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罗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殿下只是娇惯了些,其实和娘娘一样,错为皇家人。
刀子嘴,豆腐心。因是风华绝代的母亲单纯善良,不谙设防,当年的茈承乾时而任情娇纵,咄咄人,不乏借以悍象,保护自己的母妃。可她到底只是一个被人宠坏的孩子,尚不能在宫闱倾轧游刃有余,心心念念的母亲最后却是死在自己的手上,老天对这位原宿主,亦然不公。不过事已至此,怨天尤人,亦是枉然。故而婉朱虽是惆怅往日众星拱月的少主在外颠沛流离,磨难重重,可亦慨叹现在的德藼亲王已然无须旁人c心。且临末了,深望我一眼,颇煞风景地道是——
殿下若能改改脾气,即大人兴许可以少长两根白头发。
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不复天真,却是愈渐惊世骇俗。婉朱对此不无忧念。而自我进宫,不守规矩,时惹是非,确是不争的事实,像适才那般冲撞毓嫔之类的倒霉事更是层出不穷。乃至昨日萤姬特意去找兄长,拔了根新长的白头发到我面前献宝,令我哭笑不得,只得保证今天定会安分守己。可惜老天爷素喜和我作对,趁对毓嫔见死不救的恶劣事迹尚未传到即家兄妹的耳里,在婉朱同情却亦爱莫能助的目送之下,我一路小跑,冲去幽静的梅蕊小筑。
“我要吃饭。”
未待蓄势待发的即家妹妹开口,我压低脑袋,挥手撂下一句愚蠢至极的招呼,冲到红木桌旁抓起筷子。
“茶碗蒸?”
扫了眼一桌清淡雅致的云桑菜,我捧过颇似茶碗蒸的蛋料理尝了一口,愈加低深了头,暗慨我这个常年独居人士,手艺尤不及一个大男人。
“听说宫卫的俸禄少得可怜。”
转首赔笑,冲朱雀守竖起拇指:“要不我出本钱,你来掌勺,一起在枺晨浞构荩葑释饪烊绾危俊?br /
适才冲进梅蕊小筑,余光瞥见朱雀守一反清冷疏漠,脸色y沉得可怕。现见我摆出一副利欲熏心的商人嘴脸,窒了一窒,凝重神情渐然化作无可奈何的苦笑。
“殿下每次只和哥哥同气连枝。”
又次被我晾在一边的萤姬撇了撇嘴,醋海微澜:“也不想想平日是谁挡在前面,替您摆平那些麻烦的娘娘。”
我嘿嘿讪笑,起身搂过她的肩:“有钱自然一起赚。如果即小姐不嫌弃,屈尊做我店里的女掌柜如何?”
“别说女掌柜,就是让我做跑堂的小二也成。”
虽未解气,仍然板着一张晚娘面孔,可即家妹妹素来不擅掩饰,眸隐笑意:“只要殿下不成日盘算怎么将我们兄妹撵出宫去,咱们三人可以永远在一起,萤姬就别无所求了。”
亦曾奢望与苍秋白头偕老,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一生不离不弃,谈何容易。强笑了笑,我淡说:“鹤卷少主可在云桑巴巴盼着你,你若弃了他,指不定他一不高兴,又带手下冲去东六州烧杀抢掠。”
“他敢!”
