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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得怎样?”
“唔?”木匠含糊地应了一声。
“好,好,睡觉吧……”
希什林在他坐的地方侧身躺倒,福马同我一起睡在压软了的干草上。郊外的村子很寂
静,远远地听见火车头的声音,铁轮的轰隆声,缓冲机的轧轧音。工房里发出各种不同的鼾
声。我觉得不自在——想等他们讲出一点什么,可是一点也没有……忽然,奥西普轻轻地发
出清楚的声音:“嗨,孩子们,这些话你们不能当真。你们年纪还轻,活的日子还长着哩,
你们要积聚自己的智慧。自己的智慧,比别人的多一倍用处,福马,睡着了吗?”
“没有,”福马高兴地应了一声。
“好啦,你们两个,都识字,读书是好的,但什么也不要相信。他们什么都可以写书,
这种事情,是握在他们手里的。”
他从板床上伸下两腿,两手靠在板床沿上,向我们俯着身子继续说:“书,应当怎样去
了解呢?它是专门揭发别人的隐事的。
这就是书。它说:请看吧,人是怎样的,木匠或者别的什么人,是怎样的,可是它把贵
族写成了另一种人。书不是胡乱写的,它一定为某些人说话……”福马沉着地说:“彼得杀
死工头是对的。”
“唔,这不行,杀人总是不对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格里戈里。可是你得打消这个念
头。我们大家都不是有钱人,我今天是主人,明天又给人家当伙计……”“我不是说你,奥
西普伯伯。”
“这反正是一样的……”
“你是公正的。”
“等一下,我告诉你,写那本书的目的,”奥西普打断福马带怒的话。“这目的是很狡
猾的。你瞧,这里说到没有平民的贵族和没有贵族的平民。现在你看:对贵族固然不利,对
平民也未见得好。结果就这样:贵族衰败了,发傻了。平民呢,得意了,酗酒,害病,受委
屈。书里说什么,给贵族当奴隶要好些;贵族庇护平民,平民帮扶贵族,大家有饭吃,一切
都平安无事了……这话本来不错,我也决不争辩。跟着贵族到底过得安静些。平民穷苦,对
贵族没有好处,平民有钱,而且不聪明,对贵族就很好,这就是对他有利的。我很明白这
个,要知道我自己在贵族底下呆了快四十年,我亲身尝过不少苦。”
我想起自杀了的马车夫彼得,关于贵族也说过同样的话,感到奥西普的思想同那恶老头
子的完全一致,心里觉得很不愉快。
奥西普一只手摸了一下我的脚,又说:
“我们应该了解书本和其他文章。无论谁,都不会白干什么事的。看起来好象是胡干,
这是外表。书也不是白写出来的,它是要搅昏人家头脑的。一切事,都要靠智慧去做,没有
智慧,既不能用斧子砍东西,也不能打一双草鞋……”他谈了很久,躺下,忽然又跳起来,
在暗夜的静寂中,轻轻地说出他的警句:“人家说贵族和平民是对立的两方,这是不对的。
我们是贵族的一部分,只是在最下层。当然,贵族靠念书长见识,我靠碰壁长见识,贵族的
p股白一点,这便是全部的差别。不,年轻人,按照新方式生活的时代到来了。把书本丢开
吧。让大家问问自己:我是谁?是人。那么,他是谁?他也是人。那么现在该怎样呢:上帝
并不多要他七个卢布,对吗?不呀,租税方面我们在上帝面前是平等的……”终于天快亮
了,黎明掩没了所有的星星,奥西普对我说:“你瞧,我多么能说呀。今晚上我说的话是从
来没有想过的。孩子们,你们不要相信我的话。我是因为睡不着,随便胡说的。躺着躺着就
会想出些什么来消遣:‘从前有一只乌鸦,从田里飞到山中,从这个地埂飞到那个地埂,过
完了自己的寿命,上帝的命令下来,乌鸦就死了,干硬了。’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也没
有……好,我们睡吧,很快就该起床了……”
十八
跟当时的司炉雅科夫一样,现在奥西普的形象在我脑子里变得高大了,遮住了一切的
人。他有些地方跟司炉非常相象,但同时又使我联想起外祖父、鉴定家彼得·瓦西里耶夫、
厨师斯穆雷。他一方面使我想起了所有深留在记忆中的人们,另一方面又在我的记忆里,留
下自己深刻的影子,好象铜绿锈在钢钟上。可以看出,他有两种思想的系统:白天在人们中
劳动的时候,他的思想清楚、平凡、事务式的,比较容易了解;休息的时候,傍晚带我到街
上去访问他那开煎饼店的女朋友的时候,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他所表现的思想就完全不同
了。在夜间,他有一种特别的思想,好象路灯的火光一样有许多方面。这些思想很好地发着
光,可是不知道哪方面是它的真面貌,而且也弄不清这些思想的哪一方面是接近奥西普,是
对他最宝贵的。
他好象比我以前见过的一切人都要聪明得多。我用环行在司炉雅科夫周围的那种心情来
往在他的身边——我想看透这个人,了解这个人,可是他闪动着,躲避着,总是难于捉摸。
真实的他躲藏在什么地方呢?在他身上,哪一点是可以相信的呢?
