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则鸣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宋昙
唐小郎眉飞色舞,声若黄鹂,很是生动地说道:“其中一人痛骂反贼,说她为了一己私欲,勾结乱匪,弃燕北百姓于不顾,令一人便问她哪儿听来的。这人便跟她说了娘子写的那檄文,连夸娘子写得好呢。对面那人说甚么不曾听过娘子的名号,奴便在心里头小声说道,你今日不知,明日必会晓得!”
徐挽澜见他比自己还兴奋,不由得摇头失笑。二人许久未见,闲言絮语,暂且不提,却说月余过后,时值十月,北边传了捷报过来,说是战事已定,叛乱已平。
徐挽澜立于窗侧,望向街巷人潮,便想出门而去,寻人打听打听捷报详情,哪知她这步子才一迈出门槛,差点儿正撞上一堵人墙。
徐三蹙起眉来,堪堪止步,抬头一看,便见韩小犬面色阴沉,负袖而立,扯唇冷笑道:“你这女人,真是个骗子。说甚么得了空,便来寻我吃茶,我在乌鹊巷里,等了你一两个月,却连徐举人的影儿都不曾瞧见。”
徐挽澜一怔,随即笑眯眯地道:“先前忙里忙外,不曾得闲,今日恰好有空,便想寻你吃茶,哪知才一出门,便瞧见了你。韩郎君,你说巧不巧?”
她眉眼带笑,转过身来,引了韩小犬进门,接着又端起砂瓶,亲自给他看茶。韩小犬见她比往日殷勤不少,脸色稍缓,抿了口茶,随即斜睨着徐三,挑眉冷笑道:“你这满口的讹言谎语,别以为我瞧不出来,我只是不想跟你这小骗子计较。”
徐三娘呵呵一笑,眉眼带俏,心里头却是兀自寻思起来。
先前韩小犬能打听到她出宫的日子,可见这郎君,手里头有门路,长目飞耳,消息灵通。今日他既然来了,那么她也不必出去打听了,只管问他便是。
思及此处,徐三娘以手支腮,含笑不语,缓缓抬眼,睫羽微颤,朝着桌子那侧的韩小犬望了过去。韩小犬明知她别有用意,可一撞上她那双清亮的眼眸,心上仍是有些异样,好似是有人手持雀羽,在他心上有意撩拨,只等他意乱情迷。
男人蹙起眉来,移开视线,故作不耐烦地道:“你这小骗子,又打甚么鬼主意呢?有话直说,少绕弯子。”
徐三闻言,坐直身子,含笑缓道:“捷报怎么写的?韩郎君,我知道你知道,还请你行行好,跟我也说一声。”
韩小犬眯起眼来,盯着她缓缓说道:“你跟我装甚么糊涂?我也知道,你能猜到。瑞王缺兵少粮,师出无名,早就是败局已定。”
徐三眉头紧皱,又接着问道:“瑞王是生是死?军中可有大将伤亡?”
韩小犬瞥她两眼,漫不经心地道:“活着呢,被人生擒了。至于伤亡,哪会写在捷报里,官家知道,我可知道不了。”
徐三想了想,又追问道:“那是谁活捉了瑞王?”
韩小犬回想一番,应声道:“好似是侯大将军麾下。至于那功臣姓甚名谁,捷报里也没提,我自是不会晓得了。”
徐三却是不信,她眯起眼来,扫量了韩小犬一番,抿着唇,不吭声,眸中满是怀疑之色。韩小犬看在眼中,恼火起来,又不耐烦地说道:“我今日过来,是有要事给你说。”
言及此处,他压低声音,蹙眉说道:“中贵人已经出宫,请你过去叙话。”
中贵人?周内侍周文棠?
韩小犬竟是在替他做事?做的又是甚么事呢?
