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哥尔摩(H)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花臂熊猫
小孟继续看那图片,还拿过张茂的鼠标点开大图,惊叫:“啊!他居然有孩子了!还这么大了!”张茂顺着她的手指看屏幕上放大的照片,不知道拿什么相机拍的,异常清晰:高大的男人抱着个孩子在幼儿园里的娱乐区跟其他父母说话,小孩的脸压在他的肩膀上,非狡辩不是他的孩子,都说不过去。因为他们有着一样修长的四肢,浓密的黑色头发,高挺窄直的鼻子和粉色的嘴。唯一的区别是,父亲的眼睛大,孩子的眼睛窄些。
张茂看了几秒,忽然站起来说:“小孟,麻烦你帮我关一下电脑,我忽然肚子不舒服。”
周六下午,张茂早早到了和小刘约好看电影吃饭的万达,白菜告诉他和女娃约会要先到,还要给她准备一束鲜花。张茂养养遵从,他抱着一束花店里推销给他的粉色花站在广场的角落,随意地看着远处牌子上的餐厅列表,思考着等会吃什么。
不过一会,小刘出现在门口,张茂还未来得及跟她打招呼,她就眼睛一亮朝着这边走来。张茂不懂女孩的打扮,但也知道小刘长得漂亮穿的裙子也挺好看,飘飘然像一朵云。他把花束递给小刘:“送你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小刘捧着花笑:“是粉芍药,我喜欢呢。”
张茂和她并肩上扶手梯,小刘说:“我在英国上学的时候,寄宿家庭院子里就种了很多芍药呢。住家奶奶总给我插一瓶放在屋子里。”张茂没有留过学,对这种事很难感同身受,只默默点头。小刘好似很喜欢他似的,对他的默不作声还当做优点,她轻轻走在张茂身侧,身上飘来一股香水味。
是自然的女孩的味道。
张茂坐在小刘身侧的位置上盯着屏幕想,他有些恍惚。来到这个城市安顿下来已经快要一年,起初还惧怕蒋十安再找过来,连房子都不敢买。渐渐的三个月过去,没有任何寻找他的消息,他的新手机号码新微信号码也没有陌生人添加。张茂放松警惕,开始轻松地过起了真正的生活。他买了一套离公司很近的小公寓,公司在高新园区房价便宜,他对公寓的价格和面积都很满意。张茂花了几周时间从宜家挑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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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家具充盈房间,他躺在新买的床垫上,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他现在活得是一个完完整整有自尊的人的活法,他每天八点半起床,跑步半小时,九点半骑小黄车上班打卡,下午五点半下班,有时加班,回家做饭看电视睡觉。同事都说他的生活枯燥,可张茂不觉得,他反而认为现在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他睡过的床不是太小就是太大,唯有身下自己买的这张床,是合适自己身型的。
最近的烦恼大概就是坐在身边的小刘了。
张茂自认为,没有想过结婚。他也不会去耽误任何一个女孩,说的难听点,他一个近乎于变性人的小鸡巴男人,凭什么去祸害人家清白的姑娘呢。更何况他身上别的洞,还曾被同性使用过。没有人能接受他这样的男人。小刘,是王姐介绍来的,张茂原本推托了几次,可王姐帮过自己忙,他不能再拒绝。原本张茂以为,小刘那头会不同意,听白菜说,小刘因为留学回来又漂亮,求王姐牵线的人很多,但小刘都没有同意。张茂觉得自己,她当然更嫌弃,谁知道小刘竟然主动加他的微信。
