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田蜜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浣若君
夏晚记得这人的声音,寒碜碜的,还着股子冰冷,待他挑开帘子来,薄唇微勾,倒是噙着笑:“正好,哥哥也要入宫见皇上,咱们一起去,如何?”
这是东宫世子李昱霖,高大挺拨,玄衣当风,给人以莫名的压抑感。
夏晚只得解了巾子,伸出手来叫李昱霖一扶,便下车了。
因是皇帝召见,夏晚是从皇宫的正门,两仪门上入的宫。李昱霖虽是东宫世子,但并非皇太孙,所以便他要入前朝,也得报备。既夏晚同行,也就省了到宫门上去报备,在此等着就行了。
此时天色已暮,冬月间,正是滴水成冰的时候。站在护城河畔,夏晚裹紧了斗篷,正不停打着摆子,便见两个大臣自宫门里走了出来,俩人皆是哈哈大笑。
一个道:“郭六畜此番必定是要完蛋了。一个血气方刚的年青人,又是三品侍郎,天子赏的宅子都不住,却住在寺里,果然,前朝余孽赵靖在他手中,他这是想谋反呢。皇上这下只怕要扒他的皮,抽他的筋,猖狂了那么久,他的好日子也该完了。”
止这一句话,夏晚省悟过来,那一直隐居在普宁寺的赵靖,怕是叫人给送到皇帝面前了。
另一个道:“晋王此番只怕也难场,他那一府,怕要保不住了。”
恰此时,李昱霖走了过来。
他见夏晚虽说毛绒绒的斗篷裹身,两颊白净剔透,显然不曾冻着,却赤着两只手,轻轻褪下自己两只叫手捂热的,软麂皮的手套,递给了夏晚。
“他们方才的话,你全听到了?”李昱霖问道。
夏晚微点了点头,一笑道:“听着有些心寒,我来长安也不过月余,那郭六畜还曾是我的先夫,这是怎的,听说他在普宁寺包藏了嫌犯?”
李昱霖淡淡道:“不过一个前朝余孽而已,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那郭六畜称自己虽居于普宁寺,却并不知道寺里还窝藏着个余孽,他认为包藏赵靖的是我三叔。皇上听说你是郭六畜的先妻,又是我三叔佚失在外的女儿,所以,他召见你,乃是想让你判断,这二人究竟谁在撒谎。”
夏晚明白了。
郭嘉和李燕贞,一个是她十四岁时嫁的丈夫,一个是她才认回来的爹,宠臣和不受宠的皇子,却都跟她有关系,不知谁把赵靖捅到皇帝面前,皇帝要找她断这件案子,看究竟人是郭嘉藏的,还是李燕贞藏的。
夏晚对李昱霖这个大哥,因为他曾尽心尽力替甜瓜治病,倒还有几分格外的好感。
她道:“那我到了御前,该说些什么,又该怎么说?”
李昱霖忽而止步,这体形格外高大的男子,厚氅随着迎面吹来的风而氅着,倒是熏了夏晚一身的热气。
他回过头来,见夏晚手中握着他那双软麂皮的手套,却不往手上套,遂抽了过来,抓过她的手亲自往她手上套着。
“你是否以为六畜自从当年抛弃了你,就立志为你守节,从未想过再娶?”
……
李昱霖笑的格外有些深意,两眼盯着夏晚,慢慢自怀中抽出只血色的玉制同心结来,轻轻搓了两搓,递给夏晚道:“那你大约不知道,这三五年中,郭六畜时常行走于前后宫,与你的三妹文贞很有些往来。
就在三个月前,他要回甘州祭祖时将这块血玉给了文贞,说这是自己与亡妻的订情信物,叫她留着,妥善保管。你可懂他的意思?”
