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田蜜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浣若君
北齐兵不比流匪,只劫财不抢人,北齐地宽人稀,他们除了掳财之外,还喜欢捉人去做苦力,这时候躲到堡子里,不是一抓一个准?
而这时候村子里的人都走完了,细软也全都带走了,反而是个安全的地方。
夏晚觉得郭嘉肯定也会这样想,遂自作主张,就把郭莲和吴氏俩个带到了红山坳自已家,让俩人躲到了自家的地窖里。
地窖里阴冷潮湿,她便解了自己身上的青褂子铺在柳条箱子上,让郭莲坐着,自己爬到通风口处,去观察外面的情形。
吴氏在女儿死后,不知流了多少眼泪,此时看她大着肚子,暗猜她怕是叫人贩子给拐到青楼娼寮去呆过一段儿,否则怎么会打扮成这个样子。她道:“也是怪我,小时候太惯着你,叫你连个警惕心都没有,好端端儿叫人拐走,弄成如今的样子。莲姐儿,这孩子怕不是青楼里那些嫖客们的吧?”
郭莲一听老娘这是认定自己做过娼妓,立刻就怒了:“娘您说什么了?什么叫嫖客的孩子,您把女儿当成什么人了?”
吴氏又道:“便是嫖客们的也无防,生下来送人就好。”
郭莲叫陈雁西拐走之后的那一段儿,自认简直比娼妓还不如,可是到底人要脸书要皮,她窝囊了小半年,在这向来软弱的娘面前不知为何就窝囊不下去,发起火来了:“女儿是叫您那好外甥陈雁西给害的,您要拿女儿跟娼妓比,那陈雁西就是嫖客,就是他嫖的我,这孩子也是他的。”
吴氏嘴巴大张了半晌,道:“姐儿,你这叫什么话?”
郭莲指着老娘道:“女儿便不是您亲生的,好歹打小儿就认您做娘,一声声的娘叫着,可若非您的亲外甥,女儿又何至于落到这个田地,您不说安慰我,此时倒还来取笑我?”说着,她伏肩躬腰又哭了起来。
吴氏低声道:“真是雁西的?那孩子向来乖巧的,当初想求娶于你,我都说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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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回你是我要留给六畜的,他是因为这个才拐的你?”
自家外甥拐了女儿长达半年之久,吴氏说什么也不敢相信。
农家的地窖,一般是分做三台的,最上面一层像屋子一样,会有个通风口。中间一台一般不储物,再往下一台,才是储物的地方。
夏晚在最上面,就在那通风口上趴着。但郭莲不知道,以为她是出去了,遂气呼呼道:“您若真想把我留给我哥,怎的不早跟我哥说明白?当初您总说要以他的学业为重,不叫他成亲以致分心,可等我走了,您立刻就把个夏晚给娶回来了,可见您也不过嘴上玩笑,心里压根儿没有想把我给我哥的意思。”
吴氏望着女儿那鼓起的小腹,低声道:“那不是你哥有病,眼看要死,娶回来冲喜的吗?”
郭莲再不说话,眉宇间满满的痛苦,闭上了眼睛。
吴氏望着女儿,长叹了一声,低低说了声造孽,也闭上了眼睛。
夏晚趴在通风口处,将这俩母女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心里咯蹬一跳,暗说打小儿我就觉得郭嘉和郭莲两个关系非同一般,原来俩人竟是这么个兄妹?
