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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平则鸣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宋昙
待到五月殿试之时,蒋平钏就从“从三品”的礼部侍郎,升到了“正三品”的观文殿学士,随侍君侧,参与议政。
蒋沅之死,给蒋平钏带来了加官进禄,却给开封府中的一位寒门书生带来了灭顶之灾。这个书生,就是秦家大姐儿。
秦娇蕊也实在倒霉,她省试考的不错,进了殿试,哪知到了殿试这轮,徐三还没开口呢,有个礼部官员就小声跟官家嘟囔,说蒋右相就是在这姓秦的考生前头出了事儿,这姓秦的怕是命里带克,于江山社稷不利。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到秦娇蕊身上,自是将她压得死死的,只怕是一辈子都再也翻不了身。秦娇蕊再度落第,只道是徐三在背后使计,还打算三年之后再来开封赶考。她却也不想想,徐三是省试主考官,不在省试拦她,便在殿试拦她,这算是甚么道理,如何能怨到徐三身上去?
秦氏之事暂且不提,却说六月初时,杏林宴上,徐三一袭紫色官袍,腰围玉带,足蹬高靴,与一众朝臣推杯交盏,甚是风光。而比她还风光的,自然就是当年的三鼎甲。
吴阿翠考的不错,几年前州试时在京畿诸府排三五十名,如今竟在殿试中排到了三五十名,显然是大有长进。而考的比她还好的,正是当年与徐三有过一面之缘的卢莼,竟然考中了探花,可谓是士别三年,当刮目相看。
徐三坐于案后,抬眼一望,就见卢莼跟当年相比,人变得又白又胖,显然这些年来的小日子过得不错,也不知是不是把莼菜吃到饱了。而她的气质,也闲静了不少,瞧着不显山不露水,但谁也不敢将她小瞧了去。
徐三看着她,却是有些犹疑,不知是否要上前叙旧。毕竟当年她与卢莼相遇之时,卢莼可是过的不怎么如意。有些人是讨厌看见旧人的,唯恐他们唤起自己不愉快的记忆,徐三也拿不定卢莼是不是这样的人。
哪知她正和其余官员闲谈之时,卢莼却推却了其余人等的酒盏,提着茶壶,亲自走到了她面前来。徐三一见,忍不住笑了,淡淡问道:“今日宴上有一道莼菜银鱼羹,我尝着不错,不知可还入得了卢探花的眼?”
卢莼替她斟满茶盏,故意撇了撇嘴,挑眉说道:“味道尚可,但是并不地道。哪日徐府尹得空,不若来我府上,我亲自下厨,做给你尝尝。我倾家荡产,在京中买了个小宅院,离开封府衙倒是不远。”
这一番话,可就不是简单的寒暄了。徐三一听,稍稍一笑,知道她是有心投靠自己,便直接说道:“好。再过几日,就是休沐,我还真想去尝尝你的手艺。”
故人重逢,两边都风光了,一个从幕僚变成了高官,一个从漠北小官,变成了当朝探花,以后就要在京中留任。卢莼这人,最会观人眼色,她知道徐三如今跟崔氏未必走得有多亲近,也知道徐三未必会愿意回忆起漠北岁月,便对崔钿只字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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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和徐三说起了开封府的宅院、奴仆有多银子。
二人言来语往,笑声不绝,徐三心情不错,一时也有些贪杯,撇开了卢莼带来的茶,反倒和她喝起了御酒来。哪知就在她酒酣耳热,面带微醺之时,忽地听得一声巨响,惊得她立时起身,抬眼看向殿中。
四下灯烛煌煌,恍惚之间,徐三只见官家的酒案不知被何人掀翻,一众内侍围在那妇人身侧,身子挨着身子,头挤着头,也不知在忙些甚么,大呼小叫,惊乱异常。徐三惊得酒意去了大半,下意识就去看人群中的周文棠,却见周内侍虽不至于慌乱,却也眉头紧蹙,神色凝重。
徐三搁了酒盏,当即大步上前,就见宫砖之上,竟有一条小蛇从翻覆的酒案下曲绕而出。她眼力尖,反应也快,当即夺下一旁禁军手中的长刀,大步上前,踩在龙案之上,飞也似地用刀将那蛇砍作几段。
那蛇被砍了之后,身子却竟仍能活动,蛇头一窜,尖牙露出,就朝着徐三咬了过来。徐三眉眼发狠,一脚蹬翻龙案,将那蛇头死死压住,碾作稀烂。
她再一回头,就见宋祁瞥了她一眼,眸色晦暗难明。那少年见她看过来,微微颔首,接着搀扶着已经昏迷的官家,匆匆往内殿走去。
徐三想要跟上,却被宫人拦在珠帘之外。她心跳如擂鼓一般,紧紧攥拳,兀自想道:官家该是被那蛇咬着了,也不知能不能被救过来。若是她中了毒,就这么死了,那么这龙椅,该要传到何人手中?