即家妹妹不由提声,即又觉失态,对我讪讪一笑:“若连区区几年都等不了,这种没耐性的男人,不要也罢。”
鹤卷昭人对萤姬确是真心,助两兄妹潜返羲和前,已然向他的雅宫殿下坦明心迹。为了我放弃唾手可得的爱情,实在得不偿失。我正要开口,便听朱雀守清冷说道:“昭人并非见异思迁之人,你也年纪不小,早该成家了。就按我们之前所说,五年后,就算殿下尚未即位,有我在此,你可安心回云桑去,与昭人完婚。”
只是即家妹妹不甚关切鹤卷昭人可会变心,反是回头睨了眼兄长,眯眸冷哼:“我就纳闷当初你怎得那般爽快将我许给他。果是一早盘算将我嫁出去,好自己独占殿……”
祸从口出。这回即家妹妹在劫难逃,便听她闷哼了声,龇牙咧嘴,抱着脑袋蹲下身去。望了眼若无其事的朱雀守,我干笑了笑,俯身去扶被自家兄长的铁拳敲得生疼的倒霉女官:“如果复国,即大人也该回去看看。”
姑且不论留在我身边,朝不保夕。他们兄妹乃是唯一留存于世的云桑皇族,尤是朱雀守,如若当真守我一生,终身不娶,断了香火,他愧对先祖,我于心不安。可听我直言不讳,他静默半晌,侧眸沉声:“和羲和一样,云桑将来亦会出位女皇。”
我一怔,转望萤姬。她苦笑着摊手:“殿下也知道哥哥的牛脾气,一旦决定的事,谁也劝不动他。”
睨了眼神色如常的兄长,她撇嘴嘟囔:“都快三十的人了,还使性子,将烂摊子推到自己亲妹妹的头上,您说可气不可气?”
这回换我沉默不语,望了眼朱雀守,似有若无,墨瞳隐约恬淡笑意,我张口欲言,却给余怒未消的即家妹妹抢了先:“得了,一提这事就晦气。殿下还是过来尝尝哥哥的手艺。”拖过我的手,坐回桌边,取了条干净的丝绢包起饭团,递到我手里,“以前我过生辰的时候,可没那么丰盛,哥哥实在偏心。”
虽在抱怨兄长厚此薄彼,可眸中含笑,颇是暧昧。我苦笑,轻咬了口搁了梅干的饭团,酸中带甜,确若我苦中作乐的心境。摇了摇头,令他们两兄妹各坐一边,斟满三人面前的玉盅,想了想,我淡然举杯,笑说大逆不道的祝酒词:“为了皇位。”
兴许我们是世上最嚣张的乱臣贼子,大敞着门,和即家兄妹从容碰杯,仰首饮尽杯中物。
“今儿个不醉不归。”
话虽如此,恐我重蹈覆辙,酒后失言,朱雀守时不时出言规劝。我只一笑,依然故我,轻抿杯中物,越喝,越是清醒。
酒不醉人人自醉。借酒消愁愁更愁。直待萤姬不支,朱雀守微有醺意,我仍是面不改色,轻曳杯身。心里担了事,想醉亦是枉然,冷笑了笑,正要抬杯,却被他按住手背:“够了。”
相知四年,他到底还是看出我的异样,紧握住我的手,起身出外。许是婉朱已将苑中当值的宫人给打发走,四下无人,他揭去面具,转首深凝住我的眸,一言不发。知是逃之不过,我淡笑了笑,避重就轻:“客晟答应将旻夕交给我抚养,可皇上许会百般刁难,所以我要赌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去换我的女儿。”
乍听孩子的名字,他一怔,神色骤凝。即使早知我犯傻的时候,远多过聪明的时候,可知道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紧攥住柔荑,直待我吃痛皱眉,松手拥我入怀:“莫要辜负苍世子的一片苦心。”
明知有去无返,却是义无返顾。我那傻丈夫宁舍自己的性命,亦不愿将妻子拱手让与他的孪生哥哥。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终是进到这座深如海的皇城,置身那个癫狂男人的天下。我恨,可也只有忍辱负重。为了旻夕,我亦愿孤注一掷。胜了,守住名节,母女团聚。败了,至多失身,往后连本带利,问那个男人讨回来便是。只要能将孩子接到身边亲自照料,我在所不惜。毕竟……
“他什么都没留给我。”
我阖眸,枕在他温暖胸膛:“除了旻夕,他什么都没留给我。”
双生子,一个随父而去,一个不知去向,乃至我们的定情信物亦已灰飞湮灭,现可寻回苍家的遗珠,不论是何代价,我甘之如饴。可紧拥着我的男子并不知道这个孩子对我来说,便是和苍秋最后的羁绊。墨眸蕴火,怒不可遏:“那孩子非你所出,何必赔上你自己的名节?”