既郭莲一心想嫁,郭嘉又一心想娶,也就难怪她嫁过来之后,郭嘉会那般的恼羞成怒了。不过如今大局已定,她才是郭嘉的妻子,至于郭莲,小姑子遭人欺负,未婚先孕,也真真是够可怜的,所以夏晚心中虽有微微的不舒服,却也不觉得太难受,笑了笑也就过去了。
她重重咳了一声,地窖里的郭莲和吴氏两个便不说话了。
河口战场如溃题的河坝一般,狼烟千里,已然失守。守城的将士们,非死即俘,便俘虏也是就地斩杀,所以除了郭兴和呼延神助活着被俘之外,河口战区几乎无一人活着。
水乡镇这一头,郭嘉提着两柄斧子,才从老郭家,他们家的大宅子里出来。
一直尾随其后的呼延天忠连马都扔了,就那么跟在郭嘉身后。一群贪财的北齐先遣骑兵像贪吃的蛇一般,一路叫他引进了地主家的大院,他随即关上了门。
等他再打开门的时候,满院尸首,无一存活者。
这时候大部队的北齐兵已经在趁着从各处剿来的羊皮筏子和大船来渡黄河了。渡过黄河,他们将去驰援攻打金城的大军,一举攻下金城关。
只拎着一把斧子,瘦削苍白的少年脸上有着淡淡的血迹,那件青布褂子上也沾着隐隐的血迹,但并不是很明显。他依旧沉默着,仍是一个人,信步出了水乡镇,随着蹄腾黄烟,策马奔驰的北齐骑兵,顺大路往渡口而去。
大部队的北齐骑兵是准备要渡河的,所以并没人注意这个看起来文静瘦弱的少年。
他随着骑兵们上了河堤,仍旧拎着两把斧子,就在河堤上静静看着骑兵们连人带马登船,登筏子。
这下呼延神助不敢再小觑他了,只是不知道这一艘艘满载着骑兵和马的大船与筏子,他该怎么办。
等待骑兵等船的时候,少年长时间回头,看着身后那片鹅黄色的花儿开了满地的瓜田,直等到大部分的骑兵都登船了,便开始解身上的青褂子。
阳光下少年的肌肤呈细腻的冷玉白,却不似他外表看起来那般文弱,蟒筋虬臂,紧峭的窄腰与上身呈倒三角之势,于岸上松了松劈,他拎着一把斧子,纵身一跃便跃进了暗流滚滚的黄河之中。
不一会儿,老郭家的长工们也来了,他们彼此之间的交流也不过打个手势,随即纷纷跃入河中。
黄河上浊浪滔踊,那生在黄河边的少年,时而露出一颗脑袋,时而只是露出一双刚劲有力的手臂,不过转眼之间,不过一手生拽,,一张筏子转眼便翻。
至于船只,他也许只是像砸沉呼延深助的船一般,于水中在船上敲开几个洞,一艘大船才行到水中央,便轰然而沉。
呼延天忠眼看着一艘艘羊皮筏子沉于水中,那些不会水,又穿着沉甲的北齐人几乎没有过多的挣扎,连喊都来不及喊一声,就那么沉入黄河,从此永不见天日,做了水鬼。
仗着这座天险之河,又有一大半的北齐兵叫他折杀于黄河之中,五千铁骑破关卡而来,除了怕死不敢渡河,打道回府的,最后渡到黄河对岸时,只剩了区区几百人。
呼延天忠一开始不懂为何郭嘉要露财,故意引人进老郭家的大院子,直到半夜趁着月光的掩映悄悄钻进郭万担家,才知他为何会有此一举。
他拿金锭吸引的是那些贪财之人,先杀掉这些人,就可以保证他们不去周边骚扰百姓。而真正渡黄河,支援金城的大军,他则尽量拖延到他们渡黄河时,于黄河里给一锅端了。
连带十几个长工,依山靠山,依水借水,不过一日时间,一个文文弱弱的少年,便把北齐人的五千骑大部分都解决在了水乡镇。
而剩下的,找不到敌人,摸不到首尾,不敢轻易渡河,只得撤兵。
这实力悬术的一仗,打的干净,利落,漂亮,一气呵成。
直到今日,呼延天忠才知战神是怎么回事。犹如疱丁解牛一般,化整为零,化繁为简,整场战事中几乎连一声惨叫都未听到,从日出到日落,再到明月高起,那看起来沉默,冷静的少年一板一眼的,就给打完了。
以一对千,徜若不是亲眼所见,呼延天忠打死都不敢相信。
他于河岸上轻嘘了口气,,也暗自揩了把冷汗,得亏他方才没有早动手,否则的话,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从混浊,冰冷的黄河水里爬出来的时候,明月高悬,瓜田成了一片狼籍,有几个年迈的长工长时间泡在水里,有叫齐兵戳死的,也有因为水冷,手脚抽筋而淹死的,此时还跟着郭嘉的,只剩下了七八个。
郭嘉甩着湿淋淋的裤子,才歇了口气,便阿单说,河口破,郭兴穿着盔甲就叫北齐人给俘虏了。
轻轻啐了一口嘴里的沙子,郭嘉道:“打仗非是靠蛮力,总还得带着脑子,他不带脑子,敌人不俘他俘谁?”