我记得起对我这样说过:
“你找找看:真正的我藏在什么地方?好,你找吧。”
我的自尊心受伤害了。而且他伤害了我的比自尊心更高的东西。弄明白这个老头儿,对
我说来是万分必要的。
他虽然难于捉摸,但很坚定,好象即使他再活一百年,也依然是这样一个人,在不坚贞
得出奇的人们中间,也能坚定地守住自己。鉴定家的坚定也使我得到这样的印象,但那是使
人很难受的,而奥西普的坚定不同,他使人愉快。
人们的动摇性,强烈地映在我的眼里,他们象变戏法一样,从这个姿势变成那个姿势,
对于这些打击着我的无法解释的跳跃,我已经不再惊异了,这种跳跃,使我对于人们的热切
的兴趣慢慢地消失了,搅乱了我对他们的爱。
七月初的一天,在我们工地上,飞快地来了一辆破马车。
车夫台上,一个喝醉酒的满脸胡子的汉子,y沉地坐在那里打饱噎。他没戴帽子,嘴唇
被打破了。马车里面,喝醉的格里戈里·希什林摊脚摊手地躺着,他的身边一个肥胖的红脸
女人,挽住了他的胳臂。这女人戴一顶缀着红带子和玻璃樱桃的草帽,一只手张一顶洋伞,
赤脚穿着橡皮套鞋。她把洋伞挥舞着,乱颤着身体,大声地笑嚷:“真见鬼。市场没有开
幕,还休息着,可是他们带了我来。
……”
格里戈里的神情萎靡不堪,衣服很皱。他从马车上爬下来,坐在地上,眼泪汪汪地向看
着他的我们诉苦:“跪在地上告诉你们,我犯了大罪了。我想了一想,就犯下了罪——弄成
这副样子。叶菲穆什卡说:格里沙,格里沙……他确实这样说,可是,诸位,饶恕我吧。我
给你们大家请客。他说得对:浮生若梦……为欢几何,玩吧……”女人大声笑着,双脚乱
跺,跺掉了套鞋,车夫却沉着脸叫:“快上来,开车啦。你们这些大嗓门,咱们走吧,马站
不住啦。”
这是一匹衰老的劣马,满身大汗,跟埋在地里一样站在那儿,所有这一切凑在一起,显
得十分可笑。格里戈里的徒弟们望着自己的工头、打扮起来的女人和傻头傻脑的车夫,哄然
地笑着。
只有福马一个人没有笑,他同我并立在铺子门口,低声说:“这猪猡发疯了……家里有
老婆,挺漂亮的娘们。”
车夫连连催促着要走,女的从马车上下来,抱格里戈里上车,把他放在自己脚边,摇着
伞叫:“走吧。”
徒弟们善意地拿工头开玩笑,羡慕他,后来福马喝了一声,大家又做起工来。看来福马
见了格里戈里的丑态,心里很难过。
“这也叫做工头。”他咕噜着。“不到一个月就完工了,快回乡下去了……熬不住
啦……”我替格里戈里难受,他和那个带着玻璃樱桃草帽的女子在一起,实在荒唐。
我常常想,为什么格里戈里当工头,而福马却当伙计呢?
