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档少年时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邓丁
作为交警,马林却格外遭罪。
那时候没有电子抓拍这些先进设备来协助治理交通违法,小老百姓的安全意识又淡薄,人不怕车撞,车不怕撞人,都在机动车道上横冲直撞,牲口都有,违章特别多。咬着口哨挥舞手臂的马林也根本不可能管顾的过来,和别的交警一样,他只求不堵路不出意外事故就万事大吉了,其他的,能看不见的就不去看吧。
指挥了个把小时,自行车渐渐少了,马林也已经又累又冻,北风飕飕,没有屋宇树木的遮蔽,钻进脖子里,是刺骨的寒意。
这个冬天,格外冷呀!
天空上高远的落日余晖倒是美丽极了,马林站在路上远远地望着,这时候,他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张晓楠,那个磨人又叫他心热的女子,自打在张国祥家遇见之后,他就彻底着了魔,心心念念全是她,想方设法对她好,对她家人好,但是,大多时候她都是冷脸待他。
有时候,他也会心灰意冷,想要就此作罢,彻底搁下,但问题在于他没有法子违背心意,强迫自己不去想她不去找她。其实,单位里的同事也经常给他介绍姑娘,但都被他拒绝了,因为将就更不是一件容易事!他只能在这种甜苦交加的心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人的感情是会波动的,会改变的,只要真心实意待晓楠,总有天明的那一刻。
想着想着,远处驶来的一辆小轿车把他从伤感的神思拉回了现实。
那是一辆极为惹人注目的豪车,路上好多行人纷纷停下脚步侧目观望,就连看清楚车头后的马林,都讶异地睁大了眼睛,这辆车子他曾经在杂志社见过,奔驰S320,挂的车牌居然还是湘08·88888。
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进入90年代后,中国老百姓的生活日新月异,一天一个花样,自行车早不再是时兴的“三大件”之一,60年代的老百姓把**幻想成“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在这时候的后辈们眼里也已经变成了笑话。然而,眼下绝大多数江川市民的出行工具依旧是凤凰永久二八大杠,吉普都是极为鲜见的,更不消说这种百万级进口豪车。
马林心里忍不住有些羡慕,男人天生就是热爱速度和激情的动物,以前在部队那会儿,他就爱摆弄汽车,也梦想着有朝一日能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小车子,但他可从来不敢奢望这样的豪车。
仅仅是几秒钟的时间,那辆虎头奔就已经飙了过来,马林本以为它很快就会消失在视野里,但接下来的事情,却叫他的脸色变得十分不好看,那辆虎头奔竟然堂而皇之当着他这个交警的面,在大马路上调头,横摆,逆行!
马林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叫停,然而开虎头奔的人似乎有些嚣张,或者说是故意找不痛快,直接就把车开到他的脚边,停下,车窗滑落,露出一张年轻的脸,脸上还带着黑色大墨镜,正微笑看着他。
马林知晓开这种百万豪车的大人物,不是他得罪得起的,即便是交警大队队长在这里,也绝不敢放出一声正义的响屁!但,对方的行为实在是有些挑衅了,他也实在是憋忍不住黑脸:“这位同志,请出示你的驾驶证!”
同志勾下黑框大眼镜,笑:“没有。”
这话叫马林十分气恼:“驾驶证都没有就敢上街,还公然违章逆行,你还把交通法规当回事了吗?”
同志还是笑,态度也温和:“抱歉了,马警官,我刚才路过这边看见你,正好想跟你说个事,急了。自我介绍一下,张云起,联盛和联众的老板。”
马林顿时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不好再发,眼前这个看起来极年轻的小伙子倒不是那种嚣张跋扈的主,也亏得是这样,否则,他也不知晓今天要如何收这个场,不过,让他难以理解的是,这样的一个开百万豪车的人物怎么会有事找他?
马林问:“你找我有事?”
张云起点头:“是关于张晓楠的事。”
马林顿时紧张了起来:“晓楠?晓楠她怎么了?”
张云起笑道:“张晓楠很好,没事,是你跟她有事儿,你喜欢人家,可是人家心里边早就有别的男人了。”
这件事马林显然知道一些,脸“刷”地又黑了下去:“这关你什么事?”
张云起乐道:“你的情敌是我亲哥。”
马林冷眼瞪着张云起:“这么说你是替你哥来教训我这个情敌的?”
张云起摆手道:“教训就过了,大家都是成年人,谁也没资格教训谁。只不过今天正好碰上,我就想跟你把事儿厘清楚,要不然双方这样架着,谁都不好过。”
马林语气很冲:“你要怎么厘?”
张云起甩了一根芙蓉王给马林,自己也点了根,说:“我觉得吧,追女人,无非就三点,长相、钞票、感情。马警官,长相你倒是还不赖,高高大大的,比我大哥强;钞票,不提其他的,单轮这辆车,马警官,我不是打击你,真够你干一辈子交警了;至于感情,张晓楠和我哥是青梅竹马,从穿开裆裤时就搁一块儿,床都上过好多回了。”
马林眼睛刹那间红了!
