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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二少爷正当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viburnum
到此为止,刚才还硬撑着的少年,终于到了崩溃的边界,一声吃痛的哀叫,因为被眼疾手快捂住了嘴而未曾顺利发出来,但挣扎总算是由于情绪的崩溃而释放出来了。他开始推搡宗政良,膝盖也试着去撞击男人的肋骨,急促的呼吸糅杂了恐惧,几乎带了哭腔,拼尽力气都无法顺利逃脱时,更是绝望地瞬间就选择了放弃,整个人软下来,咬着嘴唇,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宗政良始终沉默,直到发现身下的人终于哭了,才没有继续束缚着那个都没有什么束缚价值的身体。翻身到一边,他伸手打开了床头灯。
屋里亮度上来了,却带来了一层新的恐慌,桂秀峰侧身缩成一团,不是他不想赶快逃走,而是吓到脚踝都发了软,想下床都怕只能滚下去。
摸过香烟,点上一支,宗政良抽了几口,才慢条斯理出了声。
他说,二少爷,我知道你过来是要干什么。不外乎就是造成点我“动过”你的事实,然后好以此为借口除掉我,对吧?我是不清楚你为何这么恨我,毕竟你我没有过半点交往,可我也实话告诉你,我目前没有离开的打算。你要是还不死心就非要让我走呢,不如好好动动脑子,想个像那么回事儿的狠招儿,也算我输个心服口服。要是你没那个能耐,不如就跟我井水不犯河水相处下去,或者真跟个男人似的,当面锣对面鼓,告诉我到底是因为什么不想让我留下。不瞒你说,我宗政良也不是不吃色`诱这一套,可你这样儿的色`诱……我看就还是趁早“了神通”吧,都吓得跟让人打了七寸的小长虫一样了,你再有什么“色”,也“诱”不着我了!
话,老实讲,说得针针见血拳拳到肉,让人没有丁点辩驳的余地,声音虽然不高,然而分量够重,撞击着桂秀峰的耳膜,让他想怒,又理亏,想骂,又嘴软,最后,也只剩了胡乱抹抹眼泪,翻身起来,揪着衣襟惶惶扣上盘纽,迈着不够稳当的步子,逃离是非之地的本事。
而看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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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慌乱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靠着床头,光着膀子抽烟的男人,并没有觉得轻松或是解脱。
这个小子,果然有什么说不出口的隐情。他极端抵触家里新来的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男人,并且是他父亲派来的陌生的成年男人,这几点叠加在一起,似乎有个什么结论就若隐若现浮出了轮廓。
但宗政良并没有继续自己的猜测,因为再往下想,怕是就会想到人生之为人所最为不齿的某些行径和情况了。抽完指间的烟,他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走到卧室门口,扣住黄铜的把手,将那扇有点沉甸甸的门一甩手,关了个严实。
翌日,气氛尴尬到了极限。
处在同一屋檐下,想要互相之间毫无半点交集怕也是痴人说梦,出来进去,总有碰到的时候,每次躲也躲不开时,那瘦瘦的一条总是会选择低头扭脸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对此,宗政良也就默默认了,毕竟自己昨晚那一招来得够狠,话也是说得够毒,总要给这个还是孩子的家伙一点缓和的余地,至于缓和完毕之后会不会被再度伶牙俐齿起来的小野猫咬上一口……那就等真的咬上了再疼吧。
上午,气温仍旧很低,但昨晚一场不大不小的冷风,还是给那辆本来很干净的车吹来了一层尘土罩子。宗政良从后厨提了半桶热水,兑了冷水,看温度合适了,就卷起袖子开始擦车。对于他的身高而言,擦到车顶轻而易举,反倒是轮毂要蹲下`身去,显得有几分委屈,只能说好在可以顾到每一个角落。
活儿,该干的还是要干,因为他毕竟拿了钱,江湖规矩比天大,宗政良信封这一点。
他弯腰在水桶里把浸湿的手巾提起来,拧干水分时,温热的水汽就会从纤维里蒸腾而出,顺着结实的前臂攀升,在敞着领扣的胸膛上蒙了薄薄的一层,也挂在只要人醒着,就从不肯摘下的枪套上。
这一切,都被一双眼从不远处看着,站在阳台上,裹着羊皮毯子的桂二少爷,也不说话,就那么盯着他看,盯着那仔细而流畅的动作,眼神里是颇为复杂的情绪,这份复杂在视线停留在那辆车上时就变得更为波动起来,像是在愤,又像是在恨。
出口就能伤人的桂秀峰,不知道自己反复纠结了多久,但他最终对自己败下阵来。