用自己的名节与尊严,交换丈夫和其他女人的孩子,素来纵容我的朱雀守尚且嗔我我愚不可及,茈尧焱尤然。是夜,余怒未消的男子守在宫外,寸步不离,却不知晓子夜时分,归女御生前所居的寝殿东墙,悄然开启一扇隐蔽的暗门。我笑了笑,冷若冰霜。
壹章 · 宫海 '三'
这座宫城修建之初,暗建秘道,防患于未然。而今却被茈尧焱借来与自己名义上的亲妹妹幽会,确是可笑。支首侧卧软塌,我低眸淡望映在幽明月光的颀长影子徐徐而近,直待驻步,抬首看向那张熟悉到心颤的俊美脸庞。
上天予我最大的折磨,便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与相爱至深的丈夫生着同一张脸。即使举剑相向,胜不了他,也下不了手。苦涩一笑,凝住他唇角兴味笑意,我开门见山:“放母亲和侯爷回澜翎。准我接旻夕进宫。”
兰沧侯得了失心疯。繇州兵权在我之手,母亲亦非威胁,算不得放虎归山。故而前个条件,他尚且笑容满面,可乍闻旻夕的名讳,眼神骤冷,漠睇我良久,眉峰一挑,不无讥诮:“朕留下这孩子,不过看在她是客柔生的孽种。”
既讽我关切一个孽种尤胜自己,亦然告警,我莫要得寸进尺。可当初他挑拨离间,我亦未曾迁怒客柔,冷勾起唇,不以为然:“旻夕满月前,夫君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她,皇兄可知是为什么?”
不无意外,冷凝的眸子无动于衷,这般置身事外的漠然,与当日苍秋允我给客柔一个孩子的时候,如出一辙。阖了阖眼,拂去须臾重叠的幻象,我冷淡说道:“被我着去和姐姐圆房前,他曾说过,尧焱既然这般殷切,那孩子便是他的骨r。”
他亲手制造的悲剧,却是一声讽笑。我心底仇火骤炙,可有求于他,不动声色:“嗔了他很久,可到他们父女分别前,他对旻夕还是很冷淡。若不是我的缘故,这孩子也不会没了娘亲,又失了爹爹的疼爱。”
“所以你要为了这个孽种,和朕谈条件。”
亦不拐弯抹角,打量我一身柔纱寝衣,眼神渐深。大闹客太后的寿宴后,我几夜守株待兔,终是知晓他是借秘道进到永徽宫,便寻了借口,令宫人搬橱堵住两道暗门。现主动撤了屏障,内意不言而喻,他浅淡一笑,却之不恭,俯身抱起我,缓步走向锦床。
“与朕斡旋的方法有很多。”
轻覆上我的身,冰冷指腹徐缓拂过我的唇瓣:“你大可拿繇州军来压朕。”
即使我极是盼念和旻夕团圆,亦不可能为了一个孩子,掀起一场毫无意义的内乱。语若顾忌,可卯准我不会因小失大,帝王面露讥笑,稳c胜券。凝住他眸中似有若无的欲火,我从容浅笑:“臣妹自从涉足商道,便喜一劳永逸,不留后患。若是用您一直想要的东西,来换我女儿往后的平安,于你于我,皆不失为一桩划算的买卖。”
他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只为令我成为独属于他的禁脔。我亦非三贞九烈之辈,比起苍秋留给我的至宝,名节于我,无足轻重。见我镇定自若,俨然失身于他,亦然无谓,男子缄默不语,良久,目光渐冷:“就为了他和其他女人的孽种?”
听他一而再地羞辱旻夕,我皱眉,即又扬笑,云淡风轻。女子多善妒,我亦然。彼时得知客柔怀了苍秋的骨r,虽是意料之中,可自问无此肚量,一笑置之。只是初见小女婴,y霾骤散,因为愧对无辜的客柔,愧对刚出世便遭父亲冷眼的旻夕,更因为我抱在怀里的孩子,是苍秋的骨r。
“只要是他的孽种,我心甘情愿。”
毋须言明我对苍秋的爱有多深,为了这样一个理当厌弃的孩子,将自己的身体交给势不两立的仇人,不言而喻。死死盯着我沉静的笑颜,玉容渐然冷戾。即使偏激无常,可终究不过是个男人,恼羞成怒:“别以为这样,朕就会罢手!”