阿单道:“咱们是不是得去营救他们?”
郭嘉再啐了口泥沙,低声道:“操他娘的,现在还不行,我得先去一趟红山坳。”
在黄河之中,有几回他挥不动那斧子,险些叫那柄重达四百斤的钢斧带到深水中去,力量不由他控制。显然昨天那一回是管用的,但管用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他还得找夏晚去折腾一回,才有力气去解救被俘的郭兴。
他急匆匆跃下河堤,于瓜田里跑着,见阿单还在后面追,忽而又折回来,喉咙里往外颤着笑:“阿单叔,陈雁西下在酒囊里那毒实在是个妙东西,你们等我,等我半个时辰就好。我去去就来。”
作者有话要说:郭嘉:若若亲妈,我咋打不动了?
作者:夏晚才是我亲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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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她,你上不了天,所以,该充电啦……
第39章
虽说齐兵过境,居然没有烧杀抢掠,简直是大难之中的意外。
但堡子里的人们还不敢出来,所以整个红山坳村空空荡荡,除了偶尔有声犬吠,并没有多余的人。
夏晚估摸着骑兵是不会来了,郭莲那么大的肚子肯定要吃饭,遂从地窖里爬了出来,准备烧点晚饭给她吃。
她家本就是个穷家,夏黄书如今也不知跑到了何处,打开面箱,只有几只蛾子,再揭开油缸,里面也是明可鉴人。
夏晚无法,只得满村子一户户敲开厨房门去看,终于叫她扫箱底儿扫到了一碗面,又舀了一勺子菹菜,便准备给郭莲和吴氏做碗菹菜面吃。
活好了面,再拿一茶盅油将那碗酸菜呛了呛,夏晚正准备要烧水,忽而听得院外一阵马嘶。
夏晚暗叫一声不妙,心说怕是北齐兵来了。
这村子里唯有一家的厨房在冒烟,徜若有骑兵来,肯定就是冲着这厨房来的。也不知郭嘉是把她哪儿给弄破了,双腿间疼的厉害,若要跑,只怕也跑不快。
可她若不跑,真的叫北齐兵捉住,又怕要连累地窖里的吴氏和郭莲两个。
听脚步声似乎只有一个人。既只有一个人就好办了,夏晚一横心,从案头把那只海碗大的油缸抱了起来,准备等人进来了,先砸在他头上,再翻窗子跑出去,这样,她就能把人引开,以保护郭莲和吴氏两个。
只等着门一响,夏晚闭上眼睛心一横,就把个油缸给砸了出去。
“你这是,准备要谋杀亲夫?”若非郭嘉早有准备,非得被砸个脑袋开花不可。
夏晚哎哟一声,才发现进来的竟是郭喜。
他在堡子里没有找到她和郭莲几个,也不惊慌,猜准了夏晚必是躲在自己家,夫妻间的心有灵犀,下堡子一路跑了来,夏晚还真就在。
夏晚扑到案头,正在拿菜刀,想着一油缸砸不死就拿菜刀拼命的,没呈想来的竟是郭嘉。她都吓破了胆,郭嘉居然还在笑,夏晚捡起烧火棍子一棍子就敲到了郭嘉脑门上:“你吓我,你居然敢吓唬我。”
一半是发火,一半也是被吓的,夏晚就真的哭了起来。