夏晚将那块血色玉质同心结接了过来,哈了口气上去,笑道:“不用说,这还真是我的东西,不过,这可不是什么血玉,而是廉价的狗玉而已。”
李昱霖道:“无论狗玉血玉,显然是你的东西。郭六畜却把它给了文贞。”
太子李承筹除了李昱霖这个儿子之外,还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文安郡主自幼信佛,到如今十八岁了,还未下嫁,就在宫中皇后身边,伴着皇后礼佛。
而二女儿文贞郡主,年不过十五,尚还未论婚嫁,算是皇帝在皇家这些龙子凤孙之中最疼爱的一个了。
身为皇家的郡主,文贞的相貌自然没话说。而她最擅长的,则是读心术,据说无论是谁,只要站到她面前,说上两句话,心里想的什么,又想要做什么,她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那样的姑娘,居然会郭嘉一块亡妻遗留下来的狗玉,还珍藏着。
夏晚仰面一笑,道:“哥哥,虽说这不过块狗玉,却是我当初全部的身家,所以珍贵无比,丢了之后,我还曾格外伤神过,既你今天把它拿来,我就全当找到失物,要拿走了。”
瞧她的样子,好像对于郭嘉和文贞这私底下的往来全然不在乎一般。
“男人的誓言当不得真的。”李昱霖道:“哥哥不想失去三叔,也不想失去你,而郭六畜不过你七年前一段孽缘而已。把包藏赵靖的罪责全推到郭六畜身上,你方可保住三叔,明白否?”
夏晚侧眸笑了笑,将那块狗玉揣到了怀中。
一路疾行,因天色昏黯,连皇宫究竟是个什么样子都不曾打量过,已经进太极殿的后殿了。
这后殿跟皇帝正经听政议政的前殿不同,是他平时处理公务的地方。门外两列内侍,皆是哑然无声。
李昱霖在外时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此时也极为拘谨,悄声问过大太监马平,听说皇帝此时不算气了,这才招了招手,让夏晚跟着他进去。
巨大的宫殿里,两侧站满了持刀的御前带刀侍卫,一排又一排的走过,她扫到梁清站在队伍的末尾,忽而醒悟过来,梁清在外是个趾高气昂的大将军,但他这样的大将军到了皇帝面前,就只能站在队伍的末尾。
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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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黄色的龙椅遥遥在望,从红山坳到金城再到长安,夏晚可算见着传说中的皇帝了。
不过离的有些远,又是夜里,夏晚自然看不清皇帝长个什么样子。那只是个身着一袭明黄龙袍,舒舒服服坐在张高椅上的老头子罢了。
夜里,虽说处处高烛宫灯,但在这种光线下,皇帝是看不清她的容貌的。
她以为会见到普宁寺那老僧,前朝余孽赵靖。但实际上并没有,赵靖并不在。但不管在不在,他都是事件的起因,赵靖的生死直接牵扯晋王府的存亡与否,只要李燕贞死了,太子一派将占据压倒性的胜利。
那郭嘉呢?
按理来说,他早知赵靖的身份,不该被牵扯其中的,怎么会变成窝藏赵靖的嫌疑人?
“你就是年姐儿?”是皇帝的声音,遥遥传来,颇显中气不足。
对于李昙年这个失而复得的孙女,他似乎也无甚太大的兴趣,大概就是:丢了也就丢了,回来也就回来,朕知道有这么件事儿,有这么个人,也就罢了。
夏晚跪下一礼,虽竭力想要朗声,怎奈五年时间哭坏了嗓子,想高也高不起来,语声依旧是沙柔柔的调子:“孙女幼时遭人拐走,流落它处,未能在皇爷爷面前尽孝,叫皇爷爷操心了。”
不过一句简简单单的话,皇帝双手攀着龙椅背,似乎是想要站起来。
不过随即,站在他龙椅边的男子侧首,弯腰说了句什么,皇帝又缓缓坐了回去。
站在帝侧的男子是郭嘉。
仍是那袭紫色的三品官袍,离的太远,夏晚看不清他的脸,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看到他格外明亮的一双眼睛,穿过大殿一片一片晕圆的,黯沉沉的光,投在她的脸上。
方才分明听李昱霖说,郭嘉也是包藏前朝余孽的重要嫌犯,夏晚还以为他此时肯定已经叫带刀侍卫们给绑到天牢里了,不期他还稳稳站在帝侧。
显然直到此刻,他依旧是天子身边的宠臣。
连李昱霖都奈何他不得,要祭出她当年随身带的一块狗玉来,妄图激起她的嫉妒和忿恨之心,栽赃郭嘉,把他从帝侧的那个位置扯下来。
第98章
皇帝道:“年姐儿,听说你曾是郭六畜的发妻?”
