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孤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天边的月
乔仲福实在躲不过,索性横下一条心,勒马应道:“回郎君的话,请郎君容我等宋狗战上一个时辰,到时自当开门投拜。实话说与郎君,卑职已经命属下在寨中杀鸡炖肉,单等时辰到了,与郎君等接风洗尘。”郎君一般用于尊称女真贵族,此时乔仲福喊出这个称呼,真个是词意谦恭到了极点。
韩常抽动下鼻子,只觉一丝肉香顺风扑来,甘美异常,不觉食指大动,不认真地思考起了乔仲福的建议。一众金军士兵在泥泞中苦哈哈地奔波了数天,闻到美味也早没有了战意,纷纷松了马带,顺手摘下头盔纷纷纳凉。
韩常:“这时辰有什么要紧的?赶快开城。”
乔仲福:“郎君,可怜卑职这一遭吧。”
乔仲福和韩常两人正在磨牙,忽然金军大阵之后腾起了数百根火箭。这羽箭头上抹了火药,被人用弩机射到空中,火药随之燃烧,就在两军对垒的大阵上空绽放出炫丽的色,竟然有几分上元夜烟火的味道。
一直养蓄锐的杨再兴,见到这火箭,瞪圆了双眼,一挥□□,当先一人一马直冲向了韩常散漫的阵线。而韩常大阵后方,也响起了一片呐喊声,数百骑兵驱动战马,冲出了树林。在这淮西炎热的下午,这些骑着高头大马,铁盔将面部罩得严严实实的骑兵,以一往无前的气势杀入了韩常的右翼。火红的披风被风高高扬起。一场史无前例的宋金骑兵对决展开了。
“乔家列祖列宗显灵呀。”乔仲福直着双眼,见韩常慌乱间调动军队迎击奇袭的宋军,再顾不上他,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大喊道,“岳宣抚少保爷爷,肉都煮烂了,就等着您得胜开饭哪。”
…………
岳飞有意让乔仲福先行出战,就是考虑到宋金骑兵的实力对比悬殊。岳家军虽然配备了相当数量的骑兵,但这些骑兵大多是步兵半路出家,作战能力不能和金人铁骑相比。这时,宋金双方的左右两翼已经厮杀在一起。正常情况下,如果乔仲福一军换做王贵的中军,此时应该步兵继进。但乔仲福再没有勇气出击,岳飞也只能由他。
韩常也甚是勇悍,知道受骗后,不过一时三刻,已经重整了队伍,此刻双方骑兵手拽撕拼,正打个平手的局面。杨再兴已经三次出入敌阵,衣甲上沾满了不知是金人还是自己的血迹,血污之下连本来面目都看不清了。
岳飞又观阵片刻,杨再兴从阵中又一次厮杀到岳飞身旁。
亲兵王敏求替岳飞招呼道:“杨太尉杀得累了,且到阵后歇息片刻。”
杨再兴扯着嗓门吼道:“俺要做七进七出的赵子龙。”
杨再兴一口回绝,岳飞反而不便多说了。实在是两人关系特殊,杨再兴当初只是投靠军贼曹成的一名莽夫,曾经在阵上当场杀死岳飞的胞弟。之后曹成败北,杨再兴被张宪生擒,岳飞虽然不计前嫌释放了杨再兴,并让他在自己手下效力。但岳飞对杨再兴没有芥蒂,不代表杨再兴心里没有疙瘩。所以岳飞与杨再兴打交道的时候,总是加倍小心。
“好个七进七出的赵子龙,”岳飞笑着击掌道,“杨太尉,你也不用管其他人,只去杀翻那站在阵中独眼的韩常,即是大功一件。”
杨再兴看一眼韩常的旗帜,昂首应道:“自家早看那厮不顺眼,待俺取下韩常的首级献给宣抚相公。”
……