徐三心中满是疑窦,面上却是不显,只轻轻点了点头,接着拾一番,便随韩小犬出门而去。二人并肩而行,穿街过巷,徐三低头寻思,顾不上说话,韩小犬几番张口欲言,可话到嘴边,又总是吞咽入腹,悻悻作罢,而待他好不容易找着了话头儿,抬头一看,却见两人已经到了周内侍那院落的后门前来。
两人立于檐下,韩小犬抬手叫门,徐三则不动声色,观察起四周景象来。此处正是她之前遇袭的那小巷,巷道左侧,便是周内侍的居所,白墙青瓦,飞檐斗角,而巷道右侧,则是朱门红墙,细尤甚,可见周内侍的邻人,也是颇有来头。
只是不知为何,他那邻人,门前不曾悬挂匾额,因而这人的身份,自然也无从知晓。
徐三正兀自出神,忽地听得吱呀一声,引得她下意识抬起头来。
十月清霜,梅蕊初绽,那男人立于檐下,衣狐白裘,容色出尘,颇有谪仙风度。徐三也见过他不少回了,可今日一见,仍是微微一怔,待想到眼前之人乃是个阉人,她方才暗暗一叹,回过神来。
第117章风漪绿净游鱼潜(一)
风漪绿净游鱼潜(一)
小轩幽槛,竹林潇潇,秋雨丝丝。韩小犬盘腿坐在檐下,口中叼着一根青草,看似百无聊赖,实则却竖着耳朵,尽心思,想要偷听木屋小轩内,徐三和周内侍,到底说些甚么话儿。
而略显幽暗的木屋之内,二人坐于蒲团之上,默默无语,寂然无声,唯见那衣狐白裘的高大男子,微微低首,把壶斟茶。
徐挽澜缓缓抬眼,细细凝视着他那一双手,当真是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不平则鸣 分卷阅读168
,微泛着冷意,乍看仿佛美玉无瑕,但若再留心细看,却也能瞥见他手掌内侧,生有不少薄茧。
徐三眼睑低垂,蓦然之间,复又忆起崔钿所说之言。他手上有茧,莫不是因为他曾驰马试剑,破军杀将?这周内侍,难道真是多年以前,那位骁勇善战的传奇战神?
这男人往日里待她,似亲非亲,似疏非疏,仿佛有意拉拢,又仿佛不过是尽己之责,徐三着实有些看不透他。他今日不在宫中,却在这竹林小轩,莫非宫里头出了变故?他让韩小犬请她过来,又是要跟她说些甚么?
徐三心中尽是疑问,而周内侍却是不紧不慢,淡淡扫了她两眼,便见她今日身上穿的,正是他先前令人做的莺黄裙衫,衬得她明眸皓齿,容色俏丽,比起往日来,更多了几分少女气息。
徐三有所不知,周内侍尤擅书画,品味亦十分雅致,因而宫中那司衣御侍,时不时便来讨好于他,请他闲暇之时,画些新的绣样。徐三衣上的绣纹样式,便是绘于周文棠之手。
男人轻轻勾起唇角,对她这打扮似乎很是满意。他挽袖抬手,纤长手指抵住茶碗边沿,将其缓缓推至徐三面前。
待到徐三端起温碗,抿了口茶汤,周文棠方才缓缓开口,垂下眸来,沉声说道:“瑞王兵败,被人活捉生擒,押入囚笼。而捉她的人,即是你的弟妹,郑素鸣。”
徐三闻言,微微一惊,接着又听得周文棠缓缓笑道:“郑素鸣,颇有几分本事。她二十五岁,方才从军入伍,却能得瑞王麾下的邬将军青眼,仅仅三年的工夫,就从小兵做到了武官,之后更是青云直上,于乱军之中,救下侯大将军,转投于侯氏军中。这才几个月,她就已然升作五品,待到大军凯旋,论功行赏,只怕她这官阶,还要再升一等。”
徐挽澜抿唇不语,手抚温碗,低下头来,只听得周文棠稍稍一顿,轻声说道:“你与郑氏,一文一武,偕立朝堂,盘互交错,倒也称得上契合金兰,相得益彰了,不失为一段佳话。”
