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则鸣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宋昙
韩小犬在这个组织中的位置,不会太高,但也不会太低,这也是徐三每日里去见周文棠时,暗中观察出来的。他来的频次不算高,有其他人,比他来的更为频繁,这就是徐三为何会有此推论。
转眼间严寒冬月,霜风猎猎,这日里徐三起身一看,便见大雪蔽天,漫空而舞,天地之间俱是白茫茫一片。虽说天寒地冻,她也不敢懈怠,利落穿上裙裤,披上红毡斗篷,这便朝着平时习武那间空房走去。
到了房中,徐三娘抬眼一扫,见四下无人,也无暇多想,只解了斗篷,独自练起剑招来。她虽长于腕力,速度也够快,但她远非常缨那般的练武奇才,招式不够纯熟,力道也不够强劲,而她最缺的,就是一个狠字,她无法迅速找到并击破对方的命门。
徐三练了约半个多时辰,渐觉身上发热,汗湿浃背。她搁下长剑,盘腿坐到地上,正垂眸细思,想着为何常缨仍是未到,忽觉背后生出一阵人寒意,紧接着便感觉一股强劲剑气,从后方猛然攻了过来。
徐三一惊,当即握紧剑柄,利落起身,正面对敌。她横剑在前,平举当胸,抬眼一看,便见周文棠逆光而立,手持长剑,身披风雪,面目隐于晦暗之中,怎般也瞧不真切。
徐三心上一紧,蹙起眉来,便听得周文棠淡淡说道:“今日常缨有事,我来替她。”
他神色淡漠,缓步上前,手中长剑寒光凛凛,“两个月过去,今日就让我看看,你练得如何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曾小草的地雷~
话说昨天给了正宫名分之后,掉了很多2333
其实吧,这篇文涉及到了很多关于性别的观点,
而让一个无性之人做所谓的男主,我觉得是最恰当的
也只有他和女主,是真的势均力敌,互为知己
但是大家放心,该谈的恋爱还是会谈的哈哈哈哈
下章就要写科考了!
第119章风漪绿净游鱼潜(三)
风漪绿净游鱼潜(三)
自打十月起,瑞王“清君侧”那风头才一平息,周文棠就暂离宫苑,搬来了这竹林小轩。现如今乃是十二月末,徐三连日以来,几乎每日都会见他一面,或是与他质疑问难,探讨经义,或是和他品茗问道,执子对弈,也算是与他熟了不少。
徐三见他神色淡漠,执剑相向,不由眯眼而笑,站起身来,一边缓缓向他靠近,一边花言巧语,含笑说道:
“周内侍,你这可就欺负人了。我才学了两个月,你却使剑使了十几年。我是小鬼你是佛,我是跛子你是贼,我跟你可差得远呢,这就是跷脚驴子跟马跑,一辈子都赶不上你。中贵人,你可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周内侍眯起眼来,低低说道:“今日就是要欺负你。”
他话音未落,手上寒光一闪,一柄长剑便朝徐三心口直直刺了过来,瞧这架势,当真是丝毫不留情面。
徐三方才说那一番话儿,也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调整状态,并不指望他听完此番言语,便心软手松,放她一马。此时周内侍执剑刺来,她也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当即双手握剑,接下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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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飞转腾挪,缠斗许久,徐三渐渐也瞧出来了,周内侍虽屡屡将她逼至绝境,可却不曾对她真下狠手,反而于无声之中,故意留下很是明显的破绽,引导她来破自己的招式。他是在教她,而非真的要与她切磋对决。
半晌过后,徐三渐渐力竭,胸喘肤汗,运剑时的速度也慢了不少,周内侍见状,手上忽地发狠,一把便将徐三手中长剑挑落,随即手举利剑,朝着徐三喉间刺来。只要他这剑刃,抵上徐三的喉咙,这一场对决,便会以周内侍的胜利告终。
哪知就在此时,徐三眼中微闪,手腕使力,当周内侍的剑抵住她的下巴之时,她的镖刀亦从周文棠的发间旋过,深深扎入了木柱之中。
徐挽澜张开手心,接住那几缕断发,小人得志一般,挑起眉来,得意笑道:“我呢,可是手下留情了啊。不然的话,断的可就不是头发了。”
周文棠回过身来,拔出那枚弯月形的镖刀,于手中把玩一番,随即沉沉说道:“金人的东西?”