她穿着件格外宽的阔腿裤子,似乎是他的,上面仍是平日所穿的那件白底红花的小袄儿,两只小肩膀细津津的,因正在和面,脸上还沾着点子面灰,小脸颊气嘟嘟的,红的像只苹果一样。
在瓜房里连着两回,郭嘉不是不知道夏晚受的疼痛,两人乍乍然的亲热,身体是熟悉了,可彼此之间仍是陌生的,在河里泡了整整一天,他身上的衣服都还是湿的,急于找个地方暖慰一番,但也急于去救被俘的郭兴。
夫妻便是世间最亲的人,可再找不到他和小夏晚这样一对夫妻。他必须得依靠她那瘦瘦的身板儿,才能获得神一般的力量,才能把郭兴给救回来。
郭嘉来搂她的肩,夏晚便一个狠甩,再来搂,她再一甩,转身坐到了炕沿子上,烧火棍子往地上一扔,抱臂仍是哭个不停。
郭嘉也有一整日不曾吃过饭了,夏晚呛的葱花菹菜闻着格外的香,勾着他腹中的馋虫,在水里泡了一整天,饥肠辘辘,很想吃一碗她做的热饭再走。
但与之相比,当然是救郭兴更重要。
他急着要办事儿,小夏晚却在这时候发起了火,郭嘉看这厨房的炕久未住过人,不像是个能办事的地方,转身出去,撩开夏晚家几间房子看了看,才发现唯有厨房才是新打扫过的,别的房间更是脏的吓人。
比无处办事更叫他焦急的,是怎么才能哄乖这看起来恼怒无比的小妇人。
可他又不知该如何哄她。
夏晚格外的生气,一菜刀剁在案头,恨恨道:“我今日才知,莲姐儿原本是你爹娘给你养的小媳妇儿,青梅竹马,瓜田蔓下,亏你们还敢称是兄妹。”
菜刀一下下的剁着,凭她眉目间的凶意,郭嘉两肩发颤,总觉得转眼那刀就要剁到自己肩膀上来。
他早知随着郭莲回来,这事儿要被翻出来,连忙解释道:“那只是爹娘的意思,与我无关,我一直只当莲儿是妹妹的。”
郭嘉脸色格外的苍白,眼眶下两道深深的淤青,坐在炕沿上,似乎极为疲惫,就那么垂着双手,两眼木呆呆的望着前方。
形单影薄的清瘦少年,只看一眼他标致俊俏的眉眼,夏晚心头的气便消了一半。
她一双气鼓鼓的眸子飞了过来:“真与你无关?”说话的功夫,她已经开始擀那张面了,一只三尺长的擀面杖在手中不停的旋着,不一会儿,一块面剂子在她手中就变成了一张薄薄的面皮,再拿刀一切,锅里的水已经沸了,下面,捞面,一气呵成,转眼之间,一碗饭就送过来了。
“吃,没得说到了老丈人家,我亏待了你。”
郭嘉端起那碗面来,便见夏晚噗嗤一笑,似乎又是不恼了的样子。自打早上有过那两回之后,她便有些不一样了,看他的目光,就像有些泼辣些的妇人看自己不成器的儿子一样。这叫郭嘉莫名有些怕,他觉得自己早晚要叫这小夏晚时嗔时喜的样子给吓成个骨酥。
他原本最讨厌吃的就是这又酸又涩的菹菜面,但她做的并不特别酸,稍加了点盐与葱花,微微的酸,淡淡的咸香,再兼面条足够筋道,他也是饿极了,居然觉得格外香甜,连着扒了几大口,险些呛的喘不过起来。
“瞧你那点出息。”夏晚边舀饭,边轻声的嫌弃着:“慢点吃。”
她另盛了两碗,是打算送到地窖里,给吴氏和郭莲两个的。
一手端着盘子,转身要走,夏晚回头,一指就点在了郭嘉的鼻子上,忽而又是个恼怒的样子:“你急吼吼的进来,心里除了炕上那点子事儿,就没有别的想法,是不是?”
