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田蜜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浣若君
婆子连连往后退着,摇头道:“不是,你个黄头小儿,才吃了几天的盐,就敢给我家太子殿下身上泼污水。”
周后亦上前一步,厉声道:“皇上,郭六畜断然是在鬼扯,我的承业多好的孩子,入土二十余年,都化成了白骨,为何还要叫人翻出来?你还不敢快杀了郭六畜这个佞贼?”
在大殿里疾走了片刻,周后忽而回对,指着郭嘉道:“皇上若不杀他,臣妾此刻就撞柱,死在皇上面前,叫普天下的百姓都知道,皇帝昏庸,听信馋臣,污蔑本宫丧去多年的太子。”
就在大家都吵的不可开交时,皇帝侧首,把只老龟抓起来,放到了膝头上:“寿山啊,你觉得他们谁在说谎?”
乌龟当然不会说话。
皇后眼看撞柱,郭嘉一脸猖狂,而李承筹和李昱霖父子则站在角落里,一脸的不可置信。毕竟事态已经远远超出他们的控制了。
忽而,当空一声:“继续讲下去。”这是皇帝的声音,深沉,威压,仿佛蕴含着风暴,但尾音又拖着极度的悲凉。
郭嘉于是又道:“只比公主小着五岁的太子,最先篡改起居注,是因为怕这深受帝宠的弟弟在将来要夺自己的东宫之位。
谁知后来,他渐渐喜欢上了那貌美温柔的公主,整日徘徊于侧犹还不够,在攻打襄阳城时,趁着襄阳大乱,皇帝尚在攻城,无暇顾公主,据然意欲要□□于公主,谁知其后有人赶来,将太子锤杀。
太子死后,公主日得盛宠,其子聪明伶俐,骁勇善战,也更提皇上喜爱,那位方晴恨太子为公主而死,是以才会拿着《起居注》来污蔑已死的公主,这,才是事实的真相。”
皇帝沉浸于郭嘉所述的往事之中,忽而想起来了,有很长一段时间,长子李承业在看着明月公主时,眼中总会有些意味不明的情愫,所以,果真这《起居注》是李承业改的?
其目的,只是想让自己在坐上皇位时少一个对手?
“郭六畜,徜若你不能证明自己所言皆为真,朕今日要赏你三千三百三五刀,刮于午门外,叫世人都看看,欺君瞒上的下场。”
郭嘉道:“当年锤杀先太子的是本朝大将郭玉山,在锤杀太子当日,曾于太子身上搜得一枚厌胜,将自己和明月公主的八字书在一块,命善巫盅的道士用浸着自己血和明月公主血的丝线将其绞紧,那东西,如今就在微臣手中。”
满厅顿时哑然。
皇帝见郭嘉一步步走上台阶,手里捧着枚子黯旧无比的厌胜,闭上眼再睁开:“所以,你是郭玉山的儿子?”
