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二少爷正当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viburnum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似乎否认也是多余,其实宗政良也并不想否认,只是多少介意于这个还算颇为正式的场合,以及惊讶世界居然如此之小。
“我跟他是认识的。”不等他开口,那男人就看着一旁的卫世泽笑了起来,“之前我在天津卫法租界讨生活的时候,这位宗政先生,也算是我的恩客大爷之一呢。”
这样的话一说出来,还是以如此自然而然的态度,不会有哪个体面人不觉得不体面的。但显然卫世泽也对这个公狐狸一样的男人到底从事什么“行当”清楚得很,因为就算眉心一皱,肩膀一僵,他还是清了清嗓子,缓过神,轻轻浅浅,百般无奈点了点头。
“啊,看来,宗政先生说是天津长大的,不是逗我的了。”
就这样被猝不及防戳穿了自己的某种喜好,即便是宗政良这样处变不惊的老江湖,也或多或少有了几分尴尬,但也正因为他一贯的处变不惊,局面没有失控,只稍稍僵住了片刻,他就像面对着久别的旧交那样,并不避讳地和对方视线交汇,确认着那妖孽的姓名。
“……褚江童?”
“正是~”被叫对了名字,狐狸男笑得很是开心,懒懒散散靠在楼梯扶手上,叹了口气,好似挺感慨地打量着宗政良,“当年,你在陈九爷手下最风光的时候,可是干了不少大买卖呢,骏华公司的死对头,白月楼的后台老板肖祖兴横尸街头,这事儿是不是你的手笔?现在都过了好多年了,你能跟我说实话了吧?你带着一身的枪药味儿大清早翻窗进我卧房,没一会儿巡捕的哨子就响彻整条街了,我算不算误打误撞成了那案子绝好的人证?嗯?唉……光阴似箭斩人的刀啊……这一晃,你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你说,要不是我当时闭口不提半个字儿,你都活不到今年上半年暗杀那个官儿,就进了牢房,见了阎王了吧?”
一席话,叫做褚江童的男人说得轻松,旁边唯一不知情的听众却已经惊悚到头发根都快要竖起来。卫世泽隔着眼镜片,看向宗政良,又看看轻松自在的褚江童,嘴唇开合了几次,还是没说出什么,到最后只剩了投降放弃的本事,摇摇头,摆摆手,带着“不关我事”的表情快步下楼去了。
见那背影匆匆消失在走廊,宗政良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盯着对方。
“你和他,关系不一般?”
“为什么这么问?”狐狸眯起眼来,笑了。
“至少,你知道他嘴严。”
“倒是严得很~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放肆。”
“你不怕隔墙有耳?”
“我又不是那案子的主犯~”
“可你包庇过主犯。”
“啊,也对。”笑得更欢了,褚江童做了个深呼吸,耸了一下肩膀,“放心,这儿的门和墙,都是做过隔音的,毕竟是最需要安静的地方。至于那位卫大夫,你放心,他能给桂六爷的二姨太长期看病,就证明他也好,他雇用的护士也罢,都不是俗人。江湖上的规矩,在这儿是通用的。最起码,卫世泽这个人,深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假装压根儿就没有事。”
“……”暂时的,宗政良没有说话,他在观察对方的表情,直到基本确信那表情里真的没有逗他的成分了,才略微降低了警戒,一直做好准备去拽怀里那把永远上着膛的枪的手,也稍稍放松了几分,低头沉吟片刻,他问,“你什么时候来北京的?”
“没多久,离开天津卫,又去上海玩儿了两年,遇上了一个负心人,发生了一些糟心事,上海就成了伤心地,呆不得了。去年开春的时候,来了北京,偏巧,这家诊所有一间空房出租,我就成了卫大夫的租客。”
“你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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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儿?”这倒是让人意外。
“对啊,住在这儿。”褚江童说着,举起戴着金镶玉戒指的指头,示意了一下二层的一扇房门,“那就是我的房间,原本,是卫大夫的寝室,出租的,是拐角的亭子间,后来他怕我冬天冷夏天热,就跟我换了~”
对于换房间的事,以及这两人之间究竟是否“有点什么”的猜测,宗政良没有进行下去,一方面是他并没有什么兴致去探究,另一方面,是他们的对话,说巧也不巧地,被另一个人打断了。
不是卫世泽,更不是护士之类的闲杂人等。
从后上方传来开门的声音,回头去看,病房门口站着的,正是那位嚣张的桂二少爷。
清瘦清瘦的少年一手扶着门把手,一手提着黄铜水壶,像是原本打算去添些热水的,却在看到楼梯拐角处,狭长的大玻璃窗边站着的,正在交谈的两个人时,停住了脚步,愣在了原地,不知该不该迈步下楼了。????
