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娑罗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亲戚。”
过去我猜谜底时,当真一本正经地推关系。瞪了瞪眼,即又一笑:“一根生锈的绣花针,在七月七日七时七分七秒,浩月当空之时,扔到东六州比邻的湛海里,会发生什么反应?”
许是我告诉过他这样的游戏不能按常理回答,他想了想,便有了答案:“沉到海底。”
往日令我吃憋的答案,听他脱口而出,眼珠子瞪得更大:“熊为什么冬眠时会睡这么久?”
他侧头,片刻后,微微沉吟:“没人敢叫它起床 。”
我几要抱头:“一个人的前面放了一本又厚又宽的大书,他想跨过去,可怎么也跨不过去,这是为何?”
“因为书在墙角。”
“……自找苦吃的地方是哪儿? ”
“药铺。”
“…………为什么彤彤与壮壮第一次见面就一口咬定壮壮是喝羊奶长大的? ”
“壮壮是一只羊。”
“…………………拿j蛋扔石头,为什么j蛋没破?”
“左手拿蛋,右手扔石头。”
“……………………积木倒了要重搭,房子倒了要如何?”
仍是片刻思忖,便一本正经地说出答案:“要逃命。”
“………………”
早先便感他不像一般宫人,平日行事稳重,临危时机警果敢。可没想到他头脑这般灵活,我无语,深望了他一眼,骤转话锋,轻描淡写地说起近来战争y云渐重的南疆,问他一旦开战,以防为主,还是倾力反攻,彻底征服碧翡,永绝后患。他面色微变,立时深伏在地:“奴才学识浅薄,不懂这等军政大事,更不敢妄言。请陛下恕罪。”
这年代也有宦官乱政的前例。许以为我在疑心他可有这等野心,连连叩首谢罪。我失笑,弯身将他扶起:“只是心忧南方局势,随口问问罢了。”
得以亲近皇帝的宦官与护卫武将往往举足轻重,乃至一品大员也会与之攀交,从而揣摩叵测君心。所以这一年来,吉卓成了众臣争相贿赂的对象。不过这孩子与我熟知的那些著名宦官截然相反,接受所有的献金,然后全数上缴给我充国库。从不得罪一人,也不与人深交。圆滑的手段,常令我慨叹不已。更懂分寸,从不主动发表政见,我问起,也会像此刻这般借口规避。叹了叹,笑望神色略凝的青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将你带在身边,就是对你绝对的信任。”
这才释怀,他欠了欠身,唇角飞掠一抹苦笑。续又打起精神,应付我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直待远远走来三人,方才作罢。令他搂我坐在膝上,慵慵枕在精瘦的肩,看向神情各异的三个男子:“不愧是朝中栋梁,朕很欣慰有尔等卓著人才。”
与归崇和熟识后,知他自幼接受外祖的强化精英教育,能文能武,才思敏捷,一路顺利通关,不以为奇。而客晟看起来文弱,可故世的父亲原是兵部尚书,平日不过深藏不露罢了。至于最后一位胜出者……
我瞅了他一眼。虽是上了贼船,颇是同情。可仍调侃:“如果你进了朕的后宫,悦姑娘可是会哭的哦。”
哪壶不开提哪壶。听我说起那位若即若离的红颜知己,方靖书躬□,似笑非笑:“比起微臣,另位会哭得凄惨。”
到底是不畏权势的个性州牧,望着我与吉卓小弟煞是亲昵,从容为莫寻鸣不平。我朗笑着挥了挥手:“最后能回到这里,面子也挣足了,你可以出局了。”
虽对自家优秀的长孙极有自信,可推荐的人选如果全是虚有其表的草包,便会落下乘,令客家人笑话。所以我家外公特地寻了个借口,将往日保举他参加国试的方靖书骗来作陪,而我记挂远在甘州的百合,也便顺水推舟,将他列在候补人选。所以抵达皇都前,这位个性州牧一直蒙在谷里,后念知遇之恩,只得无奈应承列席诗会。现在乐得功成身退,对我施了一礼,坐回原位,淡观两虎相争。可惜还未开战,其中一虎已打退堂鼓:“微臣也……”
“归卿与客卿都是万里挑一的杰出人才,令朕好生为难。”
虽说不过在宫里待上三天,可比起归崇和,我宁愿客晟胜出,也能令旻夕高兴。瞥了眼已然自我满足的客家幺孙,默令他闭嘴,继而朝萤姬使去眼色:“朕的最后一题便是……”
待萤姬将两片树叶递到他们手里,我淡问:“如何用一片树叶遮蔽天空?”