韩常立即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宋军骑兵大多不足虑,即使是金军此时人困马乏,依旧可以战成平局。这也是韩常知道中计后,依旧没有立即撤军的原因。但韩常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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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了几次杨再兴的突袭后,狼狈无比,再也无法专心指挥金军作战。杨再兴就是一支枪,横扫千军如席卷。韩常想到王伯龙的忠告,不由苦笑了一声,暗道,这岳飞看来不但能用好人,还能用好疯子。
又是一声大喝:“韩常,哪里逃。”这是杨再兴的第七次冲阵,已经冲到了距离韩常不足十尺之处。韩常清晰地看到了铁塔大汉赤红的双眼。耶律索拨马横棍在韩常前方抵挡。只见杨再兴双臂一用力,一枪竟然穿透了耶律索的胸甲,枪尖上挑着块血淋漓的内脏从后胸透了出来。
韩常再也没有勇气继续与岳飞一军继续较量,终于发出了撤退的号令。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周末看了熊召政的《张居正》。我的个妈呀,难怪这位大金王朝写成那样。
岳飞这样使用新划拨部队也算他惯用的手法吧。以前平杨幺的时候就这样使用过任士安一军。
第114章五年平金(44)
韩常既退,岳飞只率军追奔了十里,确定了韩常所部大多退往庐州城方向,而未增援和州,便即敛兵入关。淮西的地势不同于川陕,雄关高峙险峻异常。丘陵地带对骑兵的迟滞作用有限,何况岳飞手中的兵力不过与韩常相当,又天色向晚,追出去被反击的可能性非常大。岳飞的决断相当的明智。
大军入城后,就在昨晚搭起的帐篷里休息。此时帐篷前的空地上,已经摆满了几十口大锅,锅底下架起了干柴,火烧得正旺。沸腾的肉汤咕噜噜冒出一连串的气泡,炖肉的香气从敞开的锅盖口弥漫到空气中,散发出浓郁的酱香味道。
“奶奶的,爷爷们要饿死了,好酒好菜都给俺上来。”杨再兴冲着乔仲福吼道。
其实不用杨再兴吆喝,王敏求已经指挥未参战的士卒忙碌起来。帮受伤的敷药,替未伤的冲刷,喂马上料不一而足。
乔仲福早被这位自己名义上的亲兵吓怕了,他悄悄避开了杨再兴,凑到岳飞身边,恭维道:“昔年关帝爷温酒斩华雄,今天岳宣抚是炖肉破韩常,古代的名将也不过如是呀。末将算是开了眼界,领略了我大宋的干城是何等的有勇有谋。非五体投地不足以表达末将的钦敬。”
张景暗道,老乔你把我的词都抢了,让我说什么好。好在他的马屁功夫也不弱,善于推陈出新,“老兄这话说得差了,依俺看,岳宣抚比关帝君能耐。岳宣抚手下有杨太尉这样的虎将,关帝君麾下可没有七进七出的赵子龙!”
张景说得杨再兴捋着胡子哈哈大笑。岳飞的形容却依旧庄重,目光中只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更多的则是思存深远的安静。
“不能这样说,飞或略有薄效,怎么能和古之名将相比较。何况今日之战,上赖社稷威灵官家庙算下赖将士用命,就是两位太尉也出力甚多,并非只是当职的功劳。韩常狼狈逃窜,两位实立下首功,”岳飞终于开口了,“可谓勋劳卓著,当职这就为你们向朝廷请功。”
乔仲福、张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时的功劳分为奇功、大功诸多等级,而首功是其中的第一等,受封赏最厚。岳飞虽然昨天就跟两人说过,绝不会亏待了奋勇杀敌的将士。但岳宣抚轻松一句话就把此捷最大的功劳推给了自己,实在是匪夷所思。两人同声追问道:“什么?”
