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青梅长相随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梦里等花开
陈守川一摊手道:“我说的不行,那你说还能怎么办”
丁氏这几日倒是想出了一个法子,“如今我手里有这六年攒下的七贯钱,找人再借点花个十贯买头牛,再打个架子车。我见村中之人常挑柴去大柳镇卖,一担一百斤可得十五文,当初咱们在泸州时一担可卖到二十五文,用牛车一次可拉十担,扣除花费还可赚六七十文。一个月辛苦一点能跑上五六趟,一年下来也能赚得三四贯。只是这活苦,从这里到泸州牛车还得在半道上歇一晚。”
“苦就苦点吧,这也是没办法。不过找谁去借钱才是难事”说到这里陈守川猛然高声道,“娘那里要去你去,我是不去。”
第二日,丁氏拿出小丁氏上次提来的一包糖果苦笑着想,“她还算有点用。”牵着陈文竹去了村长家。村长就是当时带领大伙走出大山的新族长,后来成了陈家村村长。
一进院子,陈文竹就喊道:“阿公、阿婆在家吗”村长媳妇刘氏走出来,笑着招呼,“哟,是大郎媳妇啊,快进屋坐。”丁氏领着陈小妹进屋后将礼物放在桌上支吾半天也开不了口,刘氏是个爽快人说:“有事你就说,婶子听听看能帮上忙不”丁氏才红着脸说出想要借几贯钱。
刘氏一听倒也没有拒绝,“我手里是有几个钱,不过是要给我幺女准备结婚压箱底用的。”丁氏知她家女儿定在明年春上忙说:“年底我一定还上。”刘氏笑着说:“对你我哪有信不过的。那孩子一直嫌嫁衣的花样老套,我还说想去找你要点时新的花样呢。”
丁氏的绣工在陈家村是出了名的,赶忙答应说:“婶子放心,回去我就画上几个样子来让妹妹看看合不合用。”刘氏嘴里说着不急让丁氏稍坐,转身从里屋拿出四贯钱交给丁氏。
丁氏从分家时就忧心一家子的未来,回村以来自己反复劝说陈守川出去找点活干,他连听着都烦,眼下没了依靠,他倒还愿意担起责任。最难开口的本钱今天也借到了,这些日子压在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从村长家出来,她脚步轻快,嘴里不禁哼唱出欢快的曲调“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陈文竹还是第一次见到母亲如此开心,含笑的眉眼像画一般。
丁氏见女儿直直地盯着自己傻笑,笑着问她:“好听吗”陈文竹用力点头的样子,引得丁氏笑出了声,“娘教你好不好”陈文竹拍手叫好,“娘快教我。”
母女二人进家门时,陈文竹已能哼唱几句,丁氏佯装生气手指一点她脑门说:“正经的学习不见你这么快,玩乐的东西倒一学就会。”
事情的进展比丁氏预计得还要顺利。牛车买来以后,正好赶上秋收大家都在地里忙,陈守川到周围几个村子收了一天收满一车,不过村中倒比大柳镇便宜,十三文一担。
寅时陈守川便架着牛车出发,天黑时拐到离泸州仅三里地的太平乡歇脚一晚,第二日一早进城叫卖。陈守川上次携丁氏回泸州岳家又过了一年多,泸州城越发繁华,人多价高,一担柴比过去还贵了几文。等到黄昏时分一车柴共卖得二百六十文。返回时依然在太平乡停一晚,主要是让牛歇一歇。
第三天晚上回到家中。两人一合计,这一趟扣除各项花费赚了近一百文。歇得一日又开始架着牛车四处收柴。
忙碌了一个多月,秋收结束,农家一年里最忙的日子就算过去了。陈守川平日里的三五好友又找上他一起喝酒打牌。男人一旦动手打过女人,似乎就像食肉动物尝过了鲜血一般再难控制。
