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田蜜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浣若君
皇帝虽已古稀之年,昨夜还批了半夜的折子,早起听政罢便来陪夏晚用早膳,算得上力充沛了。
夜晚灯光黯淡,照着老皇帝也不甚神,看起来格外的苍老,一夜之间犹如枯木逢春,白天看起来,他与李燕贞颇有几分形肖,略细,但不显老的单凤眼,因眼皮薄了而折勾上去,两目看起来炯炯有神,鼻似鹰钩,唇抿一线,看上去顶多也就五十上下。
他年青时策马打天下,在位二十余年不曾辍了骑射,到七十高龄,身子不弯,背不躬,除了眼花一点,就没别的毛病。
也就难怪郭嘉那等贼猾的人,伴在君前也是颤颤兢兢,大气也不敢喘了。
见夏晚前来,皇帝亲自相迎,替她拉开椅子。
那椅子是郭嘉摆的,帝在主位,夏晚在东侧位,俩人离着至少三尺远。但等皇帝拉开椅子,再扶着夏晚坐下,那椅子与皇帝的龙椅就并肩儿了。
马平与郭嘉,一左一右站在皇帝身后,侧首看郭嘉虽面无表情,鬓角的太阳穴却不停的抽着,拂尘轻搔了搔他的衣袖,给个眼色,意思是叫郭嘉稍安勿燥。他伴驾至少二十年,知道皇帝性子里的不羁,也知道他的翻脸不认人。
老皇帝此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没有任何人能琢磨得透。
他毕竟出身草莽,是丈着周皇后的父亲,前朝大司马才起的家。少年时就是一无赖,之所以能娶到大司马家的千金,全凭其潘驴邓小闲的那一套做的足,于女人面前极会奉承。
所以,在身后诸人几欲爆出的眼球之中,皇帝亲自捧了茶盏过来,问道:“姐儿昨夜睡的可安否?”
说着,他转身扫郭嘉一眼,鹰眸沉沉,扫向郭嘉的时候,非但没有笑,还带着无比的寒意。那一眼叫郭嘉觉得,皇帝当是知道他昨夜闯过公主香闺的。
夏晚接过茶盏,坦然道:“夜思父亲尚在风沙偏远之地,虽居于锦榻之上,并不能寐。”
郭嘉在后面勾了勾唇,心说她这是在扯谎了,至少他走的时候,她都睡到没爷爷的庙里,只差打呼噜了。
但她也很明白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张口第一句话便是对父亲的思念,天下无老人不喜孝,这话证明她是个孝子,这张口第一句,就讨了皇帝的欢喜。
皇帝笑了笑,见布菜的大太监布了一筷子叉烧鹿脯过来,旋即便亲自将它送到了夏晚面前,道:“吃了它。”
鹿肉之性纯阳,是补肾之物,再佐以鹿茸酒,是老皇帝这些年膳桌上常备的酒菜。但这玩意儿是给男人们壮阳用的,妇人吃它何用?
郭嘉看在眼里,气的几乎要背过气去。
皇帝自己端起酒盏,呷了一口鹿茸酒,见夏晚不肯动筷子,又道
瓜田蜜事 分卷阅读153
:“可是不合胃口?”
夏晚望着远极之处的一盘红烧黄鱼,道:“我阿耶在金城时,每每膳有黄鱼,皆要起身凭空拜过,才敢食用。孙女一直不知因,直到某日问及,阿耶才说,皇爷爷最喜食的便是黄鱼,每每看到黄鱼,他都要想起皇爷爷来,是以,才要凌空遥拜,以致思念。”
“所以,他是当朕已经死了,才拜的?”皇帝声音格外的诡异,但眉眼尚温,转过头来,盯上夏晚。
人的心态很怪异。同样一个少女在皇帝面前撒娇,若是他喜欢的,就会觉得那少女天真可爱,若是他厌恶的,只会说这少女像个白痴,蠢的可以。
夏晚这马屁拍的没问题,但皇帝打心眼儿里厌恶李燕贞,那心态扭不过来,李燕贞无论做了什么,在他看来都是别有用心。
恰就在这时,郭嘉身后有个翰林学士也不知为甚,忽而就打了个喷嚏。
“马骥!”皇帝忽而道:“朕的言行是否让你觉得很可笑?”
