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朝元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一领淡鹅黄
卫承庄听是这话,也暗暗吃了一惊,嘴上却不肯服输:“哪个看见我撞你了?分明是你挨了娘娘训斥,心内不忿,借此搞出些鬼来,好教娘娘不得安生!”她抬眼见梁菡芝自水榭内走来,忙大声道:“菡芝姑姑,你看这敖寸心,自己弄掉了娘娘心爱的茶叶,仗着娘娘良善不理会,直要冤枉我,拿我做垫背!”
梁菡芝近前来略看了看,见寸心恼得面皮紫涨,只朝卫承庄一笑道:“我的小姑奶奶,不是我说你,人家是娘娘驾前说的响的人,哪只眼睛看得上我们?”卫承庄便也笑道:“可是呢,娘娘闲来说句话儿,我们都噤如寒蝉,人家就敢上去对句,可见身份贵重,不似我们这群下人。”她面上的轻蔑毫不掩饰,“你要是能耐,永永远远的占了高枝儿也就是了。可惜啊,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倒被蹬了一蹄子,吓得跪地讨饶!”这里寸心气得双手直颤,却也无如奈何,只得自使法术将落水杯盘一一捞起,含恨忍泪去了不提。
翌日清晨,寸心照例起了个绝早,至茶库取了上年余下的一点缃花紫笋,想着今日奉茶,还不知要怎样同王母交代,又不晓得梁卫二人会如何巧言令色构陷自己。她自知人微言轻,只硬着头皮携了玉斗往章泉取水。一切安排停当,又备细检视了数遭,龙女便提筠篮往瑶池走来。她上了金波桥,稍一驻足,往桥下看了一眼,心中愈加忐忑起来,想了想也无有解决之道,只得摇摇头,径往水榭而去。
寸心一头行路,一头埋首思量如何对答,不防被一人出声唤住。抬头看时,只见二女官立在跟前,挡住了自己的去路,却正是董双成同卫承庄。双成面上一丝表情皆无,手捧一卷帛绢,身旁肃立的卫承庄也是一脸郑重,如对大宾。寸心胸中七上八下,急切间竟然愣在当场,只听董双成木然道:“有懿旨,着敖寸心跪接!”龙女愈发心慌,忙不迭跪倒在地。她毕竟是西海公主,深深吸了几口气,双手扶地撑住自己,片刻已是定下心来,只低眉顺目,听头顶董双成淅淅索索展开卷轴。
☆、第9章
“......龙女敖氏寸心,懿淑天资,聪达敏识。自配入掖庭,所行无不敬慎居心,率礼不越。着即授尔阶兰池舍人,锡之诰命。尚敦祗慎之,益迓嘉祥之至!”董双成一字一句念完,复将懿旨卷起,递与寸心双手接了,这才换了笑脸道:“给妹妹道喜了!”
寸心此刻双膝酸软,汗湿重衣,直到被董双成扶起,尚自沉浸在震惊中。她对上双成含笑的眉眼,双颊一红道:“董姑姑,我这是......”
董双成抿嘴笑道:“寸心妹妹,自今儿起,你就不是下等宫人了,”她扫了一眼一边僵立的,脸色铁青的卫承庄,拍拍寸心的肩头又道,“你可知这兰池舍人是什么职衔?”
寸心摇摇头,一脸茫然的望着她。那董双成面朝着寸心,眼睛却向着卫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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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道:“卫妹妹,你说与她听。”卫承庄上前,不情不愿道:“兰池舍人正五品,是专门侍奉娘娘笔墨的近侍女官,娘娘但有旨令,都是你来誊写。”她将手内捧着的一只檀木盒子打开,朝里面努努嘴:“这是舍人专用的毛笔,如今归你了。”
寸心看时,只见盒内一管乌木漆笔,笔杆上用朱砂绘了流云蝙蝠,笔帽内黑黝黝紫莹莹,正是上好的宣城紫毫,正赞叹间,只听董双成在旁道:“娘娘说了,毫虽轻,功甚重,做兰池舍人的女官,不但要词章丽,而且须得天性韶警,明习吏事。寻常女仙娘娘都不中意,所以此位一向空悬,只由七、八两位公主代领。自七公主被执,八公主下凡不知所踪,底下不知多少女仙都惦记这个位子呢,可娘娘就是不吐口儿。”她看着卫承庄的脸色愈加灰败,满意的回目光,望着寸心道,“如今娘娘既属意于你,你可要审慎留心,别让闲杂人等看了笑话去!”
