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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梁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阿陆
谢溶溶被这一明一暗的两人搞得心里烦躁,暑气渐旺,在门口憋着气说了一会儿话就热出一身汗。苁枝来的恰是时候,站在门口问她先吃饭还是先洗澡。
“郡王妃要是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秦氏从善如流,“那我改日……”
“改日也不用再来了。秦大人带头递折子弹劾我爹结党营私,媚上罔下,如今他踩着谢家得意风光,我见着你不咬下一口肉来已是教养所限。你伙同陈氏逼我至此还要叁番两次带人来看笑话,是当我傻子还是太看得起你自己?郡王妃,秦姝蕙,我做的事我都认,你做的事,扪心自问,你敢认么?”
秦氏被她的灼灼目光震慑得倒退两步,笑容挂不住,“我不懂……”
谢溶溶懒得和她掰扯,“你不懂,赶明儿打雷下雨对着老天爷喊一声,你清白你冤枉,看他劈你还是劈我。”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走,苁枝绷着笑重重地合上门,眼里最后闪现的是秦氏中了暑般惨白的脸,摇摇欲坠地消失在门缝里。
她那话一箭戳了两个人的心口,秦氏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后背早被冷汗浸透,口中喃喃,“不会……不会的……”
直到眼前映入一双干净的纹云绸面靴子,她顺着修长的腿看上去,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逆着光看清那张脸时,心中狂喜,秘密有可能被窥破的恐惧一扫而空,
“玉郎——”
下一刻,她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心跳到嗓子眼里,被他捂着嘴大力掼在墙角,一只玉白的手不留余地地隔绝她所有的呼吸。
“唔唔唔——”秦氏眼角沁出泪,娇美的脸因窒息涨得通红,两手毫无章法地拍打着他的胳膊,却丝毫撼动不得,被那双金冽的眼睛一扫,连挣扎都疲软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燕回一松手,她就顺着墙面滑倒在地,捂着嘴吭吭咳嗽。
他不紧不慢地擦着手心的水汽,蹲下身掐住她的下颌,打量着她的表情。
“玉……玉郎,你终于……终于肯见我了?”秦氏眼睛鼻子被呛得通红,乍一看如雨打嫩蕊,我见犹怜。可燕回毕竟不是惜花人,他万花丛中过,活到二十六载,也只有面对屋里那枝瞧不上自己,又跌了身价的梨花才会心软。
“我还道你能消停两天,还真是小瞧了。”
他眼中的寒意退却了她一身沸腾的热血,秦氏不解,“玉郎……”
燕回竖起食指,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不对你动手,是怕她再看不起我。可你要是再犯到她面前……我能让郡王府多一位贵妾,也能让郡王府少一位王妃。你不信,就来试试。”
连一个眼神都吝啬,他转身要走,衣角被扯住,低头像看只虫子一样看她。
秦氏流着泪,声音不敢过高,便哽咽得格外厉害,连身子都靠不住,手还紧紧捏住他的衣服,“为什么?妾……妾哪里、又有哪里比不上她?不该是这样的……玉郎,妾惜你爱你,和你比起来,区区郡王妃的位置算得了什么?妾真的……真的不甘心,玉郎,你给我个答案,好叫我绝了念想。”
燕回望向她的住处,秦氏仰视着他小半张轮廓分明的侧脸,心从喉咙口一下跌到胃里,扯弄着她的肠子,打了一个死结。
“还不懂么?在你眼里一文不值的东西,她视若珍宝。”他扫开她的手,头也不回,“从一开始,你就输了。”
他也是个食五谷,生血肉的人,缺什么,自然就渴望什么。
她是一切的心之所向,是梦里求而不得的夫人,是儿时向往的母亲。他在苦涩的红尘里尝到了一丝甜,哪怕是块被丢在地上,沾了泥的糖,他也会捡起来舔舐干净,小心翼翼地藏在怀里。
谢溶溶躺在床上心神不宁,她今日照常去敬府,没有如愿看到阿鱼,下人说七少爷染了暑气,神不振,请大夫开了两副药,吃过后在老夫人房里睡觉,不便打扰。
她听后没好气地道,“阿鱼才多大,是药叁分毒,染了暑气这点小毛病就要吃药,将来大了,有个头疼脑热就吃药,是要当个药罐子么?再说,我是他娘,怎么看一眼都是打扰?你去通报老夫人,她要是不同意,让她当面和我说。”
下人唯唯诺诺地回,“老夫人也一起睡了。”
谢溶溶冷笑,“怎么,她天天在佛堂里呆着,也中了暑气?编谎话也说些像样的,我既然敢来,她又有什么不敢见?”