那翰林学士立刻,扑通就跪到了地上。
“昨日罢朝之后,你在午门外说朕任用奸佞,叫奸佞所惑,早晚要死在郭六畜的手中。今日一早,四更,就在太极殿外,你说皇帝老而昏昧,连祖训都不顾,竟然在太极殿留宿女子,亡国之兆也。”
皇帝说着,忽而转身,冷声道:“朕就是祖宗,朕的话就是祖训,亡国与否不说,朕先要亡了你!”
不过转眼之间,早起还是天之骄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子近臣,中午就要叫皇帝给斩了,那马骥才不过三十出头的年青人,大气也不敢喘,叫人拖出去的时候,夏晚看他官袍后摆都是湿的,显然他已经被吓尿裤子了。
围在身后的,抱盂的,打扇的,臣子,侍婢与太监全都吓傻了眼,但也是习以为常,齐齐噤声。
郭嘉与马骥交好,知他家中幼子才足三月,本想上前一步替马骥求个情的,但他自己还顶着皇帝赐婚的危机了,据大太监马平透露,那赐婚的诰券,皇帝早已书好,就在贴身装着。
正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时,便听啪的一声,夏晚将那双比普通筷子略长,尾端镶玉的牙楮一拍,也不说话,面冷如寒霜的,就那么坐着。
皇帝依旧赔着笑脸:“可是膳食皆不合姐儿的胃口?”
夏晚憋着唇,依旧不说话,却是拿象楮挟起那块鹿脯来,慢慢往嘴里送着,送到一半,晶莹一滴泪珠儿,顺着筷子啪啦啦就滚了下去。
皇帝立刻扬手道:“马平,传朕的令,打马骥三十大板以敬孝优,命他往后在宫外当差,永不许踏入宫廷一步。”
马平长出了一口气,一溜烟儿的就出去了。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这满殿的人都不知道,夏晚是怎么就把个比老狐狸的皇帝给降住的。
第104章
陪皇帝吃饭,于一般人来说大概是件极为荣幸的事,当然,也是一件必须陪着小心,以谨慎自己随时人头会落地的差事。
郭嘉入宫两年,算是最受宠的臣子,顶多也就有幸在太极殿的回廊上得皇帝赐膳,吃他的剩饭而已。
而夏晚是真打实儿的,叫皇帝伺候着用了一顿饭。
吃罢了饭,皇帝依旧没有要放夏晚走的意思,他今日穿的是件雪青色的常服,还戴着平日里甚少戴的金丝网兜,完美遮住了花白的头发,一双白底黑面的绒面皂靴,行步如风,带着夏晚楼上楼下,将百福殿转了个遍,而后才道:“这便是姐儿往后的住处,瞧瞧,朕为你安排的可合你的心意?”
夏晚忍不住提醒道:“皇上,孙女的家在晋王府,冒然住于宫中,是真的于礼不合。”
皇帝了笑,忽而折身:“文贞和文安亦是住在宫中,因为她们皆是朕的孙女。难道你不是?”
夏晚牵唇笑了笑,道:“因为孙女早已出嫁,也已有了孩子,您的重外孙,他还在宫外了。”
“那好办,朕即刻就命人把他带进来。”皇帝随即道。
夏晚道:“还是算了,孩子住在宫外更合适。”
她在这儿已经够着急的了,毕竟宫里除了皇帝,还有皇后,还有六宫嫔妃。皇帝如此肆无忌惮的给她自以为是的宠爱,她是个大人,倒也无妨。夏晚怕要真把甜瓜带进来,有些人主意打不到她身上,要在孩子身上打主意。
皇帝亲自进了为夏晚准备的寝室,上下巡了一番,极为满意的回头,道:“这是文贞今儿一早起来,亲自请缨为你准备的,瞧着如何,可心否?”