他语气轻缓,仿佛不过是随意感慨,可徐挽澜听在耳中,却是心上一凛,抬起眼来。
郑素鸣升得如此之快,一方面,是因为她自己有本事,骁勇善战,摧坚陷敌,但另一方面,则是她救了侯清林,得了侯氏之赏识。若是没有侯大将军,只怕她现如今已成叛军俘虏,抑或早已埋骨沙场,到死也是个无名小卒。
但侯清林是谁的人?先前崔钿曾经跟徐三提及,侯清林早年间跟右相蒋沅来往密切,近些日子,又与岐国公宋修谋走得亲近。无论右相也好,抑或岐国公也罢,都与崔钿或周文棠并非一派。周文棠此时所言,实乃有心试探。
徐挽澜定了定心神,随即含笑说道:“俗话说的好,龙生九子不成龙,各有所好。郑七与侯大将军有缘,而我并非郑七,连侯大将军的面都不曾见得,可见是无缘了。”
周文棠淡淡一笑,语气温和,可那薄唇所吐之言,却隐隐泛着冷意。徐三屏息凝气,又听得他缓缓说道:“哦?那若是日后你中了三鼎甲,郑七来拉拢你,说你若不应,便要苛待,甚至休弃你弟弟,你又要如何处之?”
徐挽澜竟有一瞬间的出神,心里头兀自想道:怎么这场面,越来越像是在面试了?周文棠就像是面试官,不断设置情境,百般考验刁难,而她,就是那个可怜的面试者,如履薄冰,一步纰漏也出不得。
她忆及前生,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心上也随之放松了不少。她抿了抿唇,抬起眼来,对着周文棠直截了当地道:“中贵人,她若因为我与她政见不同,便要因此而苛待,甚至休弃我弟弟,那她这个弟妻,我也不会稀罕。我的弟弟,自有我来养,我养他一辈子。”
周文棠凝视着她,半晌过后,勾唇轻笑,又出言问她道:“你的师父是谁?”
他既有此问,显然已经摸过了底。徐挽澜无心隐瞒,如实答道:“师父本姓为罗,自称开封人氏,若论名讳,乃是一个昀字。昀,日光也。”
周文棠定定然地望着她,轻声说道:“祥符罗氏,风骨峭峻,多出诤臣。你离开寿春之时,你的师父,可曾给过你甚么信物,让你进京之后,投于罗氏门下?”
他接连发问,步步紧逼,可徐挽澜此时此刻,却已不似最初那般紧张。她抿了口茶水,眯眼而笑,故意叹了口气,随即以手支颐,眨了两下眼儿,换上了亲近些的口吻,对着周文棠含笑说道:
“中贵人,你如此盘问我,莫不是怕我日后发达了,不来投靠你,而是转投到其余门下?有言道是,响鼓不用重锤,明人不说暗话。你也不必问了,我直接和你交待了罢。”
她缓缓移开视线,望向帘外远雨丝垂,长云漠漠,恍然之间,仿佛忆起了某个雨馀花落的午后,某一回终了无凭的邂逅。
她心神稍定,随即勾起唇角,轻声说道:“左相也好,右相也好,我不左不右,谁也不会投靠,便是中贵人你,也不会是我的靠山。至于日后,是岐国公的女儿夺了嫡,还是山大王做太子,这也轮不着我拿主意,我都听官家的旨意。”
她的话已经说得极明白了,她没有派系,若非要说有,她就是保皇派,一切以官家为准。
这般言语,自然不会是徐挽澜的肺腑之言。她方才寻思一番,已然明白过来了,周文棠身为男子,亦有流言缠身,官家却仍是一直用他,可见是信他的。他此时请她过来,十之有八/九,是替官家寻察探问,而她如此回答,最是稳妥,决然不会出错。
果不其然,周文棠听过之后,淡淡一笑,不复多言。哪知他伸出手来,才要提起砂壶,却见徐三忽地倾身向前,凑近了些,一双明眸直视着他,口中轻声说道:“我方才所言,说得合不合圣人的心思?”