他不但不觉得自豪,还觉得麻烦。
今天张茂买花,请她看电影,晚上也看好了一家比较高级能配得上小刘的餐厅,就是为了好好拒绝她。张茂的脑袋,能想到的能做的,仅限于此。他有些担心等会小刘会哭什么的,坐在座位上很是纠结紧张。
熬到电影结束,张茂感觉自己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小刘在旁边好像哭了,散场时张茂掏出纸巾递给她擦眼泪。小刘破涕为笑:“让你笑话啦。”她哭过之后眼角发红,张茂连连摆手:“没关系,是很感人。”他说完就觉得面无表情心不在焉看完全场的自己很虚伪,好在小刘没有计较,只问他去哪里吃饭。
两人面对面坐在桌前,这是一家西餐厅,氛围很好而且桌子和桌子距离比较远,张茂想等会说那些话别人也不会听到让小刘难堪。一切似乎都安排的很妥当,菜慢慢上来。
等菜的间隙,小刘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忽然跳出一条消息,她随意地扫了一眼,忽然拿起来看。
“怎么了?”张茂以为她有事。
“你看,”小刘把手机递到张茂面前,“这个明星我不知道你认识吗,蒋十安,他发个微博说他亲生儿子丢了。”
第66章万剑归宗(下)
张茂继续把切好的牛排用叉子插了塞进嘴里,摇头说:“不认识。”小刘放下手机也接着吃饭,歪歪脑袋:“我也不怎么认识,但我表妹是他粉丝,所以见过很多他的海报。”这个话题两人并没有继续聊下去,可张茂的叉子却五次三番掉在桌上或是敲在盘子边缘发出刺耳的声响。一顿饭他吃的恍惚,临别时小刘和他说下次再看另外一部电影,他竟然也点头答应。
张茂把小刘送上出租车,转身找小黄车寄存点。这座城市的人爱热闹爱玩乐,夏季的夜晚到处都是成群结伴出来吃烧烤喝啤酒看电影的人,什么年龄段的都有,连白发苍苍的老人都有同龄伙伴在广场边坐着聊天。唯独张茂是一个人。张茂穿梭在衣衫色斑斓的人群中,感到周围全变成了色光斑环绕,他的眼里只有远处排成一行的黄色自行车。张茂当初挑选这个城市,就是因为这番热闹,他想也许这座大方的城市可以用自身的热浸染他的冷,即便他仅是孤身一人,也不会感到难堪。
现在看来似乎大错特错。
张茂站在小黄车旁边扫码,手机镜头晃的厉害,几次都对不准。他用左手捏住右手手腕,才勉强扫出来。张茂把这辆车子推出来,垂下头握着车把喘气。他的脑门上蒙着一层汗水,痒丝丝顺着太阳穴往下滑,他抬起手背压在脸侧,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张茂打开微博,他新注册的微博从不发内容,只是用来看一些新闻和游戏资讯。他点开搜索那一页,第一条就是“蒋十安隐婚生子”,第二条是“蒋十安儿子失踪”。身边有一群高考完的学生挤过来嘻嘻哈哈地拿车,把张茂挤来挤去。他只好推着车走向广场角落的树荫下。
手机再被拿到眼前时,屏幕上沾着一层汗水,张茂用袖子擦干净,按着home键要解锁。他的拇指放上去,黑色的屏幕里倒映着他的脸和脑袋后头正上方的一盏明亮的路灯。刚才拿车的学生们从他身边经过,大声讨论着去哪里吃烧烤。他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他的高三暑假。
“你们不出去旅行吗?”