对于自己的所见,桂秀峰有多么厌恶,宗政良从那双眼睛里,是看得出来的。
于是也就不难推断,刚才的对话,这个孩子听到了些许,他跟褚江童之间的关系,这个孩子也看得出来些许,至于褚江童是干什么的,这个孩子了解的,怕就不只是“些许”了。
于是,这种一言不发的状况,从在那尴尬的场景里发生时起,到最终回了外宅,都还是没有结束。
也许该说是宗政良确实算个耐得住性子的人,换做旁个,大约早就焦躁起来,不知如何是好了。
进了小楼的大门,桂秀峰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开恩”跟他说话,只和丁婶儿打了个招呼,就步履匆匆直接上了楼梯。宗政良抬头看了看那个背影,直到看不见了,又听到房间的门打开再赌气一样重重关上的动静,才抬了一下眉梢,挑了一下嘴角。
丁婶儿问他二夫人身体怎么样时,宗政良简简单单说了情况,而后转达了那个清秀瘦弱的女人带着略显虚弱的笑给自己做下的安排。
他告诉丁婶儿二夫人让他住在哪间屋,老太太对此倒是挺有热情,高高兴兴说那你把行李取来,打扫的事儿交给我就好。
恭敬不如从命,宗政良没有拒绝,点了头,道了谢,他跟着对方去看了一眼那间房子。
门打开后,他撇了撇嘴,不是不满,而是颇有几分惊讶。
房间着实算是不小了,对于他一个保镖兼司机而言,一般都是连住在主楼的机会也没有的。但眼前这间房,不仅床铺衣柜书桌一应俱全,还都是挺讲究的家具,看上去有点旧,可讲究是无法作假的。床头柜上,蒙着丝绒罩子的台灯也好,大玻璃窗边,摆着刺绣靠垫的沙发椅也罢,都绝不是和他的身份相应的配备,再加上地上大幅的波斯地毯,和床上看一眼就知道颇为柔软舒适的西式床品,宗政良甚至觉得,假若不是这间屋子死过人闹过鬼,主人家是无论如何不可能给一个随从使用的。
“丁婶儿,在我之前,这儿一直都是谁住?”想了想无伤大雅,他还是侧脸问了。
“啊……一直没人住,都是空着,有时候也当客房用,我时不时的……就归置归置。”丁婶儿神色有几分闪烁其词,却又不像是明显在撒谎,宗政良没有进一步追问,点了个头,就退出了房门。
“那,就劳烦帮我打扫打扫了,我一个行走江湖的粗人,着实不擅长这些。”这,其实是客气话,不过就是看对方挺热情,并不想拒绝人家的好意。宗政良虽说行走江湖,然而绝非连自己的生活都搞不出个规矩方圆的粗人,他不是虎背熊腰的打手,他是需要头脑和条理的,更高级的那类人,说是完全的杀手,也许不太合适,可一个能打细算之后瞬息间就夺取人性命的角色,脏乱二字,真的与他无关。
他是要风度要体面的,他的衣裳永远是干净齐整的,就算身上有藏不住的疤痕,和洗不掉的血腥。
那天中午,他没有留在外宅吃午饭,很清楚那对于他整个人的抵触情绪已经严重到快要炸裂了的桂二少爷怕是宁可饿着也不会乐意和他在一起吃饭,宗政良简单梳洗了一下,先是去胡同口外的得幸楼简单吃了几口东西,便直奔桂家老宅,取了自己的行李,还有说好了要配给外宅的那辆车。
看到车子的时候,宗政良有点心情复杂。
车不算新,虽然擦洗得干净,但显然是用了些日子了。一辆旧车,配给堂堂二少爷,这能说明的东西太多,最起码一点就是,这位二少爷,在家里的地位,果然不是一般的低。桂老六这样挥金如土的地方一霸,随随便便就能给“生意伙伴”送出手一套宅子,却不能给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辆新车,更不用说在此之前,极有可能是从来没有过车的。现在虽说加了车和司机,想来也很有可能只是不想听世人的口舌议论,而已吧。
并不想让自己对于这件事有过多的感慨,宗政良开着车,带着为数不多的一点点行李,回到了外宅。
那个下午,他过得极为安静。