原本,夏晚并没有关注过这间卧室,看它也不过普普通通的卧室而已,听说是文贞郡主准备的,特地打量了一眼。
紫檀基座海棠刺绣的屏风,烟粉色的绵帐,月蓝面的锦被,檀木香案上整整齐齐叠着一沓专数簪花小楷的澄心堂纸,笔架上只有几只细狼毫,她人虽软,但字书的刚利,所以喜用硬度适中的狼豪,而不喜用羊豪。
昨夜不过一面之谋,文贞就能敏锐的发现她的所喜所好,果真叫夏晚刮目相看。
她由心道:“可心,可心之极。”
头上的钗钿太重,压了一顿饭的时间,压到夏晚喘不过气来,趁着皇帝不注意,微微侧眸,扭了扭脖子。不过一个随便的姿势而已,当然,平常妇人这样大约无甚美态,但美人颈直如鹤,双眸顾盼含情,如此一扬头,也是别人的风味。
“她当年也总喜欢这样。”皇帝在夏晚身后,冷不丁说道。
其实他还默了半句。当年明月公主总抱怨说,恰是因为他喜欢搂着她睡,不肯叫她睡枕头,所以生生睡坏了她的脖子。
李极强势,霸道,喜欢什么,就势必要得到,不死不休。当然,也正是因为他这种性子,才能最终坐到如今的位置上。
就在这时,大太监马平硬着头皮闯了进来,笑道:“皇上,该到您午歇的时刻了,下午起来咱定好了要往御苑骑射,冬天正是兔子肥的时候,您不得猎两只回来,晚上给公主用?”
夏晚大松一口气,心说这爷爷可算是要走了。
岂料皇帝出了百福殿,却迟迟不下台阶,停在大殿的回廊上,目光巡过廊下侍立的臣工们,最终将目光停在郭嘉身上。
郭嘉亦是神识全开的,盯着皇帝。
“朕还差点忘了,文贞郡主年已二八,性情柔顺,聪慧,端嘉,一双慧眼无人能极,朕几番犹豫,虽不舍,但念在郭六畜助晋王平定关西,近两年伴驾有功的份儿上,特予你二人……”
呱……呱……
恰就在这时,不知那里来的一串乌鸦,成群结队从天上飞过,有一只飞到半途,还遗落鸟粪下来,也不知落在谁的头上。皇帝就在回廊上,也无人敢躲,但乌鸦当头叫是件是凶兆。
这时候如何宣布喜事,又如
瓜田蜜事 分卷阅读154
何赐婚?
皇帝的赐婚于是戛然而止,甩着袖子,大步离去。
这天夜里,皇帝虽说猎到了兔子,但并没有来陪伴夏晚用晚饭,因为据说他他在打猎时因为眼睛不清,居然把金吾卫大将,他的大外孙梁清当成了只兔子,给腿上射了一箭,若非梁清躲得急,险些就得死在哪儿。
皇帝到底年事已高,回来之后又着了点风寒,便病了。这样也好,皇帝着了风寒之后,倒是再未踏足过百福殿。
小寒,向来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日子。
在夏晚记忆中,小寒这日也必定要下雪,果然,打早晨一掀开帘子,窗外就是一层白蒙蒙的雪。
皇帝不至百福殿,夏晚就得每天去一趟太极殿给他请安,顺带再叫他拉着手嘘寒问暖一番。
夏晚始终忘不掉自己要回长安时,跟在车后面不停追着跑的李燕贞,虽才四十胜年,两鬓花白,虽说没有像皇帝一样给她满屋子都塞不下的宝贝,可是听说她七年来只吃白水煮饭,自那一日起便决然茹素,至夏晚走的时候,都没见他食过荤腥。
父女相见也不过半月余,可一想起如此寒冬腊月的,李燕贞还在鹘州那等苦寒的地方,夏晚心里便极不是滋味儿,想哄高兴了皇帝,让皇帝出圣旨,把李燕贞给诏回来。
