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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焉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毕竟都是家养的宠物,还是温文尔雅的多。几次见面下来,便像如今关在家里养大的孩子一样,有一种对友情的渴望,互相间你闻闻我,我嗅嗅你,然后开始快乐地摇尾巴以示友好,很快就互相追逐疯闹起来,动作也变得特别灵动特别夸张,就像电影里爱恋中的男女追逐一样,充满了不自知的矫情。当然,狗与狗之间也有选择,比如杨延平,会很固定地对几只热情,对几只冷淡。它对其中一只白色卷毛小猎犬就特别过分,只要远远见到它,便会将那狗绳扯得绷直,拔河似地向前使劲,迫不及待地哼哼唧唧,那只白色卷毛小猎犬也不负杨延平一片痴情,将它自己的狗绳也扯直了,朝着杨延平的方向挣来。如果此时双方家长没有满足它们的愿望,那就只能像拖一堆垃圾一样将它们拖回家去。小狗们相互间开始嬉戏亲昵了,主人们也只好开始说话,先说狗,几次之后,便说别的,天气,住处,物价,治安,社会新闻小道消息都说。这些天真坦诚的小畜生们,让原本一个个绷着端着,老死不相往来的住户们有了一个说话的理由。
那天,杨延平又见到那只白色卷毛小猎犬,两个相见,互相嗅嗅首尾两端,杨延平动作夸张地蹦跶一阵子,便径自爬到小猎犬背上,有节奏地做一种怪动作。茹嫣本能感觉到这是一种不雅的动作,自己就脸红了,呵斥它,赶快冲过去将它的脖圈套上,往回拉。小猎犬的主人是一个三十上下的少妇,她笑笑说,你们家的这个丫头是个教唆犯呢,咱们的这位还是一个童男子,没开窍。一句话说得茹嫣脸更红,忙说我们家这只也是一个小狗呢,赶快将杨延平抱起来。那小猎犬见茹嫣将自己的女友抱开,顿时就发火了,对着茹嫣不知轻重地叫骂起来。那少妇也收紧了自己的狗绳,走到茹嫣跟前看了看说,你们家的狗发情呢,你看,都来例假了。少妇指给茹嫣看狗狗p股后面带着血迹的毛。茹嫣顿时就慌乱了,说,狗也来例假呀?少妇笑笑,怎么不?和人一样嘛。茹嫣说,天哪,它才多大一点点?少妇说,这种小型犬,七八个月就成熟了。我们家的一只,十个月大,就当了妈妈。两人说话间,杨延平就在茹嫣的怀里嘶鸣着直要往地上的小情人那儿扑,眼里充满热望。茹嫣说,不行不行,这一个我都对付不了,到时候给我来一窝,我可就糊涂了。说着,抱起这疯狂恋人返回家去。
回到家,杨延平不吃不喝,呜呜咽咽冲着门站着。茹嫣对它说,你还小啊,要怎么就怎么啊?