夏晚答了声是。
“十四嫁人,十五生子?郭六畜,你也忒不人道了些。”皇帝又道,听口气还颇有几分揶揄,透着对于山乡僻野人愚昧的鄙夷。
夏晚不动声色翻了个白眼儿,心说这人贵为天子,自己的孙女自幼流落在外,好容易找回来,他竟还是这等口气,也就难怪会养出太子李承筹哪样的儿子来了。
她仍是沙沙的声音:“是。”
皇帝年事已高,眼睛已经花了。在听说赵靖就被藏在晋王府隔壁的那一刻,气的差点跳起来,随即便认准了李燕贞是赵靖的儿子,而非他自己的,所以这时候全然没把夏晚当孙女来看。
反而,于他来说,李燕贞的女儿在曾经的丈夫和如今的父亲之间抉择谁的生死,是件很好玩的事情。毕竟这可以让李燕贞那个孽障痛苦,也可以让曾经欺骗他的,下了地狱的明月公主灵魂都不得安然。
他心里早给李燕贞定了死罪,却故意来这么一处,只是因为李燕贞不在,而他又太想折磨李燕贞一番,于是换作他的女儿,取乐而已。
他又道:“朕的太子一口咬定,说那赵靖是郭六畜藏在普宁寺的,其用意,就是妄图潜在帝侧,携前朝余孽谋反。
你父亲飞鸽传了书信来,亦承认自己从不知赵靖藏在普宁寺一事,可见人真是郭六畜藏的。但无论郭六畜还是你父王,为自己的利益故,皆不肯说实话。
你站起来说话,赵靖究竟是谁藏的?”
夏晚站了起来,环视周围,才发现这黯乎乎的大殿里,隐着很多人。
“只要你说是谁,朕就斩谁。”皇帝又道。
东侧的角落里站着个年约七十,柱着龙杖,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虽看不到脸,只看其两道利箭般的眼神,和那满头的金凤钗饰,明黄色朝服,便知她是本朝皇后,周后。
她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位姑娘,一个青布包头,只着青色尼衣,那当是带发出家修行的文安郡主,另一位穿着樱草色的袄袄,鹅黄面的裙子,于这古沉沉的大殿中,像一抹春天的新绿一样。
这是太子李承筹的二姑娘,那一眼就能看穿人心的少女,文贞。
而太子李承筹就站在周后身侧,正在悄声跟周后说着什么。时不时抬起头来,扫她一眼。
而李昱霖就站在带刀侍卫们的身后,高大挺拨,见夏晚的目光投过来,勾唇笑了笑。
夏晚明白了,东宫几乎所有人集结在此,就是要看她如何选择,她说赵靖不是郭嘉藏的,那晋王府一府都得死,若她说是郭嘉藏的,郭嘉就得从皇帝身侧那个位置上滚下来,也许明日就要被千刀万剐。
总之,于东宫所有人来说,今天就是个座山观虎斗的过程。
夏晚垂眸一笑,扬起头来,望着宫殿最深处那金壁辉煌的龙座,默了许久,说道:“皇爷爷觉得孙女十四岁就嫁人,是件很好笑的事?”