他勃然大怒道:“你他妈胡说八道!”
张云起一点没动气:“马警官,你可千万别太伤心,我说句真心实意的话,天涯何处无芳草,干嘛非要在一棵名花有主的树上吊得死去活来?如果张晓楠爱的不是我哥,而是你。那这句话我也会原封不动的送给我大哥!总之呢,你还是很优秀的,但人家张晓楠已经心有所属了,再强求,真没意思,苦的只会是你自己。你要知道,如果你费尽心思才追到一个不喜欢你的女人,那还不如费尽心思也追不到。因为,你的人和你的爱在她眼里注定是卑微的、将就的。人嘛,还是自己对自己好一点最靠谱。”
张云起重新扣上大黑框墨镜:“好了,马警官,我说话直接,有说得不对的还请你见谅,违章什么的你抄牌,你依法办事,该咋整就咋整,改天我会上交警队接受教育,现在就不奉陪了,我还要去拜访你们的市局纪副市长。古德个拜!”
一脚油门,黑色奔驰劈开狂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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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力量
喜欢代表恐惧,爱就是失去力量。
这句话马林已经忘记了是从那本杂志上看到的,也不记得是哪个哲人说的,但他妈的好像一点都没错。他是恐惧张晓楠的。一直以来都是。此刻,更甚!
那一整个下午,他只要想到张云起说的那些话,血液就会凝固,就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脑袋处于眩晕状态,浑身上下都是一种类似于打摆子的颤栗!
然而,真正叫他绝望的是,当他的情绪慢慢冷静下来后,又不得不痛苦地承认,不论张云起抱有怎样阴险的目的,不管张云起说的话是不是故意针对攻击他,但张云起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如果你费尽心机追到了一个不喜欢你的女人,那还不如费尽心机也追不到。因为,你的人和你的爱在她眼里注定是卑微的、将就的!
马林的心凉已然到了冰点。
那时候已经轮岗下班了,几个交警队的哥们都知晓马林最近在情场上不大如意,走路时看着他勾着个脑袋一副失魂丢魄的模样,都心领神会,换了便衣,拉着他去了云海路新百货大楼的歌舞厅,找妞、跳舞、喝酒。
喝得酩酊大醉,深夜而归。
爱而不得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是念念不忘,没有回响?
是拿着钥匙,插厚厚的墙?
是明明知道她正躺在别的男人膝下,被日到想吐,你却还要为她喝得酩酊大醉,深夜而归,躺在床上,想她想到大腿根湿漉漉的,心里满是怅然?
第二日,太阳没有照常升起。
马林照常上班。
一个成年的男人,总知道爱而不得这样的事情,就跟吃饭吃出沙子拉屎拉出肛裂一样,习以为常,不论喜欢谁,爱谁,最终的本质,也不过是在繁华落尽激情消退之后变成搭伙过日子。
马林的日子过得还是和往常一样,每天按时上下班,上街执勤,周末不是跟哥们去打篮球,就窝在家里看《燕京人在纽约》,除去心中的苦闷,他的生活没有丁点波澜。
然而,时间一久,一心想着抱大胖孙子的马母就有意见了,她见不得儿子窝在家里混吃懒做,隔三差五在他耳朵旁边唠叨:“哪有像你这样谈爱的,整日窝在家里,周末也不出去约会,你咋个不去陪人家晓楠呀?我告诉你,刚谈爱那会要哄好人家女娃娃,不能冷落了人家……”
面对母亲的唠叨,刚开始时,马林还会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搪塞,有时下班后,也会故意呆在警队里熬磨到深夜才回家,晚饭就在外面小餐馆随便解决,装作一副外出约会的假象,然而,这些行径终究是敷衍的,表象的,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时间一长,他那神经敏锐的母亲又开始唠叨他说:“咋不带晓楠回家做?你和晓楠关系进展到底咋样了?每次都说好好好,就是见不着人!”
马林终究是个成年男人,有自己的认知和想法,实在厌烦自己的亲娘隔三差五就感情问题支使他,给他那么大的压力,被唠叨的次数多了,有一次他实在是忍不住,不耐烦地顶了一句:“带什么带!张晓楠早就有相好的男人了!以后别提她!”
这句话对马母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这是咋个回事?张晓楠有相好的?谁说的?你亲眼见到她跟别的男人一起了?那为啥她婶娘给你牵线做介绍?这不是欺负人吗?!”
马林听得心里更加郁闷,但又不想对关心自己的母亲发火,他只能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妈,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一时半会讲不清白,这事情怨不得别个,都是我的问题,我知道怎么搞,你就别操心了。”
马母怎么可能不操心?
为马林讨老婆这事,她这个当母亲的心都要操碎了!以往别人介绍姑娘,马林这个嫌弃,那个瞧不上,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中意的,哪里晓得是一地鸡毛!
只是,马林的那番话对她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缓了好久,她那发昏的脑子才有了些清醒,但她依然想不清白,既然张晓楠有相好的,那为啥还要骚情她儿子?!