徐三心上一紧,知道他曾驻军漠北,和金人打过交道,若要瞒他,定然是瞒不过去的。她抿了抿唇,缓缓说道:“是。我手腕有劲儿,别的却不行,若是使刀用剑,比不过别人,还是暗器镖刀,最为趁手。”
徐三却是不知,两月以前,常缨提出要教她剑法,便是出自周内侍之授意。那时恰是十月底,远在金国的蒲察,惦记着徐三的生辰,便请人千里迢迢送了一根长棍,以及百余镖刀过来,皆是他找了最好的匠人,用了最好的材料,在自己名下的工坊锻造出来的。
哪知这份生辰礼,未曾直接送到徐三手中,而是先递到了周内侍的眼前来。那男人垂眸一扫,便认出了那长棍之上,蒲察一族的图腾印记,之后又唤来常缨细问,知晓徐三所使的棍法,并非中原流派,反倒带着漠北的蛮荒之气。
无论于公,还是于私,他都不希望看到徐三与金国、与蒲察有所牵扯,因此拦下了生辰礼,还让常缨去传授徐三剑道他要将那些不该有的印记,一点一点,都从她身上抹去。
眼下见得徐挽澜虽不曾撒谎敷衍,却也语焉不详,遮遮掩掩,周文棠神色淡漠,噤然不语,只来回把玩着那一枚镖刀,任其在指间寒光飞闪,不住游转。
此时的他,威势凌人,压迫十足,徐三瞧在眼中,自是知道他对于镖刀这事,怫然不悦,隐有怒意。只是那又如何?她是绝不会将蒲察之事,对他和盘托出的。
她抿唇一笑,抹了把汗,随即转了话头,向他说道:“剑练得差不多了,周内侍若是没别的吩咐,我就回去用膳了。”
周文棠瞥她一眼,点了点头。徐挽澜松了口气,披上斗篷,系好衣带,这就打算出门而去,哪知便在此时,她忽地听得周文棠用金语沉声说道:“你多久没出院子了?”
徐挽澜下意识答道:“十日。”
话一出口,她察觉不对,紧抿薄唇,抬眼看向周文棠。先前她与蒲察相谈之时,常常是他说金语,她回汉话,两边都能听得懂,不觉间便养成了习惯。此时周文棠突然说出女真语,分明就是存心试探。
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缓缓说道:“明日即是大晦之日。年节将至,三娘也该采买些年货不是?今日我随你上街可好?”
他所说的两个理由,着实让徐三娘无法反驳。一来,她确实有些日子不曾出门,二来,明日即是除夕,无论平日如何,赶上逢年过节的时候,还是要打起神才好。
徐三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用过早膳之后,便与周文棠一同出了门,逛起了集市来。此时已近年关,若是寿春或者燕乐,街巷上多半已没甚么人,更不会有摆摊叫骂的商贩,但是在这开封府中,却依旧是车马骈阗,攘来熙往。
徐挽澜逛了一会儿,瞧见了不少稀罕新奇之物,倒也来了兴致。她喜滋滋地捧着梅红匣儿,立在摊前,将那杏片、梅子姜、间道糖荔枝等物,一一往匣子里搁,俨然是个贪馋少女。
那摊主妇人眼神不大好使,怪只能怪这个朝代还没发明眼镜。她眯着眼儿,听着徐三娘那清脆声音,说甚么“我要这个”“那个我也要”,只当她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再抬眼看向徐三身后的周内侍,听其声音,绝非少年,便误以为二人乃是父女。
这妇人莞尔一笑,慈蔼说道:“丫头,可着劲儿挑罢,有你爹爹给你掏钱呢。这逢年过节的,可不能舍不得,吃得越多,来年便越喜庆。”
徐三闻言,猛咳两声,强忍笑意,瞥了两眼周文棠,见他神色淡淡,仿佛如常,这才回过头来,一边将那梅红匣儿递到妇人手中,由她秤量算钱,一边自行解了荷囊,含笑说道:
“阿姐可是看错了,他不是我爹爹,自然不会给我掏银子。这点心的钱啊,还是得我自己出。”
那妇人听着,一下子蹙起眉来,边着银钱,边眯起眼来,很是劲儿地打量起周文棠来。她原本还心中生疑,想着这小娘子怎么如此不开眼,竟找了个比自己岁数大的,可待她瞧清楚那男人的面容之后,她也明白过来了既有如此俊美容色,岁数大些,也算不得是事儿了。
她对着徐三暧昧一笑,徐三硬着头皮,自她手中接过找零,随即抱着满是吃食的梅红匣儿,转过身来。哪知她才一抬眼,却见周内侍已然没了踪迹,也不知是去了何处。
徐三蹙起眉来,咬了口糖点心,心里头犯起了嘀咕,兀自想道:周文棠该不会如此小气罢,被说像她爹爹,这就挥一挥衣袖,一片云都不留,直接甩手走了?