阖了阖眼,我笑渐恬淡。早在三年前被未央截在永嘉关内,这具r身便已由不得我做主,只要茈尧焱一日为君,失身不过早晚。衣衫撕裂的刹那,我侧首望向湖水色秋罗绡金帐子,任他予取予求。
“为什么要忤逆朕?”
似要拂去令他厌恶至极的气息,往昔苍秋温柔相待的身子渐承他粗暴无度的索求,“我一心迎你为后,你为什么要和他一起忤逆我!”
自始至终,不过?
娑罗 第 26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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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始至终,不过他一相情愿。我冷笑不语,俨然一具失了心的空壳,既不反抗,亦不屈从身体的本能,迎合他挑起的狂潮,渐扬起唇,沉静微笑。
“不许笑!”
空d讥讽,终是刺痛他的眸。紧覆在身上的男子狂吼出声,狠狠吻住我失了温度的唇。我木然,笑意渐深。只是往昔惟容一人抚触的身体本能地推拒这陌生粗暴的侵占,我攥紧缎褥,勉力抚平皱拢的眉头,可噩梦如此漫长,眼前渐笼轻烟雾缈,惟有那双沉黯的眸子时隐时现。恍惚间,仿是见到那张魂牵梦萦的温柔笑颜,微微动唇,坠入万劫不复的霎那,望着那张虚晃的俊美面庞,沙哑唤出他的名字。
“秋……”
伸手想要抓住那抹幻象,可我爱的那个男人已然一去不再复返。待我回神,捧在手心的虽是如出一辙的面庞,映入眼里的却是一双狂怒而绝望的眸子。微是一怔,我恍惚轻笑,拉过茈尧焱攥拳的手,抵在喉间。
销魂的刹那,乍然从云端坠入地狱。生性高傲的帝王怒不可遏,激颤片刻,蓦得展手紧扼住我的咽喉,冷瞠我唇角的微笑,手劲渐大,几可听到颈骨揉挤的声响。只是将我掐死,便是将我拱手还给苍秋,前功尽弃。终是一声暴喝,他松手侧扳过我的身子,如扑食的鹰隼,重咬上我肩后的梅花胎印:“朕不会上你的当!”
他解恨的方式亦然有异常人,淡睨了眼他染血的薄唇,我摸向剧痛的后肩,望着指尖沾染的猩红,良久,轻笑出声:“皇兄宽心。”
轻舔指尖的血丝,我淡凝居高临下的沉黯眸子,隐衅笑说:“臣妹还等着坐您的皇位,少说也要十几年才能去地下见我苦命的夫君。”
苍秋尸骨未寒,我却已失身杀夫仇人,即便去到九泉之下,我亦无颜面对深爱的丈夫。半是讥讽,半是自嘲,对愤恨交加的帝王清冷一笑,将他重重推开,起身正要下地,余光瞥见半挂床边的明黄龙袍,窒了窒,讽笑渐深。
为了我这样的女人,弃了与人无争的逍遥生活,谋夺天下,得不偿失。探手取过龙袍,裹住已然肮脏的身子,赤足踩在冰凉的青石地,徐步走向琉璃纱碧橱。
“你做什么?”
他厉声质问,我置若罔闻,拉开一个暗格。早先便知是祸躲不过,瞒着即家兄妹,求请婉朱代为贿赂相熟的宫廷侍卫,从宫外弄来避子的汤药,趁身后慌乱的脚步未至近前,飞快饮尽绝苦的药汁。
“给朕吐出来!”
终是晚了一步,扬手击向我的后背,试图迫我吐出喝下不久的汤药,然是未果,只因一柄匕首猝然抵住他的咽喉,右手生生凝在我身后,动弹不得。
“莫要慌张。”
素来肆无忌惮的帝王这般惶然,当并我制住他的要害。我仍是含笑讥诮,反握一并暗藏的匕首,巧笑倩兮,“臣妹这回有求于您,自不会恩将仇报,伤您性命。”
“你到底喝了什么?!”