面前的年青人紫袍笔挺,剑眉星目,薄唇微勾着,一字一顿道:“无论郭玉山还是郭六畜,皆无比忠诚于您,他带罪之身无法为您尽忠,所以才会在临终之前叮嘱,要微臣来替他尽家国之孝,尽父子之忠。”
“父子之忠?”毕竟年代久远,皇帝略有犹疑。
郭嘉依旧是那般温柔,沙沉而具有说服力的声音:“父可忘了子,子却永不会忘了父,他是磕过头的,您的义子啊。”
瞬时之间,皇帝豁然开朗。他手下曾有一员大将名郭玉山,年青有为,纵横疆场从无败级,似乎是磕过头,拜他做义父的。但在李极尚未重用他之前,他就锤杀了自己的顶头上司李承业,继而逃跑了。
皇帝蓦得站了起来,一步一晃走向郭嘉。
郭玉山浓眉大眼,鼻刚目毅,是个刚猛沉着的年青人,而郭嘉清瘦挺拨,秀致斯文,两人截然不同。所以,虽郭嘉也姓郭,可没有人猜想过,他会是郭玉山的儿子。
周后尖声道:“人常言老小儿老小儿,自家骨肉不认,偏听偏信小人馋言,皇上若还不杀了郭六畜和李昙年,臣妾便一头撞死在午门外,以血,也要荐醒您。”
皇帝下了两步台阶,灯火中脚下那女子的面容渐渐清晰了起来。半个百年也不过晃眼之间。李极忆起自己见明月公主的第一回,在前朝的御花园里,穿着青莲色长裙的明月公主,步履飘飘而来。
“孩子,近前来,叫朕看看你。”说着,皇帝居然支撑不住,坐到了金阶上。
大太监马平凑了过去,意欲要把皇帝给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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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明月当空,宫灯悠远,腊月的寒风在一座座巨大的宫殿间肆意游走着,拂起太极殿后殿栏杆处那男子的袍面,打在朱红色的柱子上啪啪作响。
夏晚进皇帝的寝殿已经半个时辰了,期间,马平进去过一次,亲自送茶水点心,再然后,那寝殿就没有了任何动静。
大殿的回廊下就只有他们两个。
马平走了过来,竖起大拇指,低声道:“郭侍郎,好歹你也聪明多少年了,怎的今日却要不管不顾的栽跟头?须知,李承业便真把明月公主给奸/杀了,那也是皇上的亲儿子,你爹杀了他,这事儿瞒都瞒不及,你怎的就生生给捅出来了呢?”
郭嘉笑了笑,并不说话。
马平又道:“咱们伴驾,最讲究一个分寸,任是谁也不能显得比皇上更聪明,你失了分寸,怕是要性命不保。”
郭嘉再笑了笑,忽而侧首问马平:“我记得淮南今冬一反常天下起了大雪,雪灾严重,急报该要入宫门了,怎的还不见踪影?”
马平想了想,道:“此时宫门钥匙已下,急报便想进也进不来,等明天吧。”
郭嘉断然道:“就在此刻,去,从宫门上报急报给我要进来。”打夏晚进寝殿之后,他已经等的够久的了。
三更半夜,一个年近七十的老色棍拉着他的妻子进了寝殿,谁能想象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再不过一刻钟,郭嘉已然带着急报,直接推开了寝宫的门。
“淮南疾报,冬雪压死稻秧,菜籽只怕要绝产。”郭嘉道:“臣来请皇上的示下,明春的税是否要减三成?”
年近七旬的老皇帝,瞧面相其实并不老,似乎从五十岁起,他就停止了老去,瘦,面目如雕,鼻梁格外的悬挺,唯独眼睛有点儿昏花,所以,看人要格外仔细才能看得清。
一张胡床,他拉着夏晚的手正不知在说些什么,冒冒然被打断,脸上的笑容顿时敛去:“郭六畜,明春的税,于如今有什么干系?”
郭嘉远远望着夏晚,俊脸潮红,他确实是乱了分寸,这种情况下,若皇帝真发起怒来,要死人的。
而此刻皇帝就是真的生气了。
当他生气的时候,他会闭上眼睛,下意识的去敲那只乌龟的龟背,徜若敲罢了龟背再睁开眼,就要斩人了。
夏晚立刻就回了手,柔声道:“皇爷爷,百姓只有一年计,概因他们只能看得到一年的成。父母官有十年计,因为他们的眼界能看到十年之久。而君王,看的则是百年大计,您是君王,当然要看的比谁都远,也决断的比任何人都早,不是吗?”