进了房间,打开衣柜的门,把皮箱放在旁边椅子上,他一件一件拿出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抖开,一件一件挂好。丁婶儿看来是个勤快又热心的女人,柜子角落里摆着一看就是新开封的樟脑丸,散发出淡淡的提神的香味。宗政良呼吸着那香味,挂完了衣服,关上衣柜门时,就从镶嵌在暗棕色雕花门上的镜子里,瞥到了那个站在半掩屋门外的身影。
他没有被惊吓到,因为拾的过程中,他就听见了脚步声。门外的人,倒是也没刻意躲藏,就那么一声不响看着他,那是桂秀峰,那也是一只仍旧充满敌意与好奇的猫。猫儿眯着眼,保持着安全距离,观察着自己领地里的入侵者,他也许并不知道,那个入侵者也早就发现了他的存在,带着一种故意一般的泰然,宗政良理也没理,反而挑起嘴角低声笑笑,就继续拾自己的东西。
他的沉默,换来了门外的人更多的不爽,桂秀峰甚至解释不清自己为何就是看着这个男人不爽,更解释不清为何明明不爽到了极点,还是好奇对方的一举一动。于是,他就一直安安静静守在那儿盯着看着,看着那高大的家伙整理好衣柜,只轻松一抬手,就摸到了柜子顶端,发现没什么灰尘,是打扫过的,便将空衣箱,和另外一个不曾打开过的小皮箱举了上去,整整齐齐摆在了上头。
再然后,男人似乎有点热了,脱掉了笔挺的西装,扯开了衬衫的领扣,继而连袖扣也解开,把袖子往上卷了几下,露出结实的、显现着筋脉的胳膊。
跟着,那因为没了外套遮挡,而直接暴露在外的枪套,就吸引了桂秀峰的注意。枪套是皮子的,很是有种透着杀气的漂亮,皮带严丝合缝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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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双肩,接近两边腋下的位置一侧是枪匣,另一侧是子弹匣,男人很熟练地卸下枪套,放在床上,自己则坐在床尾,抬起脚来勾过刚刚放衣箱用的椅子,他抽出手枪,一颗一颗,卸下子弹,整整齐齐,摆在平整的绒布椅子面上,继而又从马甲胸前的口袋里拽出一条很轻薄的手绢来,开始擦拭那把嵌着冷白色手柄的银色左轮枪。
桂秀峰是见过枪的,毕竟是黑道二少爷,再不受重视,也是比寻常百姓家看过更多的暴力因素。但那把枪,真的很特别。尺寸大,枪管长,镶嵌的材料也似乎很致,然而,擦枪的男人动作熟练且不紧不慢,还有点炫耀的味道,明明十有八九已经看见了他在门外又不理不睬,甚至头都不抬的这种态度,就让焦虑的猫渐渐以愤怒取代了好奇,连尾巴上的毛都恨不能炸了开来。
桂秀峰又忍耐了片刻,终于放弃了,他一把将房门推开到最大,两手交叉抱在胸前,靠着门框,抿了一下嘴唇,还是向对方开了口。
“所以说,你跟姓褚的,关系非同寻常了?”
以这样的提问当开场白,宗政良没料到,不过,这不算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照例没抬头,他挑起一边嘴角,哼了一声,算是应和。
“问你话呢!”
“是,非同寻常。”直接认了,宗政良翻了一下眼皮,看着对方。
“……那你也不过如此。”言语间颇有几分鄙夷,桂秀峰侧过脸,躲开了那种诡异的四目相对。
“怎样‘不过如此’?劳烦二少爷指点。”擦完枪口,宗政良慢条斯理说着,捏起一枚子弹,咔哒一声,装回左轮里。
“他不过是个出来卖的,你自然就不过是个出来嫖的了。”这一次就不只是鄙夷了,话可以说讲得是很难听的,但,照例,这样的难听程度,根本无法让对方动怒。
“是,他是出来卖的,我也是出来嫖的,可,能嫖到他这个等级的……能有几个?”
“有几个也是嫖`客,拿不上台面的下三滥……”
“那,眼看着‘下三滥’住进家里又不能反抗的,是谁?”