张茂坐在餐桌前吃一盅燕窝,他住进蒋十安家之前从未吃过这种补品,在电视上看到时,以为是一整个的草窝浸到汤里。保姆端燕窝给他,他用勺子慢吞吞地舀起来,才发现是透明的扯破塑料袋似的小丝儿。张茂低垂了几周的眼睫微微抬高,把勺子上的东西举到眼前看。透过无色的碎丝,是蒋十安家厨房里那吊造型怪异的灯具,顺着此种介质折射放大出蹊跷的轮廓。蒋十安从身后走进餐厅,一屁股坐在餐桌前。
蒋母见他也来了,于是问他们要不要去旅行。
蒋十安打个哈欠,他午睡才醒,眼角都挂着点水气。保姆也端上一盅甜品来,并不是燕窝而是水果酸奶。蒋十安拿起勺子叮叮当当地搅,似乎没什么胃口和心思吃。蒋母并不知道他们的真实关系,只以为两人因为孩子的事情还在闹矛盾,于是托着腮说:“怎么没人理我呀?”张茂抬起头,有些拘谨地回复:“我的肚子。”那时候他记得已经是8月,还有四个月临盆,他的肚子已经明显地大起来不能用发胖搪塞。他连院子的围墙都不敢出,更不要说旅行。
蒋母听了之后便明白自己的欠考虑之处,咬着勺子说:“是阿姨考虑不周。”张茂见她有些沮丧,思索着该如何安慰,可他嘴笨,憋了半天才吐出一句:“没关系。”蒋十安坐在旁边一直没出声,忽然开口:“不是有个小飞机在上海,我们可以先开车去上海,再坐飞机走。”“对呀!”蒋母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宝宝真聪明,我这就给你爸打电话。”
张茂记得蒋父最近并不在国内,隐约听到蒋十安在客厅里打电话说在美国,那现在该是凌晨吧。他想制止蒋母的动作,可也没有什么资格,但又是因为他才要打这通电话,张茂战战兢兢地放下勺子缩进椅背里。响了几下,那头便接起来,声音困倦沙哑:“嗯?宝贝?”蒋母手忙脚乱捧着手机在手心里晃荡,一边窘迫地说:“提开着!”那头才隐约猛地咳嗽几声,清清嗓子回道:“怎么了?”还没等这头回复,蒋父又说:“蒋十安,是不是你又闯祸!”
蒋十安摔了勺子耍横:“怎么又是我!是我妈要打电话的!”
“不是宝宝,不是宝宝,”蒋母赶紧给儿子洗清罪名,蒋十安在一旁不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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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碗,“我们那架飞机,在上海吗?”蒋父听见并不是急事,也不知为什么半夜来电话,于是又缩进被子里:“不在,借给文浩了,他家去加勒比旅行,人多。”蒋母听了大为失望,肩膀都垂下去:“那好吧。”蒋父听起来实在是困,连最爱的老婆都无力哄,打了个哈欠说:“还有事吗?”蒋母想了几秒问:“能再买一个吗?我想让小张和宝宝出去旅游呢,小张这样子也不能坐公共交通吧。”蒋父笑了:“你以为买房呢说买就买。不是我不给你买,买一架,等办完证件租完停机坪,恐怕孙子都出生了。”
蒋母撅起嘴不高兴,蒋父好似看见她的样子,柔声道:“让他们出海玩一圈,不是一样吗?”蒋母捏着手机说:“哪能一样呢,算了老公,你睡觉吧。”蒋父听着她不愉快,立刻清醒一大半:“你这样,你让杨秘给他们包一架头等舱,不就好了吗?能出去玩,也可以不用麻烦找飞机。”蒋母转着眼珠子想了想,答道:“那好吧,那就这样吧,你睡觉吧。”蒋父得了大赦似的挂掉电话。
蒋母转头朝着蒋十安说:“听到你爸爸说的没有,快给杨秘书打电话。”张茂一直沉默,此时却开口:“我不想去,对不起。”他放下勺子想离开餐厅,蒋十安原本已经在脑袋中计划该去哪里,不想被他如此扫兴,还当着母亲的面。他那时脾气还极坏,见母亲有些尴尬的离开,立刻不高兴地咕哝:“又怎么了?”张茂低头看一眼自己高出腰线的肚子,不语。