周文棠一顿,随即很是玩味地盯着她,缓缓笑道:“你竟敢妄测圣意,真是胆大泼天。”
此时此刻,幽暗内室之中,二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衣衫相接,呼吸相闻。一双深邃无底的眼,对上另一双清亮炯然的眸子,一个似茫茫暗河,另一个仿佛碧江千里,倒好似是两个极端,截然不同,全然相反。
四目相对,他却看不穿她,她也瞧不透他。
徐挽澜笑了笑,轻声说道:“我方才那一番说辞,乃是说给圣人听的。中贵人问了我这么多,我也想问问中贵人。你若是有朝一日,位极人臣,手握杀伐大权,不知你又有何治国理政之道呢?”
周文棠噤声不语,只敛去笑容,眸色深沉,缓缓看向面前少女。
徐挽澜不甘示弱,仰起下巴,紧盯着他。她瞧着仿佛一派轻松,可她掩在袖中的手,却是紧攥成拳,汗出如渖。
那个总是淡淡笑着,举止
不平则鸣 分卷阅读169
文雅,目光寂清如水的男人,已于遽然之间,消泯不见。而这个望进她眸底深处的男人,眼如秋鹰,炳如观火,威势十足,哪里还像是个阉人,分明就是那传说中的少年将军。
两相无声之下,男人忽而缓缓笑了。他微微向后,与她拉开距离,随即抿了口茶汤,轻声说道:“三娘慎言。我乃是宫中内侍,又如何能位极人臣?如此妄语,切莫再提。”
徐挽澜见他不答,敷衍过去,心上漫起一阵失望之情。哪知就在此时,周文棠忽地抬眼,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低低说道:“世间种种,无非是一个平字。若是不平,必会生乱。只是,所谓平之一字,并非固而不变,而须应时之所需,审时度势,观前虑后,方可证达至境。”
徐挽澜听着这一字一句,紧紧抿唇,心上激荡。
他言下之意,已然十分明了。
她是不平则鸣,而他,虽也相信这个平字,可他的理念,又与她有所不同。他认为所谓平等理念,并不是亘古不变的。时代一直在变化,适应于每个时代的“平”,亦都有所不同,不可一概论之。
他说的有道理吗?自然是有的。他或许比她更有道理。
那么,对于眼下这个女尊国来说,真正的“平”,又是何等模样?
徐挽澜思绪万千,一时之间,竟怔然忘言。周文棠看了眼她,几不可闻地轻声一叹,随即抬起眼来,望着帘外轻雨,缓声说道:“这些日子,我会住在此处。你可以放心,便连圣人,都以为我住在隔壁,此地却是无人知晓。你若有意,可以搬来此院。”
他刻意强调没人知道他住在此处,乃是在暗示徐三,便是她住进来,旁人也不会觉得她跟周内侍有甚么牵扯。他想让徐三觉得,他给她留了后悔的余地哪怕她日后显达,不曾倚靠与他,也是无妨。
只是,他哪里会给她留甚么余地?
