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青梅长相随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梦里等花开
次日,伯娘说她感了风寒,怕传给陈文兰和孩子,收拾东西回家去了。刘成义只得雇了人看铺子,自己留在家专门给陈文兰做饭。
陈文兰没有找事训陈文竹,反而冲她哭诉道:“要是娘在,我何至于被后婆婆如此欺负。我还躺在床上,人家就甩手走人,若是亲娘,怎会如此,真是可怜咱们娘走得早。”
陈文竹低头不语,心中觉得伯娘也没做错什么,要是嫌淡,加点盐不就好了,却不敢说出来。不过,姐姐有句话说得对,要是娘还在就好了。
一个月过去,这次陈文兰没有为难她,顺利地拿到了束脩和伙食费,陈文竹一路走到柳娘子那里仍有些不敢相信。
柳娘子依旧在院子里训话,强调了大家要遵守规矩,用心学习,话锋一转突然说:“现在外面粮食、蔬菜都涨价了,从这个月起住在这里的以后伙食费涨为每月八十文。”
陈文竹接下来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去交了束倄,又如何回到屋子,直到魏玉芬来拉她一起去伙房领饭时,陈文竹才回到现实。
因为自己没有交伙食费中午饭也就没去吃,思来想去,下午上完课后她找到柳娘子行过礼说:“柳娘子,我以后能不能回家吃饭,只在这里住”
柳娘子想了想说:“你要愿意就这样吧。我会给门房交代让你在吃饭时间可以出入。”
此后陈文竹开始精打细算,如何用五十文来过完一个月。吃饭时间一到她便走到街上去,烧饼还是一文钱一个,只是现在的烧饼比原来要小上一圈。有时一天可吃上两个烧饼,轮到一天只能吃一个烧饼时,便把它掰成两半分开吃。
后来陈文竹发现,烧饼铺在天快黑时若有剩下的烧饼便会便宜一些,两文钱可得三个。当然如果运气不好,遇到当天的烧饼卖完了,陈文竹就只好不吃,饿得睡不着便多喝点水。这样下来偶尔还能花上三文钱去吃碗面条改善一下。
如此这般倒也能过,只是对于陈文竹来说,吃饭时间就有些过长,她便常常独自一人来到城外。
一个人慢慢地咬着手里的烧饼,看着她当初来成都时的方向发呆。有时她会想娘,想着娘要是没死,她是不是就不需要到成都来了。有时又想是不是只要自己死了就可以和娘在一起了。
偶尔陈文竹会碰见高子青或者楚彬,才知他俩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独自来到这里。人在情绪低落时更喜欢倾诉,高子青会说:我爹没凑够我们三兄弟的束脩。我娘帮人洗衣裳书了,可爹娘不让。
楚彬则会说:在汴京时月钱每人五贯,来了成都大娘子说要量入为出降成两贯。书院里那些人狗眼看人低。小娘要他千万别被人骗了,不管是家里人还是外人。
高子青和她说的,她仿佛感同身受,不过人家再苦再难也总有父母为他遮风挡雨。楚彬对她说的,她却无法理解,想不通每月两千还有什么可抱怨的,不过她只是听着也不问。
陈文竹有一个嘴。这俩人对陈文竹渐渐无所不谈了。
时间长了,魏玉芬察觉到陈文竹每到吃饭时间就出去并不是回家吃饭。一番追问下来,知道陈文竹每个月就靠五十文生活,于是每逢伙房吃烧饼、馒头(类似现代的包子)的时候,她便会多要一个偷偷的留下给陈文竹。
偶尔兰羚的父亲会给她一两文,她二人便会在休沐时走上大半个时辰到北门附近,那里有家卖烧饼的铺子叫张记烧饼,她俩都觉得这家的烧饼比别家更好吃。有时买一个两人分吃,有时买上两个一人一个,边吃边往回走,她俩总有说不完的话,一路说说笑笑。日子就这么过着,她就这么过着,不要去想明天。
第三十一章
秋天的时候,兰羚的哥哥以及高子青的大哥都通过了解试中了举人。兰羚的哥哥在宴请完师友后出发去了汴京,先到亲戚家落脚。高子青的大哥则要等到年底才前往汴京,参加明年春天的省试。