郭嘉拎了一天的斧子,还在黄河里游了半日,弄翻了不知多少羊皮筏子。北齐少水,士兵们都不会水,进了黄河里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虾,这才是他带着几十个长工真正能获胜的原因,但这只是侥幸而已。
每一回杀完敌回来,郭嘉总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与侥幸之感。他其实不太记得那个过程,泡在冰冷刺骨的水中,只想着什么时候能解决完那些蝗虫一般的北齐兵,好回到夏晚身边。
他两臂本就酸软无力,抬眸恰对上夏晚两眼意味深长的目光,恰中心怀,吓的碗都险些掉在地上:“你怎么知道?”
夏晚心说,如此乱的时候,这厮进门一不问娘二不问妹妹,至亲的两个人的生死都不惯,坐在那儿双眼乱瞟,可不是为了贪床上那点子事儿?
色迷心窍,大概就是他这个样子。
她原本因为郭莲而吃醋,格外的生气,但鉴于郭嘉回来之后的表现,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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恼怒就全消了。才十四岁的少女,两颊绯红,一脸的羞涩,悄声道:“你等着,等我把她们安顿好了就来找你。”
天下间大约很难找到比她更大胆的姑娘了,郭嘉连咳了两声,胀了一脸的潮红,狠命点头,他此时的样子,瞧着比郭兴还傻几分。
夏晚噗嗤一笑,这才端着盘子走了。
天亮的时候,地窖里还会有些许亮光,等到天黑,地窖里浓黑一片,就彻底看不见了。
郭莲正在对吴氏诉说陈康一家的可恶,照她所说,就连吴梅都知道她被绑的,身为亲娘,吴梅非但没有阻止,反而还授意陈雁西的几个妾室欺负她。
其原因,只是因为陈雁西想娶她做妻,而吴梅觉得她一个土地主家的养女,根本不配给陈雁西做妻子。
一个险些做了妻室的妾,自然是陈雁西别的妾室们的眼中钉,那些妾室们自然也就放着性子欺负她了。
这半年多来,一方小小院子里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你欺我我欺你,争风吃醋和斗宠叫郭莲一说起来就心底发寒。徜若不是亲眼见识,她从来都不知道女人之间恨起来,会到彼此害命的程度,而陈雁西,身为一个男人,那怕妾室们相互弄掉了对方的孩子,他也不过一笑而已。
而她的孩子,若非他刻意相保,大约也早就掉了。这孽胎,就是他在不能娶她做妻之后,给她的额外恩宠,好让她将来能母凭子贵。
郭莲平静的跟吴氏叙述着这一切,仿佛事不关已一般,黑暗之中语调冷漠,平和。可她恨啊,又恨又气,那怕陈雁西死了,她依旧恨。她的身材回不到原来,她最美好的少女时代也就那么葬送了。
于是她手一下下的,就在墙壁上扣着,抓着,抓墙坯上的泥土下来,一点点的揉捏着。
黑暗中于墙上也不知摸到个什么东西,软簌簌的,倒是吓了郭莲一跳。
她尖叫道:“蛇,蛇,娘,这儿有蛇。”
吴氏也吓坏了,慌的一把过来便把郭莲抱进了怀里。就在这时候,夏晚正好下了台子,她盘子里还有一盏油灯,来给郭莲和吴氏照亮儿的。
听到郭莲说有蛇,夏晚也吓了一跳,见地上一团灰突突的东西,先踩了一脚,觉得是个死物,再拎起来,便见是块小小的肚兜儿。
地窖潮湿,阴暗,确实是蛇最喜欢呆的地方。夏晚拎起个小肚兜儿抖了抖,笑道:“你还别说,这真是我拿来堵蛇窝的东西,把它仍塞回去,蛇就不出来了。否则的话,只怕蛇真的会从这洞口钻出来了。”
郭莲不信一点软绸能堵得住蛇,这时候命比别的都值钱,她想了想,从柳条箱子里翻出郭嘉的那个泥人儿,把脑袋往那蛇洞里一戳,就给结结实实的堵上了。
鉴于自家丈夫对这妹妹没意思,只是郭莲一人的一厢情愿,夏晚待她便格外的亲热,她道:“你那个不抵事的,只有我那方小肚兜儿才能堵得住蛇,真的。”
郭莲曾经是喜欢夏晚的,甚至于,因她相貌标致,郭莲觉得在水乡镇也只有夏晚才配得上跟她做朋友。但这种友情在知道她嫁给郭嘉的那一刻,就荡然无存了。她道:“奇了,泥人好歹是泥做的,比不得你那一方小肚兜儿?”