李极唔了一声,似乎很惊讶夏晚会有此一问,声音里蕴藏着格外的怒意。
李昱霖远远说道:“姐儿,回答皇爷爷的话即可,勿要惹他生气。”
夏晚道:“我若是皇爷爷,会觉得羞耻,难过,无颜以对自己的孙女,因为您是这国家的君主,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女不能庇之,又何以庇佑天下。”
她这话一出,李昱霖给吓的倒抽了一口冷气,太子李承筹和母亲周后等人却是相视一眼,笑了起来。
在他们看来,夏晚这是找死。
皇帝愈老,性子越古怪,平时一句逆耳之言都听不得,叫她当面这样一骂,脸上受不下来,当面也许不说什么,转眼就得赐她一杯毒酒。
不过皇帝并没有做声,依旧稳稳的坐着,反而是站在皇帝右侧的中书侍郎郭嘉瞧起来格外有些紧张。他其实是希望夏晚能把罪责推到李燕贞身上的,那样,皇帝就会于当堂翻出李燕贞的身世血统来,而他也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反驳,替李燕贞正名。
但夏晚的行事大胆,向来不是他能猜得到的。
他不想她离的太近,怕皇帝要看到她的容颜,她却径直就走向前来,一步步,眼看便到了丹犀之下。
因热,夏晚解了那织锦镶毛的斗篷抱在怀中,离那座叫烛光与宫灯烘围着,高高在上的龙座越来越近,蓦然却又停下来,仰面望着龙椅上容颜依旧看不真切的皇帝,又道:“郭嘉是您的宠臣,晋王是您的儿子,我是您的孙女。初次见面,身为妇人,并非歌者艺妓,唱歌或者不雅,但孙女想唱一首歌,唱罢了,再说那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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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赵靖的嫌犯是谁,您看如何?”
她的声音沙沙哑哑,听着叫李极格外的熟悉。他一直想不起来,这熟悉的声音来自于谁,在夏晚说自己想唱首歌时,终于想起来了,这像极了当年那个,他挥剑横扫千军,打破宫门,从皇宫里抱出来的,明月公主的声音。
他一生戎马,其实最初的目的只是想拥有明月公主。
而她最后却杀了他的孩子,拿自己弟弟的孩子冒充皇子,若非他知道的早,江山都要被谋篡。
李极心中忧忿交加,毕竟老了,气到说不出话来,遂挥了挥手,那意思大概是,唱吧唱吧,我倒要看你想唱出个什么花子来。
夏晚于是唱了起来,沙沙哑哑的声音,孙喜荷和吴氏经常唱的那种调子:黄河边滴个石子又尕又尕呀,那边里滴个娃娃,又尕又尕呀……
这是北地里妇人们哄孩子的儿歌而已。
年青时李极在外打仗,也曾听孩子们唱过。
夏晚唱了两句,他随即扬手,示意夏晚停下,低着头,望着丹犀下那看不清亮的女子,冷冷道:“年姐儿,朕是找你来助朕断案的,不是听你唱儿歌的。”
他终于站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来,缓缓指着东侧以周皇后和太子为首的,东宫一派道:“龙子凤孙,朕有的是,你从民间来,不懂礼节算不得大错,但这等逾矩之事,朕不希望有第二回。”
夏晚总算把郭嘉给看真切了。
她记得当年从红山坳走的时候,那块狗玉和小虎头鞋一起遗失在红山坳了,不期他连那么一块廉价的玉都带在身边,还带了七年。
