下,远远望去,像童话中的一个王国。
茹嫣问,这是哪儿啦?
梁晋生说,不知道这儿啊?看来我的宣传工作没做好——我们市著名的新区啊!科技,教育,文化,以后这儿就是大本营,将是我们城市最值钱的地方。
在一处绿化得很好的街心花园,车向右拐,进入一片别墅区,间或也有一些四五层的公寓洋房,有的亮着灯,鹅黄的、蛋青的灯光,从那些穹型门窗或大片的落地玻璃后面散s出来,很神秘的样子。再往前开,远处泛出一片闪烁的银光,是一片湖水!一条便道一直通向湖边,快到的时候,两扇铸铁雕花栏杆门挡住了去路,一个门卫从小房中出来,隔着门栅栏看了看梁晋生的车牌,打开门。
茹嫣问,认识你的车?
梁晋生一笑,可能吧。
茹嫣想,当市长也有当市长的不自由,到哪儿都会被人认出来呢。不知道明天别人会说些什么,梁市长昨天夜里带了一个女的到湖边去了。想到这里,心里就怪怪的。
梁晋生猜出来茹嫣在想什么,笑笑说,怕别人认出来?市长就不过自己的日子啦?看来,我以后得买一台自己的车。
茹嫣笑笑,不语。心想,也是个人精呢。
进去之后,梁晋生沿湖边小道往偏远处开了一会儿,在湖滩边一块礁石前将车停下。茹嫣推开车门仰面一望,皓月当空,又大又圆,一眼看去,桂树玉兔啥都有了。茹嫣像小女孩一样叫了一声,我们这儿也有这样的月亮啊?
梁晋生笑笑,打开后车盖,掏出一些物件来。
茹嫣说,都说美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圆,看来还是有依据的,你看这高尚区的月亮就是比咱那儿圆。
梁晋生说,空气好一点,视线开阔点,参照物小一点,看起来就大一点圆一点,道理就是这么简单。今年的中秋晚会,要到这儿来开,一定有意思得多。
梁晋生从车后盖里拿出来的东西是一张塑料布和一只纸箱。他在沙滩上铺开塑料布,打开纸箱,取出一些吃食:两个小巧的月饼,几根香蕉,两个苹果,几袋小点心。又拿出两只纸杯,一瓶干红。他一一拆开,装盘,给两只纸杯里倒上小半杯酒。
梁晋生做着这野餐准备的时候,茹嫣快快来到湖边,微风轻浪,湖水缓缓地拍打沙滩,月光在湖面上洒下一道道粼粼波光,让人心旷神怡。茹嫣蹲下身子,轻轻撩拨湖水,竟有一种少女的感动涌上心来。
梁晋生弄好了吃喝一套,也来到湖边,弯下腰,抓了一把沙子,在手里摩娑,像农民打量自己的庄稼粒儿一样。
梁晋生说,漂亮吧?
茹嫣说,不知道还有这么好的地方。心里就哼起大学时代那首台湾校园歌曲: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还有一位老船长——梁晋生说,这沙滩是人造的。
茹嫣惊讶得叫了一声,人造的?这么大一片沙滩?
梁晋生说,你什么时候在我们这儿见到过沙滩?我们的湖坡都是淤泥呢。这些沙,都是从海边运来的,几十节车皮,一千多公里路。
茹嫣说,都成黄金沙滩啦!
梁晋生说,你真会说,就是叫黄金沙滩。这湖水是我们现在仅剩的几块无污染湖水,夏天我带你来游泳,比北戴河还好。
梁晋生和茹嫣在塑料布上坐下。
梁晋生端起纸杯说,中秋快乐,花好月圆。
茹嫣笑笑,轻轻与梁晋生碰碰,谢谢,让我看到这么好的湖水这么好的月亮。我都不记得上一次见到它是什么时候了。
梁晋生说,其实它天天在那儿。
茹嫣觉得梁晋生的话里有话,但没去接它,转了话题说,别人会想得到你这样过中秋吗?
梁晋生说,不会吧。跳舞唱歌打麻将,打保龄球泡桑拿,这是现在官员们最日常的夜生活。
茹嫣问,你也这样?
梁晋生说,常常这样。
茹嫣问,也打麻将?
梁晋生说,偶尔,应酬一下。有几个是真喜欢。
茹嫣问,你喜欢吗?
梁晋生反问道,喜欢我会到这儿来吗?自己带吃的喝的,自己开瓶自己倒酒?
茹嫣问,你觉得自己开瓶自己倒酒很麻烦吗?
梁晋生笑了,在那样的地方,你是不可能自己去做这些事的,你要做了,那些服务小姐要挨领班的骂,说不定还会丢饭碗。所以,今天我得谢谢你,让我过了一下常人的生活呢。
茹嫣突然问道,以前,你和你妻子有过这样浪漫的中秋之夜吗?
话一出口,茹嫣就忐忑起来,觉得自己太唐突了一点,赶忙补了一句说,对不起——梁晋生倒很自然,淡淡一笑说,没有,从来没有。不是我不爱她,也不是说我每个中秋都忙得分不开身,是我没有意识到,有一天我会没有机会做了。
梁晋生的话,触到茹嫣的痛处,一下心情坏了起来,含含糊糊说,是这样。
梁晋生说,不忌讳我说前妻吧?
