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罗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夫君一直躲着你,未央就让你来找我说情。”
让我劝自己的丈夫进其他女人的房,他狠。
我微一笑,极是苦涩。客柔见状,立时起身,惶然跪倒:“妾身知世子对殿下一往情深,绝无非分之想,生产后定会立刻离开侯府。如若殿下不愿见到孩子,妾身也会一并带走,今生今世,再不回澜翎来。”
带走亦有何用?血缘羁绊根深蒂固,当初苍秋就是为其所绊,我们方错失良机,远走天涯。而今茈尧焱又以此为要挟,令我或是做拆散骨r亲情的恶女人,或是……
“为人母亲,怎可抛下孩子一走了之?”
心如死水,我平静笑言:“姐姐生的是苍家的孩子,让兰沧侯世子的骨r漂泊在外,这不成体统。”
许是潜移默化,我亦学起朱雀守咬文嚼字,搬弄礼数。不由自嘲,扶起匍匐在地的女子:“姐姐宽心,攸关人命,夫君自会应允。”
只不过要我背着自己的心,推波助澜罢了。
送走一双愁云惨淡的主仆,我回房取出妆奁,独坐镜前,凝望那张倾国倾城的娇颜良久,终是苍凉一笑,浓妆艳抹,以掩我眸里挥之不去的愁。
“殿下,可有喜事?”
令萤姬拿来一壶梅酒,足有半晌,她只凝住我迷离冶艳的面庞,怔然出神。
“确有喜事。天大的喜事。”
浅酌杯中物,我笑得从容。丈夫即要喜得麟儿,怎不值得好生庆贺一番,只缘何口中化开的梅香,划落心底的却是苦涩?惘然看向已然已然见底的酒壶,我淡笑了笑,支首侧卧横榻,任自己沉溺清雅醺意。
“娘子。”
听他柔声轻唤,已是夜阑深处,睁眼便见他明若星夜的眸子,我恬笑移身,给他挪出一方地来。登徒子即便脱靴上塌,搂我入怀,可借着烛光,和先前的萤姬如出一辙,对我怔望许久,终是半眯起眸,流露一抹冷芒:“夕儿,你该学学兵法,美人计在同一个人身上用两回,只会适得其反。”
贰拾捌章 · 烟寞 '三'
诚然,美人计自非屡试不爽,我没指望他上当,只是女人化了妆后不能垂泪,亦希冀在自己的丈夫与另个女子同床共枕前,他记在心底的,只有发妻淋漓尽致的美丽。
自嘲一笑,倾身吻上他冰冷的唇。最后的最后,我还是存了私心,欲借茈承乾的沉鱼落颜的绝世容颜,蒙住丈夫的眼睛,令他再也看不见其他女子的美。
“给客家小姐一个孩子。等到她有了你的骨r,我才会见你。”
原是沉溺在我温柔之中的男子闻言,蓦得绷紧了身:“客柔来找过你?”
我颌首,澈眸迅疾蓄起一股无可遏止的怒意:“你答应她了?”