蒋十安显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耐着性子劝:“穿宽松一点没人看的出来的,真的。”张茂推开椅子战起,胳膊躲避蒋十安伸过来搀扶的手。蒋十安这下真发怒了:“都怪你,我暑假都不能去旅行。”他说完鼓着腮帮子生气,好像要人去哄他。
张茂那时盯着他的脸,平平淡淡地想:我一辈子都被你毁掉,你还在关注你偶尔少了的一次旅行。
他摇摇头,强迫自己从回忆中逃脱,重新凝神去看手机。在他出身发呆时,手机屏幕上又滴落几滴汗水,张茂把手机厌恶地塞进裤子口袋,跨上自行车回家。
晚餐结束得匆忙,张茂骑车回到公寓,连九点都没到。他换上家居服给自己切了半块西瓜,坐在沙发上边吃边看游戏直播。他正巧看了一场主播手气极差的,搜了几个屋子连个营养液都没找到几瓶,张茂嚼着西瓜暗想这什么运气,比自己还差。过了没一会,主播就被远处的敌人爆头阵亡,张茂“哎”地一声歪倒在沙发上。手上的西瓜汁甩到沙发布套上头,他赶紧又坐起来,小心地用纸巾吸掉。
他正埋头擦拭,却听见主播说:“下面插播一条寻人启事啊。”张茂心里咯噔一下,抬头去看。
果然:“寻人启事,今天微博刷爆的蒋十安儿子走丢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吧,不知道的人我现在再念一遍。蒋曜,六岁,于今日下午5时左右与保姆在a市内环伊势丹百货内走失。走失时身穿斗牛犬犬头t恤和黑色短裤,白色运动鞋。身高大约110cm,体型中等,孩子照片和服饰照片我会打在屏幕上。孩子很聪明,会背家中所有人姓名及家庭固定电话,父亲电话,爷爷奶奶电话,保姆电话和公司电话。”
张茂定定地看着,屏幕上出现了蒋曜的照片,和他记忆中的有些区别,孩子长高长大了许多,头发也留长不少,和蒋十安高中时期的发型非常相似,叫人一看就知道是他的孩子。他还记得自己走之前,孩子不愿意留长发,因为说要和张茂一种发型,所以到了五岁还是小平头。他其他部分一点未变,不过是按比例放大。接着是衣服穿搭图片,张茂一眼就认出那是存放在蒋十安家衣帽间里,专门用来整理孩子穿搭的ipad里头的。他看到孩子的照片还不觉得怎样,反而些许陌生。可看到那张穿搭的图,却觉得缺氧头晕。
主播仍在说着“如果有线索请联系以下电话,提供有价值线索供定位的,可以获得五百万酬金;提供直接线索能找到孩子的,可以获得一千万酬金及北京二环房产一套。”主播念完奖金之后,整个弹幕都刷爆了,通通都在刷着“辞职找人去”,“666”,“有钱人的世界”等等。主播整张脸都被滚动的弹幕刷满,他却还孜孜不倦地说话:“蒋十安我跟他连线打过几次吃鸡你们应该记得的吧,我希望大家能帮帮我的哥们。今天跟蒋十安联系了几句,他说孩子因为在商场看到像‘妈妈’的背影,趁保姆不注意追出去走丢。希望大家不要再浪时间在挖他的私生活上,能真的帮帮他找孩子。拜托拜托。”
张茂捏着太阳穴关掉电视,双手搭在膝盖上把脑袋深深地垂着,他的头颅整个都在胀痛。张茂咬紧牙齿狠狠地撕扯着嘴唇,不过几下嘴里便尝到了浓郁的血腥味,下唇上也传来疼痛。他却像毫无察觉似的继续在伤口上撕咬。张茂抱着头痛苦地趴倒在地上。
明明跟自己约好和他们永不再见面的,为什么头还是这么痛。主播那声“因为看到像妈妈的背影”的话一遍一遍强迫症似的回响在脑海中,张茂难受地用拳头狠狠敲击太阳穴,试图把这阵声音从脑袋里揍出去。他重锤自己的脑袋,直到眼冒金星,张茂蜷缩在地上一会发出低声的嘶吼,一会发出凌乱的咕哝。
不是说那孩子是天才吗,怎么会认不出来是不是他。
因为他想你,所以他不能用理智分辨。
蒋十安为什么不看好孩子,是他的种他就应该管好。
他不在场。
这孩子到底去哪里了。
不知道。没人知道。