两人各忖片刻,几乎同时抬起手里的叶子遮眼。可似是了悟什么,归崇和的手凝在半道,死死盯着我写在树叶上的一句诗,眼蕴不甘绝望。天涯何处无芳草。如果娶我为妻,虽可令归氏的血统在皇家延续,但须得付出辞官的代价,一生一世,也只能做我背后的男人。对他这样才干卓著的男子而言,实在得不偿失。所以劝他莫要一叶障目,在我身上白费功夫……
“崇和!”
就在归崇和发怔时,另个断不因小失大的男子已将叶子遮住双眼,轻松胜出。花落别家,自然气得发抖。我望着难得泄露情绪的外祖父,淡一笑:“近来南方局势不甚明朗,朕很闹心。办这诗会,也是让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起轻松轻松。”
简而言之,顺您的意,耍你们一通。面对在场余臣诡凝的目光,我挑眉慵笑,朝后倒进吉大总管的怀里。反正茈承乾向来娇纵任性,故态复萌,也不足为奇。但见好就收,令火冒三丈的外祖消消气:“等世道太平,朕再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
不过见招拆招。无论他们翻什么花样,我都有法子闹得他们欲哭无泪,直到有日,我的洛儿前来皇都与我团圆,直到皇家势力足可抑制两大世家、可无后顾之忧地接回百合……
与神情莫测的外祖对视了一眼,我浅笑着对客晟说:“可要入宫住三日,悉听尊便。不过旻夕想你,留下来用膳吧。”转首看向归崇和与方靖书:“人多热闹。归卿与方卿也一起来吧。”
对归崇和是客气。对入京后未有私下会面的方靖书,则是借机探问百合与萧氏夫妇的近况。所以之后在弄晴湖畔的便宴中,个性州牧反若胜者,被我缠着不放。虽然困惑我为何对恩人夫妇的孩子这般关注,可仍将他知道的事情统统告诉我。听着我的百合天生好动,时常跑去s扰隔壁邻居,我便想起自己小的时候也是这样调皮捣蛋,不禁苦笑有母必有其女,也暗幸百合碰上一个好邻居……
想起被我家女儿一咬定终身的小女婿,我微微一笑:“何少爷现在可好?”
