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朝元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一领淡鹅黄
寸心在心内叹了一声,就算是自身难保,杨戬最挂心的也仍旧是他的三妹。只是此刻也难再说什么,只得向姚功麟道声“辛苦”,便要进入地道。才一举步,龙女只觉足下岩石轰然巨震,地道两壁乱石崩飞,自天棚上扑簌簌落了好些尘土下来,还是姚功麟搀了一把,她才堪堪站稳脚跟。
☆、第68章
开天神斧挪动了方位!
震彻昆仑的金石之声回荡在峰峦之间,向三界众生昭示着上古神物的再一次降临!龙女心里“咯噔”一下,也不顾余震,提着裙摆飞跑入地道,只见顶头一面巨大的冰墙中封着四公主赤红的龙身,鳞片明艳如火,须发皆张犹如腾飞之势,只双目微合,仿佛沉沉睡去一般。
冰墙之下,敖烈盘膝而坐,双手结了一个法印,正(防抽)念念有词,半空中镇海珠颤巍巍浮起,徐徐旋转,一抹丹霞色的魂魄正绕珠盘桓,丝丝缕缕渗入冰墙。旁边哮天犬全神贯注盯着敖烈作法,额角汗津津的,竟没注意到寸心进来。
“还有多久?”寸心不敢近前,只恐惊扰了敖烈,忙压低了音调。那狗儿见问,也不回头,悄声道:“当初我和主人在梅山遇难,是靠了宝莲灯加持,直转了九九八十一圈,才将魂魄送归原位的。如今还有......”他默数了一下方道,“......二十三圈。”
“来不及了!”龙女心下愈发着忙沉香应该很快就会拿到神斧,如此一来,杨戬就是身怀宝莲灯,也未必能挡住他的攻势,必须立即复活四姐,方能拦住沉香手刃他心目中最痛恨的仇人。她望着空中明灭不定的镇海珠,有个念头在脑海中一划而过她与听心俱是龙族,要想加速四公主魂魄入体,只需寸心化出本命龙珠,包裹住四姐的魂魄,引领它自龙头顶门处灌入灵台,如此则不必转满八十一圈,仍可将四公主的魂魄直接送回法身。龙女幼年时曾听父王讲过,说这是极凶险的法术,不到绝境,万不可使出来救人。
绝境,眼下不就是了么?
阵法中的敖烈微微睁眼,看见他最疼爱的小妹妹缓缓走到自己跟前,肃然趺坐,满面庄容,双手在丹田处交握,两根拇指和小指相对,须臾胸膈间便腾起浓重的水雾,翻涌不息宛如波涛,一颗璀璨的宝珠自雾中冉冉升起,如月照海,耀目生辉。
她要做什么,敖烈再清楚不过,但他此刻亦在阵中,如何腾得出手去阻止?眼看寸心手中法诀变幻,三太子急的睚眦俱裂,身子却丝毫动弹不得,只能徒劳的朝她摇了摇头。那龙女透过氤氲的水汽望着三哥,粲然一笑,口中默念了一句什么,金色的龙珠在她头顶一顿,旋即飞向了听心的魂魄。
“开天神斧出山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替三界除了你这大害!”弱冠少年高举锈迹斑驳的巨斧,烈焰般的神光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铮铮金鸣伴随着凛冽的罡风,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杨戬抬头,正午的阳光照耀在昆仑山万年不化的白雪之上,反射出刺目的光晕。是的,就算是无所不能的天神,也不能阻挡时间的脚步,这一刻终究还是到来了。他缓缓将宝莲灯推离自己,大鹏展翅一样张开修长的手臂,安详的闭上双眸三妹,你的儿子终于拿到了浴日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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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的上古神兵,而二哥我,也就可以放下一切,从容的引颈就戮了。
沉香握着神斧的手在颤抖,这把与天地同寿的利刃似乎有着他不能承受的重量,像极了当日杨戬强加在他身上的渊深法力。这是他的舅舅,是他母亲唯一的兄长,是少年沉香曾经极度崇敬仰望的、遥不可及的神祗。十六岁那个夏天的傍晚,这人曾经亲手点亮了他的人生,而今天,他就要死在自己的手里了么?