张茂发出在心里,其实低语出声的每一个问题,都被他分裂出的自己反驳回去,他感到快要发疯。一个张茂叫嚣着他们之间没有关系,那明明是个孽种跟他有个狗屁关系,死了才最好,这样他曾经畸形的证据就完全消失了。一个张茂焦躁地劝导孩子是无辜的,孩子还这么小他只是想你,万一被拐卖了断手断脚变成残疾人怎么办。张茂的手指甲在脸上暴躁地抓挠着,脸颊上瞬间出现一道道血印。
“啊……”
张茂整个人像被邪魔俯身一般畸形地跪爬在地上,腰背高高翘起,头却深深埋在地面的地毯上,嘴巴长得大大的,牙齿全数纠缠在地毯的长毛里。他嘴唇上的血浸染了一小块雪白的地毯,他的脚在地上胡乱地蹬踹。
忽然,张茂像脱了力似的,猛地平摔在地上,发出“咚”得一声响。
他从地毯里爬起来,电视屏幕上,蒋十安的寻人启事滚动播放在弹幕里,张茂拿出手机,打开拨号页面。张茂盯着屏幕上的电话,知道那是蒋十安的手机号码,只是他上一只手机被他用锤子砸成了碎块,而他自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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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已完全忘记那个和他通过上千次电话的号码。然而手指按在屏幕上,却不受控制地流畅背诵出来。
第67章万剑归宗(下)end
电话打了数次每一次都占线,张茂的心脏从蹦得心包肌抽搐疼痛,到逐渐平缓,那头也没有响起任何他熟悉的声音。张茂放下电话靠在沙发脚上,主播又开始新一轮吃鸡,这次运气不错降落在一件仓库外,冲进去就碰上足够弹药和合适头盔。屏幕下方电话仍滚动着,张茂把手机攥在手里,一遍遍打着蒋十安的电话,他双眼放空地看着直播,忽然看到左上角的观看人数,明白过来。
光这样一个直播,观看人数就有几十万人,更不要说微博上看得到电话的还有多少人,酬金他也听见了,一千万足以改变大部分人的一生,更何况还有北京房产,那才是最重的酬劳。蒋十安的手机应该早就被打爆了。张茂双臂撑在沙发坐垫上将自己举起,屁股落回沙发里。他挂掉电话,思索着应该做什么。其实他也做不了什么,张茂冷静下来后,想。
他好像也没有那么着急,餐桌上听到这个新闻的刹那张茂确实险些从桌边跌落,可现在,他并没有感到心悸。张茂竟然终于拿出“母亲”这个身份安置在自己头上,他对自己说,母子连心,桃太郎应该没事。他靠在沙发背上径自点头,觉得这个想法很有道理。不过电话仍是要打。打给蒋十安肯定不是好主意,张茂重新把电话从地毯上拾起,拨通了蒋十安家里的固定电话。
电话才响了半声就接起来。
“喂,您好。”
如果这是爱情故事写成的小说,那么张茂该用三百到五百字形容他听到蒋十安声音瞬间的感觉,然而这既不是小说,更不算爱情故事。于是张茂发现是蒋十安后,仅停顿了一秒钟,便说:“是我。”
电话那头,蒋十安透出一点鼻音,很快吸掉,他沉声答:“是你。”
张茂觉得这样的对话发生在现在实在是浪时间,他正要开口询问,蒋十安却接着说:“我就知道你会打来。微博是发给你看的。”张茂一瞬间理解错误,声音拔高八度,尖利地说:“你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你有病?”蒋十安在那头深深叹气,他的声音非常疲惫:“我没有,儿子是真的丢了。”
至此,张茂的侥幸心理全数被敲得粉碎。
他在打通电话前,都还在怀疑地想蒋十安是否用这种办法引自己出来,然后因为被孩子捆绑着而上演全家团聚的戏码。听到孩子真的丢了的消息从蒋十安嘴里传出来时,他的鼻腔肌肉缩紧,瞬间无法顺畅呼吸。他狠狠地抽动喉头和鼻子让自己恢复,然而徒劳无功,他感到自己的脸瞬间涨红,张茂仍坚持着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昨晚和桃太郎在楼顶游泳,之后我只给他洗澡吹头发自己没有……”