一年前乐颠颠地跟着萧氏夫妇回甘州后,不知小女婿用何手段,一夜请走萧家隔壁的地主老爷,堂而皇之地与小媳妇做起了邻居。也因为我一句玩笑话,他当真在百合养父的指点下做起了买卖,且是眼光独到,多领域投资,现已有几间不同种类的铺子,生意红火,往后养活公主老婆当是绰绰有余。
我颌了下首,暗慨这个女婿颇是可靠,但听方靖书难得以兴味的口吻,揭发我家女婿另以神秘手段,摆平安城势力最大的地痞集团,接手其旗下的赌场、青楼等若干产业。扯了扯嘴,难怪周转资金充足,一下成为甘州屈指可数的富豪。原是黑白两道通吃。我摇头叹气:“本性难移。”
可即便如此,他对我家女儿倒是疼爱得很。为了摸清这迅速崛起的年轻豪绅的底细,方靖书曾化名造访,便见到刚学会走路的百合在少年身上爬来爬去,最后骑到夫君头上,小相公也不吭一声,在来客略微惊讶的注视之下,坦然自若地继续交谈。
“的确是个有趣的人。”
能得眼光苛刻的方州牧赞许,更是确定我家女婿绝非池中物。心中隐生颇微妙的自豪感,我慨笑了笑,瞥见端坐近旁的归崇和面色不霁,意识对他多有冷落,淡淡一笑,正要扯话题,一个宫人亟亟跑进凉亭,低声对侍宴的萤姬说了什么,即家妹妹点头,颇困惑地走过来,说是吴嬷嬷托人进宫,让她回府一趟。我随口准假,但未想一个时辰后,权当今日的闹剧未曾发生的我坐在案前看奏折时,萤姬慌慌张张地跑进书房,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诉我一个消息,如晴空霹雳,我惊大了眼,脑海顿时一片空白。”
“哥哥的船遇上暴风雨,在庆州附近沉了。”
岁月蹉跎,刻意的淡忘。已然记不清苍秋离开的时候,是何心情。直待猝不及防,听到那个消息,才记起那种感觉。如万针剜心,痛到麻木。可又不得不按捺自己。因为是皇帝,容不得我冲动自私,亲往局势一触即发的庆州。只能修书一封,加急送往庆州的端亲王府,并且低声下气,求那个我最不愿示弱的男人,去往故土的一路,沿途打探消息。
“铃鸣崖……呵,果然名不虚传,途经那里,便会被阿依什玛神给盯上。”
地处羲和与碧翡交界海域,风声如铃鸣,故而得名。也因在那片海域出过两三起沉船事故,这如铃的风声,被当地人信作死神的召唤。虽气莫寻不听我的劝,未在庆州靠岸,直往碧翡。可听未央落井下石,本已情绪不稳的我拍案而起,疾至他面前,扯过他的衣领,迫他低身与我平视:“莫寻不会死。”
冲破我心底的高槛,真正相爱的时候,曾允诺绝不会死在我之前。我信他是个守诺的人,也冷声告警面前的男子:“你不愿帮忙也无妨。不过给我记着,你现在是羲和人,不要为了你灭亡的故国,主动挑事。”
茈尧焱离世前曾经告诉过我,未央的出身。南域蕞尔小国赫峒的宰相之子,喜好毒物,因是进山寻蛇,侥幸逃过亡国之祸,一人流落羲和,被兰沧侯招揽了去,成为定王的死卫。可即使他早已不以南域人自居,但亡国之恨至今深埋心底。所以雁里朵篡权、碧翡渐现战祸之兆后,屡度请缨往碧翡刺探军情。怕惯用不光彩手段的他惹是生非,一直未有准允。现下莫寻遭难,有求于他,才答应他复返出生的南域。冷笑了笑,他淡凝住我的眼:“微臣奉先帝遗命,惟您是从。便不会做出令您为难的事来。”
窒了窒,我松手冷说:“听说南域各国的贞女巫司皆有其独擅之处,不是你一贯的方式就可处理得了的对象。
好比那个害归氏母女非浅的月佑国女巫司通晓邪异之术。相传这雁里朵公主擅养蛊,可杀人于无形,可谓未央天生的克星。他嗤了嗤,不以为然:“至多微臣以死殉国,陛下也可少一眼中钉,不是正中下怀。”
对这杀我夫儿的佞人,我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可他那位好主子走前不忘替他铺下生路,我扬了扬唇,却无笑意:“虽然巴不得你现就死在朕面前。不过先帝遗命,朕不可违。这回你非要涉险,朕也不拦你。不过动身前,定要给平槐捎去暗信,说是你自己要去南域,与朕无关。”