若是她反悔投于他人,若是她不曾在殿试拔得头筹,她就会沦为弃子,再没甚么可惜。既是弃子,就该毁得干净,以牵入棋阵,误了大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lyjmido的地雷~
如果现在大家都还没看出来谁是正宫,那我觉得我可以说是写的相当失败了2333
第118章风漪绿净游鱼潜(二)
风漪绿净游鱼潜(二)
韩小犬倚着木柱,盘腿而坐,眯眼望着雨帘潺潺,忽地忆起尚在寿春之时,那段极为不堪的回忆。
当他还是官宦子弟之时,他恣意妄为,无所顾忌,他不觉得这个朝代的制度有甚么不好,因为他的阶层决定了,他不会接触到那些腌。
然而覆巢之后,他虎落平阳,沦为这个社会的最底层,身微命贱,卑不足道,他才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对这个社会有所感知。世间所有丑恶与污秽,宛若云奔潮涌,平地生波,浇得他骤不及防,擗踊拊心。
起初,他以为自己能受得住,可是时日久了,他竟也生出了轻生之念。若不是那个满口谎话的小娘子,给他斟了杯酒,夺去了他紧握在手中的断钗,只怕世上已无韩元琨,惟余黄土一。
那时候,她给他出了馊主意,让他对上魏大娘时,假装不能人事。这可实在不容易,必须要硬,而后再软,时机非得把握好不可。
第一夜时,他眼瞧着那具油油腻腻的躯体,着实生不出兴致,哪知电光闪石,一刹那间,那小娘子的笑靥,还有那一日一日愈发鼓胀的胸脯,没来由地映入了他的脑海中来。如此一来,这竟渐渐成了他的习惯,先入梦,而后睁眼醒来,便能勉强应付过去。
还有那一回,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多半是要去赴那卖花郎的约。那一日,马儿受了惊,酒壶倾倒,浇湿了她的衣襟,那副场景,哪怕时隔许久,他也会时常回味一番。
韩小犬忆及往事,翘了翘唇角,却忽地见得身边有人弯着腰身,含笑看他发呆。他反应过来,目光闪烁,立时坐直身子,眉眼间很是不耐,挑眉说道:“说完了?说甚么了?”
徐三娘随意应道:“我以后就住这儿了,倒也能省下驿馆的钱来。”她笑了笑,随即又道:“周内侍唤你进去呢,我先回去找唐玉藻,拾拾行囊,就不多说了。”
韩小犬唔了一声,瞥了她两眼,这便立起身来,与她擦肩而过,入得略显幽暗的厅堂之中。
徐三稍稍回身,眼望着他高大结实的背影,心中又兀自思量起来。
韩小犬,到底是在为周文棠做甚么事呢?瞧他们的相处方式,倒像是上下级一般。
徐三回目光,虽心中生疑,但却也不急着知道答案。她很清楚,等到周文棠将自己视为值得信任的政治伙伴之后,他会将他手中的筹码和盘托出的,这不过是迟早的事,倒不必急于一时。
离了周文棠的小院之后,她孤身一人,沿着原路,往驿馆走去。开封府中,八街九陌,迷金醉纸,软红香土,似乎与往日一般寻常,并无不同,哪知徐三娘途经集市,正稍稍错过身子,给一个推车妇人让路之时,那妇人忽地眉眼一厉,撒开手来,猛然自袖中抽出一把利刃,朝着徐三直直刺了过来。
徐三娘一惊,幸而反应够快,闪身了躲开来。她眉头紧皱,咬紧牙关,指间寒光一现,镖刀便朝着那妇人飞了出去。然而那女人瞧着虽不打眼,却也有些功夫底子,侧身一避,便又举刀攻了过来。
闹哄集市之中,诸人皆是瞠目结舌,大惊变色,或高声叫喊,或四散奔逃。徐三倒还称得上镇定,步步后退,故意将那妇人引至一处绸布摊子前,随即抬手一扯,便将那红色绸布蒙到了女人头上。
那妇人猝不及防,被绸布蒙个正着,心急如焚,赶忙抬手去扯拽,哪知便是此时,她感觉后背被人狠狠一撞,整个人便朝着地上直直扑了过去。徐三眼神发狠,死死压坐在她身上,手中那弯月形的镖刀,已然紧紧抵到了她喉间。
她压低声音,沉沉说道:“谁派你来的?”
那人噤然无语,一声不吭,待到徐三察觉不对,伸手去探,却发觉她早已断了声息。
这日夜里,徐三好不容易,才从衙门出来,由韩小犬引着回了周内侍院中。周文棠坐于蒲团之上,搁下书卷,眉头微蹙,抬眼看向韩元琨。
韩元琨眉头紧蹙,沉声说道:“已派人查过了,那妇人是个‘刀手’,人钱财,替人消灾,只是身手算不上好,故而要价不高。她原本已经金盆洗手,可后来沾上了赌,欠了一屁股债。至于是谁买了她这条命,还查不出来。”
徐三默然听着,此时亦是疑云满腹。照理来说,她虽在寿春得罪过不少人,可那些人不过是输了官司,犯不着追杀她
不平则鸣 分卷阅读170
到开封府来。至于瑞王,早已沦为阶下之囚,她要恨的人多了去了,哪里还会想得起她这个无名小卒。
谁要杀她?