她忍俊不禁,抿唇轻笑,也不急着找他,一边吃着点心,一边于集市中缓步而行。哪知就在她走至一处小楼下方之时,身侧忽地有人推搡过来,有意无意,使劲将她往那楼前挤去。
徐三几番遇袭,已然有了防心,不似先前那般全无防备。她蹙起眉来,心觉不对,手上发狠,一把揪住推搡自己那人的领口,扯着她死命往后,自己则如泥鳅一般,动作灵巧,自缝隙间钻了出去。
她才一迈步,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回头一看,便见被自己揪过领子的那妇人仰躺于地,哀吟不止,头上鲜血淋漓,再看那罪魁祸首,却是一根甚为粗重的棍子,仿佛是撑窗用的。
徐三面色一沉,抱紧红匣,抬头望去,便见一个女子搭在窗边,面色惊慌,说甚么支起窗子之时,手上打滑,丢了棍子下去,不曾想竟砸着了人。她扮得像模像样,浑然不似作假,但徐三却是全然不信,利落转身,急步走了出去。
有人要杀她!
哪怕过了两个多月,她的杀意依旧不曾止歇。
徐三娘眉头紧皱,已然没了采买的心思,只顾着往人潮外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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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此时,她忽地感觉腕上一紧,似是被人倏然握住,徐三心上重重一跳,手中镖刀才要掷出,抬眼一看,却见那人正是周文棠。
她定定然地盯着他,缓缓说道:“你是故意不见的?为了留我一人,引蛇出洞?”
周文棠淡淡道:“小患不除,必有大祸。必须要逼她再度出手,方有端倪可察,踪迹可循。”
若是其余女子,或要闹上一番,怨他事先不说,置自己安危于不顾。但徐三却仿佛很是理解,重重点了点头,平声说道:“多谢。也不知我招惹了甚么人,倒让你如此心。”
言及此处,她笑了一下,拈起一块杏片,递到周文棠唇边,轻声道:“我这是投桃报李,知恩必报,你可不能拂了我的好意。”
周文棠已过而立之年,除了幼时被父母喂过,何曾被女人这般喂食。他蹙了下眉,随即勾起唇来,将那杏片咬住,默然含咀起来。哪知那杏片不似其他点心那般甘甜,酸涩得很,他嚼着嚼着,嗤笑一声,轻声说道:“好阿囡,你倒是孝顺。”
所谓阿囡,即是女儿之意。
他心里清楚得很,徐三早就将那些吃食尝了一遍,不会不知这杏片酸涩无比。未曾想他久历风尘,饱经世变,却还是中了这小娘子的阴招。
他眯起眼来,凝视着徐三娘,却见她笑了一下,又挑了最甜的糖荔枝出来,伸手递到他唇边,朗声说道:“先尝过酸的,再吃甜的,甜的就会更甜了。还要是谢过中贵人,之后这寻踪觅迹之事,便都要倚仗你了。若是查出了甚么,还请你转告与我,也让我求得个明白。”
周文棠默然半晌,待到徐三觉得手臂都有些发僵之时,才见他稍稍低头,将荔枝含吮而去。她手上一抖,不经意间,似乎感觉指尖被那男人舔了一下,可待她回神去看,却见周内侍面色如常,神情淡然,缓缓说道:“三娘说的有理。先涩后甘,果然要比往日甜些。”
他这几句言语,着实再寻常不过,但徐三娘听在心里,摩挲着自己那微湿的指尖,没来由地感觉有些异样。可她转念一想,忆起这男人的身份,不由摇头失笑,不复多想。
隔日里寒霜雪月,北风萧萧,正是崇宁十年的最后一夜。徐三娘给这院子里的相熟之人,诸如唐玉藻、常缨等人,都送了“随年钱”,即所谓过年的红包,自是令一众仆侍,尽皆欢喜。
守夜其间,便连久不曾露面的韩小犬,都别别扭扭地登上门来,与她没话找话,寒暄几句,又讨走了一份随年钱。守至后半夜时,徐三娘已然困意上涌,强撑不住,偏那唐小郎是个迷信的,死拦着她,不肯让她和衣睡去,徐三别无他法,只得出了院子,转转悠悠,再一回神,就走到了周文棠那竹林小轩前来。
徐三眯眼一瞧,便见那窗纸上只映了周文棠一个影子,似乎只他一个,独处室中。她也不知为何,一下子来了神,蹑手蹑脚凑上前去,想要瞧瞧他独自一人时,又会干些甚么勾当,哪知才一靠近窗下,便听得里面人轻笑道:“阿囡果然孝顺,这是来给爹爹拜年了么?”