他不离身的戴着那块白玉娃娃,夏晚不曾感动过,藏着她的虎头鞋,也不过是因为那能证明她的身世。而那一块廉价无比的狗玉,是她最值价的东西,夏晚不期他还能留着,且不论他为何会把它交给文贞郡主,见自己的旧物还叫他着,夏晚便格外感动。
站在丹墀之下,她扬了扬手,质地黯沉的狗血之玉,就在她的手中。
摇的同时,她笑勾着红唇,眨了眨右眼,格外佻皮的神情,郭嘉原本负手寒脸的立着,忽而重重的出了一息,倒吓的身边的大太监马平一跳。
“民间的父母只有一间泥瓦房,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任风吹雨打,躲在娘的怀窝里便幸福无比。子不会暗算父,父也不会处心积虑,杀自己的孩子。”夏晚一字一顿道。
这话恰戳到了李极的心窝处。
他之所以在听说赵靖还活着,而且就躲在普宁寺之后,心中格外的愤怒,但也格外的满足,就是因为揣疑了二十多年后,李燕贞的身世终于可以确定,他也可以举起屠刀,杀李燕贞的满门了。
分明都确定好要杀李燕贞了,可即便要杀,也是悄悄处死,不可能叫百姓或者大臣们知道分毫。李燕贞那个亲王,也许会病死在鹘州,也可能暴亡在归长安的半途,总之,他不会活着回来就是了。
但因为夏晚这一再的激怒,李极忽而吼道:“子暗算父,父暗算子,放屁。朕的亲儿子朕疼如心肺,李燕贞压根就不是朕的儿子,他是个孽种,前朝余孽的孽障而已。”
就这样,原本一直隐在皇帝心底的,对于李燕贞血统的疑问,张扬到了大厅光众之下。
夏晚依旧是沙柔柔的语调:“皇爷爷,您说我阿耶非是您的儿子,这才是您明知太子殿下拐了孙女,以致于孙女伶仃半世,却始终不肯惩处于他,反而当做事情从没发生过一样的原因,是否?”
第99章
堂堂一国储君,当初拐走弟弟的女儿,又被她转身送给北齐人的事,原本李承筹一直是在否认的,概因这实在太不够光明磊落,非但说一国储君,只要是个人,没长着尾巴四条腿,就干不出这事儿来。
也正是因此,太子从甘州回来之后,深居简出的避祸,就是怕这事儿要宣扬出来。
不过现在找到了赵靖,皇帝又认准了李燕贞是个余孽,事情就另当别论了。于是,李承筹从角落里走了出来,沉声道:“便是本宫又能怎样?李燕贞以一个孽障的身份,食我皇室奉禄,享我皇室荣光,整整四十一年,本宫不过带你看花灯时不小心丢了你,为着这个,你个余孽之女,难道还要当廷问本宫的罪不成?”
夏晚迎上他,依旧在笑:“若您当廷承认,我便不能问您的罪,也要啐您几口。因为您是国之储君,而非山里的猎户或者村里的闲汉,行动身后跟着几百人的亲卫,说您能不小心丢了孩子,也只有瞎子讲给聋子听,盲听误信而已。
至少长脑子的人是不会信的。”
她因为想要裹头巾,拨光了头上的钗饰,发从两边包裹着圆润光洁的额头,一件莲青色的素面棉褙子,站在光影之中,宛如一朵盛开的青莲,仰望着丹墀上的李承筹,高高的宫灯照着两瓣唇,格外惑人的红艳:“懦夫,无耻之徒。”
“你……”李承筹甩着袖子叫道:“带刀侍卫何在,杀了这个口出污言的泼妇。”
朝堂之上,非是皇帝的命令,带刀侍卫是不会动的。所以,并无人听他的号令。
夏晚道:“我的祖母明月公主死了已有整整二十六年,死人无法替自己审辩。而我父王从十五岁起在外征战,迄今亦有二十六年矣,既父与祖母皆无从分辩,孙女少不得替父,替祖母分辩。皇上便不承认我父王是您的儿子,至少也得拿出可信可服的证据来,否则,孙女就不能信服。”
皇帝倒叫这据说自幼长在乡里,一点规仪都不懂便敢大闹朝纲的小妇人给气笑了。
他道:“朕是天子,一言九鼎,你便不服,又能如何?”
夏晚道:“能弑子的人,就好比能食子的兽,天道都奈何不得,我一介弱女子,还是您的孙女,又能奈你何?”