福马是个强壮、白净、鬈发的青年,圆脸,鹰鼻子,聪明的灰色眼,不象





在人间 第 16 部分
我常常想,为什么格里戈里当工头,而福马却当伙计呢?
福马是个强壮、白净、鬈发的青年,圆脸,鹰鼻子,聪明的灰色眼,不象一个平民,要
是好好打扮起来,简直是个公子哥儿。他y沉,不爱开口,一说话就很认真。因为他识字,
替工头掌会计,计算开支,善于督促同伴好好做工,但自己做起工来总是不大愿意的样子。
“全部工作,永远是做不完的,”他沉静地说。关于书,他轻蔑地说:“什么都可以印
出来的,随便什么,我都能给你杜撰出来,这有什么了不起呀……”但他对一切事都很留
心,若是他对什么感到兴趣,就寻根究底地问。他总是想着自己的什么,一切都用自己的尺
度去衡量。
有一次我对福马说,你可以去当工头,他懒懒地说:“要是一下子能挣十万儿八千也罢
了……为了挣一点点小钱管一大伙人,去找这种麻烦可没有意思。我还是等有机会到奥兰基
进修道院去。我脸蛋儿漂亮,又有劲,说不定会被一个寡妇老板娘爱上。世界上常有这样的
事——谢尔加茨城有一个小伙子,两年工夫碰上了运气,在这个城里讨了一个老婆,还是个
姑娘。他给人家送圣像去,被那女的爱上了……”这是他预先想好的。他知道许多这类在修
道院出家,结果轻易走上幸运之路的故事。我不爱他的故事,也不爱他那种想法,但我不怀
疑他将来会进修道院。
后来市场开幕了,大家意想不到的,福马却进吃食店当了跑堂。我虽不能说他的同伙们
认为奇怪,但从此大家都拿他开玩笑,休息天出去喝茶的时候,大家玩笑着说:“走,找我
们跑堂的去吧。”
到了吃食店里,就装作客人的声气,叫:“喂,跑堂的。鬈发的,过来。”
他跑过来,略抬起头来问:
“用点什么呢?”
“不认得老朋友了吗?”
“没工夫,忙得很……”
福马知道同伙们轻视他,想拿他开玩笑,他用等待的眼色向他们枯燥地望着,脸上毫无
表情,好象在说:“喂,快点,开玩笑吗……”“要小账吗?”他们问,故意用手指在钱袋
里掏摸了半天,结果是一个戈比也不拿出来就走了。
我问福马,他不是本来打算到修道院去的吗?为什么当了跑堂?
“我没打算当修道士,”他回答。“当跑堂也只是暂时的……”过了约莫四年,我在察
里津遇到他,还是在吃食店里当跑堂。后来在报上见到,他因偷盗未遂案被捕了。
特别使我震惊的,是石匠阿尔达利昂的经历,他在彼得一伙中是年纪最大的,也是最能
干的工人。这位四十岁的黑胡子的快活的人,也使我抱同样的怀疑——为什么他不当工头,
却叫彼得当?他不常喝酒,几乎没有喝醉过,做工很有本领,也喜欢自己的工作。砖头在他
的手里,就跟红鸽子一样飞着。害病的、脸色y沉的彼得跟他比起来,简直是一伙中无用的
废物。关于工作,他说过这样的话:“我替人家盖砖头房子,替自己造木头棺材……”阿尔
达利昂常常精神十足,一边砌着砖头,一边喊:“喂,大家使点劲呀,看在上帝分上。”
他对大家说,明年春天,他要到托木斯克去,因为他的一个姐夫在那里包下了一件造教
堂的大工程,要他去当监工。
“我已经决定去,我喜欢造教堂,”说着,他又向我提出:“你同我一起去好吗?老
弟,在西伯利亚,识字的人很有用处,到了那边,识字是个法宝。”
我答应了,他就得胜地喊:
“好极了。这是认真的,不是说着玩……”他对待彼得和格里戈里象大人对孩子一样,
带着善意的嘲笑,他对奥西普说:“大家都是吹牛的家伙,老想互相夸耀自己的聪明,好象
在那儿玩牌,一个说我的牌如何如何,另一个说:看呀,我的牌都是王牌。”
奥西普含糊地说:
“有什么办法?吹牛是人的脾气,娘儿们不是都挺着乃子走路吗……”“大家都唉声叹
气地叫着上帝……可是暗中都在那儿攒钱。”阿尔达利昂不肯甘休。
“可是格里沙攒不起来……”
“我是说我的那个当头的,我真想跑到森林旷野里去……哼,在这儿实在呆腻味了。到
了春天,我要上西伯利亚去……”工人们羡慕阿尔达利昂说:“我们要是有象你姐夫那样的
靠山,也不会害怕到西伯利亚去了……”阿尔达利昂忽然不见了,星期天他跑出了自己队伙
的工房,约有三天,没有人知道他在哪儿。
大家不安地推测着:
“莫非被人杀死了?”