此时的陈守川觉得家中的钱基本上都是自己苦力挣的,已不再满足于原来每次十几文的零花。接过丁氏递来的十文钱往地上一扔吼道,“你打发叫花子啊。老子辛辛苦苦挣钱就给我这么几文”丁氏坐在床边劝说:“如今咱们欠帐还没还你先少花点,再说你又总是输。”
陈守川打牌一向输多赢少,却最听不得别人说他输,丁氏这话说到他痛处,上前就是一拳。
陈文兰和陈文竹在隔壁房间学习,听到父亲大呼小叫时忙跑过来,看到丁氏被打倒在床上,陈守川嘴里骂着:“你这个丧门星。”举手还要再打。姐妹两哭着上去,陈文兰扑到母亲身上替她挨了一拳。
陈文竹人小腿短,跑了两步摔倒在地,手脚并用地爬到父亲脚边抱着他的腿哭喊:“爹,求你别打娘啊。”
陈守川低头把陈文竹扶起站稳,见她们娘仨都用防备的眼神看着自己,心中也怪自己一时冲动放低声音对小女儿说:“不哭了,爹带你出去玩好不”陈文竹推开他说:“我要和娘一起。”
陈文兰怕父亲再生气打人赶紧说:“小妹你跟爹去,快点。”陈文竹可怜兮兮地看看姐姐,又看看还在哭的娘,最终还是拉着父亲的手说:“我跟爹去。”
陈守川看出小女儿在害怕自己,摸摸她的头:“你在家吧。”转身出门去了。
丁氏哭了一会爬起来,带着两个女儿去厨房打水洗脸,默默地回到房间将地上的铁钱一枚一枚捡起放好,一边拿起床上的绣棚一边冲姐妹俩说:“你们去写字吧。”然后低头继续做活。陈文兰回屋将俩人的绣活也拿过来陪着母亲。房间里静悄悄地,只有陈文竹偶尔的抽泣声才显出异样。
送柴的活确实得辛苦,陈守川越是辛苦,越觉得自己在家劳苦功高,脾气也就越大,对丁氏更是呼来喝去。丁氏不愿招惹他,自己能做的就尽力去做。
第八章
陈守川去送柴时出发早,丁氏要赶在寅时初将车装好。一捆五十斤的柴提不动,她就弯着腰拖到牛车旁,再一点点往车上挪。陈文林早晨起来看见院子地面上的痕迹,猜到是母亲晚上独自搬的柴禾,此后也半夜起来帮着母亲一起抬,多少能让丁氏轻松一点。
陈守川见丁氏能将车装满,也不过问反而乐得多点时间打牌,到后来他就只需负责赶牛车收柴送柴,家中收的柴装车再不过问。
歇息时他常跑去和人打牌喝酒彻夜不归。丁氏装好车眼见天将放亮,而陈守川还未回来,怕误了时辰晚上不好投宿,只得去牌桌上喊他。
遇到陈守川赢钱的时候心情好,一切都好说。但大多数时候陈守川都是输,心里不舒服,他也知必须出发不能耽搁,一腔怒火便全冲着丁氏,轻则怒斥喝骂,有时骂得不解气,夺过丁氏手里的牛鞭反手就抽,丁氏怕人听见也不吱声,只将头脸护住,恐留了伤痕引人笑话。
其实陈守川高声粗气地喝骂在这夜深人静传得甚远,又引得看家狗跟着吠上几声,乡邻大多都已听到,不过是不敢惹陈守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丁氏如此不过就是自欺欺人罢了。
因这事发生的时辰早,两个小的并不知道,而陈文兰和陈文林心中更是心疼母亲。
家中有牛车常跑泸州,丁氏就退了大柳镇的绣活,转而去泸州找当年那家成衣店,老板娘是原来相识的,也放心让丁氏将布料拿回村上做,隔上十天半月去换领一次。丁氏与大女儿一起紧着做一个月下来竟挣了一贯。赶在书院九月放授衣假前,丁氏还了帐。
转眼年关将至,丁氏听到家中牛车哒哒的声音,忙端着油灯出来放到院中,拉开院门陈守川刚好走到。陈守川“吁”一声叫停牛车,跳下车后将牛鞭扔给丁氏,自己先回屋去洗洗。
待丁氏费力将牛车御下,牵牛到后院栓好,陈守川已经坐到桌上端起了酒。丁氏去灶房将热乎的饭菜端上来,陈守川一杯酒已快见底。端起碗正要吃饭,院子传来敲门声,眼下时辰乡邻大多已入睡,这么晚不知是何人会来
丁氏打开门,来的是陈守川的二弟及弟媳。二人抬脚进门,陈二郎边走边问:“大嫂,我大哥在家吗”
“刚到家,正吃饭呢。你俩快进屋里坐。”