郭嘉身子稍往前倾,就在寝殿的门上,表面上恭顺无比,暗中捏紧了一双拳头。
皇帝忽而哈哈大笑:“好一个君王当有百年之计。那朕先读折子去。至于年姐儿,今夜就宿在宫里。马平,送年姐儿到隔壁,让她好好休息,朕与她明日再聊。”
郭嘉长舒也一口气,一只拳头这才缓缓松开。
据说天子有寝室九间,床二十七张。
夏晚睡的,就是这二十七张床中的一张。有大魏朝以来,便周后,或者任何一个嫔妃,也没有在太极殿过过夜的,那怕大雪寒夜,那怕天上下着冰雹,只要侍完了寝,一趁软轿一抬,也得回自己的寝宫去。
有朝以来,夏晚是第一个在皇帝的龙床上过夜的。
马平早看出来皇帝对于夏晚的偏爱,是以拨了两个最拨尖儿的伶俐姑姑前来侍奉。
两个姑姑一个□□屏,一个叫玉秀,自打在御前侍奉以来,头一回见有女子留宿于太极殿,也不知这女子是皇帝的新宠,还是后六宫那一宫之首,不过她们的习惯,不敢多问多说的,遂也只是悄默默儿的服侍夏晚沐浴。
服侍着夏晚洗罢了澡,此时夏晚以然累的骨缝都酥了,昏昏欲睡,俩个姑姑对视一眼,遂悄悄退了出来。
甫一退出来,俩人便见黯鸦鸦的走廊上立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
“皇上那里少了一幅《四时山居图》,马平带着内侍们正在查抄宫女房,看是否那个不开眼的拿了去,你们还不快去整理自己的床铺?”待他一出声,两个姑姑才分辩出来,这是郭侍郎郭六畜。
她们奉差于太极殿,平素最喜欢的,除了世子李昱霖,便是这俊眉净脸的年青侍郎郭六畜了。他不比李昱霖总是寒着脸的深沉,私底下格外照顾这些小宫婢们,所以她们对郭嘉的印象,比李昱霖还高着那么一点儿。
俩人一听太监在查抄宫女房,吓的转身便跑。
郭嘉于是转身进门,轻轻将门下了鞘,靠在门上深深吐了一口气,解开官袍,搓热自己在殿外冻的冰冷的双手,屈腿,跪在龙榻之下,伸手握过夏晚一只手。
皇帝的寝室,为了保持极度的安静,在冬季连窗帘都是毡质的,所以这屋子格外的黑,黑到什么都看不见。
但夏晚那甜瓜似的体香郭嘉却不会分辩错,她就睡在床上,呼吸淡淡,但应该还醒着。
“胆大包天的郭六畜,这是皇帝的龙床,别人睡了可是要杀头的。”是夏晚,憋不住吃吃的笑着。
郭嘉于黑暗中摸梭着,握过夏晚的手,于掌中紧紧握了两握,道:“既说要肩胛相并而眠,便天上下刀子,我也必须得办到。”
他又道:“他跟你讲了些什么,怎的那么久?”
郭嘉一直伴于帝侧,除了佞臣,还是伶臣,偶尔皇帝无甚兴致时,还得他居于帷幕之后,替皇帝读上两篇艳诗以催情。他嗓音好,感情拿捏的真,比起那等公鸭嗓的内侍们,自然更容易叫皇帝能够兴起。
所以,他连皇帝行房都曾见过多回,自然也就格外恼火,毕竟男人脱了衣服,百分之一百零一皆是禽兽。
“你猜?”夏晚说着,往里挪了挪,那意思大概是想叫郭嘉躺上来。
第102章
但郭嘉并没有躺上去,皇帝的龙榻,他要大模大样躺上去,大概明天就得受那三千五百五十五刀了。
“给你讲明月公主的故事?讲他随着他老岳丈入宫见驾,却看上了皇帝身后的公主,于是踏平宫城抢出来,继而连天下都给篡了?”