这边寸心尚在懵懂,那边真君神殿内,杨戬已是得了消息。原是三太尉李焕章当做闲话来说,道龙女寸心凭寥寥数言合了王母的心意,一夕之间以一末等侍婢直擢至五品女官。众人都知道,这兰池舍人品级虽不高,却是王母身边的要差,佥书秉笔职同内翰,瑶池懿旨谕令皆从此人所出。二太尉张伯行因叹道:“一个内相未去,又来一个!这谁伺候得起?”话音未落,大太尉康安裕摆摆手:“话不是这么说。我倒听人讲,这西海公主性情温厚,为人和顺,不似天奴那般跋扈。”
张伯行“呲”的一笑:“做下等宫人的时候就温厚和顺,如今做了女官,可不要抖起来么?孔夫子说的好,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何况是进,那更......”一直没有说话的六太尉直健一口截断了他:“你休胡吣!要说一步登天,谁也比不过咱们二爷,你要这么讲,那就是连二爷都骂进去了!”
“你!”张伯行二目圆睁,直气得满脸通红,喘着粗气还要再说,却被杨戬抬手止住了:“老六,老四说的没错,只是‘进’二字并非贬义,古人曾云‘既云德升,亦曰幸进。身当隆极,族渐河润’,这也是好话嘛。”他转脸笑着又道:“老二,老六年纪轻,性子直,可确是好意为我,都是自家兄弟,看在我的面上,不要争了。”
杨戬既然开声,众太尉自然宾服,只李焕章想了想道:“二爷,娘娘所说‘天数天禄’的话,当真是说陛下?”杨戬默然不语。王母所引,不过是《尚书》第一篇《尧典》之语,既没有明指,女官们也不懂,惟有寸心对以《论语尧曰》中“谨权量,审法度,修废官,行四方之政”一句,却省去了下头的“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仓促间能答的这样细,可见其心思敏捷、用心之工。
玉清宫之主最喜黄老之说,贯以无为而治。王母却认为朝政松散职官碌碌,不可久持,只碍着自己是后宫干政,动辄有言官掣肘,所以调杨戬上天,正为借这根楔子,撬动朝中大小军政,整顿天庭这点心思尽人皆知,却没有人敢明说。王母以杨戬为利刃,劈开旁门求见明月,显圣真君却不只甘心以身为斧而已,他有他的打算,眼下却还未到挑明的时候。因此只从容道:“‘君无为,则臣自为;人不治,则法来治。’娘娘不过辅佐参赞拾遗补阙,并不是要和陛下生了贰心,自把自为的意思。陛下仍是三界六道四大部洲的陛下,高居九重贵不可言,这一条,诸臣工都要铭记于心。”说罢便吃茶。众太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相视一笑。
玉清宫后院,典膳监南边的抱厦内,天奴正斜靠在窗下的卧榻养神,一个小黄门跪在他脚边,用梅花绫封面的棉棒槌替他捶腿。他身下床脚匣子里,满满堆着石曾青犀角等物,炕桌上一个紫檀托架上,水晶罩子罩着一棵露凝草,像是刚刚采下一般,半透明的叶片还闪着水光。这是刚刚辞去的巨灵神并鱼肚药叉二将带来,献与天奴贺寿的。老内监心里明镜儿似的自己的寿辰还有一个多月才到,他们这时分来送礼,哪里是纯为道贺?更何况自己这身份,尽自说得嘴响,其实认真论起来一钱不值,有人无端送来如此贵重的礼物,其心不言而喻。
近来杨戬肃清了文官冗员,终于腾出手来厉行军纪整饬营务,令这班丘八爷如坐针毡,巴不得有人出来说句话,好让这位活阎王住手,要是能干脆将他扳倒,那是最好不过。可武将们平日里松散惯了,又兼杨戬占得全理,光凭自己是讲不出子午卯酉的。要说串通文官呢,那起子软骨头早已被杨戬吓破了胆,一说弹劾真君神殿那位,全都吓得缩头乌龟一般,不肯做那出头的椽子。思来想去,只有玉清宫这位中书令大人,平日里明码标价有钱必应,因此携了重礼来此疏通一二。
那巨灵神虽是武人,却不粗疏,满口里都是皇恩浩荡真君睿智,绝不提恨怨报复愤懑难耐的话头。几次鱼肚将说溜了嘴,都被他给圆过去了。他只口口声声道真君大才,案牍劳形实在可惜,请老内相在今上面前多多美言,若能将显圣真君调往边关镇守,则天庭幸甚,三界幸甚。