我不语,望着近前惶怒交加的男子,翻转瓷碗,残留碗底的褐色汁y一如许已留在我腹中的生命,顺着他的手背,无甚留恋,坠向淡泛冷芒的青石地:“太后娘娘常嗔臣妹不守宫里的规矩。所以这回臣妹学乖了,按着侍寝后妃的规矩,替皇兄料理后顾之忧。”
他闻言,惨白了脸,眸中渐渐蓄起寒厉。即使忌讳旁人在他面前提起死的手足,可一母同胞的兄弟确是心有灵犀。与我相识之前的苍秋避讳子嗣,茈尧焱亦然,虽是广纳后宫,可时至今日,膝下仍无一子半女,只因召去紫宸宫的妃子侍寝后,无一例外,须得去到偏殿喝下避孕汤药。只是……
“朕要这个孩子!”
往昔视人命为草芥。此时此刻,却是面如死灰,恨声轻颤。我颇诧异,可无心深究,浅笑吟吟:“皇兄素不关切子嗣,何必在意一个世人眼中l伦的孽种?”
诸位求子心切的娘娘乃是被无奈,我却恐有差池,定要将他的孩子扼于萌形。凝望我诡谲的笑容,他渐松开手,良久,咬牙切齿。
“你狠!”
听此世间最无稽的笑话,我睨睇真正杀人如麻的男子,朗笑出声:“你杀了我的洛儿,我杀了你的孩子,彼此了却一桩仇怨,皇兄该高兴才是。”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当面扼杀他的骨r,令他亲身体味切肤之痛,方是最好的报复。
望着面前的男子视我如蛇蝎,朝后退了一步,我若无其事,丢了手里的匕首,脱下龙袍,如弃敝屣,用力掷向此刻甚觉可憎的面目:“臣妹已经付了代价,望皇兄不会出尔反尔,等到旻夕进宫后,借机为难。”
虽然这代价重了一些,可若能换来旻夕往后的平安,我甘之如饴。冷冷下了逐客令,我转过身去,垂首抱着微凉的双臂,刚往回走了两步,便听背后响起帝王沙哑的沉声。
“朕择日给这孽种册封郡主之衔,以德藼亲王之女,载入宗室玉牒。”
不知他有何y谋,我偏首冷睨。仿若今夜之事未曾发生,茈尧焱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襟,唇角复又噙起令人琢磨不透的诡凝笑意,“既是你抱养进宫的孩子,往后便是我们皇室中人,改从茈姓,与苍家与客家再无关联。”
往日前车之鉴不胜枚举,断难信服,我满心戒备:“你到底想做什么?”
淡瞥了我一眼,茈尧焱轻描淡写:“若是茈家人,朕尚可容之。”
未想他对苍家这般深恶痛绝,我皱眉。即使另有洛儿,可不为人知,冷然道:“旻夕是苍家唯一的血脉。”
帝王闻言,却是一笑,漠冷无比:“你厌弃朕的骨r,又何必牵念苍家的香火。”
反将一军,我窒了窒,冷淡一嗤。就算他有何图谋,见招拆招便是。如若出尔反尔,伤害旻夕,即使现下并非夺嫡良机,我亦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挑了挑眉,淡然颌首:“既是如此,臣妹却之不恭,代旻夕谢过吾皇隆恩。”
回首走向凌乱的床褥,穿起残破的寝衣,听着沉然脚步渐行渐远,阖起眸,身心俱疲。正要躺下歇息,寝殿的门悄然开启,似恐惊到我般,来人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挪近。苦笑了笑,拢紧勉强蔽体的衣裳,我回眸看向那张失了血色的秀美脸庞,柔声道:“身子太脏了,替我备桶水,好生洗洗。”
乍触我一身青紫,萤姬抬手捂唇,满眸激愤。我黯笑了笑,淡望了眼映在门前青石地的颀长身影:“即大人也进来,我有话对你们两个说。”
支起屏风,不消多时,宫人便抬来盛满温水的浴桶。萤姬轻唤了声,怔坐床沿的我方恍过神来,起身却是膝下一软,趔趄向前,萤姬忙是探手将我扶稳。