“当推首功。”岳飞微笑重复道。
两人这才相信岳飞并不是说些官场上的套话,不由得喜出望外。两人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感谢之情,只觉双膝一软就要跪下叩头行礼。
岳飞连忙阻止道:“两位太尉不必如此。功必赏过必罚原是当职治军之道。如果两位太尉真的感激当职,就请把衙里的沙盘借当职一用。”
乔仲福、张景对望一眼,旁的士卒还在就地休息等待开饭,这位岳宣抚是又要处置军务了?乔仲福忙道:“岳宣抚先用些饭食,沙盘小事,不急在一时。”
岳飞微微摇头:“并不是当职要用沙盘。所有山川地理,当职只需看过一遍,就可记忆大概。看至四五遍的时候,已大多了然于胸。出兵之前,当职必先看数十回地理形势,做到烂熟方罢。”
乔仲福:“不是宣抚要看,那是……?”
“给诸位太尉。”
原来不止是岳飞一人要处理军务,鄂司诸军主官都得与会,真个是吃苦在前享受在后。
乔仲福见岳飞说到这个份上,哪里敢再劝更不敢怠慢,亲自小跑着到文书室去取沙盘。
要说这乔、张两人也并不是彻头彻尾的庸将,至少沙盘保养的相当心,木质在这阴雨时节也未曾半点损坏,油亮亮的不知上了几层漆。
岳飞相当满意招呼道:“大家都过来看。”
众人随即围了上来。乔仲福、张景两人挤在了最前面,实在好奇岳宣抚会如何分析情势。
“韩常率军回归庐州,对我们来说实在是一件大好事。这样一来,和州的防守就只有王伯龙一军。这是个连接庐州与采石渡口的要冲之地,进可攻退可守。韩常却虑不及此自回庐州方向。他大概是以为,我军这回放他逃归,是再也无力进攻的表现,于是就放心大胆地找兀术要救兵去了,希图再现当年明州翻盘的一幕。殊不知,”岳飞微微一笑,“当职已经与张太尉约好,现在,吕宣抚与张太尉大军,一定在此地。”
岳飞伸出右手食指,重重点在图上一处,继续道,“而我军在此休整一日,等候王太尉(王贵)大军一到,即可发兵攻占此处。届时,吃掉王伯龙,一血金人屠城之恨。”
岳飞挥拳头砰地一声,捶在沙盘之上,目光炯炯,动人心魄。就连乔仲福、张景两人都受到了感召,但觉热血沸腾。
……
却说这些日子,张宪一直率队伍在安丰军境内活动。这一区域相当广阔,北可到寿春南接蕲黄东至庐州西接光州。境内群山起伏河流众多,给了张宪足够的空间,牵住赛里的鼻子。赛里就像一个没头的苍蝇一般,紧紧跟在张宪身后,却又始终追不上张宪的脚步。有时候,地形合适,赛里的前锋又冲得太远,张宪就设下埋伏,狠狠地敲打赛里一顿。有时候,赛里做好了重军相持的准备,张宪却又悄悄地撤离了战场,让赛里白忙一场。还有的时候,赛里落下的太远,张宪就率军停下休整一番,顺带让吕相公好好养伤。这样一来二去,赛里的人马连战损带疾病,也是减员了上千。赛里的心里别提多憋屈了,他特地让手下编了一首儿歌,骂张宪的胆量还不如妇人。张宪听了只是一笑置之,还在诸将与吕祉面前半是自夸半是自嘲地说,妇人也比不上自己的好颜色。
然而不管这一军如何神出鬼没、指东打西,却始终只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那就是与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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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城相犄角的鸡鸣山。
这一日,张宪一军终于行进到距离鸡鸣山百里之遥的花靥镇。全军连日转战,已经相当疲累,张宪决定暂时在此休整。此时,吕祉等人已经知道了鸡鸣山被攻破的消息,但苦于金军的封锁,不知道详情。躺在担架上的吕祉,身体虽然不能动弹,心情却一直相当忧急:思虑战事、想念妻子、担忧岳飞是否能够及时赶到、还要筹谋庙堂之上的应对,经常是种种思绪纷至沓来,以致听着山间松涛、彻夜无眠。加之时日尚短,他的伤口恢复的相当不好。军中的医生看后也摇着头叹息没有办法,只能静养。然而征战正急,吕祉又如何能够安心静养?他只能对大夫报以苦笑。但黄纵等人因为这个缘故,尽量不将一般的军情向他报告。
这回到了花靥镇,黄纵便陪着吕祉闲聊开心。“吕宣抚,这镇子的名字很有意思,靥之一字乃是酒窝儿的意思,所谓--眼语笑靥迎来情,心怀心想甚分明。至于花而能笑,解语依人,花靥二字倍见妩媚。若以枚卜论之,既到此镇,则主事事顺遂。这是宣抚的大福气、我军的大福气呀!”