下人依旧点头如捣蒜,脚步稳如磐石,谢溶溶耐心告罄,将要硬闯进去,就见陈氏拦着巧姐从抄手游廊的一侧走来,她厌恶陈氏,但面对巧姐,却始终硬不下心,也没什么脸面去见,只得无奈退场,提着给阿鱼买的零嘴又往回走。
她怎么想心里都不踏实,万一不是中了暑气,是生了更重的病呢?往好处想,如果没病,只是单纯的想隔开她们母子呢?
无论哪种情况都不乐观,她被自己的猜想折磨得一丝困意也无,干脆翻身下床,系好衣带去院子里吹吹风。
苁枝听见动静,迷迷糊糊喊了声“小姐”,谢溶溶让她安睡,只说自己去起夜。
一拉开门,和月光一起不请自来的,还有几颗白滚滚,头顶抹了胭脂的胖桃子,每颗都长得甜美可人,粉尖尖毛茸茸的,诱着人洗干净去咬上一口。
她一手拿一颗,走到外面四下张望。微月初叁夜,新蝉第一声,除了时有微凉的夜风和蝉鸣,院子里空无一人。捏着桃子的手一紧,她站在门前,猛地回头望向房顶——
燕回躲闪不急被她抓个正着,露出半个头和一双眼睛,伸也不是,藏也不是。
谢溶溶啼笑皆非,她打心底里不想理他,想着晾一晾他或许觉得自找没趣就又寻别的乐子去。可一连半个月,只要她出门上街,不经意地回头看两眼,必定能找到他努力躲藏的身影。傍晚说给秦氏的话,也同样是说给他听,秦氏是回去了,怎么他大半夜还在这里晃悠。
“你晚上不睡觉,早上不上朝么?”她仰着头问。
燕回一晃神,才意识到她是在和自己说话,顿时有些受宠若惊,趴在房顶上探出头来,刚想回话,又觉得这种姿势不雅,也不体面,干脆一跃而下落在她面前。可距离这么近,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
“你不睡觉,又在这寻摸什么?”
幸好天黑,她应该看不见自己脸烧了起来,“我睡不着,出来转转。”
谢溶溶不信,“你家住评事街那边吧?从城东跑来城南,再过一个时辰可以直接溜达去上朝了。”
燕回被戳穿,也没恼羞成怒,他竭力维持自己的镇定已是不易,“我如今在大理寺任职,平日没什么事,连卯都不用点。”
“哦。”
干瘪瘪一个哦,不管接什么话都不妥。
“桃子……”
谢溶溶反应过来,掂掂手心的两颗桃,绕过他看到门口的地上还散落了几个,依稀记得都生得十分貌美,一看就是心挑选的好桃。
她把桃子递到他面前,“你的桃?”
“给你的。”
谢溶溶觉得烫手,塞他怀里,“我不要你东西,快拿走。”
燕回背着手往后一闪,桃子咚咚两声砸在地上,骨碌碌又滚到了门槛边。
“你把桃子摔坏了,我不要。”他俩大眼瞪小眼,谢溶溶看他无耻,燕回看她……好看。
谢溶溶懒得与他耍嘴皮子,这人的油嘴滑舌和厚脸皮她见识过,说不过打不过,她干脆把桃子捡起来,想着明天喂猪也行。她把六只桃子兜在裙摆里,就要进屋关门时,听见他说,
“你是不是想见阿鱼?”
她的背影一下子僵直几分,“是又如何?”
“我带你去看他。”
谢溶溶回头看疯子一样看他,“你?带我去?”
燕回点头,为她终于睁眼看了自己一眼。半轮弯月不掩皎色,他长身玉立,眼珠宛如灯下琉璃,明灭两分,眉眼鼻唇的异域风情格外显着。
谢溶溶心想,他的生母应该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我带你去,明日你若还是进不去,等天黑了,我让你们见面。”
谢溶溶觉得荒唐,可还忍不住问,“你打算怎么办?”
“把你带进去,或者,把他偷出来。”
“.…”待看清他一脸正色,不是在开玩笑,谢溶溶毫不留情地把门撞上,算是对他的回复。
苁枝从梦中惊醒,大喊两声,“小姐?小姐?”将要穿衣服起床,听见谢溶溶喘着气道,
“睡着吧。有只臭虫。”
第二日上午,好不容易从禹王府偷溜出来喘口气的杨裳大谈特谈那位从天而降的冷面小叔子,说得口干舌燥,见桌上有盘白粉的桃,拿过一只吭哧一口,
“嗯,挺甜的,肯定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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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双节快乐,要吃月饼螃蟹啊!十月有个愿望,希望能完结想想而已。
新的一月,一切顺利。
(w oo 1 8 . )





燕归梁 第三十章(还是没写完!)