我惨淡一笑,阖眸默认。许是见我如此轻易地妥协,他怒极,蓦得夺了我的唇,反复蹂躏,仍难消心头越烧越炙的怒火,翻身重压了上来,撕开我身前的衣襟。只,狂风暴雨的洗礼过后,他如梦初醒,怔睇我为忍耐他的粗暴而咬紧的唇,因狂怒而炯然的眸,终是飞掠过一丝深切的懊悔。
“惟独这件事,我不能依你。”
他轻抚上我的面庞,连连摇首。我苦笑,轻拥住他微颤的身,埋首肩窝,疲惫地阖起了眸。已有太多无辜的人为我们牵连,我累了,连嫉妒亦已力不从心,只满心期盼他的骨r降临于世的那天,即使,非我所出。
“我们自私了太久,该是还债的时候了。”
我终还是落了泪,只因在我的眼泪面前,他注定是个降者。紧攥起拳,他死死盯住我盈润的眼角,终是凄凉一笑,俯下身来,在我耳畔漠冷道:“尧焱既然这般殷切,那孩子便是他的骨r。能孕我苍家后代的女人,只有你。”
“你何苦……”
尔后的话语遽尔淹没在另场风暴。在这拂晓前的最后时刻,他愈渐炙热,我却愈渐惶恐,深埋进我的身时,晨曦渐然映亮他俊美的面容,唇角微扬,笑颜俨然温柔,实是冷彻心扉。
“夕儿。”
他柔声轻唤,目不转睛地凝住我的眸。本澈亮的黑瞳亦已失了我所熟悉的温泽,除了茈承乾美得几近虚幻的剪影,我看不到任何东西。
望不见尽头的深邃。他的眼里,只余一片无垠的深邃。
“善待客家小姐和孩子。”
心里腾起不祥的预感。离去前,我紧攥住他的衣角,几是残忍地索要他的承诺。
“嗯。”
我的丈夫对自己的妻子几近乱宠,向来有求必应,淡应了声,他轻笑了笑,于我不自察地腾起战栗之时,极是温柔地吻上我的发:“夕儿,别动离开为夫的心思,你承不起那样的后果。”
即使茈尧焱已然登极,他若策动兵变,便是谋逆。即使现在的羲和国已然经不起另场动乱。即使九皋国仍是虎视眈眈,大有卷土重来之势。如若我就此死心,去到那个男人身边。不惜犯上作乱,背负千古骂名,他亦不允我离他左右。
“我就是自私。是他欺人太甚,我如此。”
他木然冷漠,我黯自苦笑。归氏的东军已然收归茈尧焱之手,镇守永嘉关的安西将军惟军命是从,他若轻举妄动,便是众矢之的。亦毋须他兴师动众,只须我独下地狱,杀了那个恶魔,便可一了百了。只是不知茈尧焱何时才觉折磨够我,召我去那吃人的皇城罢了……
我无力一笑,望着丈夫寂冷的背影隐没在晨曦,拢紧薄如蝉翼的素纱单衣走进屋去,踌了一踌,侧身躺在榻旁的青石地上,冷却心底挥之不去的躁郁。
“殿下!”
乍见我蜷着身子睡在地上,萤姬不知内情,丢了手里搁有早膳的托盘,大惊失色地冲出屋去。不消多时,耳畔传来姑娘们此起彼伏的焦灼唤声,我倦得睁不开眼,直待听闻熟悉的沉声,他推开众人,将我抱起,我勉力支眸,可怎也看不清他的模样。
兴许我是真的倦了,置身苍秋和茈尧焱的拉锯,身倦,心更倦。
“很冷……”
闭起眸,将冷到木无知觉的身子偎进温暖的怀里:“抱紧我……”
来人一怔,似怕伤着我,小心翼翼地将我抱得更紧。视若至宝,可又若即若离,对来者何人,我似知非知,终是阖上了眸,任自己跌进无止境的梦魇。
兴许季悠然的一生注定只有梦魇,季神父予了我残缺的梦,苍秋亦然。只不过比起一人花开,两人终谢方是刻骨铭心,我和苍秋如此,另一个油尽灯枯的男子亦然。
“老夫惭愧。水先生已然回天乏力。”
当叶大夫亲来坊里告诉我在怪师父旧宅静养的乐圣病重弥留,我正专心为一件鹅黄的婴儿上衫绣制圆滚可爱的卡通图案。如若近月就有消息,他和客柔的孩子便在明年出生,肖相属兔的孩子当是活泼好动。望着已然成型的兔宝宝,我温柔一笑,刚要下最后数针,蓦得听闻这不无意外的消息。虽是早知如此,手仍是一颤,兔眸渐然晕上一片惨然的猩红。
“对不住,改明儿大妈妈重新给你做件漂亮衣裳。”
萤姬与叶大夫怪异地注视下,我自言自语,放下手里的小衣服,坐上马车,去见水慕影最后一面。前往城郊的一路,与我相对而坐的萤姬目不转睛,深深凝望我极是平静的面庞,眸渐慌乱:“殿下,我宁可看您哭。”
恍若未闻,我淡扬起唇,转而看向车外往来的行人,笑得愈发沉静。直待触及那头已然化为黯灰的银发,我方敛容,乍然恍悟。
我又在逃避,下意识排斥眼见另场凄然的别离。
“小月,去给德藼殿下请安。”
如华玉一般隽美的面庞,而今形容枯槁。扬起飘渺的笑,他柔声轻嘱卧在身侧泪眼婆娑的小女孩。仿是已然知晓父亲即要弃她而去,女孩纤细的手臂原是紧箍在男子的腰际,可父亲一再催促,女孩终是乖巧点头,用手背擦着眼,攀着床沿下来,至我面前拜下身去。
“叫思月是吗?”