沉香像是陷在了一个永远也不能醒来的梦里。梦里的自己,顶天立地傲视群雄,马上就要将三界最憎恨的奸佞就地正(防抽)法。而梦外的自己,却仍旧是刘家村那个爱幻想的少年,因为逞能,一头撞上了书院坚硬的板壁,昏倒在地。迷蒙间有一双大手,轻轻将自己扶起,揽入父亲一样宽广的怀抱。
然而一切已经无法重来。沉香忍着流泪的冲动,催动了手中的神斧,破空的利刃带着狰狞的杀气,扫开了满地的霰雪残冰,久困得脱的野兽似的,嘶吼着扑向毫不防备的杨戬。
显圣真君只觉一股巨大的气劲兜头劈来,巨斧未到,通身银甲已经抵挡不住,片片碎成齑粉,额间流云般的天眼被神兵法力相激,陡然绽出亮眼的银光,与迎面劈来的浩瀚气浪轰然对撞,绚烂的烟火般炸裂纷飞而去。
“三生石边,不见不散。”杨戬呐呐道。
电光火石间,沉香只觉得神斧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双手一震,兵刃走偏,锋利的边缘斜斜擦过杨戬鬓角,顺着肩头斜劈而下,撕开他的中衣,刹那间胸口鲜血横流。杨戬吃不住劲,身子一晃,便瘫倒在地。
沉香一击不中,忙运气提斧再劈,尚未动手,只听耳边有人高喊:“住手!”随着喊声,一道红影飞扑过来,双手拉住他的手腕,死命拦阻。沉香还在发愣,旁边敖春惊呼一声道:“四姐!”众人这才看清,这红影竟是那年千狐洞中,被杨戬散了魂魄的东海四公主!
敖春喜出望外,忙抢上前去要问,却见听心一把推开沉香,几步跨过去,蹲身掐住杨戬的手腕,把了把脉,须臾松了一口气道:“还好,还好。”
“四姐,你怎么帮他?”敖春大惑不解。听心起身,瞪了弟弟一眼,拾起落在沉香脚边的镇海珠,朝那少年道:“杨戬那么明的人,怎么会有你这种糊涂的外甥?”
寸心跟着敖烈来到雪洞前,一眼看见沉香扑在杨戬怀里大哭,面色苍白的显圣真君眼中却满是欣慰,他似乎仍不能言语,只轻轻抚摸着沉香的辫发,含笑听众人或自责或愧悔的表白,早就飞奔过去的哮天犬急的围着他们团团乱转,却死活靠不近前。
龙女怔怔看了许久,默然回目光,无力的扯了扯三哥的袖子道:“我们走吧。”
“你不去看他?”敖烈挑眉。
寸心的声音喑哑得可怕,仿佛每说一句都要用尽全身力气:“镇海珠与宝莲灯俱在,还有那么多人围着,他不会有事的。”她又深深望了一眼,慢慢转过身,蹒跚着朝山下走去。
☆、第69章
“广利......”杨戬才一开口,就见这位菩萨化去身上的宝冠璎珞,一头黑发披散下来,用根素带随意绑在肩头,身上是团花翻领小袖胡服,细长的剑眉斜飞入鬓,通身透着桀骜不驯的英气。显圣真君一笑,从善如流的改口道:“三太子别来无恙?”
敖烈打鼻子里哼了一声,别过头去,自顾自的整理着玉带,显然不打算搭理杨戬。显圣真君也不以为意,静静待他理罢,方近前笑道:“三太子想必已知我的来意,寸心.......”
“你这人好生无礼!”敖烈一口截断他道,“我妹子好歹也是龙族贵胄,她的闺名岂是外人能随意叫的?”