徐三深深呼吸了一下。宋祁阴沉的眼神,莫名映入了她的心间。
她忽地想起,三月的时候,周文棠问她可曾盯着宋祁,之后也在她面前提过宋祁几句。周文棠是不是知道什么?难道宋祁,真的背着她,做了什么勾当?
徐三在宫中等到夜半深时,仍是没有等到一丝消息。她回了府衙后宅,满面愁容,神色肃正,韩小犬原本心痒难耐,怎么做也做不够,盼了她一整日,可一瞧着徐三这副模样,也不敢贸然求欢,只得强自克制,搂着她,哄她入睡。
可宫里出了这样的大事,徐三哪里还睡得着觉?她翻来覆去,辗转难眠,连个哈欠都打不出来,韩小犬瞧着她这副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搂她入怀,闷声说道:“等我有了钱,就不让你当官了。领着那三两个小钱儿,整天吃不好睡不好,也不能和小犬哥哥共赴巫山云雨,可让你哥哥我心疼得很。”
徐三抿唇一笑,轻拍了他那结实的腰腹肌肉一下,小声说道:“歇一歇也好。你那如饥似渴的,我可受不住了。”
她垂下眼睑,又有意无意地低低说道:“上次你那什么在里头了,害得我又是找人开方子,又是担惊受怕了整一个月,幸好最后不曾出事。前个儿又差点儿重蹈覆辙,也不知你小子,是不是明知故犯。依我看啊,就当是罚一罚你,省得你老不长记性,存心害我。”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爽不爽!
下一章还有新变故~
第174章鸳鸯惊起不无愁(二)
鸳鸯惊起不无愁(二)
韩小犬怎么可能是无心?他就是存了心,想要趁着徐三意乱情迷,成其好事,让她怀上自己的种。有一个孩子在,甭管以后如何,只要她看见那孩子的眉眼,就会立刻忆起这孩子的生父。如此一来,她如何还能忘得了他?
韩小犬搂着她,沉默半晌,有些不高兴地道:“我先前在西南时,不知有多少妇人求着我,让我给她们个孩子。她们说我模样俊,生出来的孩子,定然也是个美人胚子。你倒好,嫌东嫌西,上赶着送给你,你还不要。”
徐三听着他这口气,心里头却只觉得好笑,故意气他道:“我如今在开封府,不知有多少公子求着我,也让我给他们个孩子。他们说脑子灵光,生出来的孩子,以后定然也是麒麟状元。只是我就这一个肚子,当然得瞧准了再生,至于你嘛,还是得容我三思。”
韩小犬一听,气得太阳穴都凸凸直跳,心里头窝火得不行。他忍了又忍,知道这女人嘴皮子利索,要是斗嘴,肯定是败下阵来,于是他也不忍了,一把翻身,压倒了她身上去。
徐三跟他说了会儿话儿后,心中已不似先前那般烦躁,只想着明日上朝再说,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她不是个怕事儿的。至于今夜嘛,春宵千金,不可虚度,倒不若共赴巫山,云雨一番。
只闻床架子吱呀作响,二人一会儿粉蝶探香,水浇花蕊,一会儿又柳腰款摆,玉足箍绕。足足折腾到二人都泄了劲儿,徐三总算是感觉到了几分困意,拾罢了,便倚在韩氏肩头,沉沉睡去。
隔日一早,韩元琨尚在睡时,徐三已由梅岭服侍着起身,绕到屏风另侧,开始梳洗更衣。虽说她心中满是担忧,也不知官家今日还能不能上朝,但是既然没有宫人来说不上朝,那她还是得换上官袍皂靴,驾马赴往宫城。
眼下天还未亮,夜色沉沉,徐三到了殿前,眯眼一望,就见一众朝臣已然来了大半,三两成群,窃窃私语。其中有人见她过来,忙不迭地凑了过去,低声问道:“听说徐府尹昨日夜半,方才离宫,却不知官家身子如何了?”