皇帝和前朝公主惊世骇俗的爱情故事,每每李极觉得那个妃子有眼缘,都会给那妃子重新讲一遍。身为开国君主,他的自负和明,都是旁人难以迄及的。
夏晚再往里侧了侧,伸手轻轻一拉,意欲让郭嘉自己并肩儿。但郭嘉只敢跪在龙榻之下,毕竟天子的卧榻,他是不敢上的。
默了良久,夏晚一弯柔荑环了过来,头埋在郭嘉胸膛上:“他问及我阿耶,问及你爹,大约在他看来,我阿耶和你爹在关西是合谋玩弄了他。”
当郭嘉抖出自己是郭玉山之子的那一刻,皇帝的疑心就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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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了。郭玉山隐姓埋名,太子唤他不出,只有李燕贞能唤出他来,这怎么着都像是郭玉山合谋李燕贞,想要夺兵权,篡皇位。而且杀子之罪,那怕郭玉山已死,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饶得过的。
郭嘉于黑暗中笑了笑,低声道:“无防,即我敢挑出来,自然有应对之策。”
夏晚手里还攥着自己那块玉,于黑暗中摩梭了许久,说道:“我听人说,文贞郡主有一双慧眼,一眼便可看穿人心,果真如此?”
郭嘉头皮蓦然一紧,心说夏晚这是要算旧帐了,他在离开长安之前,那块狗玉到了文贞手中,方才在大殿上便摇着那块狗玉,可见这东西不是自文贞,就是从李昱霖那儿得来的。
他权衡再三,道:“她果真双目通透,有一颗七窍玲珑之心。”
夏晚轻轻哦了一声,又过了良久,说道:“皇爷爷还说,你在去甘州之前曾经对他说,等你从甘州回来,想求娶文贞郡主为妻。”
郭嘉本是屈单膝而跪,吓的两腿一软就跪到了地上:“那是他撒谎,我从不曾说过这样的话。”
夏晚埋头在枕头上,吃吃的笑着。笑了许久,道:“我只当自己死了七年,你便与别的女子有何干系,我也不追问的。我只问你,为何要把我的玉给另外一个姑娘。”
郭嘉仍旧在斟酌言辞,心惊胆颤的说道:“因为她是你的妹妹,我想,待我生死之后,这世间还能有一个人记得你。”
但这话是骗不了夏晚的,她调子拖的老长:“文贞郡主真要知道她还有我这样一个姐姐,身为东宫的人,肯定会提醒太子,叫他在甘州的时候注意你的动向,因为你们是生死不分的仇敌。”
她这话一出口,郭嘉的呼吸明显一滞。
又过了许久,郭嘉道:“既你已拿回来了,就不要管它是怎么到的文贞手中,你得相信我待你的心,从七年前到今日,从不曾变过。”
郭嘉和文贞的往来其实有些年头了。那是五年前他第一次以随军参谋之身,跟着李燕贞入长安拜见皇帝时,第一回见文贞。
那一年文贞还梳着双垂髻,坐在皇帝膝头,声儿甜甜的,叫李燕贞做三叔。
皇帝宣称自己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他向来是个狐疑多变的性子,所以对于郭嘉这个据说曾经有神力,但是在被北齐人下/毒之后,便失去神力的随军参谋有颇多的怀疑。
神力和身世,这两样皆关乎着他的前途和生死,也关乎着最终有一天,他能不能把夏晚的冤屈和身世大白于天下。
所以,他必须获得皇帝的信任。
皇帝问了他很多问题,甚至当廷叫人剥下他的外衣,让他拎物,以及和御前侍卫们对打,看他是真的失了神力,还是只是假装而已。
再到他父亲郭万担的身世,皇帝就更谨慎了,一遍遍的刨根问底,想知道那个水乡镇的瓜农郭万担,究竟是何方神圣。
郭嘉在来时便与李燕贞对过口供,所以一一做答,全无漏洞。
问完了,李极指着膝头的文贞郡主说道:“朕这孙女儿有一颗七窍玲珑之心,有一双通透无比的慧眼,殿下无论何人,是在撒谎还是说的全是真话,她一眼就可瞧得出来。”
说着,他转身笑问文贞:“这人一番陈述,是真还是假?”