徐三娘咳了一下,负手而行,自袖中掏了份随年钱过去。周文棠扫了两眼,哑然失笑,并不伸手去接,徐三却大着胆子,直接将那红包塞入了他的前襟。
周文棠垂下眸来,缓声说道:“我已派人查过了。推搡你的人说,她只知要推你到那门前。支窗子的人说,她只知得了令,便要丢下棍子。两边都说,不知是要杀人。顺藤而上,却也摸不出甚么踪迹。”
徐三心上一紧,默然不语,半晌过后,缓缓说道:“日后我定会多加小心。”
周文棠微微颔首,沉声道:“你只管好好读书便是,不必为此分心。”
徐三听着,心上一暖,哪知周文棠接着抬起眼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缓缓勾唇,凝声说道:“你若是不好好读书,未能中得三鼎甲,咱们就要好好算一笔账了。”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几章就是科举和官场为主啦
第120章风漪绿净游鱼潜(四)
风漪绿净游鱼潜(四)
徐三心里清楚,周内侍对她这般好,全是因为她有本事,有才学,有与他还算相合的政治抱负,以及那一分欲要投靠于他的心。只要她有一条没有做到,她就会沦为弃子,如敝帚糠秕,不值一文。
她以手支颐,笑看着周内侍,缓缓说道:“定然不负所望。”
周内侍淡淡扫了眼她,见她笑靥盈盈,灵动娇俏,心上不由微动。他眼睑低垂,轻轻勾起唇角,接着便点墨挥毫,于宣纸之上,给徐挽澜出起了题目来,瞧这架势,竟是要当堂考校她的才学。
徐三微微偏头,抿唇笑着,心中暗想道:昨日考过了剑法,今日便要来考经义,这男人,还真是不做亏本的买卖,割卖钱之前,还要抽出空子,稽核考察一番。
她笑了笑,这便凑近他身侧,垂下眸来,看向他所写的几道题目,少顷过后,便拾起他搁下的毫笔,认真作答了起来。
堂中清寂无声,素心静好,帘外细花梨雪,梅压檐梢,崇宁十一年,便于此夜悄然而至。
隔年二月之时,徐三娘自周文棠处得了消息,说是瑞王虽已押解入京,入狱待斩,但大军凯旋之事,却不得不一再推迟。
一来,则是因为北方仍有不少乱党余孽,为非作害,二来,则是西夏的党项人,趁大宋生乱,屡有挑衅滋事之举,官家不得不往西北一带增补将士,自是顾不得班师回朝,论功行赏。
如此一来,一时半会儿,她约莫是见不着郑素鸣了。她只知郑七如今已是五品大将,至于贞哥儿如何了,阿母又是怎般情状,她虽托人送过几回信,可却全然不曾过回信,实是让她担忧不止。
幸而唐玉藻对她出言宽慰,宛转说道:“阿母多少年来,压根儿没碰过笔,往常会写的字,早都忘了个一干二净。贞哥儿更是大字不识一个,如何能写信过来。郑七行军在外,更是顾不上这摊子事儿了。依奴之见,这没有信儿,反而才是好事儿哩。”
唐小郎说的这番话儿,倒也算是有些道理。更何况燕云十六州,如今是水火兵虫,祸乱相踵,这信能不能递到徐阿母手里头,都还全然说不准呢。
尽管如此,徐三心上仍是有些不安,幸而三月初时,周文棠唤她过去,递了封信笺给她。徐三拆开一看,瞧那字迹,竟是崔钿亲笔所书。
崔钿那番口吻,全然与往日无异,絮絮叨叨说了些吃喝玩乐之事,这才言归正传,说是给她写了十几封信,皆附在给崔氏的家书之中,却全然不曾见过她回信。
她原本心里有气,埋怨徐三一到京中,便忘了旧友,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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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某日里见着了徐三写给徐阿母的信,这才知道徐挽澜身在京中,竟是一封信也不曾过。
崔钿言及此处,也知是崔家人不曾将信转交,难也有几分尴尬,只得玩笑几句,略过不提,说这一回托了周内侍的旧部带信,约莫不会再出差池。
徐三眉头微蹙,心中生疑,只又往下看去,便见崔钿说郑七行军在外,连月不曾归家,但却派了小兵,每月送钱回来。贞哥儿与徐阿母相依相守,俱是吃饱穿暖,安然无恙。
至于崔钿自己,也从她阿母那儿得了信儿,说是她于叛乱之中,功不可没,过些日子,便会擢升为檀州知州,正五品的官阶。
崔钿通篇未提蒲察,这倒也在徐三娘的意料之中。毕竟她与蒲察这段露水姻缘,必须得遮掩住了,全当没有这段儿,断然不可在书信中提及。
徐三紧握信笺,读罢之后,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唇角也不由得轻轻翘起。但安心过后,她又蹙起眉来,兀自想道:
崔氏不移交崔钿给她的信,勉强也还说得过去,毕竟崔家人也不晓得她现如今居于何处,自然是无处转交。但是徐家人送来的信,又是为何一直未曾递到她手里头呢?