谢溶溶有些不好意思,住在寺院里没有什么吃的招待她,临时把昨晚的几个桃子洗了凑数,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杨裳举着一只桃在她脸边比划,左看右看,“和你长得多像。”
白生生透着粉,新鲜又甜润。
脑海中立刻浮现了一个场景:那人低着头在摊前认真地挑桃子,嘴里还念念有词,“一个溶溶,两个溶溶,叁个溶溶……”
她记得他有双漂亮的手,轻浮的声音像蓬松楦软的空心棉花,叫着她名字时有羽毛搔过耳朵的酥痒。
谢溶溶一下红了脸,又羞又气,就着杨裳的手恶狠狠咬了一口,“才不像。”
还真挺甜。
一想到昨晚要扔出去喂猪的桃现在进了自己的肚子,她五脏六腑都烧起来,甜滋滋的汁水也变得五味杂陈,连忙灌了一杯苦茶,压下去心里那丝别扭。
杨裳在一边看得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谢溶溶连忙岔开话题,“我前日到大姐的信,说银环已经到了,她找个借口把她留下来,正准备相看人家。”
杨裳点头,“那是不错。她没说别的?”
谢溶溶想起力透纸背的长篇大论,谢纷纷破口大骂的模样几乎跃然纸上,她性格泼辣,嫁去山东多年又兼得北方人的粗犷,信上骂敬老夫人是睁眼瞎的老虔婆,陈氏是叁白眼的山炮,她早知道这一家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溶溶抿着嘴笑,“没了。”
杨裳了然,她俩如今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寡妇姊妹,官家小姐夫人全都绕道走,和谢溶溶不同,禹世子的死某种程度上对她来说是个解脱,不管前路如何,至少现下还能得口喘息。同样是披麻戴孝,谢溶溶在敬廷灵前的死去活来,对于尚不曾尝过些许情爱滋味的杨裳而言,不过是雾里看花。
“过些日子,我打算带阿鱼去苏州。爹娘也来信说已经安顿好,我想了好久,还是没法子把他留下来。敬府有六个少爷,我却只有一个阿鱼。把他带走,我对这里……好像也没什么念想了。”
说没什么留念是假话,她生在金陵长在金陵,喝秦淮水,吹杨柳风,晃晃二十年,不是说走就能不回头的。
“那你对敬家……”
目光移到啃了口牙印的白桃上,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泼出去的水还有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消磨的。
“敬廷是敬廷,敬家是敬家。”她转着手腕上的佛珠,像是说给杨裳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谁又对得起谁呢?我欠他的,这辈子是还不了了。”
杨裳走后,她匆匆吃了碗面,准备再去敬府碰碰运气,老夫人是不敢现在就把他们母子分开,谢溶溶打算找机会和她开诚布公地谈一次,能和和气气地把阿鱼带走最好,毕竟内里的龌龊是谁都不愿再提及的。
可她没想到,今日依旧连门都进不去。
苁枝在一旁帮腔,她当过几个月的大丫鬟,说起话来气势不减,“你叫什么?王贵?叫你爹出来说话,别说我们小姐现在不是二夫人了,那也是七少爷的娘,你摸着良心问问,不叫孩子见娘,天底下哪有这种规矩?还敢瞪我?信不信我去衙门哭上一哭,让知府老爷也听听,你们是怎么仗势欺人的?”
“苁枝。”谢溶溶不轻不重地喝住她,见王贵挤着脸苦不堪言的模样,心沉了几分,道,“我今日不为难你,但你得去给我传个话,别说你没本事。我在敬府呆了叁年多,你爹当大管事时手伸得有多长,你当儿子的不会不清楚。你进不了后院,你爹行。我就在这儿等着,什么时候回话,我什么时候走。王府巷车来车往都是些什么人,我不信敬家不要这个脸。”
王贵被吓了一跳,想不到之前柔柔弱弱的二夫人厉害起来比陈氏更甚,他犹豫片刻,还是低着头说了声“夫人慢等”,一路小跑进了院子。
苁枝撇嘴,“这都什么人。”
谢溶溶的心一刻都静不下来,母子连心,她和阿鱼隔着墙里往外,那种踩不着底的没着没落便更加强烈,她一把握紧苁枝的手,拧着眉头神色慌乱,“阿鱼一定是出事了。”
苁枝被她的慌乱传染,方才的气势凌人都是装出来的,眼下没外人,她现形后比谢溶溶还六神无主,“那……那怎么办?要不……要不然去找世子妃?”