杨延平不理会她的说教,仰头看看门,又仰头看看她,让人又气又心疼。
其后几天,茹嫣每次遛它之前,都要仔细侦察一下,看那勾魂的小猎犬是否也在楼下。有一次,果然听见楼下有狗叫,探头一望,那只小猎犬不知如何独自跑来了,就蹲在大门口,仰天长啸。后来遇见那个少妇,她苦笑说,你们家的那丫头,可把我害苦了。我们家那小伙子闹了一个多星期,差一点跑掉。
杨延平也闹了一个多星期,有时烦躁不安,有时郁郁寡欢,看着就瘦下去一圈,抱在手上轻飘飘。
好在狗闹恋爱有一个周期,过去了就过去了,没事人一样。不像人。
那天她和儿子在msn上聊天。她说,杨延平想恋爱了。儿子说,这么快啊?我都还没呢。
她说,该恋爱的不恋爱,不该恋爱的倒爱恋。儿子说,谁该谁不该呀,顺其自然呀。
儿子赴法两个多星期之后,一切都安顿下来。和另外两个男孩一起租了房,装了电话,牵了网线。几个男孩轮流做饭洗衣。洗衣机、电烤箱,一应厨具都是房主的。电脑各用各的,儿子带去一台笔记本电脑,那是他大学期间挣钱买的二手货。安顿下来之后,便三两天有qq留言或妹儿发来,偶尔也在msn上把自己亮给茹嫣看看,说上几句话。
开始上课后,学业就紧了。儿子还在学校申请到一份短工,每天晚上帮图书馆打扫清洁。这类短工,是学校照顾那些贫困孩子的。儿子的表格上填写着父亲的情况,所以申请很顺利地被批准了。这样,茹嫣不忍多占用儿子的时间,原来儿子常说的那句话,现在由茹嫣来说了:儿子,不早了,休息吧。儿子笑了,说,我还没吃晚饭呢。茹嫣总是不记得时差。于是两人从qq或msn上下线。不过,就这样隔三差五几段文字几句话,就让茹嫣有了长线在手的踏实感。
“空巢”依然是茹嫣每天都要流连许久的一个地方。版主孤鸿已经给她做了个人文集,还起了一个名字叫“如烟的往事”。经孤鸿重新排版、加图,有的还配上音乐,简直就是一本精致美妙的电子书,让茹嫣有一种巨大的成就感。她几乎有些自恋地一遍遍看着自己的作品,发现自己竟是有很好的文学才华的。有网友说,茹嫣,你再这样写下去,那些作家们就没饭吃啦!有的说,多写啊,这是一本好书呢。对茹嫣来说,则是自己的生活突然有了激动人心的亮光。她像一个青春少女一样迷恋上了写作,感觉到用自己熟识了几十年的这些文字,写出自己几十年的生活,真是一件让人陶醉的事情。一些网站转发她的文章也越来越多,还邀请她多多给它们上帖。于是,茹嫣在给“空巢”发帖的同时,也常常顺便贴到几个邻居家去。
17
周六,江晓力一早就打来电话说,今天晚上的安排你没忘吧?
茹嫣怎么会忘呢,从那天起,这事儿就已经搅得她惶惶不安了。她说不清自己是一个什么心情,是期盼,欣喜?还是畏怯,犹疑?她觉得多出一些烦乱来,心想,倒不如没有这事,省心呢。
江晓力说,去林达美做一个香薰护理,再到蔚然把头发做一做,起床后自己梳梳,这样自然一些。挑一套面料好,式样典雅大方的衣服,八成新就行……
听江晓力说到这里,茹嫣说,你都说些什么呀,像听天书一样!
见茹嫣连香薰护理锡纸烫一类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林达美”“蔚然”这些声名显赫的美容美体沙龙或发型设计中心,江晓力叫道,你这个女人怎么当的呀?只好一一给她细说。
茹嫣一听,就更加烦乱了,你不是说人家早已暗地里观察过我吗?一下变了一个人,老妖精似的,别吓着人家。
江晓力说,那是远距离的,脸上的细细碎碎看不出来,这是面当面呢——这样吧,该做不做,你自己定,我到时候来接你,咱先审查一下,通过了,就出门。
茹嫣说,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你该告诉我他是谁了吧?
江晓力笑笑,去了你一眼就能认出来,你就当是旧社会的新娘子吧,人家进d房之后才掀起红盖头布呢。我还能给你一个麻子瞎子跛子不成?