“没事。”
我安抚笑笑,亦不推却她递来的手,强支起酸痛的身子,坐进水里,仰首倚在桶缘,舒了口气,轻吐隐忍许久的痛楚。
“给我拿面镜子过来。”
净身前,照了照后肩,凝脂之上一朵血梅,诡艳刺目。我冷笑,掌心接股清水,重搓起残血的胎印。
“殿下……”
即家兄妹当前,我不该这般失态,可瞠着镜中片片淤紫,我脑海渐然空白,待恍过神,便见萤姬哭着制住我狂乱的手,本在屏风外避嫌的男子从后拥住我的肩,似若隐忍怒火,埋首在我颈侧,些微轻颤。
“这是我咎由自取。”
相默良久,望着泪眼婆娑的萤姬,我悲凉一笑:“不准同情我。”
输得一败涂地,仍想保住最后的尊严,如若换做旁人,定会鄙夷笑我。可拥在身前的双臂蓦得一紧,几令我窒息,他渐抬起头,凝住我颈侧那道极深的淤痕,狂怒的墨瞳隐现杀机:“殿下好生歇息,微臣去去就回。”
不论怎般自制的人,皆有失智之时。我忙是拽住他的手,作势起身,他微惊,飞快移眼,彼此拉锯良久,终是无奈作罢。我释然,放轻力道:“明儿个我就去客晟府里接旻夕进宫,往后多个人与我们相依为命,望你们善待她。”
“呵……”
他怒极反笑,墨瞳却是冷若冰霜。我叹了口气,轻覆他微凉的手背:“对不起。”
其实长久以来,他受的折磨不比我和苍秋来得少。可不管是何景况,他或是纵容,或是成全,直待这回逾了他的底线,忍无可忍,深蹙起眉,抽手避开我祈哀的眼神。
“清曜……”
只是我素来不懂收敛,更是深知如何将他到退无可退。听我轻唤他不为人知的名字,猛得一震,侧眸瞠我,目光凌厉,可瞥见我满是青紫的肩,窒了窒,墨瞳渐黯,直待良久,凝住我的面庞,不甘不愿,低首轻应:“微臣遵旨。”
遵从德藼亲王的懿旨,而非应允季悠然的恳求。他未有释怀,仍将旻夕视作累我受辱的始作俑者,在旁不语的萤姬亦然。我摇头苦笑:“等了那么多年,就算没有旻夕,他照样不会放过我。”
看不透茈尧焱的反复无常,可亦心知肚明,他执拗的并非皇位。不论繇州军,还是渐有抬头之势的归氏,只可一时牵制。与其日日相见,痴缠不休,不如借旻夕一事,令他如愿。兴许抱了一具无心的空壳,反能令他断念,即非从此望而却步,也没有哪个男人在被当成替身、亲眼看着自己的骨r被人扼杀后,还能对一个失了心的狠毒女人食髓知味。
漠笑了笑,撑着桶缘起身,便听身后一阵狼狈动静,回眸,颀长身影已然出了屏风,朝外疾走,微一迟疑,我高唤:“等一下。”
蓦滞脚步,后背僵凝。淡望了眼屏外进退不得的兄长,萤姬一言不发,拾起地上残破的寝衣,轻声告退。我点头,待是穿戴整齐,支着酸痛的身子,走出屏风:“我想去个地方,须你帮忙。”
至他面前,我勉强一笑,在前引路,可未待数步,他便上前将我背上了身,问明所去之处,疾步走出殿去。
已是二更天,月华清冷,夜深露重。侧首枕在他的肩膀,默聆沉稳的脚步偶而落在飘零于地的残叶,簌簌寥响。轻叹了叹,我怅道:“记得你第一次背我,便是在这夜半时分。”
彼时他仿从天降,退险些置我于死地的刺客。忆起多舛往事,我五味杂陈:“到现在背过我的男人只有你而已,就算夫君,也没背过我一次。”
朱雀守微怔,不知我是何深意,偏首望来,满目惘色。我苦笑,脑海勾勒当年的情境,沧海桑田,惟余惆怅:“他说他的背只留给明白事理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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