未央微愕,但未深究,躬□去:“微臣遵旨。”
一直以为茈尧焱只将他当作利用工具,殊不知多年的主仆,情分已深。为保我登极后,原先为他作恶的未央与一众死卫安然,特将另一得力爪牙安在百合身边。如果我善待未央,那个叫做平槐的死卫便会将百合当作先帝遗孤,暗中照护。如若不然,就是我与莫寻的孽种,杀无赦。咬了下唇,虽是不甘,可也只有嘱自己的仇人:“保重性命,小心行事。”
也因想起那个懂得神秘异术的女巫司,我最后说:“同时留心月佑国的动向。如发现确与碧翡勾结,立刻回报端亲王。”
自八年前出兵征服后,虽未纳入羲和版图,可月佑人仇恨曾经滥杀平民的羲和军队,时起s乱,意图推翻施行殖民统治的镇南都护府。反倒近来无甚动静,实在古怪。我自嘲一笑,许是早前经历太多事,变得杞人忧天。佞人也未多言,冷淡点头:“陛下提起月佑,微臣倒是想起一个人。”
听他轻描淡写,求我允他带上那个软禁多年的月佑女巫司同往碧翡。我怔了怔,微皱起眉。
当年女巫司用异术将我诱出苍秋别苑后的幕幕险境,至今历历在目。而即位后,想起这桩往事,我曾将软禁在瑶碧山钦天监秘牢的女巫司召进宫中,才知当年莫寻派去的追兵为何去而不返。
睨了眼佞人,我冷嗤。当时莫寻跟踪女巫司,发现苍秋的别苑,强行进入搜查前,未央便察苑外异动,与苍秋分道下山。适巧撞见刺客与女巫司被莫寻的手下穷追不舍,于是出手救下二人,带回皇都。可惜女巫司不知未央救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拷问刺客的幕后主使。不但将这混帐视作救命恩人,乃至……
我叹了口气,暗暗不值。不比那个碧翡国的公主野心勃勃,月佑的这位贞女巫司可谓纯情至极,竟被未央的好皮相给迷了双眼,爱上这个根本无血无泪的佞人,即使之后因她通晓异术,将她关在我曾蹲过十来天的钦天监秘牢,几年来,不闻不问,仍感激当日的救命之恩。令我无言以对。看着近前无恶不作的男人,我冷问:“你该不会那么好心,送她回故乡吧?”
他一笑,坦然承认看中她的异能,将她带在身边,以防万一。我翻了翻眼:“你已经糟蹋了一个淳儿,别再造孽,伤害一个真心对你的女子。”
一路上,孤男寡女,就怕他将贞洁圣女当作暖床的工具。见我毫不掩饰眼里的鄙夷,他挑眉冷笑:“听说懂法术的女巫司终身不得嫁人,皆因破身后,法力会随之消逝。微臣尚不至搬石头砸自己的脚,陛下大可宽心。”
我勾唇点头:“这样就好。”
抬手挥退这个碍眼的男人。待他离开承乾殿,伪装的冷漠顿泄,一股无力感汹涌而上。除了派人赶去搜救,我竟别无他法,甚至只能干坐着,希望渺茫地等待。我攥拳咬唇,直待身后响起吉卓的声音,才察嘴唇已然咬破。苦笑了笑,抿唇咽下血腥的苦涩,我若无其事地往外走,身后的青年却是箭步上前,挡住我的去路:“陛下已有三日未有阖眼。奴才斗胆,请陛下回寝殿歇息。”
我笑了笑,绕过他走向殿门,打算去藏百~万#^^小!说百~万小!说静心,可还未跨出殿门,又被萤姬拦下。我沉脸向右走,她展臂一挡。往左走,仍执拗阻。微微动怒,原想抬手推她,可看着她微红的眼,手凝在半道,皆是目光痛苦地对视半晌,我闭眼,狠狠给自己一个耳刮子。
“陛下!”
“如果不是我,他现在还好好的做他的朱雀守。”
抬起另一手,又给自己一个耳刮子:“如果不是我,秋现在也好好地活?





娑罗 第 58 部分
抬起另一手,又给自己一个耳刮子:“如果不是我,秋现在也好好地活着。”
如不是我,茈尧焱现在仍是悠哉游哉的定王……
如不是我,贝辰翾也不会饱受折磨地死去……
还有淳儿……
穆宗皇帝……
生死未卜的梵游……
所有因我而无辜枉死的人……
“够了!”