这不是婊子行当吗?
马母越想心里越是不得劲,但看着儿子难受的神情,她又不敢再继续逼问下去,只好把那一团气郁结在心口上,煎熬着煮饭炒菜做家务,直到儿子出门后,坐在空荡荡的家里头左右想不明白的她,最后跑到了张晓楠的亲叔叔张国祥家讨要说法。
那时候张国祥夫妇都在家,面对气势汹汹的马母,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因为这件事情谁对谁错现在已经很难厘清,当初做介绍时,张国祥的婆娘也确实不知道侄女张晓楠心里早已有人,后来知道了,也劝过张晓楠,但为时已晚,马林已经喜欢上张晓楠,他明知道这点也不愿就此罢手。
在他们看来,既然马林横下这条心要这样,若能叫张晓楠回心转意那是极好的。但让张国祥婆娘疑惑的是,既然马林接受了张晓楠心里有人这一事实,为何这时候还任由他母亲上门来为此事讨要说法?
这中间多半是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张国祥的婆娘心里反复思磨着这些尴尬事,又不好直接向马母问明情况,她绞尽脑汁找了些面上的话头唠了唠,最后说会把这事儿通知晓楠他爸,等他给一个答复,才把马母的情绪给稳了下来。其实她们关系很不错,平日里经常一起打江川字牌,要不然也不会把侄女晓楠介绍给她儿子马林,只是没成想到头来搞得她里外不是人。
马母离开后,张国祥婆娘立马起身去了卧室,她把电话打到云溪村村委会,叫人通知她大哥张国瑞来接电话。侄女终归只是侄女,她可以劝,但不能说,不能骂,这桩难缠事到底该怎么处置,终归要张国瑞这个当爸的来决定。
张国瑞接到电话了解了事情经过后,第一个决定,就是立即往江川市里赶。
他心里已对女儿充满了怨气,上次跑市里和张云峰谈过一次之后,那小子明显已经有些知难而退,他就叫女儿和张云峰再也不要来往了,好好跟马林相处,早点把婚事定下来,一个是交警,一个做教师,小两口都是公家人,一起稳稳当当的过日子,多美的生活呀!没成想!
哎,作孽呀!
张国瑞赶到江川市时,已经是晌午。
天气阴冷,北风很烈,这样的天气,他那咽喉炎就会跑出来作怪。
这是老毛病了,几十年下来没有节制地抽烟导致的,像他这样从旧社会走过来的苦命庄稼人,整日干的都是卖力气的活,确实需要卷烟来麻痹精神上的空虚和身体上的疲惫,只是现在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前,天气冷的时候,各式各样的病痛就会找上门折磨他,尤其是喉咙最爱作怪,从早到晚咳个不停,根本沾不得烟,否则就像往里面灌了铅水,整个肺都要咳炸,有时他都恨不能一刀把喉咙给切开把那一堆污物掏出来!
然而,此时心情阴郁的张国瑞已经管顾不了这些,出了车站之后,他点了一根旱烟棒,提着一袋子新鲜的杀猪菜,边抽边咳嗽边赶往二弟张国祥家。
路不远,约莫十多分钟的车程。
抵达后,张国祥的婆娘没急着跟他说那桩事,忙前忙后给他泡热茶切水果,道:“大哥,我去把晓楠叫过来一起吃饭。”
张国瑞抽着旱烟棒连着咳嗽了好久,才说道:“把张云峰那小子也叫来。我要和他们两个当面锣对面鼓把事厘清楚!”
张国祥看了眼咳得脸膛发红的大哥张国瑞,把他搁在桌面上的旱烟袋和自己的芙蓉王都收了起来:“这个旱烟给我抽吧,我去打电话叫张云峰,你也不要这么大的气,儿孙自有儿孙福,年纪都这么大了,管顾好自己的身体最重要。”
说完后,张国祥起身走进了卧室。
上次他打过张云峰家的电话,电话号码特地记在了电话簿里。找到号码后,他把电话打过去,等到接通后,他说道:“我是张国祥,你是?”
“张叔好,我是张云起,有事吗?”接电话的是张云起,今天周末他在家,一般情况下,张妈和张云峰都在鱼粉店里,白天家里的电话要么他和春兰接,要么没人接。
张国祥很直接:“张云峰在吗?”
张云起回答说:“不在。”
张国祥又问:“能不能麻烦你通知他,来我这里一趟?”
张云起道:“通知不了,他很忙,估计今天也去不了。”
“忙什么?”
“忙事业。”
“晓楠爸上来了,想见你哥一面,鱼粉店可不可以歇业一下午?”
“我哥不在鱼粉店,他好像在燕泉大厦的联盛公司,张叔叔,如果你们有急事,可以去哪里找他。”
电话那头的张国祥听到这话后,沉默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说:“好,谢谢你了。”
张云起道:“不客气。”
张国祥挂断了电话。
张云起没有放下手里的话筒,他按了几个数字,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马史的。
马史在电话里问:“老板,什么事?”
张云起道:“我在家,开车过来,送我去联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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