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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风来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凝悠然
于是,他的声音从门的那头,摇摇晃晃的,荡荡悠悠的,一片风沙浪迹间,冷冷地捻起前尘的浮沫。
他说:按照正常的行程,他应该会在2010年8月30日下午5点抵达那座机场。机场离我家十万八千里,但是我仍记得那天是晴的。6点左右,你应该会接到他的电话,他会告诉你到了,但是他不需要你接,他会说他已经在你楼下了。
但是他没告诉我……林染喃喃道,他后来再也没跟我联系了,他抛弃了我。
你住口!邓西城吼着,他的眼神此时此刻应该是那种歹毒的恶狠的,令人无法直视的,与他企图维持住的伪装的顾来特有的那种温柔截然不同吧。
看吧,林染你看吧,看到了吗,这就是他本人,这不是顾来的替代品,这就是邓西城。
林染的下巴被邓西城一把擒住,他就这么紧紧擒住她的下巴,他说:他并没有抛弃你。你知道吗,他的航班,在2010年8月30日下午3点28分08秒坠在太平洋里了。他死了,已经死了十年了。
如果没有你……
如果没有你……顾来也不会死……
如果没有你……顾来也不会死……他也不会踏入这个令自己进退维谷的境地里……
二梦,你在山脚我在云端你我之间暮霭沉沉。
他就这么擒住她的下巴,在她眸子里的残念里抓住不甘的恼意。她将他的手从她的身上掰开,一只一只的掰,掰得他那么满目狰狞,但终究还是掰开了。她向他笑了笑,腐蚀了记忆,掳走了梦境,让他眼前蒙上一层朦胧的清明。她那滴滴泪,从他的身边光明正大地顺着脸颊流走,优雅地降落在潮湿的衣袂上。
她说:你骗我。
她说:你骗我。顾来是个骗子,你也是个骗子。
她说:他没有死,你骗我。
她推搡着邓西城那魁梧的身形,却像是推搡着了无生机的空气,他的身子那么硬那么软,他的声音那么柔那么刚,他的举手投足那么体贴那么恶劣。
顾来并没有死,他只是,他只是走了,他只是不要她了,他还在,只是不要她了。
然后邓西城被她硬生生地压在墙上,他说:我骗你?!如果没有你,我就不会失去我哥,我也不会……
向来都是他在耍无赖,向来都是他在忽悠她,为何,始作俑者的他就不能放下。抑或是,他已经可以承受这个局面。如果更糟糕,如果舍弃之后他跌入阿鼻地狱,他会不会懊悔他做出的决定?得到的时候太痛苦,失去的时候太痛苦,甚至连过程也如此的痛苦。
所以,恋恋不舍的人是他。所以,他不会潸然泪下。
林染睇着他,睇着邓西城,他有如顾来一般深邃的丹凤眼,倒影着她的瞳孔琥珀色,眉尾几乎入鬓,眼尾并没有那么一颗泪痣,鼻梁高挺,再平视就是上带大v字形沟的薄唇,那唇开了又关,关了又开,他告诉她,原来她应该醒来了。
她所有的梦,荒唐的大雨倾盆她站在水洼里面难以自拔的梦,太用力想念着那背影被揉皱然后被雨染得一手模糊墨色的梦,不顾告诫执意要将萤火虫堙没在惨淡暮光中的梦,终究都应该醒来。
好了……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你可以走了。
她是应该醒了。她错怪了他,十年白驹过隙的眨眼,花一年年地开,一年年地谢,草一年年地长,一年年地败,如梦如幻般的少年,她将他放心尖上捶打,一记一记的重击,试图让自己练成金刚不坏。而如今的局面,却是她一手造成……
三梦,你已远走我已梦醒你我之间再无牵扯。
邓西城沉默着,沉默着,没有离开。
林染后退了两步,走出了寂静的房门,走向了喧嚣的室外。
她选择自己离开,如果这道题太难,她不会答,她也不配答。
她选择放弃。
夜市霓虹,林染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时间,或许那么一走,就好似天荒地老一般,她的左手仍旧牵着一只温暖湿润到心底的大手,手指修长,嵌在彼此指间,贴合至极。耳边是一首轻音乐,哒哒哒,点在她浅浅的呼吸上。他垂首,她抬头,两人视线蓦地差错而过,他看的是她,她望的是天。于是,天真的好蓝,她在阳光的倒影里懵然寻觅到一股风的温意。它太柔了,熏得,漾得,烘得,一脸泪痕。
她恍惚间,望向道路对面,对面有人,温柔地抱着一只猫,背对着硕大的那个路灯,对她嫣然一笑。
他的眼睛有点细,标准的丹凤,尾部微翘,末了,有颗墨色的痣,好像是拓完一页名帖后笔不小心颤了下落了滴的样子,身姿绰约,一如,十年前那般清澈那般沉静。
他的嗓音很轻很柔,糯糯的甜,沙沙的哑,永远让她感到不会腻。
他说:起风了……





等风来 第0夜
起风了。
是呀。
那,我们走吧。
好……
完。
_________
下一章番外。




等风来 番外 第-9夜
她坐在那边,嘴微微翘着。
她不知道我在偷偷瞄着她,就像我不知道我自己会瞄她一样。
她云鬓如画,睫毛颤动着在眼尾浅浅地绘了一色光阴。曾经发梢被重重烟雨渲染得令我惊艳,而如今它却成了最末尾的句号。
我知晓,她在细致地查看病历。
我还知晓她已经婚了,与个我不认识的男人。
只是我不知晓,我会不会还出现在她梦里。
我曾经喜欢看书,侦探类。
深更半夜,我的茧摩挲着略粗糙的页。
我的妻,一个可爱如斯的女孩,在我耳边轻轻地呼吸。妻子已孕三十余周,那个属于我的小生命似乎把妻子的五脏六腑压得承重不堪。
我偶尔会想,如果在我身边的人是另外一个女人,那又是哪般风景? ????