吕祉心情不佳,知道黄纵一片好心,替自己排解忧烦,也勉力应道:“确实是个好头。但愿此回否极泰来,能够顺利攻下鸡鸣山。”
黄纵深深望了吕祉一眼,见吕祉的脸庞清癯了不少,失血过多后失于调养,唇色苍白,眼窝青黑,不禁道:“宣抚的心思太重了,现在本就远不到否卦的地步。向前看向远看,这一时的挫折又算得什么!”
吕祉神一振,笑道:“是我失言了。”吕祉环顾左右,奇道,“怎么一直没有见到张太尉。”
“张太尉在审问一个人。”
黄纵说话的时候将头低了下去,替吕祉盖好薄被。当时天气已经相当炎热,吕祉却依旧要盖棉被,可见身体很是虚弱。
“循圣,”吕祉轻轻叫着黄纵的字道,“你我之间不必隐瞒,张太尉久久未归,连王太尉(王德)、岳机宜也不见露面,定是有紧急的军务?你还是带我去会议之地吧。”
“安老,真的是你多虑了。”
“循圣,你以朋友的立场,再把这句话说上一遍,我就信你。”
黄纵沉默着正在措辞,忽然不远处传来一片的嚎哭之声,杂着山风林涛之音,格外地凄厉。黄纵的脸色变了,吕祉的脸色也变了。
有一人大吼道:“田师中,我早晚杀了你个狗杂种。”听声音正是王德。
“快,我们赶过去。”吕祉心头一沉,虽竭力保持着镇静,音色中却已经有了极轻微的波澜。
“王太尉,不可鲁莽。”会议的现场混乱不堪,岳云亲自拉着王德的右臂,张宪拉住王德的左臂,将王德按坐在椅子上。除王德外,无论是淮西一军的将领还是张宪的前军主官,俱是义愤填膺,紧握着拳头,一副无从发泄怒气的样子。而造成这一切混乱的根源则是一名年轻男子,依旧趴伏在地上,兀自嚎啕大哭。
张宪发现吕祉到了,向黄纵使个眼色。黄纵只有报以无奈的一笑。
张宪叫一声宣抚,吕祉威严地摆手,示意他不要再多说。
吕祉让人把担架抬到场子正中男子跟前,缓缓问道:“你是什么人?是从何处送来了什么消息?一一说给我听。”
那男子仰起脸,竟是鼻涕泪水也掩盖不了的极清秀的面貌。“吕宣抚,小的是淮西军中一名不入流的效用。韩常大军破寨之后,因为一个千夫长看上了小的,被强行留在了他的身边,这才幸一死。小的后来找到一个机会逃了出来,不意还能见到宣抚。”说着,他将张俊一军如何做了内应,金军如何破寨又如何杀、戮、奸、淫之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最后补充道:“王大当家利刃加身犹自痛骂虏人,是被虏人将舌头割了下来后,再五马分尸而死,金人还不解恨,将他的遗骸分扔到了四个方向。至于王太尉的衙内,则是与数十人一起被火烧死的。”
吕祉听罢,只觉喉头一甜,一腔鲜血从胸口涌了上来。他不愿众将看出自己失态,硬生生将满嘴的甜腥,咽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额,忘了说,上一章里面的暴雨,因为淮西是温带季风气候,南宋初比较寒冷,极端气候更多,夏季常有暴雨。
第115章五年平金(45)
鲜血入喉,黏稠液体的浓烈腥气让吕祉近乎于窒息。在缺氧造成的暂时晕眩中,他恍惚见到了金人屠城的惨烈景象。无数颗老人的头、孩子的头、妇女的头和血肉模糊的战士头颅,在血海中载沉载浮。他们无不大睁着双眼,凝固的眼珠中饱含着无尽的痛楚与不解,像是在质问苍天,又像是在与吕祉对视:究竟做错了什么,竟会招致这样的惨死!