天奴跟着打了几个哈哈,亦不说行与不行,临了倒是也没把礼物退还回去。巨灵神见时候不早,拉着鱼肚药叉辞了出来,待出了门,几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这老滑头既拿了钱财,当得与人消灾。
☆、第10章
天奴只管闭着双目养神,小黄门以为他睡了,轻轻起棒槌,起身要去,只听天奴既细的声音开口道:“王弼,你说杨戬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黄门王弼吓得一激灵,忙转过身来复又跪下给他捶腿,赔笑道:“显圣真君么?奴婢也才见过他几次,长得是真俊,听说法力也......”
“谁问你这个?”天奴不耐烦的一翻身坐起,推开王弼的棒槌,“我问的是,你觉得杨戬这人如何?好不好相处?”
“是是是,我是驴脑子,竟没听出爷爷的意思!”王弼“啪”的打了自己一个耳光,窥着眼睛看看天奴笑道:“我听人说,杨戬是个笑面虎,口什么蜜什么来着......”他这边搜肠刮肚的寻摸词儿,天奴已经下地,一边由着王弼给自己穿鞋,一边道:“那叫口蜜腹剑!”他穿罢鞋,一脚踢开王弼道:“不长进的东西,原看你怪伶俐的,不想也这么笨,这么几个字眼儿也记不住,日后还想我提携你?”
“是是是,奴婢是笨王八......”王弼忙叩头,天奴已经背手去了。王弼晓得他的规矩,每日伺候玉帝午膳罢,回来吃了饭,自己也要歇个中觉,眼看时辰差不多,玉帝那边也要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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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天奴必是要过去候着的。王弼一骨碌爬起,几步上前替天奴打了帘子,待他走出,方躬身跟在后头,一言不敢多讲。
天奴今年五千一百二十八岁,侍奉玉帝已经四千余年。天上神仙长生,靠的是下界的供奉香火,只要不作恶遭天谴,是不需要担心法力衰微的。可是天奴这职分,不尴不尬,除了侍奉玉帝起居,几乎没有别的差遣,偶然下界传旨,有几个地仙居然不知天上还有他这么一号人物!
地仙们尚且如此,就不要说百姓黔首芸芸众生了。所以三十三重天上人人都有官职,受命护佑一方,都有万众膜拜,唯独这位天奴大人无人理睬。要不是玉帝见他勤谨,每逢蟠桃会都允他与宴,分些残羹冷炙,玉清宫的中书令早已换了几岔!
这样看来,巨灵神送来的露凝草就太可爱了这露凝草长在九幽之下的沉渊之中,汇聚天地间最阴寒的气,每五百年才得一株,与天奴的体质极其相配,若加以秘法炼成丹药服下,阴极阳生点化真气,比六千年的蟠桃还好用。因此天奴既得了这宝贝,就少不得要替巨灵神意思意思。
天奴其实对杨戬本人并无恶感。这人虽然残刻些,但是在天奴面前倒也从来都不自矜身份,不似那班“清流”们,整日拿鼻孔瞧人,因此一向相安无事。他想起杨戬的神情,那人话虽然说的和蔼,但细究其意,竟是每一句都滴水不漏。就算是拒绝,也叫人不至生厌,却又同他亲近不得,想想也煞是可怕。更有甚者,不知哪里透出信儿来,道杨戬整治了文武百官,下一步,就会借王母助力整饬内官,天奴听了悚然动容,因而也不不得未雨绸缪。
他这里想定了主意,瞥了一眼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王弼,低声道:“你去趟玉酿阁,有新进上来的千秋醉,拿给陛下尝尝鲜。”王弼一愣,小心翼翼问道:“爷爷,上回陛下喝得大醉,足足三天没上朝,因此娘娘严令不许私下给陛下饮酒。这要是让瑶池那边知道了......”