二人坐到桌上,陈守川也没停筷只问:“这么晚,娘找我”
陈二郎说:“不是娘,是我找大哥商量点事。”起身接过丁氏端来的水又说:“大嫂快坐下,我就过来说说话,不用忙。”
陈守川不耐烦道:“有啥你快点说,我这累了一天了。”
陈二郎一贯好脾气,笑呵呵地说:“弟弟我是实在没法了,来找大哥解难的。大哥要不帮这一回,那我真是要走投无路了。”
“你直接说正事。”陈守川催道。
“这不是你大侄女英妹年后就要出门了么,如今家中实在是艰难,到现在连嫁妆都还没有着落,这要是出嫁那天被亲戚们知道,不也是丢咱们陈家的脸吗”
丁氏管家自是知道自家是有几个余钱,但断不能借给他俩。他二人这么多年除了下地从来没有做过任何营生,地里的出息又全是婆婆掌管,若是旁人婆婆也许碍于情面还会帮着还,若是自家定是一笔烂帐。
怕陈守川张口应下,自己先开口道:“二叔、弟妹,实在是不巧,家中刚凑够钱还了买牛车拉下的帐,如今就只剩几个收柴的本钱,实在是帮不上。婆婆那里不是还有分家时的几贯吗要不你们先从婆婆手里借点。英妹是她最疼的亲孙女,婆婆万没有不肯的。”
陈二郎一听大嫂这话把路直接堵死了,却还不愿放弃,“大哥,你如今生意做得这么红火,不会不管你亲亲的侄女吧”
陈守川自己也不想借,听了丁氏的话,想到分家时自己一家的光景说道:“我自家儿女都还管不过来呢,你们回去给娘说一声‘英妹是亲孙女她得管,我家兰妹以后怕也得求娘管一管。’”
彭氏一直坐着没说话,此时看大哥夫妻俩都不愿意借,用脚踢了下陈二郎后站起来说:“天晚我们就不打扰了,来前我就说‘我们只是陈家的亲戚,又不是姓李的。大嫂肯定有难外。’二郎还不信。”
陈守川颜色一变,陈二郎打小就怕自己这大哥翻脸,推了彭氏一把道:“瞎说什么。大哥你快吃饭,我俩回了。”说完拉着她快步离去。
丁氏关了院门回来,看陈守川端着酒碗喝闷酒,知道彭氏的一句话又挑起他的心病,也不言语回身进了卧房。
陈守川喝完酒回屋见丁氏已散了发躺在床上,和没事人一样。冷声道:“你还能睡得着”
丁氏坐起身道:“大郎,过去发生的事情咱们谁都改变不了,我们总要往后看是不是”
“说得好听,我看你根本就忘不了那姓李的。”
“是我忘不了,还是你抓住不放你也曾和二弟妹有过婚约,我可有提过一句、疑心过一次二弟也从不曾因此责怪过弟妹。”
陈守川听丁氏说自己的旧事,羞恼道:“老子清清白白的,你能和我比”
“我怎么不清白我自嫁你后与他再未见过,你和弟妹倒还在一个屋檐下呢。”丁氏赌气道。
“反了你,自己不守妇道,反往自家男人头上扣屎盆子,老子今天打死你这个贱人。”陈守川讲道理一向说不过丁氏,如今他到是尝到了挥拳头的痛快。
陈守川说完扯着丁氏的胳膊将她拖到地上抬脚就踢。踢了几脚后想脱了鞋用鞋底抽,谁知他刚才独自喝酒猛了些,此时酒劲上头,单腿站立脱鞋时一个不稳摔倒在地。
丁氏被踢得吃痛不住,此时见他摔倒,忙挣扎爬起身想跑出去躲躲。待她跑到院门拉开门栓,才发现自己赤着脚只穿了身里衣,停下脚步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守川追到院中也看出丁氏的处境,他不再着急,把手中的鞋重又穿好,嘴里骂着:“还敢跑,老子今天定要打断你的腿。”走到院中堆柴处,捡起根手臂粗的棍子恶狠狠朝丁氏走去。
第九章
这番吵闹,卧房中三个大些的孩子都被惊醒,陈文林率先冲到前院,眼见父亲举着棍子打向母亲,他顾不得多想扑上去一把推开陈守川,然后挡到母亲身前。
陈守川踉跄几步扶住墙方才站稳,顿时暴跳如雷指着丁氏娘俩道:“简直是反了你们。”拿着棍子对着他二人身上腿上一顿乱打。
陈文松落后几步吓得跪在地上哭着喊:“爹,别打了。”