文贞笑眯眯望着郭嘉,看了许久,咬唇不说话。
郭嘉毕竟年少,初生牛犊不怕虎,李燕贞满头却不停的往外崩着汗珠子,概因他是知道的,文贞虽小,却极能读得懂人心。
而且,无论她说什么,皇帝都会相信。
只要文贞说一句:此人说的全是假话。那他们才开启的战争生涯将彻底结束,郭嘉的小命也得丢在长安。
“他说的,全是真的。”过了许久,文贞才道。
就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话,郭嘉和李燕贞俩人就退出大殿了。皇帝日理万机,郭嘉当时也不过是一个无品参谋的一次匆匆拜见而已。
郭嘉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李燕贞两腿发软,站在大殿的回廊下,扶着柱子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再一回见面是两年前,他卸去参谋一职,回长安备考,并以郭六畜之名,一举夺得当年的金殿状元。
御花园中琼林赏宴,郭嘉以郭六畜之名高中魁首,着霞帔,簪金花,与一众登科进士们看弦月当空,天香满院,听丝竹弦月,凭槛衔杯。
进士们皆是头一回入御园,大多数出身仕农,看皇家苑林,犹如蓬莱仙山,海外胜景,再兼美酒佳肴,又要在皇帝面前争个头,自然吟诗作对,好不热闹。
郭嘉每走过一处,便要想起夏晚来,想她三岁之前,在未流落到红山坳时,可也曾在这宫廷苑林中信步过,想她如今是化作一滩血水,与黄河融为一体,还是佼幸活下来,在他所不知道的某个角落里,继续顽强挣扎的活着。
就在他于御桥边看满池绽放的红莲时,有人在他身后轻笑,笑声似银铃,待郭嘉转过身去,便见一个红衣少女站在桥的另一侧。
擦肩而过时,她说:“刀不磨要生绣,郭状元弃武从文,就不怕长久不用,那神力真的会丢么?”
郭嘉顿时一凛,回头去看,一个梳着堆云髻的少女,明眸如星,眼中隐隐有些像夏晚一样佻皮的影子。他也不答话,转身便要走。
红衣少女噗嗤一笑道:“放心吧,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告诉任何人,说郭六畜的神力还在,只是隐忍不发而已。”
文贞郡主,那个慧眼清透,能看穿人心的少女,在郭嘉第二回见她之后,才将她记住。当然,毕竟俩人皆经常伴驾,闲来于回廊上,于后殿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会多说几句。
至于那块血玉,原本郭嘉一直贴身佩着。就在他回甘州之前,与文贞最后一回见面时,也不知怎的叫文贞一把夺了过去。
郭嘉毕竟比文贞大着六七岁,也曾抢过,夺过,还为此曾捏伤过她的手腕,最终也没有夺回来,为了文贞的名誉故,这些事自然不好说出来。
夏晚轻轻唔了一声,未曾说话,只往郭嘉手腕中蜷了蜷,躺在了他的胳膊上。
黑暗中唇角勾着笑,她道:“那块狗玉和文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此番可是打到了皇帝的七寸,我虽没有七窍玲珑心肝,也没有一双慧眼,但我觉得他并不想承认我阿耶是他的儿子,而且,还在想办法证明我阿耶不是他的儿子。”
把自己的亲儿子折磨了那么久,老皇帝多么自负的人,当然不肯认错。尤其是李燕贞和郭玉山的关系,凭空给他多添了一重怀疑。
虽说眼看七十,古稀之年,但他自信自己能活得过南朝武帝,北朝高宗,誓要在帝位上再坐十年,做古往今来,第一长寿的帝王,又怎会容人忌惮他的位置?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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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夫人之计,你相公我该怎么办?”郭嘉听出来了,夏晚果真心无芥蒂,大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是戏询的口吻。