这天上午陈文竹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白云从头上飘过,没头没脑地想着,为什么云都往一个方向跑,那边是不是它们的家我的家在哪里我站在这里,该往哪里走,要走多久,才是我的家
楚彬的声音传来,“终于找到你了。”
陈文竹坐起来看他急慌慌的样子,“找我什么事”
“还不是因为你那个朋友魏玉芬。”
“她怎么了”
“怎么了她昨天跑到我家去,在大门口被我家大娘子看见了。”楚彬气急败坏地说。
陈文竹奇怪,“没听她说要去找你呀,是有什么事吗”
“她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楚彬刚想说什么又停住,看着陈文竹有点说不出口,憋得脸红。
原来上个休沐日,魏玉芬随陈文竹来到城外,到了时间见楚彬没来她就先回去了,陈文竹正和兰羚聊得高兴也没多问。
魏玉芬跑到楚彬家门前又不敢叫门,门房眼见一个穿得还比不上自己的小娘子在门前走来走去,问她又不回答,门房觉得奇怪,恰好家中大娘子外出回来赶忙去向当家主母汇报。
大娘子看了这女孩也觉得蹊跷,见女孩年龄虽小穿的又差长得却不错,开始还担心会不会是自家官人惹来的。气恼不已,竟然敢招惹比自己儿子还小的小娘子。让丫鬟出来招了魏玉芬进去询问,方知是来找楚彬的。
大娘子放下心来热情招呼,然后大张旗鼓派人出去找楚彬,又殷勤地让人去问楚彬的小娘,要不要过来见见儿子的朋友。幸好楚彬父亲出去喝酒了,大娘子还知道轻重不敢去打扰祖父。
小娘出来后,一见魏玉芬身上的粗布衣裙就心生不屑,当着大娘子也不敢多言只是尴尬地说:“他们也算不得什么朋友。”
楚彬正和书院中少数几个合得来的同窗在酒馆吃饭,被人找回家后,见到魏玉芬也甚是尴尬,问她却说没什么事,只是想来问问他可是有事担搁了。楚彬哭笑不得,大娘子好不热情,一再挽留魏玉芬在家吃饭。还好魏玉芬看出楚彬脸色不善,慌忙告辞回去。
楚彬回到小娘屋里,小娘早叫来他的小厮,一番逼问下知道楚彬常出城与三四个穷人家的孩子玩耍。
小娘顿时气得半死,抓住楚彬先是痛说自己的不易,再是指责楚彬不理解她的良苦用心,最后语重心长地说:“你怎么敢去和那些人打交道,他们看中的就是你的钱。”
楚彬倔强地回答说:“他们根本不知道我有钱。”
小娘说:“你傻呀你,看看你这一身是个有眼睛的谁不知道你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他们以后定会缠着你不放,如今不就找上门来了。”
“不是你说的那样的,我们之间真的跟钱没关系。”楚彬很重视自己和陈文竹几人的友情,不愿掺杂成人世界的心思。
小娘冷笑道:“我吃过的盐都比你吃过的饭多,你只管等着吧,迟早他们会露出真面目的,到时别说我没有提醒过你。”
楚彬好不容易摆脱小娘出来,一眼又看到大娘子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等到晚间父亲回来不容他辨解又是一顿训斥。
楚彬生了一肚子气,这两日便天天往城外跑,希望能够碰上陈文竹。
陈文竹其实早就看出了魏玉芬的心思,只是见他二人惯常在一起窃窃私语,她也不知道这俩人彼此到底是什么意思。如今看楚彬这火冒三丈的样子,应该是落花空对流水了。
想着楚彬一直以来的表现,有时对魏玉芬甚至是一种鼓励的态度,她也有些不满地说:“早知今日,你当初又何必对她那么好。”
“我只是把她当妹妹一样,咱们都在一起玩,我也没有单独和她出去玩过。”楚彬否认。
“话虽如此,我就不信她表现得那么明显,你会一点都不知道”