徐三叹了口气,沉声说道:“我昨儿个虽是半夜才走,但我在宫里,也不过是干等着,半点儿都帮不上忙,甚么也没打听着。只是俗话说的好,皇天无亲,唯德是辅,官家向来仁政爱民,如此明君,定会承天之佑,安然无恙。”
那人一听,心道还是她会说话,赶忙应道:“是是是。徐府尹说的有理。天道昭彰,那区区一条小蛇,奈何不了圣人之身。”
两人面对着面,说着好听话儿,可心里头却都是安定不下来。
官家中了蛇毒,这可不是小事儿。她要是死了,这龙椅又要由谁来坐?宋祁虽说礼贤下士,美名在外,可他到底不成气候,而薛鸾呢,虽说还没被正式过继,但在她背后,可是世家大族在鼎力相助。
徐三负袖而立,又与其余几名官员寒暄片刻,可她的眼神,却在群臣间不住扫来扫去。看了一会儿后,她隐隐察觉出了不对。
薛鸾没来。宋祁也没来。
两人平日里几乎是比着看谁来得早,可今日都这时候了,二人都还不曾出现,实在是让徐三觉得十分蹊跷。
她眼睑低垂,眉头微蹙,默然半晌,忽地听得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她抬眼一瞥,就见周文棠一袭紫绮绣服,腰围玉带,足蹬黑靴,手里头打着绛红宫灯,身后跟着一众内侍,于宫苑缓缓行来。
群臣噤声,垂袖入列,都抬起头来,紧盯着周文棠不放。而周文棠走到檐下,淡淡说道:“今日早朝,一切照旧,只是官家身子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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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便下地,只能待上约两盏茶的工夫。还请诸位朝官,举要删芜,不可违误。”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官家今儿不能走过来了,多半已经坐在金殿里了。她只能待上二十分钟左右,上朝的这些大臣说些要紧事儿就行,至于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必拿到朝堂来说了。
周文棠一说这话,待到上朝之时,朝中上下,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开口启奏,就连那最没眼力劲儿的崔金钗,今日都好似有些发蔫,紧抿着唇,眼神飘忽,也不知是在思虑何事。
而徐三倒是顾不上操心崔金钗,她想要偷偷抬眼,瞧瞧官家气色如何,可是按着朝中规矩,没有官家准允,她是不能抬头直视这位女帝的。因此徐三只能垂着袖,低着头,从官家偶尔说出的只言片语,推测她如今的身体状况。
她说话的口吻倒是没变,还是那样低缓,有着极强的威压感,然而她这一把声音,却夹带着一丝沙哑与疲惫,远不似平常那般中气十足。徐三细细听着,心中已有了计较。
看来官家救是救过来了,但是这身子骨儿,却也元气大伤,大不如前。到底是过了六十岁的人了,哪怕磕磕碰碰一下,也会像徐荣桂那样,小半年里只能卧病在榻。有言道是“毒过三关为不治”,似官家这般岁数,怕是要留下祸根了。