依稀记得以前她工作时异常严肃,而工作之外,却懂得捻点花,沾杯酒,就着月色。
那些疯狂不羁,即便再张狂而又尖锐,却又那么怯懦而又柔弱,自然杂糅在她身体上,让我流连忘返。她就是那般,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这般令我捉摸不透。
后来我发现啊,原来只有伤过的人,才会知道为何她会此般。
我有时很恨她的聪慧伶俐,伶牙俐齿的,每次我与她陈述几句,她总会一针见血地将我击倒在地,难以动弹。她很冷情地,开始述着我做的事儿,而我总觉得自己心里哪里不畅快,即便是念着忍让,即便是让东风压了西风,心里还是不畅快。
她说的是对的,而我就是不畅快。
因为我,本来就不是忍让的性格。
那晚,我就着妻子单薄的呼吸声,把书囫囵而下,也不知道是年纪大了眼神欠了点,最后何时睡了。
妻子起床时问我,昨日是不是遇到不顺心的事情。
我说,暂无。
妻子瞅着我几个呼吸,我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
妻子说,可你为何……妻子顿了顿,未继续说罢。
时隔好些月,待到我再次翻开,有滴水已将纸角烬烂。
我的妻子,嘴角有两浅浅酒窝,我笑的时候,冲着我笑,我不笑的时候,会让我笑。酒窝很好看,依稀记得当初也是这两漩涡,让行尸走肉的我终于透了一口气。
还未成我妻子的妻子在那段时间,写了信给我,写了足足一百多封,信里皆是辗转情愫,缠绵至极。
妻子向来无忧无虑的样子,即便那每日每封的情书攻势让妻子每次遇上我的时候都是各种娇羞,但妻子终究还是那般洁白无垢,天真无邪。
后来,当妻子挽起我手臂的时候,两腮还会微微泛红,犹如那日拼尽全力地燃烧自己的洪霞。
于是乎,我微微地情不自禁,就吻上了妻子,在那无边无际的火烧云底下,吻上妻子。
我觉得,这样很好了,真的很好了。即使感觉心里会空空荡荡的,但是这样,真的很好。
我与妻子,可以相濡以沫,即使那个跟我相忘于江湖的人,已不知烽烟何在,可这样,确实,很好。
那个人,会不会撑一叶扁舟,慵懒地划过谁的心湖。
那个人,会不会倚落英一片,絮絮地飘在谁的洱海。
而,我,这样很好。
妻子在大婚前回了自己的家,我蹲坐在门槛上。
我对她说,是你害死他的。我对她说,我就是想看看你有何下场。最后我跟她说,再也不见,好不好。
她墨黑瞳孔直视在我的心上,悄无声息地说,好。
于是,我蹲在门槛上。
向来不抽烟的我猛然想尝一下烟味是否呛口,如果是的话,可否掩盖我当下的难堪。
我摊开了一张纸,写了几笔,又揉掉,丢垃圾堆了。
门槛的对面打了盏小灯,灯光灰黄,映着一墙的空白。
我说,我拍了好多照片,蓝天,白云,夕阳西下,水波潺流,以及,眯眼的我们,抿嘴的我们,对视的我们,还有,微笑的我们。
我说,以后会有这一面墙,放一些我们的过往。
她说,好的。 ????