叹了口气,我蹲下身去,轻握住小巧的手,将她扶起身来。先前探访的数回,y差阳错,皆未见到水慕影和裴旖月的独生女,不由仔细打量半垂的小脸。雪肤花貌参差是,梨花一枝春带雨,确是集双亲之大成的美人胚子。见她晶亮的眼眸含羞带怯,略略局促,我很是自然地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摸摸小脑袋:“这孩子实在讨人喜欢,不知先生可放心让夕雾来照顾思月?”
原是隐忧的男子闻言微怔,望了眼亡妻用生命换来的女儿,如释重负:“小女蒙殿下不弃,水某感激不尽。”
我摇首,看向掩面啜泣的旖如:“苍祈将琴送来了吗?”
小妮子忍泪,颌了下首,背身去往另间屋子取琴。轻抚孩子粉雕玉琢的面庞,我起身牵过柔荑,将它覆在父亲瘦骨嶙峋的手。
“好孩子……”
朝我感激点了点头,男子适才柔嘱女儿:“往后不可在殿下面前失礼,也要对如姨恭敬,不可骄慢任性,知道吗?”
孩子这般乖巧,他实是多虑。黯然旁观女孩颌首轻应,我心中酸涩,待旖如取回琴后,望了眼蒙尘的琴身,怅然一笑。年初禁足映雪轩,虽是受了重伤,力不从心,仍时尔拉首不成调的曲子,消融丈夫的惨淡愁绪。然,光y荏苒,再触琴弦之时,已然物是人非。该走的没走,该留的却一味离我而去,不知何时,这梦魇才是个尽头。
轻逸叹息,我看向榻上的男子:“先生想听哪首曲子?”
颇是意外,他仍是指了那首《canon》。
“音由心生。”
凝住我困惑的眸,他含笑淡说。彼时学拉《canon》,季神父手把手,不厌其烦地为我矫正每一个琴音。音乃心声,用心的曲子,怎可能不甚动听?
我轻柔扬唇,举弓触弦,徐缓漾逸流水清音,拂去满屋惨淡愁云。本是凝重的旖如和萤姬面色稍霁。思月紧握住父亲的手,见男子闭上眼眸,渐漾安详微笑,平抚微犟的秀眉,亦然柔笑,待至一曲终了,轻声叫唤:“爹爹。”
可连唤数声,男子未有睁眸,即便垮了笑脸,轻推了推父亲,见他仍未动静,仓皇回眸,看向尚未恍过神来的旖如:“如姨,爹爹他……”
恍觉伊人已逝,旖如一怔,随即抬手掩唇,哽咽出声。我紧闭起眼,颓然将琴搁在地上,走过去,将浑身激颤的女孩搂入怀中:“小月乖,爹爹睡了,咱们都哭得轻些,让他安安静静,去会你的娘亲。”
为他的月牙儿熬白了头。现在终是得尝所愿,去到地下,与他心爱的女子长相厮守。
望着安详长眠的男子,两眸渐然迷蒙。搂?
娑罗 第 19 部分
为他的月牙儿熬白了头。现在终是得尝所愿,去到地下,与他心爱的女子长相厮守。
望着安详长眠的男子,两眸渐然迷蒙。搂紧怀里轻声呜咽的女孩,为水慕影,亦为自己,纵情哭了一场。
“往后思月就与夕姨做对异姓母女,相依为命可好?”