徐三虽和官家乃是上司与下级的关系,但是官家待她向来不错,亲自点她为状元,也是对她有知遇之恩。如今官家遭了这番罪,徐三也是忧心不已。她心里头左思右想,苦苦琢磨,想要找出个法子,能让官家养好身子,把夺嫡这场仗的时间也尽可能地往后推。
哪知突然之间,徐三如遭雷击,猛地忆起了三个字来
独花兰。
魏二娘之语,言犹在耳。独花兰除了是稀世名花之外,还有药用价值,能治疮毒及蛇伤。而眼下正值六月,恰是独花兰开花之时,前两日徐三还在园子里瞧见了呢,露冷风清,袅袅独立,倒叫人移不开眼来。
除了徐三之外,还知道独花兰能治蛇毒的人,只有宋祁了。又或者周文棠也知道,他通晓莳花弄草之道,魏二能打听来的事儿,想来他也不会不知。
官家被蛇咬伤之事,绝不会是巧合,定然是一个蓄谋已久的阴谋。而官家要真是独花兰治好的,那就说明,布局之人,不是宋祁,就是周内侍。
徐三微微低头,藏在袖中的手不由紧紧攥成了拳。
这个答案,不言自明。
徐三默然半晌,忍不住扯了下唇,有些自嘲,又有些欣慰地笑了。她一直希望宋祁洗心革面,脱胎换骨,从一个顽劣孩童,成长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大人物,如今看来,至少在洗心革面及独当一面上,他做到了,做的淋漓尽致,挥洒自如,超出她意料之外。
待到两盏茶的工夫过了,群臣退散,徐三才走出去了几步,就见有宫人急急追上,说是官家召见。徐三心上一紧,不敢怠慢,赶忙跟着宫人绕到偏殿。
珠帘之后,那妇人头发花白,卧于榻上,一身绣着九龙金纹的黄袍,反倒更衬得她面色灰败。她挽起袖子,斜斜抬着手臂,而一旁的医官则跪在榻侧,小心给她把脉问安。
医官只能跪着,而柴荆却是得宠,竟直接坐在了榻侧。那小郎君小脸儿白净,只一双眼儿哭得红肿如桃,手里头正把着团扇,细细给官家扇风。
徐三进来之后,官家淡淡瞥她两眼,只让她站在帘外,不曾召她入内,也不曾跟她说些甚么。许久过后,待到那医官开完了方子,转身退下,带着柴荆前去煎药,官家才屏退宫人,又命人掩上殿门。
一时之间,偌大的偏殿内,便只剩了这君臣二人。徐三垂袖而立,只见珠帘轻摇,阴影重重,骤然之间,忽地听得官家厉声道:“跪下。”
徐三眉头一皱,当即伏跪于地。
官家斜卧榻上,手捏佛珠,沉默良久,缓缓说道:“朕问你,这蛇毒之事,是不是你的主意!”
徐三心上一沉,知道官家已经看破了宋祁的手段。只是她这做亲娘的,不想承认自己的儿子生性狠辣,连生母的安危都不管不顾,她就将这些罪过,全都推到了徐挽澜的身上来,一心以为是徐氏教坏了她的祁儿。
人家是母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而她徐三夹在中间,里外都不是人。此时官家问罪,徐三心上一横,当即磕头说道:“臣心知此事蹊跷,官家必会疑心有人从中作局,欲陷官家于不利。但是官家信不过臣倒也罢了,难道连三王也信不过吗?山大王甭管怎么胡闹,心都是向着官家的,而三大王,更是定省温,忠孝两全,满朝文武,后宫内侍,全都看在眼中!”
她骤然抬头,声音微颤道:“官家,他亲手写的家书,细心剥的橘子,熬夜抄的佛经,以身犯险采来的稀世名花,还有那晨昏定省,一次不落,昼夜侍病,孝感动天……难道这些也做得了假吗?官家是祁儿世上唯一的倚仗,祁儿也是官家世上唯一的子嗣,形影相附,唇齿相依,难道这也能是假的吗?”