茹嫣觉得自己要哭了,喃喃说,是我先问的。
梁晋生说,她死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心情不好,让我明白了很多东西。
茹嫣说,我也是。
一时间两人都无语了,听不远处的湖水扑岸声。
月亮偶尔躲进淡淡的薄云里,又慢慢飘移出来。茹嫣想起那首优美又有些忧郁的歌,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少年时,她唱这首歌,却从来没有唱出过快乐,觉出的就是一种怅惘。她几次克制自己,但还是将这首歌哼了出来。哼了几句,觉得有些难为情,打住了。
梁晋生说,唱啊,我刚才也正想起这首歌呢。
茹嫣说,不唱了,我好多年没唱歌。小时候,爱唱歌,也就是没人的时候自己哼哼,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唱。
天高地阔,又在湖边,就有一些凉意了,这凉意添了些许凄婉的意蕴。本原是一次高高兴兴的湖边赏月,不知怎么会伤感起来。茹嫣想,中秋其实是一个容易让人伤感的节日。元宵节,花灯烟火,社戏庙会,那是一年之始,冬去春来,万象更新,有热闹的理由。端午节,万物甦生,葳葳蕤蕤,一年中头一茬收成麦子熟了,也有热闹的理由。中秋呢,眼见得秋天过半,凉意渐深,冬日就要来了,联想到人生,惆怅的意味要多一些。古人那些歌咏中秋的诗词,总是伤感的多,也是伤感的一类写得好:“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西北望乡何处是,东南见月几回圆。”“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便是英烈胜男子的鉴湖侠女秋瑾,也为中秋写下过“莽红尘何处觅知音?青衫湿!”这样怆然的词句。
茹嫣把自己想到的这些,用一种平静的口气说给梁晋生听了。梁晋生大惊说,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好的古诗文功底。茹嫣说,哪能叫功底?记得一些而已。当初,你们打派仗的时候,我太小,没我的事,就在家读这些小情调的诗文,也不管读不读得懂,只觉得那韵律,那节奏,挺有意思。有些味道,是长大以后慢慢领悟出来的。我妈妈最好玩,刚刚说了要把家里这些书统统烧掉,免得害人;一会儿又说,以后,这些唐诗宋词啊,就再没人记得了。听起来像幸灾乐祸,其实是一种叹息呢,她以为我听不出来。就在她从我手里拿去,想塞到一个什么地方的时候,还见她在那儿痴痴地翻看。
梁晋生问,你当年怎么没报文科?那个年头,文科可是很热门的呀?
茹嫣说,那时候,植物专业容易考一些吧。
茹嫣只是这样顺嘴一说而已。文科,准确一点说是文学,对她来说,曾是太过神圣,自己没有自信,也没有勇气走近它,怕它伤害了自己,她知道,自己经不住这样的伤害,远远地爱着它,足矣。就像上大学时那个男生,连想到他的时候,都是轻轻巧巧的,不敢造次。直到毕业,她也没再往自己心里去看一眼那种被掩盖的情愫。
月亮看着渐渐偏西了,这次是梁晋生说了,该回了。
茹嫣说,真是一个好月夜。
梁晋生说,是。其实,明月常有,只要你愿意再来。
茹嫣说,太打搅。
梁晋生说,我要是喜欢这样被打搅呢?
茹嫣笑笑不语。
梁晋生说,下次,我们就说说这个话题。
两人起身,梁晋生收拾起地上的一摊东西,无奈地笑笑,够我当一个星期的早点。
茹嫣说,你还愁吃的?
梁晋生说,是啊,要说吃,一天八餐都有,但是你知道,那种吃法也不好受,什么时候来跟我一起试试?
茹嫣说,我可不想得“三高”。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多说话。
梁晋生在茹嫣楼下与她告别,今天太晚了,要不然我又要请求上楼去喝一杯茶。
茹嫣说,下次。
车开动之前,梁晋生突然说,是不是又有一篇《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出来?我等着看。
茹嫣笑笑,题目都给定好了?
梁晋生又笑笑说,不过,另一个主人公暂时别让他出现。
茹嫣说,不会。
回到家,第一件事,遛狗。遛狗时,她对杨延平说了很多话。她想,没这个家伙,自己该是多么沉默。网上读到一篇文章说,女人天生是要说话的,如果一天不说够5000个字,会影响健康。她怀疑,当初儿子费尽心机冒着风险将杨延平千里迢迢带回家来,是有目的的。一是让他的一部分留在了家里,一是让她有一个说话的理由。
第二件事就是打开电脑,看看有没有儿子的留言,和其他人的留言及信件。现在,茹嫣的qq上,已经有了好些头像,有些是空巢论坛上的网友,有的是其他人,想和茹嫣谈谈读后感,约茹嫣的稿,或仅仅是聊聊天。邮箱的地址簿里,名单也日渐增多。
今天茹嫣浏览网页常常心不在焉。她在想自己和梁晋生的两次见面,没有原来预料的腻烦或尴尬,也没有坠入情网的激越与冲动。网上有文章说,中年女人一旦真的恋爱起来,比少女更加不管不顾,因为这个年纪的女人会觉得这是最后的斗争,有拼死一搏的豪情。看来自己还没有进入这种状态,但是它正慢慢沁入自己心中,就像泡茶,叶片慢慢地伸展,茶味渐渐地浓郁,润物细无声。但是,把这头道喝了,再续上,那味道就不可抵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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