夏晚于皇帝这并不宽绰,但格外舒适的龙榻上缓缓伸直了双腿,心里还惦念着宫外的小甜瓜,也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日子,孔心竹可能照顾好他,可有按时替他换药,哄他多用一碗饭。
那孩子虽小,心思却沉,她夜里不归家,他大约得看半晚上的月亮了。
她的语调比郭嘉还要轻快:“皇上还说,明日他便要为你和文贞郡主赐婚,若从则罢,徜若不从,你这宠臣也就做到头了。”
第103章
次日一早起来,夏晚才睁开眼睛,便是一重接一重的赏赐。
先是赐封公主的诰券。
本朝太/祖就是李极,他一手打下来的江山,自然律法也是任由他说了算。所以,夏晚一个亲王之女,由皇帝朱笔亲书诰券,封之为晨曦公主。
古诗有云:日出天地正,煌煌辟晨曦。
晨曦者,五更而出的日光,温暖,光明,是世间最温柔的唤醒。
有那等善阿谀奉承之臣,自然于皇帝又是一番歌颂,说晨曦比之明月,又是另一番光辉,且朝阳初升,不比明月亮在寒夜,可见新朝气象,千秋万代。
赐券之后,便是赐服,赐服之后,又是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珠宝钗饰,于夏晚来说,其获之丰,大概就跟郭旺在血沉沙死后,打开血沉沙宝库的大门时差不多。
且不论满朝文武因为夏晚昨夜居于太极殿而如何震动,后宫先就闹翻了天。嫔妃们也就罢了,皇后自入宫以来也未在太极殿过过夜,气的连发三道懿旨,命夏晚往栖凤宫拜见。
不过她的旨意连太极殿都进不了,就叫马平给拦下了。
夏晚坐在被各类衣服,漆盘塞挤成满满当当的,皇帝的寝室中,自己替自己洗罢了脸,便坐在窗侧,任春屏和玉秀两个妆扮自己。
这两个姑姑早起始知这位并非宠妃,而是皇帝新封的公主。
须知,便皇帝再宠爱文贞郡主,她以太子之女的身份,到如今还没有位封公主,而后宫中老一辈的公主皆早已出嫁,小一辈的话,这还是头一位封公主的。
因为她的被赐封,朝臣们都心有打鼓,怕储君之位再有变动,是以,两位姑姑皆伏侍的格外仔细,大气都不敢喘。
公主按例要戴双佩,钗九钿,着赤色礼衣。仅头上那一套钿钗,就能压的人连脖子都转不过来。但这就是皇恩,是尊荣的象征,而夏晚还得穿戴着它去跟老皇帝用午膳。
夏晚见窗台上摆着把孔明连环锁,因两个姑姑在替她梳头,上妆,闲极无聊,便抓过来拆了起来。从她们替她梳头到着胭脂,再到及服,将近一个时辰,夏晚愣是没能解开那把孔明锁。
她心思灵巧,解这些东西向来还是挺有一套的,就连甜瓜解锁的爱好,都是从她这儿传过去的。但是这一把整整二十四环,算是夏晚见过孔明锁中最难解的了。
既解不开,夏晚那不服输的劲儿也就上来了。她很想把这把锁带回去,让甜瓜替自己解一解。不过老皇帝虽是她的祖父,但这祖父跟民间的祖父可不一样,虽说头一面见她似乎就疼爱的恨不能揉进心眼儿里,但物出反常必有妖,夏晚也提防着呢。
于是她心有不甘的,又把那孔明锁放回了原位。
春屏和玉秀相视一笑,玉秀道:“公主也不比丧气,就咱们在这殿里伺候,见过的,也只有文贞郡主才能解得开这孔明锁,前朝多少位大臣,连咱们郭侍郎都解不开它的。”
原来是文贞郡主的东西,难怪这样细。
夏晚于是原封不动的,将它放回了原位。
俨俨冬月,皇帝的午膳摆在暖融融的百福殿中。
除了皇帝之外,余人自然皆是站着侍立的。远远望过去,翰林学士、大太监、宫婢呈扇形以环列,郭嘉是唯一的文臣,还是昨日那件三品文臣的官服,面色冷如青玉,于人群中格外的挺拨,就在皇帝身侧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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