“要不就是游水淹死了?”
不料叶菲穆什卡跑回来,不好意思地告诉我们说:“阿尔达利昂在外面鬼混哪。”
“胡说。”彼得不相信地喊叫了一声。
“他鬼混,喝酒,象干燥的谷仓从内部发了火,仿佛他可爱的老婆死了……”“他是单
身汉。他在哪里?”
彼得怒冲冲地跑去救阿尔达利昂,却挨了他的打回来。
于是奥西普把嘴唇紧紧一咬,两手深深c进衣袋里,说:“我去瞧瞧——到底怎么一回
事?他是个很好的人……”我跟他去了。
“你看,他这个人,”奥西普在路上说。“似乎一切都挺好,忽然露出了尾巴,荒唐起
来啦。马克西莫维奇,你留意,要记住这个教训……”我们走到“库纳维诺游乐村”的一家
下等窑子里,走出来一个强盗婆似的老婆子,奥西普跟她咬了一下耳朵,她带我们到一间空
d的小屋子里,又暗又脏,象个关一匹马的马圈。一张小床上,躺着一个胖大的女子;老婆
子用拳头推了一下她的腰,说:“出去。嗨,姐儿,出去。”
女子惊跳起来,用手掌擦了擦脸问:
“天哪,这是谁?做什么?”
“侦查来啦,”奥西普凶凶地说。女子哎呀了一声跑掉了,他向她背影呸了一口,向我
解释:“她们怕侦查,比怕鬼还厉害……”老婆子摘下墙上的一面小镜子,把壁纸揭起了一
点。
“瞧吧——是这个吗?”
奥西普从墙上的缝里望进去:
“正是他。你叫女的出去……”
我也从缝里张望了一下:那边同我们这里一样,是一间狭小的狗窝,窗子关着,窗龛上
放着一只洋铁的煤油灯。灯边一个斜白眼的鞑靼女子,脱得精光地在那儿缝褂子。她的背
后,一张床上,阿尔达利昂肿起的脸高高地枕在两个枕头上,翘着蓬乱的黑须,鞑靼女子抖
索了一下,披上褂子走过床边,突然出现在我们这个房间里。
奥西普见着她,又呸了一口:
“呸,不要脸的。”
“你自己是傻老头子呀,”她笑着回答。
奥西普也笑了,用手指威吓她。
我们跑进鞑靼女子的屋子里,老头儿坐在阿尔达利昂脚边的床沿上,叫了他好久都没能
把他叫醒,对方只咕噜了几声:“好吧,好吧……等一下我们就走……”他终于睁开了眼
睛,惊奇地瞧瞧奥西普和我,又把发红的眼闭住,呻吟地说:“唔,唔……”“你怎么回
事?”奥西普平静地说,并不责备,只是有点不快。
“我昏了头,”阿尔达利昂咳嗽着,发出沙哑的声音,解释说。
“干吗这样……”
“不干吗呀……”
“似乎有点不妥当……”
“有什么好的……”
阿尔达利昂拿起桌上一只已经打开的伏特加酒瓶,捧着喝起来。之后,请奥西普:“喝
点吗?这儿该有下酒的东西……”老头儿把酒倒在自己嘴里,咽下去,皱一皱脸,开始注意
地嚼一片面包,昏迷的阿尔达利昂便没劲地说:“看呀,同鞑靼女子搅上了,这都是——因
为叶菲穆什卡的缘故。他说:鞑靼女子,挺年轻,从卡西莫夫城来的孤儿,来做买卖的。”
从墙d口发出不流利的但是快活的声音:“鞑靼女子——顶顶好,象一只小母j。把他
赶出去吧,他不是你的爸爸……”“就是那个女子。”阿尔达利昂喃喃着,很笨拙地向墙d
边望去。
“我见过了,”奥西普说。
阿尔达利昂回头向着我:
“兄弟,我弄成这个样子了……”
我想,奥西普马上会责备阿尔达利昂,把他教训一顿,而他就会难为情地懊悔,可是这
样的形势一点也没有。他们并肩坐着,安静地交换着简单的谈话。看见他们在这样黑暗肮脏
的狗窝里,真受不了。鞑靼女子从墙d口说着可笑的话,但他们不去听她,奥西普从枱子上
拿了一条贵鱼干,在靴子上磕打了一下,用心剥起皮来,他问:“钱花光了吗?”