徐三表面上是在说服官家,打消官家的疑虑,然而她这一连串的问题,却也是在真心发问。
她想问问自己,问问宋祁,这些真的是他装出来的吗?
他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而已,如何会有如此深沉的心机,如何会使出这般狠毒的手腕?难道这真是她教出来的?她想将他推到正路上,却反倒是助纣为虐?
又或者,真是她识人不清。想当初二人初见之时,那摆摊子的妇人不过是不让宋祁掷飞镖,宋祁就假情假意,欲要将御物抵押给她,想给那妇人设下圈套,以买卖宫中御物的罪名让她锒铛入狱。后来在宫宴上,有个世家女瞧不起男儿,讥讽了宋祁几句,宋祁就扯住人家领口,差点儿将人家淹死在池子里。
他确实够狠,从小就狠。是她被他的年纪、长相、言语给蒙蔽了,只当他是个孩子,只顾着怂恿他夺嫡,却硬生生将他逼成了一个伪善之辈,人前谦虚有礼,温文尔雅,而人后却是狠辣阴毒,不择手段。
这小子,到底还有多少句话是骗她的?那光朱之事,是真是假?若是真的,怎么荒庙里只有土坑,没有他所说的尸体?
徐三紧抿着唇,盯着那宫砖上的锦绣花纹,蓦然间又忆起罗昀的临终遗言来。怀疑与不安,如春草落地,疯了似的潜滋暗长。恍惚之间,她甚至想起了崔金钗的咒骂与预言,她说,徐挽澜你下场悲惨,不得善终。
她伏跪于地,额头死死抵着冰凉的砖面。而珠帘之后,官家斜倚榻上,不住摩挲着指间佛珠,目光晦暗,一言不发。雕梁画柱的宝殿内,一时之间,竟是无比静寂。
而此时此刻,不安的并不止徐三一人,还有远在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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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后宅的韩小犬。他枕着双臂,仰面躺在榻上,直勾勾地盯着那顶鸳鸯锦账,眼中满是阴鸷与忿怒。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方才出门,在院子里撞上了一个旧人,正是久不曾露面的常缨。而常缨所言,当真是字字诛心,直令韩元琨火冒三丈,恨不得闯入宫中,将徐三揪出来问个究竟。
第175章鸳鸯惊起不无愁(三)
鸳鸯惊起不无愁(三)
当年韩小犬离京之前,罗昀在府衙后门,撞见了韩小犬在马车上对徐三喊话,为此跟徐三发了好一顿脾气,几乎要跟她恩断义绝,后来徐三好不容易,才把她给哄得没了脾气。
当时徐三是怎么哄的?她骗了罗昀,说韩小犬只是个寻常公子哥儿,两个人都喝醉了酒,韩小犬便借着酒劲儿发起了疯。她对着罗昀保证,言之凿凿,说自己跟韩元琨绝无牵扯。
罗昀对着徐三发火之时,常缨恰好就立在堂外,将罗昀的训斥、徐三的辩解,全都听了个全。她从前本对徐三很是佩服,可经过这件事儿后,徐三在她心里头,完全变了个模样。
常缨乃是习武之人,而在这女尊男卑的宋朝,学武的妇人,大多有些“大女子主义”。徐三的作为,常缨是看不上的,尤其对于她让唐小郎到外头做生意这件事儿,在常缨看来,简直就是败德辱行,不识分寸。
这日里她回府衙后宅拾杂物,在院子里跟韩小犬撞了个正着。韩小犬见了她,还想跟她寒暄一番,哪知常缨一瞧见韩元琨,便眯着眼儿,上下一扫,对着他阴阳怪气地道:“哎哟,我还当是谁来了?原来是徐府尹养在后院的小白脸。”
韩小犬闻言,眼神阴鸷,紧盯着她不语。常缨却是勾唇一笑,继续说道:“怎么着?跟那姓唐的小贱奴,一块儿伺候徐府尹,这滋味儿可还快活?”
韩元琨冷冷一笑,沉声道:“劳你心了。那姓唐的,可没那爬床的本事。三娘有了我,如何还瞧得上他?”