杨戬一愣,他早知西海心存不满,却不想敖烈会在这个事儿上挑剔。但他深知此刻万不能同三太子翻脸,只得抱拳道:“不论寸......三公主有多少怨言,总要见了面,方能尽抒胸臆,如此避而不见......”
“我妹子没有怨言,有怨言的是我!”敖烈似乎专为打断杨戬的话,气咻咻插言道,“就你杨戬有妹妹,别人的妹子都不值钱?就你妹妹为新天条几乎丧命功高比天?要不是我妹子祭出本命龙珠,你现在早被你那好外甥挫骨扬灰了!哪里还有什么合家团聚共享天伦?又哪里有你在灌口的温......”
敖烈说得理直气壮,末了却生生将后半句吞了。他毕竟在灵山听了几年经,总不能一出口就弃妇一般,悻悻然扫了杨戬一眼,便了声。
他虽没说完,杨戬却已经听明白了。原来显圣真君因被开天神斧重伤,自沉香劈山之后就一直在灌口杨府休养。三圣母甫一脱难,就听儿子细述了原委,感动得五内俱沸,见杨戬身边无人照料,忙举家搬来侍奉二哥。夜间陪护中,听杨戬梦中念叨“二十四桥明月夜”,杨婵心中一动二哥早年就倾慕嫦娥,如今天条更迭旧制不再,何不请广寒仙子临凡,也好圆了哥哥这桩心事?
可巧王母遣了嫦娥携诏下界,奖掖司法天神为新天条鞠躬尽瘁,杨婵便自作主张,留仙子在灌口多住了些日子,对外只说是帮手招呼医神医仙。然而自此天下皆道真君同仙子互通款曲,好事将近,更有人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曰司法天神在昆仑山上伤重之际,念念不忘的就是广寒之月,此番终于得偿所愿,难怪伤好得如此之快。
杨戬苦笑,他伤愈之后重返天庭,第一件事就是求问寸心的去向。不料王母却道,西海三公主与死去的天奴一党,谋害御史郭茂先同数名宫人,已经由天兵捕拿下狱,司法天神归来正好定谳。
显圣真君闻之勃然变色,袍袖巨震,殿上众仙皆以为杨戬盛怒之下动了兵刃,却不想他只是从袖中化出一枚羊脂玉镯,肃然道:“众所周知,杨戬自幼同西海三公主指腹为婚,有此玉镯为凭。虽是父母之言,但若未婚妻子有罪,杨戬也难在天庭奉职。”他盯着面如金纸的玉帝,沉声道:“若陛下尚念小神尺寸之功,小神愿将功过相抵,换三公主无罪开释!”
那三界至尊不知就里,忙目视王母。瑶池之主会意,喟然叹道:“真君心念旧恩,本宫和陛下焉能不从?即刻传旨,将三公主放还西海也就是了。不过......”她看了一眼随班就列的嫦娥仙子,眼内尽是惋惜之色,没有再说下去。
杨戬只觉得不胜压抑。他本以为经此一遭,谣言便不攻自破,虽然不能为寸心请功,也不至让小人们再编造下去。却不料这些闲言碎语如青萍之末似影随形,竟有愈演愈烈之势。那日散朝后便有传说,道二郎真君心内只有嫦娥,却为三公主舍命相救,不得不许婚以报重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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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戬不理会这些,只一心想求见寸心,怎奈他几次亲到西海,龙女都避而不见,最后一次,是老龙王亲自出迎,说寸心已离了西海,临去有话:“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请真君勿要再寻。”
“你陷寸心于不孝不义,若不嫁你,别人会说她违背父母之命,若嫁了你,那起子无耻之徒又会说她挟恩自重横刀夺爱!”敖烈横了一眼双眉紧锁的杨戬,知道自己再说下去,这人也不会出言辩解,心里暗暗骂了句“属蚌的”,却也无如奈何,闷声长叹道:“你也有妹妹,要是刘彦昌如此屈待三圣母,你肯让她嫁么?”