黄昏时分,听见楼下按铃,茹嫣探头一看,江晓力开了一辆车来了。
一进门,江晓力就三下两下把茹嫣身上的衣物给剐了,然后将衣橱里所有的衣衫裙裤们都抖落了出来,一件件给茹嫣试穿。试来试去,两人就糊涂了,看不出好坏来。江晓力说,没想到你就这么一点家当,早知道我下午就带你去大都会买一套。
茹嫣嘟囔着,你又不是第一次见我,多少年我就是这几套衣服啊!算了,我平日怎么穿,今天怎么穿,不然我会变傻的。
江晓力的父母也住在市府院里。通过门岗,进去之后,便是一片参天大树,树荫里,分布着一幢幢小楼。路过一幢联体小楼的时候,江晓力说,这就是他家。你要嫁过来了,咱们就是邻居了。
江家也是这样一幢小楼,肩并肩两单元,每单元两层半,第三层有半截是楼顶花园。一幢两家,副市以上享受的规格。江晓力的父亲就是从这个位置上离休的。这段日子,他们老两口到南方儿子家去了,家里只有一个小阿姨,很清静。
江晓力安置茹嫣在楼上小客厅里坐下,喝茶,吃水果,然后匆匆折进自己的房间。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轻柔适体的真丝便装,很淡雅的浅驼色,胸前有一处淡雅的绣花,就那么一下下时间,还化了一点点淡妆,顿时就性感起来。茹嫣一见,惊叹一声,晓力呀,今天晚上你来当女主角才好!
江晓力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很快就用大大咧咧的一声笑掩盖过去,讥讽地说,只许你漂亮啊?让我当陪衬是不是?我这就去换掉。
茹嫣赶忙说,夸你漂亮你还不谢人家?
江晓力说,我这不是为你当伴娘么?为了你这个重要的夜晚,人家推掉了一个重要的聚会呢。
江晓力比茹嫣小两三岁,但那口气,总像茹嫣的姐。
江晓力坐下的时候,茹嫣便看见她脚上也换了一双丝绒拖鞋,那两条细细的鞋带轻巧地抚过她的脚背,五个匀称圆润、白里透红的脚趾便一览无余了,让她的两只脚平添了几分妩媚。这种简略的拖鞋,是那种对自己的脚非常自信的人才敢穿的。茹嫣虽然没有细想过,但内心深处是非常看重一个人的手和脚的。她有时认为,这两处地方,常常比脸蛋更重要。这大约也是她那出身名门的母亲对她的潜移默化。小时候,她就常听得母亲评价人家的手脚:“她的手真是好看。”“人倒是漂亮,就是脚形太差,这样的脚,不好穿这种鞋的。可惜了,脚不好,总归就不完美了。”她当时还惊异母亲是如何透过人家的鞋看见人家的脚的。母亲常说,看一个人的教养,只要看他的手脚就够了,脸会撒谎,手脚不会。这一类话,就像江湖相士一般,但是常常就准。一次,一个衣着粗糙、面容憔悴的女人来家找茹嫣的父亲,说是茹嫣父亲单位的一个杂工,来向领导叙说一件事情。一般碰上这类事宜,茹嫣的母亲都会要对方到办公室去。可那天她竟让那个杂工坐下等候,还给人家倒了一杯茶。后来,茹嫣的父亲果然说,别小看人家啊,人家可是辅仁大学西语系的高材生,父亲是国民党的大银行家,跑到台湾去了。母亲不屑地说,她一进来我就看出来了,一个杂工,哪会有那样的一双手,糙是糙了一点,但那手型在那儿呢。再看她的脚,虽然就穿一双方口布鞋,也美得很呢。
母亲常说,从一个女人的手上脚上,可以看出她的前生后世。父亲说,你呀,要不是跟了我,早就被人整成啥样了。手啊脚啊,小资调调不改。母亲说,你呀,说一套,做一套,两面派呢。母亲这话一说,父亲快快瞥一眼年幼的茹嫣,憨憨一笑无言以对了。成人之后,茹嫣渐渐懂了母亲暧昧的话和父亲尴尬的笑。也渐渐以一种暧昧的心思珍爱自己的这两样东西。
江晓力是那种健硕丰满的漂亮女人,脸上的线条比茹嫣硬点,有棱有角但又非常女性化,很适合做女官员的那种。但是没想到她会有一双这么柔美秀丽的脚,茹嫣只看了一眼,便脱口而出,晓力,你的脚可真好看,穿了这拖鞋就更没得说了。
江晓力明知故问地说,是吗?哟,茹嫣要夸人,那就是真夸呀。
江晓力低头打量了一下,又说,我的模样像我老爸,我的手脚像我妈。别人都说,这样的人福气大,可我就硬是没碰到什么大福气。
茹嫣就问起江晓力她妈。
江晓力说,倒回去五十年,你到咱山东荣城问问,孙家二小姐,没人不知道的。以后我让你看看她年轻时候的照片,就是当年上海滩上的那些电影明星,也没几个比她强呢。
茹嫣一想,果然。心里就暗暗惊讶,妈妈这种八卦说法竟会很准。
说着话,就听见楼下门铃响。
江晓力诡谲一笑,来了,挺准时的,我就喜欢准时的男人。
江晓力赶忙到楼下迎接。茹嫣听见江晓力夸张的声音:呀!真是稀客呀,你这大忙人什么风把你刮来了?