夏晚低低叹了口气,把郭嘉那泥人像的脑袋从蛇洞里抽了出来,又把肚兜儿填了回去:“反正我知道就是了。”趁此,她也就把郭嘉那泥人像从郭莲这儿,给夺走了。
其实这里面是有故事的。
当初夏晚叫夏黄书打过一回,她娘孙氏便准备带着夏晚回娘家,于是整了夏晚所有的东西,并自己几件烂衣裳,就准备要走,这时候,夏黄书带着他的赌鬼酒友们堵了她俩,把她俩关在了地窖里。
窖中又湿又冷,还不知从那儿出来了条蛇,就在地上乱窜着。
孙氏怕蛇要咬夏晚,跪地祷告了半晌,再无它物引蛇入洞,便拿夏晚初来红山坳时,身上穿的个小红肚兜儿引蛇,那蛇就顺着肚兜儿钻进蛇洞里去了。孙氏连忙把肚兜揉成一团,便堵上了蛇洞。
也是怪了,打哪之后,只要取了肚兜,换别的东西堵蛇洞,这地窖里仍会有蛇,但只要拿肚兜堵上,无论盛暑还是寒洞,窖里绝不会有蛇出来。
地窖里要储瓜储山药、红薯,平日里下窖的不是孙氏便是夏晚自己,为了不叫蛇咬,这点小肚兜儿在地窖里塞了至少有七八年了。
夏晚急着要去欺负郭嘉,郑重其事把个肚兜儿塞了回去,便走了。
郭莲心说我就不信邪了,就这么一方肚兜,真的能堵住蛇?
她颠了一天,胃里泛酸的厉害,也吃不下那碗菹菜面,重又把个小肚兜儿抽了下来,在手中轻轻揉搓着。吴氏早瞧出俩人之间表面平和下的火药味儿来了,以她的意思,夏晚都嫁过来了,是这家的儿媳妇,家里的主自然要夏晚做,所以她道:“既你嫂子说这东西能堵蛇,你就把它堵上,又何必跟她较这个劲儿?”
郭莲在孕中,心思细腻敏感,再兼大着个肚子,又有深深的自卑感,揉着那肚兜儿说:“人都说女儿是娘的小棉袄儿,儿媳妇再亲也和婆婆离着心,娘倒好,这就向着儿媳妇说话了。”
吴氏也不知那儿就惹到自家闺女了,跟她又说不清楚,指着那肚兜儿道:“蛇怕龙,你瞧那肚兜缘边绣着龙凤呈祥,或者蛇怕的恰是这个,快堵上去。”
郭莲轻轻展开肚兜儿,早都脱落了颜色的东西,边缘有淡淡的金光,是极细的金线绣成,果真是龙凤呈祥,上面隐隐有丝线绣过的痕迹,却非普通的花纹,而是两行字。
依稀可辩,第一行的首字是个燕子,第二行的尾字,是个长字。
郭莲一颗心快速的跳了跳,将那肚兜儿揉起再展开,细认了半晌,虽字已残缺,但她知道这两行诗:燕子楼中霜月夜,秋来只为一人长。
当今天子名叫李极,是本朝初始之宗,而他的二儿子,晋王,名叫李燕贞,字卿长,这两句看似简单的诗,首尾皆是他的名字,而这肚兜儿,看得出来是用顶好的真丝做成,这东西,它怎么会在夏晚手中?
还叫她拿来堵蛇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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