“叫你去你就去!”天奴把眼一瞪,看得王弼一哆嗦,只见他四下张了张,见无人在旁方道:“你不说就没人知道,要是走漏了消息么......”他眯起眼睛瞄了王弼一眼,“我活剥了你的皮!”
玉清宫东北角有座小楼,名叫郁仪楼,楼上有一阁,狭长的内室以金丝楠木雕花隔扇分成南北两间,里间靠窗有一黑漆螺钿翘头案,上摆文房四宝。墙上依器具形状,开了数个小洞,放着透雕象牙宝塔,鎏金嵌百宝葫芦壁瓶,错金兽面纹方壶等物。中央一只白玉双龙耳花插,那花插倒也罢了,最出奇的是其内所供花朵,竟都是由珊瑚珠玉镶金点翠做就,珊瑚似火,点翠莹蓝,衬着雪白的羊脂玉瓶,格外惹眼。玉帝被天奴搀扶着一步一步走上楼来,进了门站定,点头笑道:“你这主意好,这里都是书画珍玩,我只道来这里赏鉴文墨,娘娘再想不到别的。”
天奴打了一躬,笑着自怀里掏出一只紫金葫芦,又将壁上的百宝葫芦壁瓶取下好,再将紫金葫芦朝上比了比,向玉帝道:“您看,这紫金葫芦的大小刚好,放在格子里一点儿也不显,竟好似原本就在此处一样。”他伺候玉帝落座,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一只玉盏,自紫金葫芦里斟了一杯酒奉与玉帝道:“要是有人来,奴婢就将这葫芦放进格子,凭他是谁,再看不出端倪。”
玉帝笑着将酒饮尽,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手将案上一本字帖翻开道:“你研些墨,要有人来,就说朕在此临帖。”天奴忙着答应了,一边撸袖子加水研墨,一边笑道:“还是陛下想的周严,要是老奴,死也寻不出这个法子。”
玉帝又饮数杯,微醺着唤天奴道:“你去,不拘从云韶府叫个谁来,将琴带上来奏一曲枯酒无味,有琴方好。”天奴听不得这话,忙将手中墨锭放下,像是有话要说,又不敢。玉帝见他迟疑,拧眉嗔道:“怎么还不去?”那天奴口内含着一枚苦橄榄也似,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犹豫片刻道:“陛下,您忘了,前几日新晋的监察御史郭茂先上过一本,说什么‘大予秘戏,非会礼经,乐府倡优,不合雅正’。所以娘娘下了懿旨,裁撤云韶府乐工女伎,留下几个,送他们去太常寺演习雅乐,非有郊祭典仪朝会宴飨,一概不许吹打。”
醉眼迷蒙的玉帝愤愤道:“姓郭的好大胆!朕平日处理朝政,宵衣旰食之处他看不见,但有这么点儿乐子,却叫他给裁了!”天奴忙上前摆手道:“陛下,陛下,您小点声儿,要是叫人听见,那起子言官又不知要嚼什么蛆。”
“这还得了?!”玉帝勃然作色,“朕难道要怕一个小小御史?明日,不!今日就下旨,叫姓郭的去乌斯庄陪那猪头!”天奴见他动怒,忙“扑通”一声跪了,磕头如捣蒜:“陛下,这郭茂先动不得!”
“如何动不得?”玉帝拿起案上的玉盏要砸,想了想又舍不得,只将它紧紧握在手中嗔道,“这天庭还是不是朕的天庭?这三界还是不是朕的三界?”