但皇帝每日听着她说的软话,喝着她喂的参汤,眼看半个月了,却迟迟不肯发话。分明好几回,她进殿的时候看他都好好儿的,只要她一进去,立马一歪,就等着她嘘寒问暖。
偏偏这阵子郭嘉也不知去了何处,夏晚只得拿出当年哄甜瓜吃药的心来,哄皇帝那个老小孩儿。
如今陪伴她的除了春屏和玉秀两个外,还多了一个叫王应的小内侍。那小内侍是郭嘉临走时托马平特地找的,说是和晋王府的侍卫长李越关系极好,所以整日在宫门上替夏晚递话儿。
春屏和玉秀两个伴着,夏晚自己打着把油纸伞,冒着风雪走着,便见王应一溜烟儿跑了来。这孩子是穷家孩子,小时候家里没吃的饿过劲儿了,所以脑袋特别大,身子却瘦的像根竹竿一样,他怀里还揣着封信,一溜烟儿跑到夏晚面前,笑道:“公主,咱们甜瓜给您写信来了,小主子的字儿写的真是好,奴才看了半天,愣是一个都不认识。”
夏晚接了过来,展开一看,果真是甜瓜送来的信。
甜瓜在信中说道:自己每日换药,头脑清明了许多,至夏晚走后,也从不曾犯过腹痛或者头晕。
眼看到了太极殿外,夏晚将信纸叠好,揭开袖囊揣好,才提步上了台阶。
已是傍晚,殿内暖融融的,皇帝正在跟几个大太监玩推牌九,而文贞郡主就乖乖巧巧的坐在一旁,替老皇帝摸牌九。
见夏晚进来,她立刻站了起来,远远迎了过来,先拜公主,再叫姐姐。
夏晚于这个据说两眼慧极,能看穿人心的妹妹颇为好奇,但在大殿那夜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当夜灯火昏黯,她又是站在殿中,并未仔细打量,此时留心细看,文贞公主是张小巧的瓜子脸儿,两只眼睛并不格外的大,而且瞳仁并不格外有神,反而瞧着有些散,虽说盯着人看,可似乎目光总投不到人身上似的。
她穿件月白撒花面的家常袄儿,暗花纹的提香缎裙,笑道:“姐姐可也会推牌九,我叫皇爷爷拉着推了半天,他非得说我一走他就输,拽着我不肯走呢。”
皇帝若偶然有暇,好推一把牌九,还专爱赢这些大太监们的银子,其实他们也是投皇帝所好,文贞郡主在旁时好递话儿,叫皇帝该出那张不该出那张,但在皇帝看来,就是文贞在的时候,自己赢面更多了。
这也是大太监们的生存之道,是这宫里种种不可说中的一项罢了。
文贞全然的自来熟,拉着夏晚就坐到了皇帝所居那暖炕侧的锦杌上。
皇帝一把掀了所有的牌,侧首过来,将自己怀中一只铜鎏金錾花海兽婴戏图的手炉送了过来,看夏晚捂到了怀中,怀里抓着张牌九,却是在问文贞:“此番跟着郭六畜出去,可开心?”
所以,这半个月,郭嘉是奉皇命,和文贞郡主一起出差去了?
文贞红着脸,抿着唇,却不答话。
天色阴沉,大殿中也是黯沉沉的。皇帝背对着窗子,脸色亦极为阴沉:“是郭六畜千求万请,朕才肯把朕的心头肉赐给他,只是今日本该赐婚,他为何不至?”
文贞实言道:“侍郎大人说,他出差半月,回来须得先回趟晋王府,看儿子。”说着,她暗中捏了捏夏晚的手,显然有很多话想跟夏晚说。
皇帝随即一声冷哼:“年姐儿与他早在七年前便断了夫妻情份,所以你不必为此而愧。朕会穷极天下,那怕去十年二十年,终究要为年姐儿找个配得上她的丈夫。”
言下之意,是郭嘉还不够好,所以只能配得上文贞郡主,配不上夏晚?