当我积在心底已久的沉郁顷刻爆发时,几乎同时从两个方向传来暴喝。我恍若未闻,仍卯足气力抽自己,直待双手分被二人钳住,我忿忿睁眼。左边的吉卓一反常态,两眼瞠亮,似在隐忍痛苦,攥住我左腕的手微微轻颤。另边的男子则冷淡如常,见我渐渐平静下来,松手低身:“微臣僭越,望陛下恕罪。”
让臣下见到自己失态的模样,确是丢脸。我轻笑出声,摇了摇头:“客卿找朕,有何要事?”
说话的同时,看向他手里的折子,当是前日我交代的政务。递出手去,他却将折子往身后一藏:“微臣今日进宫,是来兑现三日之约。”
“……呃?”
我怔住,随即想起选钦正的那天,确曾许诺胜者可居宫中三日。苦笑了笑,深望近前的男子:“你不是不屑做朕的夫君吗?”
即使世上唯一的皇父头衔,旁人趋之若骛。惟他客晟不会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淡淡相望,他未改初衷:“恕微臣直言。陛下虽是万人景仰,可您还不足以动摇微臣自少时起便深埋心底的夙愿。”
取代祖父。成为名垂青史的一代能臣。忆起往昔他便这般毫不讳言自己的野心,我慨笑着点头:“敢情是想念外甥女了。过会朕便叫婉朱将旻夕带来见你。”
客晟不置可否,只淡看我微微肿起的脸:“陛下还是先令人打盆凉水过来。”
这副尊容,君主威仪荡然无存。我自嘲笑笑,不消多时,神情仍旧凝重的吉卓便取来包着碎冰的绢袋,我边敷脸,边往办公的书房而去。可未出数步,便被一道颀长身影挡住去路。我抬眼淡睨清冷俊容,他面不改色,不卑不亢:“微臣今日留在宫里,是为请陛下迂尊,与微臣在皇城走走。”
无心钦正,却想与我约会。我挑眉佯怒,他仍不畏怯,淡淡说:“近来陛下在政事上连连出错。为免朝堂大乱,微臣甘冒大不韪,请陛下赏脸一游。”
历史上女皇颇少,许是女子容易感情用事。我也不能免俗,得知莫寻遇海难失踪后,虽然照常上朝办公,可时不时走神,确是对不住像他这样对公事一丝不苟的朝中重臣。微微苦笑,抬头看了看天色:“朕去歇上一个时辰,晚膳后,再领客卿在皇城里转转。”
整整三天,没日没夜地工作。停下来反而困顿不堪,当萤姬按我的吩咐,迟疑着推醒我,头重脚轻地下了床,换上一身月蓝藻纹连衣长裙,推却萤姬递来的梳子,披着头发,走去主殿用膳。刚进门,便见一对甥舅交头接耳说着什么,见我到来,旻夕也不若平日飞奔过来扑进我怀里,静静坐在桌边,露出做错事时的焦惶眼神。
“怎么了?”
我走过去抱她。小娃儿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待半晌,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妈妈……”两颊仍是红肿一片,不知发生何事,小女儿学着平日摔疼时,我朝她伤口吹气,鼓起腮帮子,给我吹气止痛。可见身后的萤姬忍不住哽咽出声,怔了怔,瘪下小嘴,“萤姬姑姑不哭……呜呜呜……旻夕乖……呜呜……旻夕以后再也不和萤姬姑姑顶嘴了……呜呜呜……”
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近来紫宸宫的气氛才会异常沉闷。小脸埋在我的肩窝,不住啜泣。我苦笑摇头,拥紧多愁善感的小宝贝,看向近旁淡无表情的男子:“坐吧。”
他躬身施礼,平静坐我近旁。即使席间彼此未说一句话,仍安之若素,得体用餐。我则一刻不得闲,强颜欢笑,给哭得凄凄惨惨的小娃儿喂食逗乐,待宴毕,自己却是米粒未进,当作未见亲随们责难的目光,牵起小手,令客晟陪我们母女出外散步。
微风轻轻,银月皎皎。一前一后走在空旷的宫道,彼此皆未言语,直待郁闷的小娃儿朝后伸出小手,要舅舅牵着一起走。忽得想起过去和莫寻一起带旻夕上壬生寺的情境,笑了笑,满心苦涩:“看来旻夕真的很想要个父亲。”回头望向神情莫测的年轻男子,“好在你只想做旻夕的舅舅。上来吧。”
也不扭捏推托,他坦然上前,轻握住小手,齐肩走过静谧漫长的宫道,至处拐角时,忽然开口:“南方局势一触即发。敢问陛下要为朱雀守消沉到何时?”