“不行,”谢溶溶一口否决,“杨裳自顾不暇,王妃派去的人正追着寻她的差错。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她扶着苁枝的手靠坐在门口的石狮子旁,靠在被晒热的狮子腿上,慢慢地扭头看了眼咧口大嘴和拳头一样大的铃铛,四下扫了一圈,本来并不抱什么期望,可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时,她又想不清心底的复杂从何而起。
燕回没料到她会突然看过来,来不及躲闪,就地取材蹲在路边的摊前,胳膊支在膝盖上偏过头假装在挑东西。
他心里清楚被抓个正着很丢人,每天跟在人家后面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干的事。可除此之外,生平第一次喜欢一个姑娘,没有父母之命,更谈不上媒妁之言,他们之间有一个糟糕的开端,种种压力下,他不知该如何接近,更别说要讨她欢心。只能用这种方式,试图从她的生活轨迹里摸索出些头绪。
苁枝站在他身后,见他掩耳盗铃的样子,想笑又觉得不太妥当,清清嗓子,“燕公子。”
燕回还正想是装作听不见还是认错人,就又听她说,“小姐让我给你带句话。”
他下意识地回头,“什么?”
她的侍女没绷住,笑了两声,思及来意又凝肃着面容,“小姐说,想今晚去看看阿鱼少爷,您看……”
他顺着路看过去,就见谢溶溶怔怔地靠在敬府门口的石阶上,垂着脖颈身影纤薄。他最看不得她这副神态,总觉得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行,行,”他接连说了两遍,几乎有些谄媚,想笑一笑,嘴角刚扬一半,又想到她最厌恶自己这张假面,诚恳地回道,“等天黑了,我去接你们。”
燕回站在原地望着她和敬府的小厮说话,一上一下,不知说了什么,谢溶溶似乎有些激动,小厮低着头打哈哈。他捏了捏拳头,见她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开,又缩回了伸出去的脚。
摊主操着一口北地方言问他,“玉米棒子要不要?叁文钱俩,甜的。”
他把手里握了半天的玉米塞袖子里,扔了叁个铜板,“要这个。”说完也不要找钱,等她拐个弯消失在视线里,寻了个没人的角落跃上墙,一眼就捕捉到王贵的身影,抽出袖子里的暗器对准他的后脑勺扔去——
“啊啊啊——”新鲜的玉米份量不轻,他下了狠手,习武射箭练出来的准头不是一般的稳,王贵当即被砸了个狗吃屎,痛呼声响彻了半片天。
燕回干完才发觉自己的幼稚,拍拍手溜之大吉。这还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和所有最普通的男女一样有予有求,他恨不得这种机会能再多一些,让他能正大光明地在她身边当一个有用的人。
入了夏天黑的越来越晚,好不容易等天边打翻浓墨,谢溶溶坐立不安,将要戴上堆帽出门去,就听见苁枝的声音从门缝里飘进,“小姐,人来——”
话没说完,门从里面猛地大开,谢溶溶穿身石墨蓝的连珠纹褙子,堆帽里露出一张明艳的脸,忙不迭地把她往外推,“快走快走。”
燕回雇了辆马车等在外面,寺里落锁,想要出去只能翻墙,他远远看见谢溶溶窈窕的身姿小跑到跟前,堆帽的帷纱被风吹开,雪肤容貌,像极了志怪话本里夜奔的美人。
她闪着一双浸过蜜糖水的黑葡萄,身后是一幕天地相接的水墨画,从画里走出来,一瞬间忘了如何开口。燕回匆忙别过脸,不敢再看。
“我带你出去。”
谢溶溶看了眼融入夜色的高墙,愣愣地问,“这要怎么出?”
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走到自己面前,倾身附在耳边,一句喑哑的“得罪了”转瞬即逝,消散在迎面而来的逆风里,如同一场短暂不留痕迹的微雨。
等回过神,她面前依旧是一堵越不过去的墙,只是眨眼之前,她还在墙内,望着触不到顶的灰瓦束手无策,腰身被他搂过的地方像是长了一圈缠腰火丹,隔着薄衫刺喇喇地烧。
谢溶溶藏在堆帽后面涨红了脸,感觉像是被藏在浓夜中的无数双眼睛盯着,几声蝉鸣也能教她草木皆兵。
苁枝就没这个待遇,被人领着衣服领子,提米袋一样放在地上,她也没想那么多,拍拍胸口心有余悸,“真是吓死我了,”她比划道,“那么高的墙,像燕子一样就飞过去了。”
谢溶溶隔帘望进他灼灼的金轮里,心想,他带她翻越的,又哪只这一堵墙呢?