茹嫣竖起耳朵,倒想听听他如何应对江晓力的这一句拙劣台词。只听得他大大方方地说,人呢,我想拜见的人呢?
江晓力一见人家不和她搭戏,便说,早来啦。大官人楼上请——茹嫣站起来,到小客厅门口迎候。走道里就过来一个中等个儿的男子,穿了一件很宽松的大方格土黄色线衣,一条浅灰色休闲裤,一下竟看不出年龄。从那步履看,还挺精神,既不龙钟,也不臃肿,连肚子也没有出来。如今当官的,不知怎么一个个非要长出一个水桶腰来,比那些国外首脑还要富态。来的路上,茹嫣追问对方究竟多大。江晓力说,比你大一轮。女人到了咱们这个岁数,大一轮就像咱还占了便宜一样。茹嫣一算,五十六七,便做好去看一个小老头的准备。小老头就小老头吧,这年头老老头都敢娶一个黄花闺女呢。再说,自己也没把这次见面太当回事。
他边走边向茹嫣伸过手来:茹嫣?
茹嫣说,是的。
他说,早听江晓力说过你。
茹嫣笑笑说,不光是听说过吧?
他哈哈大笑起来,江晓力啊,你可是一个两面间谍啊,看来以后我得和茹嫣单线联系,进入地下状态。
江晓力委屈地说,两面间谍啊,最后的下场都很惨。进入地下好啊,我巴不得你们今晚就进入呢。
江晓力就是这样不饶人,一句话把人家给噎住了。
他哈哈一笑,晓力啊,你这张嘴啊!让你做市政府的新闻发言人挺好,什么样的难题都不怕。
三人就座。茹嫣对此人第一印象不错,坦率,大方,也有幽默感。
江晓力对他说,其实啊,该保密的,我可是一点风声都没露。来的路上,茹嫣还在问我你究竟是谁呢。我说,你一去就知道了。
江晓力转脸对茹嫣说,这下见到庐山真面目了吧?
茹嫣看着他,脸色有些惶惑,有些尴尬,只是窘笑。
江晓力诧异地说,没认出来?电视上也看熟了呀?