“我,我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想到她会去我家,再说我也没在她面前说过什么别的话。”楚彬的声音里有些气弱。
“那如今你想怎么办”陈文竹问道。
“你去劝劝她,让她再别去我家了,再说我也没那个意思。”楚彬说出自己的来意。
“我会劝她以后尽量不要到你家去,但是其它的话我不会帮你说。”陈文竹想了想又说:“你说的时候委婉一点,别让她伤心。”
“知道了,我都快烦死了。祖父万事不管,大娘和二哥将里里外外管得滴水不漏。我小娘到现在还分不清情势,她也不想想,就我一个庶出能得什么好,凭着爹随口说几句,便总以为我将来能和嫡子一样平分家产。”楚彬苦闷道。
“如果分家,你大娘真的什么都不给你吗”
“那倒不会,总会给上个田庄,一两家铺子之类的。”
“这还少啊”陈文竹咋舌。
“当然少了。不过从礼法上我也只能分那么点了。”楚彬垂头丧气地说。
“其实分家多少也没什么,只要你将来挣得比他们多不就行了。”
“对,将来我一定比他们都厉害。不过我以后是读书考科举还是去经商挣钱”
“那要看你喜欢做什么,反正你不愁吃穿,干什么都可以。”
“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小娘有时候要我努力读书赶上大哥;有时要我精明算计,去经商超过二哥。我小娘还说……”楚彬犹豫不决道。
陈文竹没吱声,静静等着。
“你说,你们不是为了我的钱才和我交往对不对”楚彬下定决心,急切地想要陈文竹给他肯定。
陈文竹没有让他失望,“当然不是。那一天我们在这里碰上,有没有钱我们都会结交。你看高子青、兰羚和我,我们都没有钱不是照样成为好朋友了吗”
第三十二章
过得几日,魏玉芬抱着陈文竹哭了一场,陈文竹劝她说:“他原本跟咱们就不一样,早早说开了还好些。”
“可是我喜欢他呀,再说他也只是庶出,我们家虽说和他们家没法比,可我一定会比别人对他都要好。”魏玉芬心有不甘。
陈文竹说:“你既然知道他是庶出,就该知道他根本做不了自己的主。你长得这么漂亮,以后肯定会遇到比他更好的,别伤心了。”
魏玉芬一向自信自己的容貌,听了这话倒是收起了眼泪说:“我娘说我以后还会更漂亮。其实他也不是心里没我,只是他做不了他小娘的主,更别说他家大娘子了,他把我认做妹妹了。”
陈文竹听了以后觉得有些无言以对,这楚彬不把话说死,自以为是对魏玉芬好,殊不知他这样,反而让魏玉芬一直抱着一个空渺的希望。她心中却有些庆幸,幸好自己当时没有听楚彬的跑来传话,否则自己这时候便枉做恶人了。魏玉芬对她好,她也说不出:“你还是死心吧,他将来的娘子肯定不会是咱们这样的人家。”
俗话说乐极生悲,灾难似乎总是在陈文竹自以为。一切都已按步就班的时候就会突然降临。
每月最后一日,依规矩陈文竹回去要伙食费。刘成义在灶房洗碗,孩子刘珺睡着了,陈文兰正对着镜子梳头挽发。
在经过一阵难堪的等待后陈文兰突然说:“你都不在柳娘子那里吃饭,还回来拿钱干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挣钱特别容易我们一天辛辛苦苦才能挣来几个钱,你拿着我们的钱在外面胡花,你的良心都不会痛吗”
“对了,你当然不会痛。”陈文兰斜她一眼继续说,“爹早就说过‘你是个没良心的。’你要是有良心,当初娘挨打的时候你就不会睡得跟猪一样,叫都叫不醒。”
陈文竹听着心一点点沉到谷底,恐怕下个月的伙食费是拿不到了。
等陈文兰停下不说话的时候,她尽量平静地说:“我不知道是谁跟你说的我没在柳娘子处吃饭,告诉你这话的人,他为什么不告诉你,柳娘子家的伙食费涨成八十文了。”说完后擦去滚落到腮边的眼泪,默默站着等了一会。
陈文兰听完后没有任何变化,自顾自对着镜子换戴耳环,似乎对桌面上摆满的饰品皆不中意。陈文竹最终一无所获,转身打开门走了。