夏晚刚要说话,外面马平忽而疾步走了进来,喜滋滋叫道:“大喜啊皇上,玉华长公主给您献了个大宝贝,正在前殿等着您呢,奴才伴驾二十年了,也未曾见过的宝贝。”
老太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但他一番言辞,足以激起皇帝的兴趣。他侧首道:“年姐儿陪朕去看看?”
夏晚不像文贞是真心实意喜欢和皇帝相处,立刻道:“来时受了些寒凉,皇爷爷容孙女告退了,让文贞陪您去,如何?”
皇帝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宝贝,能把伴驾二十年的老太监给惊成这样,带着文贞就走了。
夏晚自后殿出了太极殿,沿着游廊一直走到末尾,望着雕龙绘凤,五颜六色的琉璃瓦上往下飘飞的雪沫子,伸手刚掬了一缕,便见远极处,青松下站着个穿青袍的男子,遥遥向她招了招手。
雪滤去他的眉眼,独剩一袭青袍的清雅,立在风雪之中。
第105章
夏晚不知道郭嘉这两年在皇宫里笼络了多少人。
百福殿内外的人全给清走了,殿内静静悄悄。郭嘉走在前面,夏晚走在后面,俩人皆是大气也不敢喘,作贼一样。
直到进了寝室,夏晚一把合上门,又把窗帘都给放了,才道:“不要命了你,分明说不入宫的,怎的又进来了?”
郭嘉垂着一手,站在夏晚面前,毕竟身量比她高的多,侧首看了片刻,忽而一展袍袖,里面却是藏着一只热乎乎的暖炉。
揭开手炉,他道:“你大约很久不曾吃过这东西了吧?”
随着夏晚燃起烛台,郭嘉揭开暖炉的盖子,里面往外冒着一股子略带焦米香的热气。
夏晚深嗅了一气,挑起眉头来,下意识舔了舔唇,话说出来都含着口水了:“这是沓沓。”
郭嘉自暖炉中捡起犹还烫手的银汤匙,递给夏晚,柔声道:“尝一口。
瓜田蜜事 分卷阅读155
”
所谓的沓沓,是迁徙到汉地的鲜卑人才会做的一种饭食。上下两层是炒熟晒干后的米做成的饼,酥脆无比,中间夹着甜乳酪裹着的杏仁、葡萄干与松瓤等物,外热而内凉,甜透人心。
因为人们吃的时候太过香甜,无法形容味道,只有不停的跺脚,所以它才叫沓沓。
夏晚记得在水乡镇时,郭万担家每逢有大事,皆要做沓沓,那时候她和郭旺关系好,郭旺总是要悄悄儿的偷上两角出来,俩人坐在黄河边吃。那是夏晚有记忆以来,吃过最美味的东西。
她拿银汤匙挖了一勺子出来,酥脆脆的米饼,和着里面甜甜的乳酪,又酥又滑,再加上一粒粒果仁碎儿,确实是她童年时的味道。
夏晚吃了一口,舔干净了勺子,见郭嘉一直站在侧首,问道:“甜瓜可还好?”
说起儿子,郭嘉脸上随即就会蒙起格外欣慰的笑来:“和昱瑾两个玩的极好,只是太傅有些不好,我特地请了沈钰前去教他和昱瑾两个读书。”
于父母来说,最重要的大约就是孩子的学业了。
夏晚再挖了一勺子,默默的吃着。
吃了半晌抬头,郭嘉倚靠在桌沿上,侧首,格外专注的看着她。
他一说话,脸上便泛起潮红来:“当年郭玉山在襄阳城锤杀李承业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因为那夜我将它挑了出来,皇上又开始重审,想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由太子主审,我负责陪审,文贞郡主则是替皇上监督,看谁说了真话,又谁说了假话。”
所以,这才是他这半个月,和文贞郡主一起出差的原因。
从抛出自己父亲是郭玉山的那一刻,郭嘉就彻底失去皇帝的信任了。太子势必会偏坦李承业,而一旦坐实郭玉山有罪,郭嘉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所以,文贞郡主于他来说格外重要,皇帝迷信文贞郡主的判断,要是她也一口咬定是郭玉山的错,父债子偿,郭嘉大约给李承业偿命。
所以如今于他来说,娶文贞郡主是能脱罪最好的选择。皇帝织了一个大网,猫逗老鼠一般,要他往里头钻呢。
夏晚埋头笑着,从乳酪间挑了只裹着糖浆的榛子仁儿出来,问道:“这东西谁做的?”