一个死者的声音、两个死者的声音、无数死者的声音汇聚成整齐的怒吼,“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严厉地质问久久回荡在吕祉耳边,让他无地自容。身寄干城之任,却不能保治下一方平安,尤其是,这个淮西宣抚使某种意义上还是从岳飞手里抢过来的。这对吕祉而言,尤其是锥心刺骨地痛楚。他也不知自己此刻仇恨地是金人多些、张俊之流多些还是更恨自己的于事无补无能为力。
“宣抚,现在还远不到否卦的地步,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黄纵适才地提醒蓦然从吕祉的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确,还有许多事情等着自己去做:安抚将士、鼓舞士气、重夺鸡鸣山……以及更加宏远的平金大业。与自己理想事业的伟大前景相比较,此刻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文人墨客笔下的和风细雨。经受各种各样地挫折,甚至被自己人挖陷阱坑害,这些原都在吕祉地意料之中。即便磨难是以如此让人难以接受的方式降临,也绝不应该灰心丧气,而应该看作上天赐予的考验。平金的事业上怎么能够有坦途呢?
吕祉想到此处,自责中的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撩开薄被,霍然而起。
多日不曾下地行走,他的大腿几乎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吕祉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却又凭借战场中锤炼出的顽强的毅力,挺直了脊梁。
吕祉思想斗争的时间在场中诸人看来不过是一瞬,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诸人都有些不知所措。还是岳云反应迅速,立即甩开王德,跑到吕祉身边搀扶住他。“宣抚是要做什么,吩咐末将就好,无需自己操劳。”
吕祉不说话,挣扎着首先走到王德面前,深深一拜。
王德除了开始情绪激动大嚷大叫,之后就如木胎泥塑一般,直直地坐着。中年丧子诚然是人生的大不幸,何况这个儿子是他最钟爱的独子。在得知消息之前,王德一直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但今天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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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告知儿子尸骨无存。即使是残暴如王德,也经受不住这人间炼狱的骤然转换,半晌失神。
吕祉气息微弱,说得极缓:“王太尉遭此不幸,天下同悲。只是小王太尉的英魂义魄若是在天有灵,想来不愿太尉悲伤太过,毁损身体。”
王德闻言,才如梦初醒,注意到宣抚使长跪在自己面前,忙欠身想要回拜,却被张宪牢牢按住。
“王太尉,你坐好受了这一拜。这样吕宣抚也好安心些。”张宪语调异常沉重,建议看似不顾尊卑之别,但实对双方的心情都有充分的理解。
这时,吕祉拜罢,由岳云搀扶起身。
“田师中,田师中。”王德此时反没了悲戚之色,虎目中连一滴眼泪也没有只一点寒芒闪烁,反复嗫嚅着田师中的姓名。