幸好还有上个月剩下的三文钱没有花完,兰羚也从父亲那里又要来了五文钱全部给了陈文竹。魏玉芬把自己的口粮分给陈文竹一半,俩人分着吃了几次后,看魏玉芬有时也饿得难受,陈文竹再不答应魏玉芬把饭分给自己吃,只接受魏玉芬偶尔从伙房多拿的一个烧饼。
煎熬地过去了二十天,陈文竹已经有三天除了喝水再没吃过东西,走路都有些发飘。
在饥饿面前尊严已经不重要了,只要陈文竹还想活下去,明知陈文兰对她的厌恶,可她除了去陈文兰面前乞怜外,又想不出任何别的挣钱法子。
她痛恨自己的无用,嘲笑自己这般卑微却依然想活着。
脚步依然带着她来到陈文兰家,站在门外反复给自己鼓劲打气,“总要面对的,你这次不进去,后面一个月又怎么办”鼓足勇气推开院门走进去。
陈文兰抱着儿子正在天井处玩耍,见进来的人是陈文竹,抱起孩子转身进了房间不再出来。过得一会,刘成义出来给她钱,陈文竹接钱时心里竟升起一丝期盼,也许陈文兰在知道了真实的费用后,会给她八十文让她还在柳娘子处吃饭。
伸手接过五十文的时候,她突然之间无比地想哭。
出来走到巷子的公用井处,晚间这里一般没人会来,她坐在井边痛哭出声,放肆地哭完后,擦干眼泪,打水洗了把脸,然后走到街上。
冬季天寒,路上几乎没有人,偶尔还有一两家店铺开着。陈文竹在一家面食摊子坐下,要了一碗面狼吞虎咽地吃完,吃饱的感觉真好啊。付完帐站起身离开,往前走得一段,肚子里突然翻江倒海起来。
陈文竹吐完以后,脑子里竟然浮出了一句,“真可惜。”然后又高一脚低一脚往柳娘子家走去。走得不多远,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陈文竹睁开眼睛的时候,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幽黑的夜空中几颗忽明忽暗的星星,静默一会,才反应过来,此刻她正独自躺在大街上,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继续往前走,等到了柳娘子家敲开角门,门房婆子很是不满说:“小娘子回来得也太晚了,按规矩这是不允许的,明天我一定要告诉柳娘子。”然后看到陈文竹苍白的脸愣了一下说:“快回屋去吧,天冷了。”
经过这一次后给陈文竹带来的直接好处便是,她每月再回去要伙食费时,除了依然没人和她说话,却不再晾着她,而是直接在桌上放五十文钱。
两年的学习时间将要结束,如今她们已经能熟练地把苎麻从制线开始到纺织成布。柳娘子上完课后对她们说:“我该教你们的都教完了,剩下的就看你们各自的悟性以及手上的速度了。还有两个月就全部由你们自己练习。”
待柳娘子走后,姑娘们聚到一起议论,商量着回去后也让家里买一台纺织机,象柳娘子这里的脚踏纺织机要四五贯一台,最便宜的也要三贯。陈文竹坐在一旁没有参加,她不知道这里结束以后陈文兰会如何安排她。
柳娘子叫了陈文竹和其他几个女孩到她房中对她们说:“你们是学得比较好的,回家去都跟家里人好好商量一下。你们有两条路可选,第一、自己家里买台纺织机开始织麻布,按你们如今的速度一个月也能赚得三百到五百钱不等。”
“其二、你们现在只会操作一蹑(脚踏板)两综(吊起经线的装置)织出最简单的平纹,还可以去赵娘子处的云锦班继续学习斜纹锻纹。她家就在我这后面两排,束脩四百钱学两年,平常你们还可以在她那里织麻布,每月会给你们一点工钱。将来学成以后,她还会推荐你们去成都府锦院,若你们能入选锦院,前途将是不可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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