“说他怎么丢的!”张茂崩溃地对着电话大叫。
“我感冒所以,下午睡觉,保姆带他去伊势丹买玩具。保姆说她就一个转身,儿子跑没影了。我们调商场监控,锁定几个目击者,他们都说孩子边跑边叫‘爸爸’,还以为是前面有他爸爸在跟他闹着玩,所以都没有在意。他跑出百货之后,就找不到了。”
“我们已经找关系立案了,然后也在媒体发了寻人启事,但是现在还是没有什么眉目。我不能活了我不能活了……”
蒋十安听着又神经质起来,背景里还有蒋母熟悉的哭声,张茂心烦意乱,打断他什么“找不到我也不活了”的鬼话,低声训斥:“正常一点!”他低下头喘了一口气,忽然感到肌肉松弛,是因为明白这几个人里头大约现在只有自己是冷静的。张茂狠狠咽下几口口水,说:“你们应该继续调周围的监控看,我看到你的信息,说他已经一米一,做需要登记身份的火车和大巴不可能。一定是做那些私人巴士,或者……”
“你说的,爸爸都已经找人去做了,”听筒里传来“咯咯”的声音,张茂知道那是蒋十安紧张恐惧时牙齿不受控制哆嗦的声响,“我们,还在,高速公路,找人设了检查,但是,晚了。没有,查到,东西。”他说完之后,张茂便听到蒋母的声音,在电话附近叫着“别激动,宝宝,别激动,我们想办法”。张茂知道现在不是合适的时间,但仍禁不住地冷笑一声,真是永远长不大。
他却忽略了自己的左手,已经将沙发上铺着的绒布套子撕烂了,指甲缝被织物的纤维撑开,丝丝缕缕往外渗血。他握着手机的手心全是汗,滑到攥不住,张茂用脸颊与肩膀竭力夹住电话。听筒里一片混乱,他听到保姆端来茶水的声音,“叮”地一声放在大理石茶几上,才意识到自己对那栋房子有多么熟悉。过了一会,一阵声后,蒋十安的声音又出现在听筒里:“求,求你,可不,可以,回来。”
旁边的蒋母似乎现在才意识到是张茂,于是又大声地和保姆哭作一团,在里头悲恸地跟着哀求:“小张!小张……你回来吧,你毕竟是孩子的妈妈啊!”张茂听到那两个字,下意识地把手机拿远,他张着嘴巴发愣,想,对啊,无论如何我也是,不可回避的,他生理上的母亲。蒋十安并不知道他的情况,还在苦苦祈求:“求求你,我真的,真的,受不了了。”
张茂一瞬间,想到自己仿佛也曾在何处,被捆绑着这样剥了皮的动物似的血淋淋哀求过蒋十安,然而当时回答他的只是一阵寂静。他想自己不必再和过去多做纠缠,但是:“回来也没有帮助,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着,有问题随时打给我。”张茂沉吟片刻,又补充:“把我的电话告诉警察,如果找到孩子的时候你的电话不通,就打给我,我的电话没有人打。”
“嗯。”蒋十安似乎再也不能说出话来,嗓子发出“嗬嗬”的响声,张茂觉得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挂掉电话。他放下手机,脱力地躺倒在沙发上。小客厅顶部他装了一盏三角形的白色灯具,这个家里的一切,张茂在布置之时,都避和蒋家的任何重复,以令他想起恶心的过往。然而他接了电话,那段一年多来他总以为自己忘怀的熟悉过去尽数扑面呈现,令他猝不及防。他盯着眼前白亮的灯光,咀嚼着蒋十安的话。
“孩子边跑边叫‘爸爸爸爸’。”
张茂知道原因,百货旁边是cbd写字楼区,里面也有不少it公司,it男的打扮大同小异,无非是灰扑扑的卫衣,双肩包鼓鼓囊囊塞着电脑,还有许久未洗的牛仔裤。也难怪孩子认错。他无奈地自我宽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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