陈文兰起身披上件衣服,迅速跑到陈文竹房中用力将她摇醒,陈文竹睁眼便听到院子里的哭闹声,边哭边喊着娘,趿拉着鞋就跟着陈文兰往院子跑。
跑得几歨鞋子掉了,陈文兰嫌她慢,转身拽着她一起跑到前院。到了跟前陈文兰将陈文竹推到父亲面前,陈文竹也被陈守川的暴戾吓得站立不住,跪趴在地哭着喊:“爹,别打我娘啊。”
陈守川停下手对她说:“别哭,你以后跟着爹,有没有娘都行。”
“不,我要娘,我只要娘。”
“你也是个没良心的。我今天就打死她,看看你们谁敢拦。”隔着几个孩子,陈守川举棍继续往丁氏身上招呼,陈文兰拉着母亲靠着院墙躲闪。
正乱着一团时,院门突然推开,陈老太走了进来,院门外挤满人。原来是乡邻听到陈守川又在打媳妇,有同情丁氏却又忌惮陈守川的,不敢上门劝说,跑去喊来了陈老太。
“大郎你住手。孩子都这么大了,你给他们留点脸吧。”
陈守川听见娘开口,丢了手中的木棍,强笑着解释:“娘,你不知道,是丁氏她……”
陈老太并不理会陈守川说:“大妹扶你娘进屋去,成什么样子”又冲门外说,“大家都散了,别堵着别人家大门。”
待陈文松过去将院门掩上,陈老太才转向陈守川说:“媳妇是你自己找的,是好是歹原本怨不了旁人。能过你们就过,过不了和离也好,休妻也罢,通通都随你们。你这天天闹得是哪一出”
“我没想和离,就是教训教训她。”
“谁家教训媳妇,是像你这样往死里打的你别的不想,单想想你家大妹这两年也该相看人家了。全了他们的脸面,也是你自己的脸面。”
陈老太训斥了几句便回去了。
天亮时有邻人过来传话,三婶娘生了。丁氏躺在床上疼得实在起不来,交待陈文兰将柜子里已经准备好的礼物送到三叔家去。
陈文兰回来后,丁氏方才知道,原是昨夜杨氏听得说自己挨打,拉着三叔想来劝解。她已有九个多月身孕,三叔拦着不让来,她一急去推三叔不想动了胎气,发作了一夜产下一女。
两天后丁氏撑着起身去看了杨氏,陈文林请假歇得两天正好学堂也放假了,他身上的伤倒也能多养几日。
陈老太见大郎与三郎一家都有不便,带话让媳妇在家休养,林娃也不必去了。只让两个儿子带上孩子们三十回去祭祖后各自回家,今年大家就都在自己家吃年夜饭。
丁氏在吃穿上一向舍不得委屈孩子,在陈文兰的帮衬下弄了一桌年夜饭。
欢欢喜喜、走家串户的元日在鞭炮声中来了又去,陈文竹想了很久才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今年与往常不同,好像很久没有见过母亲笑了,当然不是说像家里来客人时母亲勾起嘴角那样的笑。
陈文竹跟二哥陈文松说得时候,陈文松看了她半天才说:“你不会真是傻吧什么这样的笑不是那样的笑”
陈文竹又去跟大哥说,大哥倒是没笑话她,只是叹口气说:“爹三天两头喝酒赌钱,输了就回家闹,这样的日子谁还能笑得出来我快点长大就好了。”
陈文竹不敢去问大姐,因为大姐肯定会鄙视她说:“忙都快忙死了,就你有时间瞎想。”
陈文竹眼看着母亲整天忙着刺绣,平日里的饭菜都只由大姐独自料理,再不象之前守在大姐身边时不时说一句:“错了,要先放这个。”
偶尔母亲累了站起休息时,常盯着某一处发呆,每当这时陈文竹都会想,要是用自己的头贴着母亲的头,是不是就能知道母亲想的是什么了,但是始终不敢行动怕自己会惊扰了母亲。
有时陈文竹想装着记不住字让姐姐训自己,然后听母亲温柔地说一句:“怎么对妹妹这么没耐心。”可依旧还是不敢,怕自己的笨拙会让母亲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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