来言去语,对抗到这个份儿上,终于有一方要败下阵来了,桂秀峰腾地涨红了脸,死死盯着仍旧游刃有余的男人,直到对方把最后一颗子弹重新装回枪膛,也没想出更好的骂人的言辞来,恼羞成怒的他,就只剩了拉住门把手,用足了力气摔上房门,而后三步并作两步跑回楼上去的本事。
“小屁孩……”成功气跑了一次次不死心来气他的孩子,宗政良带着点无奈地念叨了一声,随后略作沉默,摇摇头,将那把大枪重新放回了枪套。
之后的时间,他过得更加安静。
和衣而卧略作休息,他闭着眼,考虑了一下之后的打算,浅浅短短的一觉醒来,他在小楼里转了一圈,认清了每一处的构造。桂秀峰的房门紧锁,他也没有进去,只走到院子里,肩上披着大衣,百无聊赖抽了支烟。
唯一出现的额外情况,是在那支烟快要燃尽时,来这边拾庭院花草的杂工。杂工操着浓重的口音和他简单攀谈了几句,就自顾自干活去了。宗政良靠在车门上,看着那身材短小动作敏捷的杂工几下就顺着梯子上了屋檐,开始清扫残留的落叶,暗暗琢磨着若是够胆,这厮怕是能当个合格的贼人也不一定,他直到对方干完活离开,才关好院门,回到楼里。
再之后的时间,他是靠看报纸度过的,傍晚时分,丁婶儿做好了晚饭,来喊他一起在厨房就餐。
任性的少爷,在自己房间里吃过饭,把还留着至少一半饭菜的碗碟搁在托盘里,推到卧室门口留给别人拾,就不管不顾了,直至天全黑下来,也没动静。丁婶儿烧足了热水,告诉宗政良要是想洗个澡,就自己打理,便回到自己房间去做一些缝缝补补的小活儿了。想想自己也确实很需要好好洗个热水澡,宗政良去了厨房旁边的小沐浴间,把热水倒进浴盆,又添了冷水,继而舒舒服服洗了个通透。
看来,在这种大户人家干活,也是有好处的。最起码,可以有个最危险的情况下相对最安全的处境。
怎么说呢?他这些年来,都没有过固定的住处,一方面,是狡兔三窟,另一方面,是不喜欢寄人篱下,包括这次,若不是被安排做贴身保镖,他根本不会在外宅住下,最后一方面嘛……就是他压根儿不打算有个所谓的“家”。他是混江湖的,上无老下无小,也没有半个妻妾,他要家做何用呢?倘若哪天栽在谁手里,一命呜呼了,他的家又有谁可继承呢?故此,这么多年,宗政良一直住的是旅店,这家住久了,伙计们都记住他了,就换另一家,反正天津城那么大,旅店那么多,他又有的是钱,怎么住,还不都随他么?手头富裕了,他就去住利顺德,手头紧了,他也可以在随便什么如归啊,客来啊,高升啊之类的小地方凑合,而实际上,他凑合的日子,真的不多。
每个月,他都有固定的薪金可拿,加上时不时就来一个大活儿,他的分红,都是实打实的,包着红油纸的“小黄鱼”。打开那层滑腻腻的,好像女人口上胭脂一样的红纸,就是一根沉甸甸的金条。这是他用别人性命和自己性命做赌注换来的金条,而这些真金白银,他从不留存。银行里,没有他的户头,他恣意花着这些老百姓想都想不来的钱,下最好的馆子,看最贵的戏,嫖最红的“小相公”。
他知道自己过得放纵,可他无心悔改,应该说他不改,是因为不悔。这条道儿,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认。就算哪天死在哪个人手上,死无全尸,他也认。他干的,就是随时会死无全尸的活儿,所以他什么都认了。至于死后会不会下地狱……地狱里会不会遇见被他送下去的那些人嘛……就要看谁能亲手把他给送下去再说了。他不急,也不怕,他只是等着。
没心情对自己的旧事和现状多琢磨,困意袭来之前,宗政良从浴盆里起来了,擦干身体,倒掉水,他回了房间,上了床。
床铺很是柔软舒适,比利顺德的差点,但绝对比小客栈的强得多,宗政良没多久也就睡着了,他睡得还算踏实,直到三更半夜,房门被推开,一阵格外轻的脚步声过后,一个身体的重量压上了他的床,一丝灼热的呼吸撩过他耳畔,一双瘦得不像半大个男人的手,偷偷钻进他的被子,摸上了他的胸膛。
三更半夜被摸上床,这种经验,宗政良没有过。
他是个警惕性极高的人,睡觉从来很浅,换做是别人,怕是刚摸进门就让他给撂倒在地了。可当那个瘦削的,脚步轻到好像没有重量的身影溜进来,他没有惊动对方。他就那么躺着,直到被一双手钻进了被窝。
手有点凉,还有点颤抖,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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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标不够明确,犹豫着在胸前徘徊了一会儿之后,就迟疑着往腰间挪去,而宗政良,也就是在眼看被指头碰到小腹之前,猛然间将其一把攥住,继而迅速翻了个身,把那个夜袭者牢牢压在了身下。