吕祉情知王德心中深恨的不只是田师中,还有张俊,但为了诸军团结,也只好将王德的愤怒转移到金人身上:“金人至为残暴,行此畜生不如的事情,必是人神共愤,他们离灭亡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王德仰头不语,只对着远山一声长啸,之后完全恢复了常态。他一字一顿地缓缓道:“吕宣抚,自家虽被称作夜叉,也是明白事理的。”夜叉为天龙八部神众之一,既吃人也护法,是个同时具有善恶两面的非凡神将。王德此语算是隐晦地表达了自己定会复仇但不会牵连吕祉的决心。
吕祉也无奈,只能暂时由得王德自行开导。吕祉说了这些话,虽然有岳云搀扶,体力也早不支。他尽量靠住岳云,缓缓转过身子,又对环坐的诸将拜了一拜,努力说道:“鸡鸣山大寨不幸陷落,皆是祉思虑不周,致使虏人占我家园掳我乡亲杀我同胞。祉之罪上通天,自会亲向官家请罪。届时,或职或贬黜,祉听凭朝廷处置。”
淮西诸将还从没见过身居宣抚使高位的朝廷重臣,竟会主动延揽罪过的,一时间不禁感动流涕。他们的家人、兄弟或者至交亲朋,也有死于鸡鸣山的,本来对吕祉颇有怨恨之意,此刻这仅有的恨意也大多释然。
吕祉又勉力继续道:“然而金人累累罪行罄竹难书,当职料得,虏人如此作为已经触怒了上天,覆亡在即。还望诸位太尉不要气馁,与当职齐心协力勉力奋进,重夺鸡鸣山,替同胞们报仇雪恨。”
一席话说必,不止淮西众将大放悲声。鄂州众人也多在建炎年家破人亡,情不自禁地陪着哭了一回。
吕祉久不做演说,短短几句话,说完之后已经气喘不已。岳云忙搀着吕祉坐到躺椅上。这回吕祉不再拒绝。他拿捏火候,觉得与诸将间的隔阂已经消除了大半,便乐得歇息片刻,以养蓄锐,一会儿和张宪商量用兵方略。
张宪早转到了吕祉身旁,沉默地递给吕祉一方洁白的丝帕。吕祉见那方丝帕织工细、一尘不染,不禁有些诧异。当时武将之中,有此雅好的怕是只有张宪一人。
张宪摇摇头,先指指吕祉嘴角,然后像是猜中了吕祉的心思,笑道:“为什么下官会有这样的丝帕,待会儿再告诉宣抚。”
“呵。”吕祉无奈地用丝帕擦了擦嘴角,再展开时帕上已经有了一抹鲜红,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溢血了,不禁轻声一叹,解释道,“不妨事的,急怒攻心,吐出来就好了。”
张宪默默注视吕祉半晌,见他除了虚弱确实没有其他异样,遂郑重点头自去主持会议。
岳云则不知什么时候端了一碗汤药来:“末将代阿爹献给宣抚相公野参汤。宣抚,请进些参汤吧。”
“这话从何说起?”吕祉奇道。
“末将忖度阿爹的心思,巴不得赶到这里和宣抚会师,但想来我爹那里另外有事情被缠住了,赶不过来。宣抚受伤,末将难辞其咎。所以阿爹与宣抚见面后,必然会给宣抚赔罪。既然早也赔罪晚也赔罪,末将便先赔罪了吧。倒是还要宣抚替我在阿爹面前美言几句。”岳云侃侃而谈,真个把吕祉刚刚讲话的神活用了。“张嘴。”
一碗参汤喝下去,确实颇有奇效,吕祉但觉神气清爽了许多。他将诸事又仔细思索了一遍,等张宪回来,他首先询问道:“张太尉,报信那人确实是我们的人,不会是金军派来的奸细吧?”
“绝对不会的。”张宪的语气非常肯定,脸上却带了几分尴尬的神色,“我第一件事就是验看此人伤势。这人伤势实在是……哎,总之是金人施加于他的暴行至为残忍阴毒,他对金人彻骨痛恨,绝没有欺骗我们的可能。”
吕祉:“这样说来,他说韩常与王伯龙两人带走大军,鸡鸣山只有三千之众的描述应该是真实的。”
张宪:“三千之众看着不多,但难在鸡鸣山大寨极其坚固。若是强攻,非得几日不可。这样咱们一军必然会受到赛里的前后夹击。正因为如此,韩常和王伯龙这两名宿将,才会作出如此大胆地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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