帮着旖如办完乐圣的后事,便接了思月到婵媛坊同住。有这乖巧可人的女孩做伴,我亦有了寄托,偶得闲暇,便教她女红与小提琴的技法,本沉浸在丧父之痛的小女孩亦渐敞心扉,与我日渐亲近,惹得那位亲姨妈时常长吁短叹,女大不中留。
“看不过眼,就赶紧嫁出去,自己生个女儿呗。”
亲昵搂了搂思月,我轻描淡写。未想小妮子闻言沉脸,望着我手里缝了一半的小衣裳,苦口婆心:“小姐,您心里总念着少爷,会闷坏自己的身子,不如趁着秋高气爽,让即大人和萤姑娘陪您出外走走?”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见识一下澜翎之外的羲和江山,许可解心中的愁苦。令扮作坊中杂役、实则眼线的未央手下给那佞人传去口信,问他可允我亲自去趟丝织业发达的南方采购布匹。虽是一番讨价还价,终是得允,可届时他亲自暗随,我如有所图谋,身首异处。
“我死了,侯府与归家人会跟着遭殃,怎敢轻举妄动?”
归氏一门,兰沧侯府。我身牵两家人百来条性命,惟有近到茈尧焱身侧,出其不意地杀了他,方可无甚牵连地了却这段冤孽。可许是隐隐d察我的心思,亲来坊里与我谈判的佞人讳莫如深,冷然告警:“殿下一日留在世上,便是动摇皇位的祸患。请殿下莫要微臣伤主子的心,防患于未然。”
须臾间,杀机尽现。虽是个佞人,可对茈尧焱确是忠心耿耿,但凡威胁主子皇位之人,皆可毫不留情地除之。我亦然。
“微臣会无时无刻地看着殿下。如有异动,莫怪微臣心狠手辣。”
对此告警,我不以为然,冷傲一笑:“直截了当的法子,就是回去劝说你家主子,对我死心,放过他的弟弟。否则这场游戏,我定会奉陪到底。”
当初是他我舍命陪君子。事到如今,只有他自己放手,否则有你没我。至多同归于尽。
“殿下的话,微臣记住了。”
临去前,他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直待不久之后,我身陷险境,方才恍然此刻他冷酷的眼神,是为何故。俨然毕恭毕敬,对我施了一礼,举步出外。待他远去,我方沉下肩,看向自己的手,良久,紧攥起拳,重击向近旁的墙。
“代我去侯府打听一下消息。”
是夜,我如是轻嘱萤姬。惟有等到客家小姐有喜,我方可了无牵挂,踏上旅程。直待那日爆竹震天,我方松了口气,望着门上艳红的对联,淡漾苦笑。
“就知道他是个好女色的浪荡子!”
因是旖如向来见不得我受委屈,事前未有告之客柔曾经来访,提出那个不情之请。故而从外间交头接耳的姑娘们口中得知新娶的少夫人很是争气地为来日无多的世子怀了子息,蒙在谷里的小妮子刚进门,便摔了手里的竹篮,气得浑身发抖:“枉小姐抛了身份与名节跟了他,还为他吃尽苦头,到头来竟然……”她攥紧了拳,气极而泣,“他怎可以这样对小姐?!”
被姨母一反常态的暴怒模样吓得不轻。思月忙是躲进我怀里,即又望了眼近旁神情冷淡的萤姬,不安地眨了眨眼,怯怯唤我:“夕姨……”
我安抚一笑,轻嗔旖如:“今儿个是除夕,你发那么大的脾气,不怕来年晦气?再说夫君就要做爹了,喜上添喜,咱们该高兴才是。”
低眸避开两道好似看怪物的诡凝眼神,我举起筷子,对怀里的女孩温润笑言:“小月要吃得饱饱的,好有精神陪夕姨守岁。”
去年今日,我躺在他怀里,听了一夜的爆竹,相顾无言。今年,换我抱着思月,倚在床头相伴守岁。淡望烟火在纸窗映出稍纵即逝的剪影,轻柔拍着已然睡去的小女孩,我阖了阖眼,终是淡怅一笑。
人,确比烟花还要寂寞。
贰拾玖章 · 曜影 '一'
“我要去趟南方。人生地不熟,可请即大人勉为其难,做我的向导?”