整座大殿中最明亮的地方,皇帝的龙座上,那只老去的雄狮愠怒着,眼看就要咆哮,夏晚丝毫不怯于阵,穿过层层昏黄的光,坦然扬起头来,亦回盯着他。
“六畜,去,把当年那位宫婢,以及存在太医署的档案都给朕找回来,人证,物证,一样样罗列给李昙年看,待看完之后,朕亲赐李昙年给你作妾,诛李燕贞的满门。”
郭嘉轻提袍帘,正要下台阶,听到皇帝说要把夏晚赏给自己作妾,于台阶上顿了顿脚,低头一看,夏晚一手攥着那块狗玉,下意识撇了撇嘴角,再抬起头来,依旧是一脸的无畏。
他折过身来,笑的格外奸猾:“微臣多谢皇上。”
灯影深处,周后无声笑了笑,心说这事儿证据确凿,明明白白的,这李昙年也翻不过天去,而李燕贞的身世,也是早有定论的,如今不过看戏罢了。
她对文贞说道:“去,把你父王唤回来,他一个储君,跟一个孽种当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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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回府照顾孩子。”
郭嘉再凑近一步,越过那老婆子,脖子往前一伸,轻声道:“哦,徜若不必回府照顾甜瓜,是可以的。”
她莹白色的脸上两颊淡淡浮起一圈红晕,眸子左右一瞟,说不出的游移,倒叫郭嘉想起来,米缸山下那一回,若非她自己也想,他是不能得逞的。
所以,他脸皮大约还得再厚一点。
这算得上趁火打劫了。
夏晚咬了咬牙,又垂了眸子:“我没有睡寺里的习惯。”
“无妨,我去王府就成。”郭嘉说罢,勾唇扫了一眼不远处的李昱霖,几步上了台阶,忽而折身,指着那婆子道:“这位嬷嬷姓芳,名晴,明月公主唤她晴儿。但她并非前朝宫廷中的婢了,皇上可知,她在伺候明月公主前,是在做什么?”
那婆子连连摇头,道:“老奴只是个公主半路捡来的野孩子而已,感激她的恩德,永生永世不能忘怀,可晋王真是赵靖的孩子,这个便公主活着,也无可否认。”
郭嘉低眉斜眸,扫视台阶下的婆子:“放屁。你在伺候公主之前,曾是先太子李承业的侍婢。虽是侍婢,但你爱先太子成狂,在他将你赠给明月公主之后,便整日替先太子通消息,难道你忘了?”
满殿之人同时又是一骇。
周后最为震惊:“郭六畜,你个小小侍郎,怎能诬陷本宫的长子?他死已有二十年矣,那般骄勇善战,乖巧孝顺的孩子,你怎可如此抹黑于他?”
郭嘉再一笑,转而把目光扫向周皇后:“明月公主当年生产时,皇上不在身边,陪伴在她身边的恰是先太子李承业。而明月公主在宋州的那几年,先太子的战事也一直在宋州附近,这难道也是巧合?”
那老婆子不期郭嘉一个才二十多岁的少年,居然能翻出这等三十多年前的陈年旧事来。
她蓦地抬起头来,两眼已是满满的仇恨和愤怒:“我家太子殿下才没有,是那明月公主主动勾引太子殿下,成日请太子入宫聊天吃茶,不然太子怎会起意?
那明月公主就是个贱妇,淫/妇,她不得好死。”
马平一看郭嘉再问下去,只怕还要问出更糟污的来,蹬蹬蹬几步下了台阶,挥手把御前带刀侍卫全清了出去,只留下皇帝的大外孙梁清压场。
郭嘉再是一笑,轻轻哦了一声:“所以,你家太子先是在起居注里格外给自己未出世的弟弟脚上加了一颗痣,然后便以此为胁,想跟庶母欢好,在不得成之后,便把你派到公主身边,让你替他监视着公主的足迹,是与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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