“彼得还欠我的……”
“嗨,你还恢复得过来吗?现在该到托木斯克去了……”“到了托木斯克又怎样……”
“莫非你变卦了?”
“如果是外人叫去就好了。”
“为什么?”
“那是姐姐和姐夫……”
“那又怎么样?”
“对自己亲戚去低头,不大有味……”
“无论在哪里,都一样要低头。”
“毕竟不一样……”
他们谈得那样亲切、认真,以致鞑靼女子也不再逗弄他们了,她走进屋子里来,默默地
从墙上拿了衣服,跑出去了。
“很年轻啦,”奥西普说。
阿尔达利昂向他瞧了一眼,并不懊丧地说:“都是叶菲穆什卡那个捣蛋鬼,他除了女人
什么都不知道……那个鞑靼女子,很有趣,傻里傻气的……”“当心——不要着了迷,”奥
西普警告他,嚼完了鱼干,就向他道别。
归途中,我问奥西普:
“你干吗要去找他?”
“瞧瞧他呀,熟人嘛。这种事情,我见过很多。有些人,活着活着,忽然荒唐起来。”
他把以前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喝酒就得小心。”
可是过了一分钟,他又说:
“没有那个,也寂寞。”
“没有酒吗?”
“唔,对啦。喝了酒,就好象走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里……”阿尔达利昂终于没有摆脱出
来,过了五六天,他上工来了,但很快又不见了。到春天我碰见他,他已沦落成流浪人,正
在码头上给木船敲冰。我们两个人见了面很高兴,一起到吃食店去喝茶。他一边喝,一边夸
耀说:“你记得,我是一个怎样的手艺人?老实说,我做起工来,是本行的能手。挣几百卢
布也不算一回事……”“可是你没有挣到呀。”
“没有挣到。”他昂然大声说。“我厌了。”
他大吹牛皮,吃食店里的客人都在注意地听他瞎吹。
“你还记得,那个善心贼彼得不是说过吗?咱们替人家盖砖头房子,替自己造木头棺
材,看呀,这就是全部工作。”
我说:
“彼得有病,他怕死。”
但阿尔达利昂喊叫起来:
“我也有病呀,也许我的心脏位置有点不正。”
星期天我常到城外百万街去,那里是流浪人的集合地,我瞧见阿尔达利昂如何急转直下
变成一条“江湖汉子”。在一年以前还是快活严正的阿尔达利昂,现在好象变得脾气急躁,
学到一种很奇怪的摇摇晃晃的步法,用旁若无人的态度斜睨着人,好象要同人家吵架的样
子,而且老是自豪地说:“你瞧,人们怎样看待我,我在这儿象个头领呀。”
他毫不吝惜地挥霍挣来的钱,请流浪人吃东西,吵架的时候,他帮助弱者,而且常常这
样说:“伙计们,这是不正派的。行为必须正派。”
因此他就得了一个绰号,叫做“正派人”。他对这绰号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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