“陛下!”天奴叩首道,“三界自然还是陛下的三界,这天庭么......”
“嗯?”
“陛下,您可知道这郭茂先的来历?”
☆、第11章
“照你这么说,这姓郭的是杨戬的人?”经这一讲,玉帝似乎已经清醒了许多,自己拿起紫金葫芦倒了一杯酒,“”的一口饮下。
“老奴不敢过问朝政,只是听小的们回来说,那郭茂先原是个腐儒,只知道吟风弄月,后来真君上天,捏个错儿,黜落了他,他还曾去真君神殿闹过。”天奴依旧跪着,恭敬答道。
“那他为何要听杨戬使唤?”玉帝又倒一杯,漫不经心的问道。
“这老奴就不得而知了。”天奴见玉帝神色祥和,又磕了个头,站起来答道:“我传旨时听见文官们说,郭茂先后来不知怎么又得了真君的意,被表奏为监察御史,刚一上任,就写了一篇文章抨击营务,建议整饬军政,言词犀利毫不容情。自此声名大振,朝野皆以为清流翘楚。老奴还听说......”天奴窥着玉帝的神色又道,“文官们现在都交口赞颂真君,说他不计前嫌,将一个只会寻章摘句的废物调理的如此出色,真乃点金圣手。”玉帝的手停在唇边,想了想仍是饮下这一杯,叹道:“杨戬这厮虽然可恶,却深通用人之道。”
“可不是?”天奴点点头,“大人们都说,这天庭有了真君,就是不一样,可比从前......”他忽然顿住,不敢再说下去。“可比从前怎样?”玉帝长长的寿眉一颤,沉声问道。
“没怎样,”天奴赔笑道,“老奴一时嘴快,没有人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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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玉帝豁然开目,眼光灼灼,逼视着他:“你也学会瞒着朕了?”
天奴只得又跪了,一脸苦相道:“文官们都说,原来真君罢黜官员不是为了陛下,而是为了自己。一拉一打,买人心,长此以往,三界只知有真君,而不知有陛下!”
“哼!”玉帝满面不屑,“朕乃万神朝礼,五帝司迎,炼就回风混合之大道,成就无上道果帝位的至尊主宰!再说,杨戬就是再能耐,也是朕的外甥,还能反了天?”
“那是,外臣们不知内情,顺嘴胡说也是有的。真君是个细人,自然心里有分寸。”天奴膝行数步,替玉帝擦了擦滴在案上的酒方道:“只是明的太过,全身上下无懈可击。陛下自是不碍的,叫我们下人瞧着么,就颇有点儿望而生畏了。”
玉清宫之主默然不语,沉吟半晌道:“杨戬是不是还有个妹子?”
寸心每日至章泉取水,都要经过一片竹林。三十三重天无分四季,日日都是和风暖阳碧霄如洗。唯有此处,翠森森的林木茂密到将天空都遮起,竹荫下蝶散红兰,萤飞白露,一条小路蜿蜒迤逦,怎么也望不到尽头。西海三公主臂上挽着筠篮,足下踏着厚厚的竹叶,任由鹅黄色的裙摆扫开清晨尚未散去的薄雾。她行的极慢,微微低着头,像是在想什么心事。忽然一阵清风自颈后掠过,紧接着一根竹枝“啪”的一声折断,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压在了上面。寸心顿住,却并不急着回首去看这护身真气冷冽清寒,她已知道来者为谁了。
“令妹陛见已过三日,真君这才来寻我,也真是沉得住气。”龙女徐徐转过身来,含笑望着身着雪色暗花锦袍的杨戬。那人静静立在五步之外,手内墨扇轻摇,也正打量着她。
“如此说来,你当真是有意为之?”杨戬面若寒霜,口气冷得似乎结了冰。
寸心颔首:“真君也是好茶之人,当知煮水之道,一则蟹眼,二则鱼目,迟则三沸如腾波鼓浪,不堪用矣。”
“这等浅显道理,不但我懂,舍妹也一清二楚。只是我未曾料到,三公主一朝得势,竟也如他人一般逼害后辈!”杨戬周身寒气逼人,刀锋一样的气流横扫过来,“那日三妹觐见娘娘,奉旨献茶,你暗中用冷龙护住风炉,使水久煮不沸,引得我三妹动用法术相抗,再突然撤去冷龙,任由沸水四溅飞散,令三妹猝不及防,几乎受伤!如此心地,就不怕我这个做兄长的报复?”