常缨却是笑道:“韩元琨,你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瞧不上人家姓唐的,可在你那三娘心里,你还比不上姓唐的呢。徐府尹给了那姓唐的大笔银子,一把将他抬成了腰缠万贯的大商人,还让他一个贱奴,当了后宅管事,掌管数十官奴。这还不算,韩元琨,我好心提点你,你得了空,可要记得去瞧瞧唐小郎送给徐府尹的账本。那里头的字儿,只他们俩识得,就连你,都是个外人。”
韩小犬经过几年历练,心性已然沉稳许多,但他到底是个暴脾气,最经不起激将法,更何况徐挽澜本就是他心中的软肋,旁人一戳,他就会立时气急。
韩小犬心里清楚,徐三出身寒微,一个人单打独斗,可以信赖的人选本就不多,她让唐玉藻出去做生意,也算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但是常缨所说的账本,韩小犬不经意间也曾瞥见过,里头全都是他不认得的字儿,跟鬼画符似的,徐三却看得犹为认真,实在让他心中嫉妒。
韩元琨眼神发沉,薄唇紧抿,却仍是强自克制,一言不发。然而常缨却是不肯将他放过,只又缓缓笑道:“先前徐府尹忙于官务,夜半三更才会回府,而那姓唐的,哪怕打着盹儿,也要坐在徐三的房中,等她回来。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要做些甚么,能做些甚么,也不用我提点你罢?”
韩元琨目光发狠,他眯起眼来,冷笑道:“常缨,自打我来了兔,总听人说,你身手是最厉害的。多年以来,不曾和你切磋比试过,倒是一件憾事。”
他这意思就是说,你要再胡说,我就敢打你。
常缨却是笑了,不慌不忙,继续说道:“好,不说唐玉藻了。你既然忍得了,那我也没甚么可说的。我跟你说说别的。”
对于徐三,常缨心中一直憋着股气。自打听过罗昀的训斥后,常缨都不爱在徐三身边待着,一看见她,就满心厌恶。她为此还去找过中贵人,可周文棠却说,徐三的后宅迟早都要出事儿,让她务必盯得紧些。
那夜金元祯闯入徐三帐中,常缨在外听得动静,却偏不上前救她。隔日徐三去跟周文棠告了状,常缨不但吃了一顿狠罚,更还被周文棠骂了四个字万死犹轻。
万死犹轻?她算是甚么东西,没护住她,就是万死犹轻?
自此之后,常缨对徐挽澜可算是记恨上了。眼下见了韩元琨,常缨总算找着了撒气的契机,不但对韩元琨说出了当时徐三对罗昀撒的谎,更还将徐三的那些个男女私事,全都抖落到了韩元琨的面前:
“前个儿我跟漠北的探子,一块儿吃了回酒。人家跟我说,你那位徐三娘,在燕乐县时,觅爱追欢,风情月意快活的很,又是跟金国的商人牵扯不清,又还招惹了金国的当今太子,让人家递了密信给官家,非要求娶徐三不可。这些事儿,你寻人问问便知,总不会是我胡说的。”
“这都罢了。商人,太子,小贱奴,你都能忍,我也佩服。那……中贵人呢?你忍得了吗?”常缨的声音越来越轻,其中透着一丝无法遮掩的愉悦,“我虽对中贵人十分敬服,但说到底,他是个阉人,而且是个有权有势的阉人。你的徐三娘,为了能靠上这位贵人,甚至连爹都喊得出来。”
韩小犬猛然抬眼,双拳紧攥,死死瞪着常缨。而常缨却是不肯将他放过,继续轻声笑道:“你当中贵人为何如此看重徐府尹?到底叫了一声爹呢,其中还有甚么勾当,你且去想罢,我是想不着了。”
那女人抱着长剑,稍稍退后一步,立在檐下,眯眼笑看着他:“韩元琨,你可别跟三娘急。三娘只想玩玩你这身子,你若急了,她该要怨你没有自知之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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