徐三娘眉头紧皱,缓缓折起信笺,随即抬起眼来,看向身侧的男人。
时值二月,冬末春初,乍暖还寒。周文棠方才练武归来,赤着肌肉结实的强健上身,在那分外白皙的肌肤上,尚还沁着一层薄汗,只是不知为何,他在腰腹部紧紧缠了几层薄带,将腹肌及脊背一并遮得严严实实,未曾露出分毫。
其实在这女尊国中,男子以贞节为重,大多穿得十分严实,似周文棠这般打着赤膊,在女人面前,露着胳膊及胸膛,已然可以说是放荡淫/邪,不守礼法了。
但是徐三娘作为一个穿越人士,见怪而不怪,再加上周文棠身份特殊,故而她也不曾多想,只感叹了下他身材真好,无论肌肉还是比例,均不逊于韩小犬,接着便移开视线,思虑起其余事宜来。
周文棠一边披上外衫,一边蹙眉看她,沉声说道:“切忌为此分心。眼下离省试,只余不足两月,书信有我替你送到,你只需专心应考,拔得头筹。”
徐三微微抿唇,点了点头,这便将那信笺好生入袖中。周文棠瞥她一眼,忽而勾唇,提起毫笔,状似漫不经心地道:“先前说过,你若没能考中,那我就要和你算一算总账。今日得闲,便先算上一回罢。”
徐三抿唇轻笑,垂眸看向他笔下所写,却见这男人还当真算起了帐来,先加上她在宫中所制的几身衣裳、涂抹伤处的几瓶软膏、租赁这宅子的银钱等,接着又减去她强塞给他的随年钱等,增增减减,得到的结果也算不得多,徐挽澜完全负担得起。
她挑眉一笑,才要出言,却见周文棠笔锋一转,又在纸上添了八千银。
徐三笑容一滞,抬眼看向周文棠,忿然问道:“哪里来的八千两银子?”
周文棠神色淡然,徐徐说道:“昨日途经城东,见着赌馆已做起了状元局,便着人押了八千两的钱引。如此一来,你若是没考中,便又欠了我八千两。”
所谓状元局,就是押当年状元姓氏的赌局,若是押得又早又准,得着的银子便能翻上几番不止。而这所谓钱引,是在京畿一带流通的纸币,还不曾流往其余州府。
徐挽澜一听,又是气急,又是好笑,高声道:“你少诳我。八千两银子,在开封府都能买上几处宅院了,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银钱?你说押了,又有何凭证?就算你押了,那也是你的事,这笔账,可不能算是我欠你的。”
当此情形,她便连周内侍、中贵人等尊称都顾不上提了,一口一个你字,周文棠听在耳中,反倒轻轻勾起了唇角来,并不抬眼看她,只手持毫笔,不紧不慢地应道:
“钱可通神,毋需推究根源。押赌凭书,过会儿便给你送去。至于这笔账,我说要算,那就非算不可。阿囡若是考不中状元,只考了探花榜眼,只怕一辈子都还不清爹爹的债了。”
男人言及此处,缓缓抬眼,故意蹙眉道:“好阿囡,还不赶紧去读书?”
徐三能言善辩,张口欲言,哪知话到嘴边,她忽地来了志气,勾唇一笑,清声说道:“好。这回我就考个状元,给周阿爹长长脸。”
被周文棠这么一激,徐三这两个月里,比以往愈加勤奋,每日里修文演武,夙夜不懈,及至当年四月,省试前夕,她整个人的状态,已与当年州试之时不可同日而语。
科举将至,开封府内的状元局亦是愈发火热,便连唐小郎都按捺不住,从积攒下来的银钱里拿出二两,押到了徐姓上来。
徐挽澜先前写的那《讨瑞王檄》流传甚广,她暂代崔金钗为官之事,也入了有心人的耳中,因而在这开封府中,她也算是有些名气,押她的人虽不多,但拢共也有百十来个。
而被押的最多的姓氏,自然就是蒋姓。右相蒋沅,乃是当年省试的主考官,而她的女儿蒋平钏,身为官宦女子,明明不需科考即可封官,可却非要屈尊应考,与寒门书生一较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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