杨戬尚未回答,就听三太子冷笑一声又道:“对了,你妹妹嫁人也没问过你。”
他发够了脾气,瞧着杨戬恼得额角青筋直跳,心内暗笑,面上若无其事,淡淡道:“我们老爹就寸心这一块心头肉,眼见她不快活,所以将她撵出西海散散心,至于我妹子此刻人在何处,究竟连我也不得知道。”他说得口干舌燥,见杨戬仍旧不答言,眼珠一转道:“你俩这婚约,要是真君愿意,我可以代为解除。”
“要是杨戬不愿意呢?”
“那你就先约着。”敖烈一脸满不在乎,“等我妹子什么时候想见你了,你亲自跟她说。”
显圣真君眉棱骨一动,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举手一揖道了声“多谢”,转身便走。“哎~”敖烈瞪大了眼睛唤道,“你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么?”
“就依三太子所说,待我见了寸心,当面说明便是。”杨戬头也不回。
上元节,雪夜清辉。
白璧也似的圆月悬于幽蓝的晴空之上,几缕浮云萦绕在侧,透明的轻纱一样淡薄。扬州城内到处是笑语嫣然的观灯人,一城灯火熙熙,流动的火龙似的,将天上疏星亦衬得黯然失色。从粉墙黛瓦的二分明月楼上望下去,玉带河中满满漂着一望无际的莲灯,将河道染得如同女孩子的胭脂一般,星星点点的烛光随着琉璃样的澄波缓缓摇曳,满载着人们的祈愿,顺流而下,去向不可知的远方。
河边的梅花初绽芳华,累累垂枝上还堆着尚未化尽的残雪,一阵风吹过,竟不知飘然落下的是雪还是花。龙女在树下痴痴望了许久,怅然举手去接,落梅边缘结着的白霜一触掌心,登时就消融不见,只留下莹润如玉的花瓣。她离开西海已经月余,看父王来信的意思,杨戬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一时间沸沸扬扬的传言竟奇迹般的消弭无踪,但他没有再去过西海,三圣母一家也于日前离了灌口搬回华山。
大约是杨戬已然痊愈,回了真君神殿吧?寸心想着,轻轻吹落了手心里的梅花。小小的重瓣梅朵在半空中旋转着,仿如戏台上寂寞的舞者,无声无息的跌落在河堤的荒草之上。此刻的三十三重天上,不知有多少案卷文书等着显圣真君去批阅,而他的案头,大概早就没了那盏碗莲容身的所在。
“姑娘可是要渡河?”
寸心从怔忡间惊醒,她只顾看花,浑然不觉自己已经信步走到了荒僻的玉带桥边。此刻身边再无一个人影,除了那条靠岸的小舟上,头戴斗笠的船夫。
☆、第70章
远处城内的灯火灿然,此处却是黑漆漆一片,船舱内隐隐有亮光,从那船夫的背后投射过来,给他的身影罩上一轮橙黄色的光晕。那人见她愣怔,撑住竹篙又问了一句:“姑娘,回去的路远,我载你一程可好?”
这声音莫名熟悉,寸心向前走了两步,想要看清他的面容。岂料才到河边,那人竟弃了竹篙,一个箭步跨下船来,牵住了寸心的手。龙女大惊,挣了两下没有挣脱,下意识的将手一握,却蓦然想起自己的佩剑已经在昆仑雪洞中折断,登时慌了神,忙用三指掐了个雷诀就要施展,却被那船夫一把按住,失笑道:“是我!”
杨戬!寸心一腔惊惶化为乌有,怔怔由着他将自己扶上小舟坐定,一点竹篙撑离了岸边,方才呐呐道:“你......如何猜到我在此处?”