彼此熟稔后,渐知这位客侍郎不但严以律己,对人同样高标准,严要求。即使我这个皇帝,照样直截了当,不留情面。我失笑,为了一则还未确认的噩耗,成日心不在焉,贻误国事,确是有负帝王责任。抬眼看向天际月轮,淡淡对他说:“我会打起精神。就算莫寻真的出了事,我也不会倒下去。”
即使洛儿和百合不在身边,旻夕少不得我这个娘亲。还有千千万万的百姓,须我倾力撑起复苏不久的家园。对目深相望的男子,我轻勾起唇:“你放心,我不是一个只懂情爱的帝王,也不想被后世史家记作一个没出息的女人。”
如果莫寻食言,走在我之前,我不会随他而去。不过等到儿女们长大成人,我已克尽帝王的责任,就去黄泉找他算帐。
低眼亟亟向前,却未顾念女儿,直待另只小手缠上我的胳膊,回头方觉旻夕为了跟上我的步伐,不惜甩了自己的亲舅舅,苦着一张小脸,紧抱住我,惟恐被我甩下。心中一酸,抱起女儿亲了亲:“旻夕是妈妈的宝贝,妈妈不会为了别人而丢下你。”
就算这人和对妈妈很重要……
拥紧小娃儿。即使没有亲缘,可仍有骨血相融的温暖自心底油然而生。心绪渐平,更是坚定不论发生何事,我定会清醒地活下去。只是八月十五,原当人月两团圆的好日子,我听闻那个震惊朝野的消息时,立在窗前,遥望分外明亮的满月,平静喝着烈酒,淡嗤上天确是爱作弄我季悠然,可也释怀。
“至少我不会比他晚死。”
偏首望了眼神色复杂的即家妹妹,我举杯一笑:“祝你哥哥新婚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不……不要打小朱啊,有隐情,有隐情……………… “竟然投靠敌国,迎娶碧翡公主,实是忘恩负义!”
“当年云桑国变,穆宗皇帝收容他们兄妹二人,甚至力排众议,予他□厚禄。而今却是倒戈相向,教人不齿!”
“通敌叛国,罪不容诛。微臣请旨,征讨南夷,提叛臣人头来见!”
“微臣也请陛下准允,出兵南域,踏平碧翡!”
“微臣也……”
听着底下众臣从一开始义愤填膺地批斗近来轰动全国的前朱雀营御守,到最后争相请命,领兵南征。我只斜倚在龙座,沉默不语,直待争了半天,仍不见我开口,一众青年武将方才悻悻噤口,许亦想起圣上过去曾为这位叛国罪臣寻死觅活,这些急于建功立业的年轻人看着面无表情的我,揣揣不安。反令我破颜,恢复一贯温和的笑容:“娶诗娥罗公主,成为碧翡国的驸马,的确已经形同背叛,不过……”
刚才带头起哄的并非往日时时与我作对的客氏一党,淡望因我三番四次推拒婚事而渐生嫌隙的外祖父,我阖了阖眼:“众卿有所不知。早前即卿送亲后,未归皇都,乃因返回云桑光复皇室。不过即卿是为念旧之人,得知碧翡近来异动,立时折返羲和。原是要去庆州与端亲王商量对敌之策。但遭变故,遇暴风雨沉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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