得闻客柔有孕,为免节外生枝,原想趁苍秋寻上门前出外避风头。可惜我已非来去自如的平民小百姓。即使知道y魂不散的未央暗里跟随,当无差池,可小妮子斩钉截铁,坚持堂堂亲王殿下一路须有女伴照应。借口照顾思月,极力推荐即家妹妹,正中后者下怀,顺道拉上自己的哥哥。于是乎,大年初一的清晨,两个小女子协力将我押去了霜华巷。待是一阵厉鬼催门,望着一身清爽白袍的朱雀守惘然出外,我颇是尴尬地扯了扯嘴,只是身后两道扑食恶狼的瞠视亦然不容小觑,权衡再三,还是厚着脸皮,恳求曾在南方戍边的冷泉皇太子殿下迂尊降贵,做我的导游。
“行。”
毫无犹疑,他爽快应承。可惜朽木不可雕也,似嫌适才应得过分平民,即露恼色,垂眸补了句:“微臣遵旨。”
即家妹妹本是满脸欣慰,孺子可教。可听兄长画蛇添足,即刻垮下脸,重叹一声,抬手抵额。尔后望着两兄妹你来我往的瞪眼,我摇首失笑。见我未有因为客柔有了苍秋的骨r而消沉,原是神色清冷的朱雀守渐然柔和眼神:“微臣离开的这段日子,可请旖如姑娘代劳,每天来此为先帝上香。”
虽是归敬和设计诬陷,可裴氏一门乃因勾结云桑倭匪的罪名而惨死,更是记恨这位云桑国的前皇太子曾用不甚磊落的手段将我掳走。每每狭路相逢,小妮子皆是白眼以对,可今日皇太子殿下刚一发话,粲笑颌首,分外殷切,好似巴不得现就将我这个被某世子抛弃的糟糠之妻推给对我极是忠诚的朱雀守。虽知她是为我鸣不平,可在场之人皆不知是我自己将丈夫推给客柔,对频频递眼色的小妮子苦笑摇首,请朱雀守在前带路,进到里园的静堂,在先帝灵位前上了柱香,请他庇佑客柔肚中的孩子得以平安出世,令我和苍秋不至再添一笔偿不清的罪孽。
“小姐,何不等过完了年再去南方?”
是夜,见我仓促打点好轻便的行装,旖如惘惑不解,殊不知苍秋已然尽了我强推给他的义务,随时可能过来婵媛坊。若在客柔临产前,我亦有了身孕,难保茈尧焱不会迁怒客晟,令客柔白白牺牲自己的贞c。再者,我亦有心借此这个机会,四处走走,开阔一下眼界,顺便豁达胸襟。在漫长的游历中,好生想一想将来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我苦笑了笑,淡嘱小妮子:“如果见到少爷,就说我去南方采办。一路有即家兄妹照应,个把月后就回来,让他不必挂心,好生照顾客家小姐。”
“他还有脸来?!”
小妮子瞠圆了眼,挽袖子抄过一把扫帚,恶狠狠地挥了一挥,“负了小姐,还想进小姐的房,看我不打死这个痴心妄想的色呸子!”
望着手无缚j之力的小妮子扬言要撂倒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登徒子,暗笑于心,然是故意沉脸,很是哀怨:“那花花肠子确该好生打上一顿,可务请裴小姐手下留情,莫令本宫成了孤苦伶仃的寡妇。”
小妮子放下挥舞的扫帚,想了一想,正义凛然:“即大人为人忠贞不贰,小姐与萤姑娘又颇为投缘,何不休了世子,另续良缘?”