茹嫣不好意思地说,我不太看电视,地方台更少看。
茹嫣这才开始细细端详他。模样还端正,保养也不错,头发基本还是黑的,鬓角有几丝丝白,证明不是染发。可能是没穿那种周武郑王的深色西服,又在私人场所,脸也还生动,笑也还真实,不是那种肌r很紧张的亲民笑脸。但是真的没有一点印象。茹嫣是一个对官场人事缺乏普通常识的人,至今,连中央的几个都认不全。丈夫在世的时候,是一个关心国家大事的人,常常津津有味地看一些会议啊,公告啊,名单啊,排位啊……茹嫣偶尔瞟一眼问,这讲话的是谁?丈夫就大笑起来,你呀,再过几天连国家主席都不认得了。丈夫说出名字、职务、党内职务、从哪儿提上来的……如数家珍。茹嫣听完,还是不认得。
他说,你看你看,自我感觉太好了一点吧,看来我的出镜率还是太低。他再次向茹嫣伸出手说,梁晋生。
江晓力嚷嚷说,啊呀,你可真是桃花源中人,大名鼎鼎的副市长居然不认识。我们这个口都归他管呢。
茹嫣说,这名字,还有印象,报上看见过。
他笑着说,我知道,知识分子不看电视,只读书报。电视是一个俗东西。
茹嫣说,我哪敢当知识分子啊,一个小混事的。
梁晋生说,我年纪大一点,算是一个大混事的,彼此彼此。还有几年一退休,咱们就完全一样了。
就这样,一次在茹嫣想来很窘迫的相亲,在说笑中开始了。
梁晋生主管科教卫。茹嫣他们所的业务算“科”,孩子们上学读书算“教”,人到中年要吃药看病,算“卫”,话题一个接一个,一直没有断档。
聊到茹嫣的植物学专业,梁晋生说,这是一个最适合女性的专业,女性本身具有植物性。
江晓力挑衅地说,难怪,说男人呢,就是拈花惹草,说女人呢,就是招蜂引蝶。
梁晋生说,很正经的话题,给你一说,怎么就这么不中听了?我是说啊,原始社会的时候,女的采集,男的狩猎,跟谁学谁。植物文静,动物凶猛,植物被动物吃——江晓力说,你这样一讲,人家茹嫣就害怕了,别哪一天给你吃了。
梁晋生说,你这个晓力,如今世道,谁被谁吃就难说了。
说到“教”,便说起各自的孩子。听茹嫣说起儿子就读的大学,梁晋生说,真巧,那咱们还是校友呢,只是我那个时候没怎么念书,刚进校,就去乡下搞四清,回来就文化大革命,专业没学到什么,毛主席语录背了一大堆,到如今还能张口就来。只能算个高中毕业吧,哪能和这小校友比?现在咱这小校友又去留洋读研究生,以后我可不敢见他。江晓力便与他比试背语录,比试唱语录歌,唱念做打都来了,笑得大家前仰后合。
说到“卫”, 江晓力和茹嫣开始血泪控诉, 医院黑, 药费贵, 看病累……听着两个女人一文一武,一刚一柔地数落自己统辖下的行当,梁晋生只是笑,然后说,下次卫生局开会,把你们两个请去当他们面说,还要给你们出场费。
这第一次见面没聊正题,说着说着就很晚了。茹嫣说,要回去了,怕儿子会上网来找她。家里还养着一只狗,中午到现在,还一次没遛。于是又说了一会儿狗。梁晋生说,他也喜欢狗,可惜没有养狗的功夫。
江晓力说,这下好,事儿成了,连人带狗一起过来。
梁晋生笑笑,不接她的话,对茹嫣说,我送你。
茹嫣说不用,自己打车很方便。
江晓力说,就让市长给你当一回车夫吧,嘿,这规格可不低。我这两面间谍,从今晚开始啊就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回家的路上,茹嫣问,说你看过我在网上的文章?
梁晋生说,是啊,文如其人,人如其文。
茹嫣问,你是怎么会看到我们的网站啊?
梁晋生笑笑,要想看,什么看不到?又不是什





如焉 第 4 部分
茹嫣问,你是怎么会看到我们的网站啊?
梁晋生笑笑,要想看,什么看不到?又不是什么私密地方。互联网啊,看起来是一间间掩着房门的小屋,其实是一扇扇一览无余的窗口。
茹嫣说,你也上网啊?
梁晋生说,就只能你们小丫头上网啊?
茹嫣说,成小丫头啦。在论坛上,我都不敢填自己的年龄。
梁晋生说,我也是,注册的时候,乱填个1973年,1968年。也不能填太小。
茹嫣问,你也发贴子?