到底是谁,对她有如此深仇大恨,非要见到她死才肯罢休?
周文棠淡淡垂眸,屏退韩小犬,随即唤了徐三近身。徐挽澜低头不语,跪坐于他身边的蒲团之上,正兀自寻思,忽见周内侍缓缓抬手,好似是要触摸她的脸颊。
徐三稍稍一惊,抬起眼来,却见周文棠淡淡说道:“你脸上有伤。”
徐三眉头微蹙,这才回过神来,待到周内侍的指尖,轻轻触及她的脸颊时,一阵轻微的刺痛,于刹那之间,骤然袭来,却原来是她白日里不知何时,被那妇人的刀刃,擦出了一道血痕。
徐三抿了抿唇,皱眉问道:“伤得重吗?会不会破相?”
她问这话的时候,相当的严肃认真,心中满是担忧之情。然而她这般言语,加上这般神情,也不知怎的,竟让周文棠勾起唇角,轻轻笑了一下。
徐挽澜蹙眉看着他,接着便见男人自案下小匣,掏出一个小瓷瓶,手指轻蘸软膏,随即给她涂抹起来,动作倒是分外温柔。那冰凉药膏一触及肌肤,痛感竟然倏地消失,徐三微微偏头,竟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周内侍不是在给她涂药,而是在轻轻抚摸着她的侧脸。
若非这男人,是个实打实的真阉人,只怕徐三,早就将他推开来了。
她抬眼看着周内侍,又追问道:“你可有镜子?我想看看,我到底有没有破相。”
周内侍勾唇道:“不必看了,小伤而已,不会留疤。”
他言罢之后,将那瓷瓶递到徐三手心之中,缓缓说道:“你那小侍,还有你的行囊,我都派人接过来了,已在西院安顿妥当。近些日子,你就待在院中,专心一志,读书三到,其余事宜,毋需分心。至于这药膏,你好生留着,每日晨昏,擦涂一回。”
徐三闻言,连声谢过,颔首称是。周文棠稍稍一顿,随即抬起眼来,定定然地盯着她,缓缓说道:“你来开封府中,不过才四五十日,却已然让我给你涂抹了两回药,着实让我对你放心不下。院中有个女使,名唤常缨,武艺超群。你日后若要出门,就来东院找她,让她护你周全。”
徐三心知,若是那人存心杀她,这一回找的是个半桶水,下一回,定会找来更厉害的刀手。今日她凭着那三脚猫的工夫,尚还能勉强脱身,反杀回去,但是下一回,她就未必会有这么幸运了。
她心头发紧,重重点头,应了下来,之后接连数月,即如周文棠所嘱托的那般,基本上是闭门不出,只在院子里行走,偶尔实在憋不住了,出门上街,也会叫上那位女使常缨陪同,日慎一日,如临深谷,不敢掉以轻心。
那常缨虽是贱籍,性子却是明快大方,对武学更是十分痴迷。她见徐三也会些拳脚,对她自是有了几分好感,每日里东方初晓,二人便会到院中习武。常缨自行练罢之后,便会来到徐三身边,对她出言指导,久而久之,徐三非但棍法大为长进,更还自常缨处学了些剑法皮毛。
至于韩小犬,她每隔数日,便能和他打个照面,寒暄几句。时日久了之后,徐三慢慢地也观察出来了,周文棠手底下似乎有个情报机构,类似于明朝的东西厂,及雍正年间的粘杆处,但凡是明面上干不了的事,就都通过这个机构,私底下暗中处理。这个机构由周文棠执掌,但归根结底,还是对官家负责。而韩小犬,就是这个组织中的一环。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