而如今,那面被许诺的墙,被灰黄的灯光染得一片苍白。
房间的摆设,一大半都是仓仓促促地拾起来的,虽然匆忙,但我终究耐着性子,先是波西米亚风,后来是榻榻米和风,最后是简淡西欧风,细细挑选了半年载。
直到后来,一觉醒来,变不急了,放慢脚步了,一周挑剔那么一件家具,缓缓地填满了整个屋子。
妻子婚前来我家勤了,偶尔也会留宿至天明。
我的床长2米5,宽2米3,上铺了层厚重的蚕丝棉被,在寒风料峭的屋内,挡了一夜的风雨。
妻子很喜欢这张大床,也很喜欢旁边那个矮小而又扎实的原木柜子,柜子上放了一玻璃罐,装了妻子用那一百多封情书折叠起来的千纸鹤。
妻子小小的脑袋枕在我的肩膀上,妻子说,我欢喜。
犹记得,以前我跟她躺在她公寓里那张小床上。
她说她喜欢蚕丝被,我说鹅绒被不行吗,她说蚕丝暖和,我说鹅绒暖和,两个人互相不服气,在被窝里从床头打到床尾,又从床尾窜到床头,打得是那个面红耳赤,热血沸腾,最后倒是她冰凉的手贴在腰间,让我彻底服气了。
而现在,妻子缩在熏暖的蚕丝被里面说,我欢喜。
妻子将左手袭上我的右手,我的手因为工作的关系,大拇指指节处有层薄茧,妻子便细细地从我的指尖开始磨蹭,磨啊磨啊,磨到手掌心,继而妻子柔声道,玻璃罐要不放书柜里面,我怕它跌碎了。
我说,好。
妻子又道,我看对面那墙好像不是很搭屋子的风格,空空荡荡的,要不我们去捡几幅油画,裱一下。
我蹲在门槛上半晌,灰黄的灯光染了一墙的苍白。
那张被揉得支离破碎的纸,安静地躺在我手心里,指节是茧,蹭得一脸疼痛,却无处倾诉。
提笔,我点一休止符,停留在文的最顶端。世事如书,我偏爱你这一句。终于,我做了一个逗号,停留在你遥不可及的身后。
你将会有你的朗读者,而我,却也不是摆渡人。
满目疮痍涂满了那张墙,将空白碾成尘埃,将碎纸揉成句点,将风声捏成可念而不可言。
于是乎,妻子将她的手探在我手心,蚕丝将身上淡淡的体温,慢慢地送到我的怀里,于是乎,妻子眨着双眼说,我们捡几张油画,裱一裱,装饰一下这座墙吧。
我愣了一愣,说,我觉得,白墙,挺好的,就让它白着吧,好吗?
后来的事情,我似乎有点记不清了,因为妻子给我的印象,一向都是单纯,妻子会笑,笑起来两个酒窝缀满了繁星,灿烂了夜空。
而那一日,妻子却推搡着我,那么小的一个身子,却将诺大的我,死死压在心墙上,无法动弹。
妻子的指尖是冰凉彻心的,妻子的眼尾没有星光,只有隐没在发梢的落魄,以及满屋子难捱的沉默。
几日后的婚典,如期举行,妻子巧笑颜开,笑靥如花,挽起我的手臂,就像在漫天遍野的火烧云下,妻子吻着我的嘴唇,吻着我的手心,吻着我的胸口,吻着我飘荡的身子,吻着彼此之间的千金一诺。
我对她说,是你害死他的。我对她说,我就是想看看你有何下场。最后我跟她说,再也不见,好不好。
而她说,好。
那晚,妻子前所未有的大吵大闹,似乎平生一辈子的怒气,就在一刻间喷涌而出,难以场。
我被妻子逼在墙上,背后是那么一面白墙,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
妻子愤慨地喊道,她是谁?她是谁!
我想,终究是谁呢。
横在你我之间,燃烧成灰烬,熄灭成尘土,山呼海啸之间,最后逼你转身离开的是我,不是你。
她出事后离开了w市大概三年有余,在千里他乡,孑然一身,过着属于自己的春夏与秋冬。
是否不需要试探他的存在,她就能睡得安稳点。
是否不需要明确我的恨意,她就能过得洒脱点。
是否不需要接受他的离开,她就能活得清明点。
那一天,她哭着哭着就笑出声来,笑完了又带着哭腔,她说,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你可以走了。
哈,我确实是个难以揣测的人呢。
她在那头,我在这头,我们不在同一个时区,更是一辈子的时差。
爱情如果能永远停留在清风徐来的那一刻,就不会有永无止境的叛逆与懊恼。
热爱侦探小说的我,从她走之后就买了一本,在妻子怀孕三十余周的时候翻了一整夜。
我没睡着,只是泪水模糊了视线,浸润了纸角,落拓了篇章。
妻子起床时,稀稀落落的穿衣声将我浅薄的呼吸掩盖。然后,就再也不敢拿起了,怕自己幡然醒悟后的怅然,会吞灭了呼啸而过的所有韶光,而她的身影将再也不会在梦里翩然浮现。 ???
她很专心地靠在电脑前,在电子系统里敲打着几行字。
我太远,她太远,字迹难辨。
隐约间,有人唤了我的名字,声音不大不小,局限在这一罅隙,却让我僵硬片刻。
她是听到了吗?
她还是没听到?
她似乎还是很专心地打着她的字,眼尾的发梢,蜷缩在那里,不再少年轻狂。
她知否?
我已有一妻子。
已有一双儿女。
已有一安稳天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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