对方绝对是吓到了,没有叫出声来也是在硬撑,让一个体格比自己强悍许多,力气大得吓人的男人这么压着,任谁都会有种要被山狼扯破喉咙然后撕巴了吃肉的恐慌。桂秀峰呼吸急促,紧紧咬着牙关,竟然用最快速度冷静下来之后,冲着那自上而下俯视着他的男人挑起了嘴角。
“你没睡啊……娘舅~”
宗政良差点儿笑出来。
但并非被逗笑,应该说,是透出煞气来的那种笑。这笑藏在皮肉里,含在眼神里,丝丝缕缕传达给被擒住的人。
“二少爷,有何贵干?”低沉的声音如是问。
“你不是喜欢男人吗?”桂秀峰做了个深呼吸,用不怎么有底气的腔调反问。
“是,所以呢?”略微歪了一下头,宗政良饶有兴致等下文。
“那你……会喜欢我吗?”后半句话,说得有若隐若现得艰难,但终究还是说出口了,可这样就像是用尽了力气一样,动弹不得得桂二少爷没本事继续和对方视线交错,只好躲避一样侧过脸。又怕被发现是在怕,便使坏地干脆轻轻咬了一口那撑在脸侧的手腕。
一阵刺痛,宗政良没有躲开,反而在莫名开心,好像总算发现了什么,与此同时又找到了应对的策略似的。一声喟叹之后,他借着幽暗的光,一只手握住那消瘦的脸,好像在品鉴商品一般,目光灼灼地端详打量。
他看不清,但还不至于看不见,五官确实漂亮,不管白天还是黑夜,都是雷打不动的漂亮,太瘦了些,确实太瘦了些,瘦到毫无风韵可言,然而终究还是雷打不动的漂亮。那漂亮透出一层凄惨,如同还未到绽放就被风霜凌虐过的花苞,半开半闭,不甘心就此枯萎,却又没有让自己盛放的力气。
说老实话,这个样子的男人,宗政良提不起兴趣。
十分的,提不起兴趣。
他喜欢风骚入骨的老手,不知道害羞更不知道害怕,只贪图享乐并且可以让他尽情享乐的那类,就比如巧遇的褚江童。那样的人,不会让他有纵情之后的负罪感,和那样的人睡觉,可谓丝毫不需要顾虑,因为那只是一笔生意,皮肉生意,他出钱了,他就要得到等价的快乐,而不是快乐个半半落落还得操心对方是不是受得了或者过后会不会哭哭啼啼。
也曾经有皮条客给他推荐新来的“嫩货”,说让他这个真敢砸钱的恩客大爷先尝鲜,他想都不想就回绝了。开苞这事儿有多麻烦,他不想体验,开苞之后自己心里会不会有什么不愿意有的牵牵连连,他倒是基本敢断定的。
活着,已经够累了,何必徒增烦恼?还是把一切都停留在无情无义的一场买卖,最好。
只不过……
这个真够大胆,敢黑灯瞎火往他这个刚认识不到一天的男人床上摸索的小子,倒是值得赞许,更值得好好“教育”一番的。
“……我要说我喜欢,二少爷乐意陪我过夜?”坏心眼儿翻涌而出,宗政良压低嗓音,凑到对方耳根,把滚烫的气息吹到桂秀峰耳朵里。薄薄的耳垂瞬间就红了起来,释放出一层黑夜中看不到颜色也能感知到温差的热度。
“也不是……不可以。”轻到不知说是诱惑好还是该说是恐惧好的回答钻进宗政良耳中。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没点定力的,就会当作是一拍即合两厢情愿了。
但宗政良不傻。
他知道,自己面前,或者说,自己身下的,这只是个爱逞强的小孩子,一个几次三番不死心想要赶走他的难伺候的主子。虽然还是不能百分之百断言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如此憎恶被派了贴身保镖这件事,可憎恶是一定的,不掺假的。在短短几个小时内,从白昼到黑夜的过程中就可以让这样的憎恶烟消云散还转化成勾`引?开什么玩笑……!
“那好,既然这样,我乐意好好伺候二少爷。”又低语了一句,宗政良开始动真格的了。
一手压住那能摸到骨头轮廓的肩膀,一手直接贴到明显的喉结上,他指头三两下就解开了那件白绸子对襟寝衣的盘纽,跟着又一路向下,一个个把剩下的纽子也灵巧又霸道地解开。这个过程中,桂秀峰始终没有反抗,甚至一动不动。这样的反应,就更是让宗政良肯定了自己内心的猜测。忍不住扬起嘴角,他在把那件上衣整个解开之后,将灼热的掌心压在瘦骨嶙峋的肋侧,继而顺着身体的线条逆向游走,滑到胸前,绝对就是在恶戏地捏住苍白皮肤上颜色浅浅的乳`头,用了点力气,捏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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