“走吧。”
燕回看不见她的脸,可隐约觉着她那一眼确实落在自己身上。
他们贴的那样近,她的细腰在握,馨香的气味不请自来,假如墙再高一些,路再远一些,他就能带她跳出整个穹顶,顺着那条乳白色的星河逃到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去。
他把手中的炽热攥成拳头,和胸腔里的心脏一样大小,一起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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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梁 第三十章
谢溶溶有些不好意思,住在寺院里没有什么吃的招待她,临时把昨晚的几个桃子洗了凑数,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杨裳举着一只桃在她脸边比划,左看右看,“和你长得多像。”
白生生透着粉,新鲜又甜润。
脑海中立刻浮现了一个场景:那人低着头在摊前认真地挑桃子,嘴里还念念有词,“一个溶溶,两个溶溶,叁个溶溶……”
她记得他有双漂亮的手,轻浮的声音像蓬松楦软的空心棉花,叫着她名字时有羽毛搔过耳朵的酥痒。
谢溶溶一下红了脸,又羞又气,就着杨裳的手恶狠狠咬了一口,“才不像。”
还真挺甜。
一想到昨晚要扔出去喂猪的桃现在进了自己的肚子,她五脏六腑都烧起来,甜滋滋的汁水也变得五味杂陈,连忙灌了一杯苦茶,压下去心里那丝别扭。
杨裳在一边看得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谢溶溶连忙岔开话题,“我前日到大姐的信,说银环已经到了,她找个借口把她留下来,正准备相看人家。”
杨裳点头,“那是不错。她没说别的?”
谢溶溶想起力透纸背的长篇大论,谢纷纷破口大骂的模样几乎跃然纸上,她性格泼辣,嫁去山东多年又兼得北方人的粗犷,信上骂敬老夫人是睁眼瞎的老虔婆,陈氏是叁白眼的山炮,她早知道这一家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溶溶抿着嘴笑,“没了。”
杨裳了然,她俩如今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寡妇姊妹,官家小姐夫人全都绕道走,和谢溶溶不同,禹世子的死某种程度上对她来说是个解脱,不管前路如何,至少现下还能得口喘息。同样是披麻戴孝,谢溶溶在敬廷灵前的死去活来,对于尚不曾尝过些许情爱滋味的杨裳而言,不过是雾里看花。
“过些日子,我打算带阿鱼去苏州。爹娘也来信说已经安顿好,我想了好久,还是没法子把他留下来。敬府有六个少爷,我却只有一个阿鱼。把他带走,我对这里……好像也没什么念想了。”
说没什么留念是假话,她生在金陵长在金陵,喝秦淮水,吹杨柳风,晃晃二十年,不是说走就能不回头的。
“那你对敬家……”
目光移到啃了口牙印的白桃上,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泼出去的水还有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消磨的。
“敬廷是敬廷,敬家是敬家。”她转着手腕上的佛珠,像是说给杨裳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谁又对得起谁呢?我欠他的,这辈子是还不了了。”
杨裳走后,她匆匆吃了碗面,准备再去敬府碰碰运气,老夫人是不敢现在就把他们母子分开,谢溶溶打算找机会和她开诚布公地谈一次,能和和气气地把阿鱼带走最好,毕竟内里的龌龊是谁都不愿再提及的。
可她没想到,今日依旧连门都进不去。
苁枝在一旁帮腔,她当过几个月的大丫鬟,说起话来气势不减,“你叫什么?王贵?叫你爹出来说话,别说我们小姐现在不是二夫人了,那也是七少爷的娘,你摸着良心问问,不叫孩子见娘,天底下哪有这种规矩?还敢瞪我?信不信我去衙门哭上一哭,让知府老爷也听听,你们是怎么仗势欺人的?”
“苁枝。”谢溶溶不轻不重地喝住她,见王贵挤着脸苦不堪言的模样,心沉了几分,道,“我今日不为难你,但你得去给我传个话,别说你没本事。我在敬府呆了叁年多,你爹当大管事时手伸得有多长,你当儿子的不会不清楚。你进不了后院,你爹行。我就在这儿等着,什么时候回话,我什么时候走。王府巷车来车往都是些什么人,我不信敬家不要这个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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