显圣真君摘了斗笠,低头进了船舱,一撩袍襟也坐了,笑道:“我们不是约好的,在玉带桥见?”他的嗓音极和煦,犹如一壶温热的老酒,在这凛冽的冬夜里散发着融融的暖意。龙女周身的寒气仿佛梅枝上的银霜,一点一点化为春水,却又悄悄地在她双眸中汇集,一不留神滚落,滴在膝头。
“你这是......”杨戬愣住,想要帮她拭去泪痕,却终究还是没有抬手。他默默思忖片刻,自袖中摸出一件东西递了过去,那是一只纯金累丝耳环,缀着两颗丰盈的珍珠,致非常。
寸心一见,立时忘了悲意,接过耳环讶然道:“我以为丢了,原来竟在你手里!”
“早该物归原主,”杨戬一笑,“天奴当日持此物要挟于我,事后我却舍不得还你,一直留到现在。”
龙女将那耳环举起细看,须臾撇嘴道:“这也不稀奇,显圣真君惯会藏人耳环么。”
“我也只藏过这一只。”杨戬笑意愈深,“当初拿给嫦娥看的就是此物,只是她为了沉香,并未说出实情。”
“鬼才信你!”寸心嘟着嘴,满面不屑,“我听人说,真君当着陛下和娘娘的面将仙子的耳环毁了,她直气得目瞪口呆呢!”
杨戬摇摇头,自龙女手中取过那耳环,放在掌心一握,旋即摊开手掌,耳环不见了踪影,只余一撮金粉。寸心惊得杏目圆睁,刚要叱责,便见显圣真君手腕一翻,耳环便又好端端的捏在了他指间。
“不过是个障眼法儿,”杨戬双目灼灼望着龙女,“这是你的贴身之物,我怎好随意毁弃?”
寸心红了脸,低头避开他目光,轻声道:“我只晓得嫦娥柔弱纯良,不想也会打诳语来骗人。”
“也怪不得仙子,”杨戬叹道,“却原是山雨欲来,因此借她李代桃僵。”
“是么?”龙女度其语意,心里一动,口中却冷笑道,“那眼下水落石出,何妨共君假戏真做?”她话音刚落,自己也是一怔,想起当年同那书生樊旭在舟中对句的往事,不由得掩唇笑出声来。杨戬也是笑不可遏,刚要说话,只见寸心敛了笑意,眨了眨眼道:“我料嫦娥经此一事,也必定深为自悔,这正是清风出袖、明月入怀的好时机,真君却为何还在此地淹留?”
杨戬瞧着龙女一脸促狭,知她有心打趣,故意长叹了一口气道:“所谓镜花水月,俱是虚妄之辞。眼下青山隐隐碧水迢迢,我有玉人在侧,自当调弦弄萧,赌书烹茶,谁还管浮云蔽月,瑶池雾生?”
“酸文假醋!”寸心嘟囔了一句,自荷包里掏出另一只耳环戴上:“这是我及笄那年,母后求西方将作大神打了与我为贺的。我原道那只丢了,所以剩下的这只一直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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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身带着。”她说着,朝杨戬伸出手去,“如今总该完璧归赵了吧?”
杨戬却不理会,将耳环牢牢握住,施施然道:“还你亦可,只是你要帮我个忙。”
“什么?”
“你得了空,替我同四公主道声‘抱歉’。她看在你的面上,必能不计前嫌,原宥我无心之失。”
“你无心......”寸心气结,“请问你又是我的谁,四姐为什么要看在我的面上原谅你?”
杨戬笑得越发气定神闲,将墨扇一展,从容道:“我是你的谁,请期婚帖上写的清楚。”
“请期?我父王答应了?”龙女小鹿般的眼眸忽闪着,提亲的事情她知道,但父王来信只说近日再无流言纷扰,一字未提他已允婚,杨戬这厮又是如何说服西海上下,一路从纳、问名、纳吉顺利过到纳征、请期的?
“那是自然,”那人满意的看着惊讶的寸心,徐徐摇着墨扇笑道,“我明白你心急,但三书六礼之事不一一恭敬做完,怎么配得上堂堂西海龙王的掌上明珠?”
“我才不急!”