“真君要报复,也不会等到今日,寻到这等僻静所在,方才与我当面交涉了。”寸心大约站的久了,将左臂上筠篮放在地上,叹了一口气道:“我孩提时曾到过四重天,谒见瑶姬公主,得她传授茶艺,还赠我这只玉镯。”她将窄袖卷起,露出一截腕,上有一只羊脂玉镯,润泽灵透,一望可知不是凡品。
杨戬瞟了一眼那玉镯,面色稍缓,只是口风依旧冷硬:“我倒不晓得,家母有过你这么‘别致’的忘年之交。”
龙女也不以为意,向前行了数步站定,望住他的双眼道:“我素日听闻,真君只有一妹,爱如珍宝,这样心爱的一个妹子,我料真君必不愿她受半点委屈。瑶池女仙自来倾轧争斗,您是知道的,更何况,建议令妹上天侍奉娘娘的人,也怀的并不是什么好心。”
显圣真君不为所动,没有反驳,也没有赞许,只听寸心娓娓言道:“天奴这小人,因索贿不得心生怨恨,出言害了我三哥,如今又来生事。我听陛下那边的女官说,天奴见不得真君得势,在陛下面前进了谗言,要将真君的妹子也诓上天来,握在掌中,以防真君尾大不掉。陛下不好自己下旨,因此先请娘娘见一见她真君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即使令妹奉诏上天,也未必没有法子护她周全,只是瑶姬公主待我恩厚,天奴又实在可恨,我亦想借此明一明心迹,与真君联手,除了这阉寺。”
杨戬默然不语。寸心所说,他也略有耳闻,心内自然十二分着恼。但王母懿旨并未指明原委,所以杨戬也只得奉旨,先将妹子送去瑶池,再徐图良策。不料这龙女出手挡了一横,竟引得杨婵几乎失仪,王母一见,也觉杨婵沉不住气,遂断了用她的念头,且亦不愿杨戬寒心,因此寻了个借口,只封杨婵为华山圣母,驻守镐池,便打发她下界去了。
稀稀落落的阳光穿过竹枝,将斑驳的影子投射在寸心光洁的额上。杨戬望着离自己仅有一臂之遥的龙女,忽然觉得她的身躯是那样纤弱单薄,仿如一株极细小、却极坚韧的野草,执拗的从大石下伸出枝芽,顽固的向上生长。
一片竹叶飘然而下,落在寸心的肩头。杨戬皱了皱眉,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替她拂落了那片叶子。龙女不防这下,身子一颤,几乎立即跳开。
“你不是说过,杨戬身为外臣,不宜勾连侍么?”沉默许久的显圣真君一笑,原本刀裁斧劈般凌厉的眉眼忽然温柔起来,暖意沿着微微上翘的唇角缓缓扩散,霎时间竟如霁雪初融寒梅乍放,把个龙女直看呆了,半天方憋出一句:“......此一时彼一时。人与人之间,不就是相互利用,相互需要的么?”
“那你和我之间呢?”杨戬笑道。
☆、第12章
自那日竹林相遇之后,寸心几乎弥月未见杨戬。听新进的小仙娥柳昌容说,云梦泽出了一头水怪,猿身蛇颈,金目雪牙,力大无穷且能吞吐瘴雾,把奉旨降妖的桐柏山君围困在云梦泽里三天三夜,几乎不曾丢了性命。真君大人接报,当即同天河都督王灵官借了手下水军千人,下界捉拿那怪去了。
寸心呆了片刻,转头笑道:“别又是玉清宫的王弼同你讲的吧?你同他相与的倒好。”柳昌容粉面一红,嗫嚅道:“王弼与我都是淮扬人氏,平日里偶尔遇到,也会说说家乡旧事。”她叹口气道:“其实还不如不说,越说越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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