听她索性开诚布公,挑唆我红杏出墙,啼笑皆非,轻戳了下她的额头:“我还是有夫之妇,可不想被人捉去浸猪笼。还有,对少爷客气些,免得那个登徒子又嗔我害了他。”
我亲手将他推给另一个女人,亦是将他推进万劫不复。想起那日他离去前异样的笑容,起身看向不明就里的小妮子,多嘱了一句:“记得给他提个醒,若敢在我回来前发疯,就拿我的人头,去祭他同生共死过的繇州军兄弟。”
现在的苍秋,愈发像只扑火的飞蛾。我对他实是放心不下,可也只能暂且离开,至少在客柔临产、客晟安然获释前,我和他皆不能轻易挑衅茈尧焱的耐性。
“小姐,一路珍重。”
次日拂晓,旖如牵着思月,将我们送至澜翎城外。临去前,我蹲下身去,亲了亲思月,允诺定会给她带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回来。未想小姑娘瘪了瘪嘴,惟是低声嗫嚅,夕姨定要早些回来。不知何故,我鼻尖微酸,蓦湿了眼眶,柔笑点头。抬眸,最后看了眼澜翎城,坐上马车,踏上去往东南十二州的旅程。
“出了禺州,便是东海口。听说那一带过去很热闹,可自从倭匪进犯后,先帝封了港口,就变得萧条了。”
每提及故国,萤姬皆会避开朱雀守,单独和我咬耳根子,免得亲身经历那场宫变的兄长听了之后,徒添惆怅。
“离开云桑的时候,我只有五岁,很多事早记不清了,只听说当年的封号叫做雅宫,而我出生的那天,母亲的中宫殿外飞来一群萤火虫,就给我取了萤姬这个小名儿。”
道说往事,即家妹妹很是茫然。当年随兄长前来投奔羲和皇帝的时候,尚不更事,尤不记得双亲的模样,更毋庸对故国有所依恋。因而复国与否,对她并不重要,不论冷泉皇太子,还是雅宫内亲王,皆已是过往云烟,现下她关切的只有自己相依为命的兄长。
“哥哥心里很苦。”
在东六州最北边的祁州,搭上开往南方的船。她支手撑在船舷,眺望碧波荡漾,敛了平日的顽性,清亮的美眸渐然幽邃:“听几个和我们同来羲和的大臣说,当年哥哥亲眼看着母亲殉葬,来羲和的一路,我们也几是被皇叔派来的追兵到走投无路。为保全皇室的血脉,藏人右将还将他的一双儿女扮成我们的模样引开追兵,最后……”
当年弑君篡位的亲王为了斩草除根,被当作替身的两个孩子结局如何,不言而喻。我心下黯然,望着萤姬愧然垂眸:“那时我还小,只记得哥哥一路背着我,逃上开往羲和的商船。为求生存,哥哥一直忍辱负重。可我自小被人惯着,受不得气,时不时地就闯出些祸来,累他每次都要向欺负我们的世家子弟低头道歉,还常受到他们的羞辱……”
因是自己的娇纵,连累曾是一国之尊的皇太子人前受辱。萤姬抿唇,不知想到什么,眸里飞掠一抹无奈:“先帝助我们复国,报恩自是理所当然。可前些年,哥哥南征北战,升了紫麾军御守,又因是云桑国的前皇太子,在群臣间小心翼翼地做人,事事较真,越变越没趣。难怪今年二十有八,连个嫂子都娶不到……”
听她话锋蓦转,数落起兄长的不是,我哭笑不得,摇了摇头,看向卓立船尾的颀长背影:“即大人一表人材,又是先帝的亲信,怎可能没人上门提亲?”
托首睨向兄长,即家妹妹一声轻嗤:“先帝待我们虽好,可我们到底寄人篱下,既无权又无势,有身份的人家自是看不上咱们。后来他升了紫麾军御守,总算有人为自家小姐上门提亲……”似有若无,瞄了我一眼,不动声色,续又说道:“可因是一些缘故,几门亲事都告了吹。哥哥又是个不解风情之人,当年怎生纠缠都无动于衷。现在倒过来认了死扣……”
蓦顿了口,迟疑片刻,即家妹妹试探:“萤姬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隐约知晓,我咬了下唇,终是移眸,默听萤姬意味深长地道:“苍世子既已变了心,殿下何不另寻良缘?虽然我家哥哥木讷了些,可对殿下忠心耿耿,绝无贰心。就当是救萤姬于水火,将我这一板一眼的兄长给收了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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