梁晋生,不发只看,没时间。
茹嫣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网站的?
梁晋生说,这可是个秘密,以后告诉你。
茹嫣问,你怎么知道是我写的?
梁晋生,你不是叫如焉吗?去掉一个草头,去掉一个女旁?你那些文章一看就知道啊,儿子啊,狗啊,巴黎啊。
夜里开车快,说着就到家了。梁晋生很绅士地先下了车,给茹嫣打开车门,说,不请我上去坐坐?
茹嫣为难地笑笑说,匆匆出门,家里乱,再说又没有安排好一级保卫,市长大人出了问题我可担当不起。茹嫣想想又说,收拾好了,我会郑重邀请你来的。
梁晋生说,好,我等着。你在网上见到我那位小校友,就说有一个在专业上歇了菜的老校友问他好。
茹嫣问,说不说是谁?
梁晋生说,这是你的权利。我的名字又不是国家机密。
梁晋生说着,从驾驶台上拿起两张票,撕下一张递给茹嫣。这两张票茹嫣上车不久就看见了,一路上她都在自我斗争着,去,还是不去?见梁晋生终于说到这件事,茹嫣突然就胆怯了。
茹嫣说,我很想去,但是我怕这种场合……
梁晋生想想说,知道了。要不我就不去了?我看这些机会多,有时不愿看也得看。
茹嫣有些感动,别,那样我看不好。说不定,我以后的机会也多。
梁晋生伸过手来与茹嫣告别,说,今天晚上很愉快。
茹嫣几乎有些动情了,慌乱说一句再见,便匆匆钻进单元门d里去了。
茹嫣许多年没有与男人有私下的接触,甚至连这样私人性质的握手都没有。偶尔会有上级领导在某种场合表演性地伸出手来握握,那是比握一段木头更没意思的事。但是今天,梁晋生的几次握手,却在手心里留下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它生成着某种意蕴,传递到一个冷却已久的r身里。
18
儿子没来,算算时间,他那里还是下午三四点钟,便在qq里给他留几句话。一段时间以来,茹嫣每天都要这样长长短短给儿子写一些字,有些与儿子相关,有些仅仅只是自己的日常事务,所思所想,似乎成为一种特殊的日记。在这样的交流中,抑或说是倾诉中,她发现自己和儿子的关系在悄悄改变着。自从机场一别,作为儿子的他陌生了,作为一个朋友的他渐渐清晰起来。
她写了几句杨延平,写了一个星期后就是中秋节,不知在法国的那些中国孩子们会不会每逢佳节倍思亲?写完后,她加上一句——你的一个老校友要我问候你。加上后,她觉得这句话有些突兀,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想删掉,正犹疑着,手指头一点,却发出去了,跳进了儿子的接受信息框。看着这句话就在眼面前,却已经奈何不了它了。
茹嫣苦笑着关掉qq。心想下次儿子回复时,不知会不会问起这位老校友。
已近午夜,茹嫣却无甚睡意。就这时,忽听得一阵小风撩起了窗帘,接着,就有滴滴答答的细雨击打在雨阳棚上。茹嫣一直喜欢这种声音,觉得这是大都市里,一种古老檐滴的替代品。她打开一个新文档,开始写一篇很朦胧的东西,题目想也没想就从她手指头上流了出来——《却话巴山夜雨时》。这是一篇没有情节只有意境,没有人物只有感悟的文字,像一首诗。三四百字,一气呵成:很喜欢雨。总觉得神秘。它将天上与人间联结起来,又将蜗居与尘世阻隔开去。
很喜欢雨。淅沥的雨声中,滴答的檐滴里,似乎能听得许多隐隐细语。撩你去猜测,去幻想,去品味。不知不觉,你的情思也如雨丝一般缕缕不绝了。
很喜欢雨。尤其是夜间的雨,冥冥之中洗着世上的尘埃,让醒来的人们见到许多湿润与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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