郭嘉拍了拍胸脯,道:“我,我做的。”说的就好像他真会做这东西一样。
夏晚再是一笑,道:“既我出不得宫,烦劳你多看几趟孩子,这宫里我呆的不舒适,吃喝也不尽意,我自己想办法,你也想办法,我仍是要回家去的。”
郭嘉深深点头:“好。”
夏晚于是站了起来,轻轻拉开门,见外面仍旧静悄悄没一个人,道:“趁着无人,你快走吧,毕竟皇上要赐婚,你是文贞的准女婿,叫人瞧见你呆在这儿,只怕不大好。”
郭嘉俊白的脸上泛着丝潮红,也不走,默了片刻,道:“晚晚,今夜这殿里不会再来人的,能否留我住一晚。”
夏晚断然道:“我阿耶还在鹘州,如今可不是你可以任性妄为的时候。”
卧房本就窄,此时格外的闷热,夏晚起来解了外衫,里面只有一件青缎面的对襟旋裳,一只玉腕上戴着只赤金缠丝手镯,和一只白玉镯子轻碰着,细响。
郭嘉硬着头皮又赖了半晌,道:“赐婚不会成功的,我郭六畜只有夏晚一个妻子,这无从改变。”
夏晚噗嗤一笑,道:“快走吧。”
恰就在这时候,外面忽而有人高高唤了一声:“郡主!”
随即一人唤道:“姐姐。”是文贞郡主,她居然来了。
那文贞不过二八年华的小娇女儿,虽说知道夏晚和郭嘉曾成过夫妻,但和这后宫中的所有人一般,都知道他们已经分开了,而且皇帝正在替她和郭嘉指婚。
夏晚正欲出门,郭嘉忽而伸手一把就带上了门,咔嗤一声将门锁死。
守在外面的是那小内侍王应,跟在文贞郡主身后,赔着笑道:“郡主,咱们公主真的还没有回来,大约是见这雪下的好,到御花园去赏雪了,不如,你再到御花园找找?”
文贞一看王应那躲闪的眼神,便知他是在撒谎,笑道:“王公公,本郡主真的是有极重要的话儿要跟姐姐说,你好好儿去传话,她会见我的。”
王应摊着双手道:“公主是真不在,瞧瞧,她的婢子们都不在,郡主您就别难为奴才了。”
文贞进了内殿,见紫檀木条案上斜斜儿丢着一本书,随手捡了起来,是本《墙头马上》。她大哥李昱霖是个极为有决断,有主见的性子,与大妹容安相处的并不好,但与容贞相处的格外好。
像《西厢》、《闺怨》、《墙头马上》这类的话本儿,自然都曾私下买来给她看过。
她可以肯定李昙年就在屋子里,除此之外,还有一股淡淡的甜奶酪香气,郭嘉应当也在。
文贞脑中嗡的一声响,缓缓坐到了榻上,怔了半晌道:“小应子,你且到外面伺候着去,我在此翻本书,等着姐姐回来。”
她轻轻翻开那本书,便听到正对着的,寝室之中似乎有叮铃相触的声音。那是两只镯子的轻碰。但寝室的门紧掩着,什么也看不见。
文贞原来曾听郭嘉不止一次提过夏晚,她大约是整个长安城中唯一听他诉说过夏晚的人了。俩人常常一起伴驾,闲来退到一处,她问及他腰间常缀的那块玉,郭嘉说,那是他亡妻的。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