杨戬忍着笑,了扇子绕过桌案来,亲手替微愠的寸心带上耳环,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急。”
龙女直听得红云上面,只闻他又道:“你父王虽不许你见我,却到底心疼女儿方才察你脉象,看来我送去的那紫芝颇见奇效。”
他靠得近,寸心只觉周身的血都涌上了脸颊,两腮热辣辣的,强压着心跳,半晌方道:“我为你兄妹,连龙珠都差点丢了,你送棵紫芝来补气益血,难道不是该当的?”
“就不为我,也受之无愧。”杨戬看她羞得耳廓都红了,也就不再打趣,微笑道:“我尚有一事不明,那晚在舟中观灯,你未及唱完的一阙词,后面到底是什么”
他说得志诚,寸心却不领情,一哂道:“我素日闻听显圣真君博古通今,三坟五典八索九丘无一不知,怎么就不知道一阙词?”
“这词有仙气,自那晚听过一直萦绕在怀,若得公主指教,当有家传厚礼相赠。”杨戬说罢,竟从怀中拿出了一枚羊脂玉镯,殷殷望着龙女。
寸心一见那玉镯,“扑哧”一声笑开:“这原就是我的,被你诓了去,现在又当宝来献!”
“那不一样,”清源妙道真君盈盈笑道,“当初借它圆了个谎,今日却要弄假成真呢。”
龙女忍俊不禁,抬了手就要打他,却被杨戬捉住柔荑,一径带进怀里,仔细将玉镯套在寸心的腕上,笑道:“如此说来,我母亲倒是颇有识人之明......”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一阵莺声燕语淹没岸边的女孩子们顺着满河的莲灯走来,你追我赶好不热闹,直将水草丛中安睡的白鹭惊起,扑棱棱飞向天际。不知是谁起了头,姑娘们俏生生齐唱道:
“朝元路,朝元路,同驾玉华君。
十乘载花红一色、人间遥指是祥云,回望海光新。
春风起,春风起,海上百花遥。
十八风曼云欲动、飞花和雨著轻绡,归路碧迢迢。
帘漠漠,帘漠漠,天淡一帘秋。
自洗玉舟斟白醴,月华微映是空舟。
歌罢海西流。”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新坑《锦鳞记》已开,男主叫做【杨昭】(对,你们懂得我为啥选他哈哈哈。)单元剧,志怪传奇,日更3000每晚6点,目标he!
☆、番外:如梦令
寸心做了一个梦。
梦里杨府的门楣上,阑干上,大槐树上,还有她敷了粉的,滚烫的双颊和嘴唇上,到处都是铺天盖地的大红喜色。唯独杨戬的脸上,没有一丝喜悦。
他的眼神是那样的淡漠,挺直的鼻梁和僵硬的唇角,还有绷得紧紧的下颌线条,无不让杨戬看去像是在参加一场葬礼。
葬礼么?
寸心很疑惑。这是谁的葬礼?杨戬埋葬的,又是什么人呢?龙女不能明白。于是她自然而然的追问,却顺理成章的得到了拒绝。
杨戬不肯说。
所以寸心翻了脸。她从不知道,在梦里,自己的脾气可以如此暴躁。清醒时的西海三公主总是温和有礼的,就算是生气,也会忍到不能再忍,才寻一个恰当的方式吐露出来,好让自己不至无法拾过后的残局。
对了,寸心是一位公主。
她有时会痛恨这样的身份,这身份让她不能放开手脚去爱,亦不能毫无保留的去恨。可是在梦里,她不必有这样的顾忌这是一个梦啊!寸心这样告诉自己。所有在现实中做不到的事情,在梦里都可得到尽情挥洒。所以寸心毫不犹豫的掀了桌案,摔了珠冠,撕了喜袍,撵了杨戬。
好痛快!
痛快的代价,便是杨戬的不辞而别。
怕什么呢?寸心起最初的怅然若失,自顾自的将杨府打扮成了她想要的样子。十四年啊,她有十四年的工夫,可以慢慢的改造这座晦暗的府邸,让它从头到脚、由内而外的透着两个字:寸心!
至于杨戬回来惊不惊讶,谁理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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