皱着眉头,不甘心地抿着嘴唇,他站起身,下了楼,走到院子里,隔着那辆半新不旧的车子,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已经停下手头的活儿,摸出烟盒来,打算边抽烟边耐心等他开口的宗政良。
“下午……我要去接我妈出院。你……你得开车跑一趟。”
输与赢,很多时候,都在一念之间。
也许很久之后再回想,桂秀峰会感谢自己当时心一软,就主动对前一夜刚刚狠狠教训过他一顿的宗政良示了弱,但在当时当刻,先一步开口说话,而且还是请求,就有种异乎寻常的艰难。光是硬撑着和那个男人面对面站着,就已经快要耗尽了自己的尊严,而低头无意间看到那拿着擦车布的手时,傲气的二少爷更是差点直接转身赌气跑掉。那只手,昨儿个夜里在他胸口摸过捏过揉搓过,就算起因是他不对,可那样的报复未也……
“二少爷几点出发?”低沉的询问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桂秀峰抬头,看着眉眼颇有几分犀利的男人,脸上发烫,脚跟发软。
“……问那么多干什么,原地待命就是了!”终于还是把脾气提了起来,丢下那么一句话,瘦削的家伙转身迈步,像是既受不了天冷,更受不了眼前气氛一样,径直回了小楼。
看着那个背影,宗政良挑了挑嘴角,没有说话,把手巾抖开搭在敞开的车门上,他提起水桶,将脏水一股脑泼到了墙根。
当天下午,他确实是开车去诊所接二夫人出院了。本想去扶一把那个柔弱的女人,却被女人的儿子一把推开,又被告知你去楼下等着!宗政良懒得纠结,干脆转身下楼,和那戴着眼镜性情温和的卫大夫闲谈。
这一次,他没见到褚江童,想来那男人大约不是在屋里闷头大睡,就是已经出门浪荡了,宗政良并未过问,只是跟卫世泽聊些无足轻重的话题。
但,那得知了这个面相冷峻凶悍的保镖认识,甚至可以说远不止是认识褚江童之后,卫世泽反倒成了主动将话题朝那公狐狸身上引的一方。
“宗政先生……认识江童很久了吧。”语调有几分遮遮掩掩,全然没了上一次的儒雅大方。明显的话里有话,再加上那直接称呼名字连姓氏都了的提及方式,都让宗政良忍不住似笑非笑点了个头。
“是,有些年头了。不过……卫大夫应该也是明白的,我们之间,说好听点,是别无瓜葛,说难听点,用无情无义概括,也不为过。”
“啊,我没有打探什么的意思,宗政先生别多心。”
“没有多心,照实说而已。”表情沉稳地强调着,想要抽烟的男人边看着对方稍微踏实下来一点的表情,边抬手摸了摸大衣口袋,想起自己毕竟是在医疗场所,迟疑了一下也就放弃了,听听楼上还没有脚步声下来,他决定再稍微问出一点点与他无关的闲事,“上次听他说,卫大夫你把自己的卧房腾出来给他住了?反倒是自己跑去亭子间?”
“这个……毕竟,他是喜欢舒适环境的嘛,而且,他的衣裳又那么多,几个大柳条箱也塞不下,亭子间那么小,多有不便,我只需要一张小床一个矮柜就足够了,跟他换一换,两全其美……”
宗政良有点儿听不下去了。
两全其美?分明是你全了他的美,自己在受委屈啊,若说他会给你些“好处”,倒是也算某种程度上全了你的美,可大致上看,这斯文人可一点儿都不像是真正在狐狸窝里打过滚儿尝过滋味儿的……
一句”莫非,你钟情于他?”在心里转了两圈,都没说出口,想想也犯不上说出口,宗政良决定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随它去了。
所幸在尴尬的节骨眼儿上,楼上那对母子走了下来,二夫人走在前头,肩上裹着喇嘛红的厚羊毛披肩,桂秀峰走在斜后方,小心扶着母亲的胳膊,手里则提着一个小小的木箱。
穿过过道,女人看见了宗政良,浅浅笑着点了个头,叫了声“宗政大哥”,她抬手轻轻拽住有点要滑落的披肩,补了句“有劳。”
“分内的事。”应和着,宗政良知道卫世泽作为医生,肯定会和病患再说几句叮嘱的话,就先一步以发动车子为理由,走出了诊所大门。
他上了车,点着了火,然后就默默等着,没一会儿,两个人影就走了出来。看到院墙边的车,女人表情有几分难以捉摸,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无奈,好像蕴藏着无数的话,却半个字也不愿意提。桂秀峰紧走了几步,一个抢步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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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挡住了本来要开车门的宗政良,自己亲手帮母亲打开了车门,然后一起上了车。
回外宅的路上,开车的人,始终无言,应该说是也许原本可以跟坐在后面的二夫人交谈几句,却每一次都被打断。桂秀峰在刻意保持着母亲和他这个随从之间的距离,那种恨不能瞎子都看得见的保护欲简直不正常。到后来,女人也就不再试图开口,只是无奈地看着儿子的侧脸笑笑,伸手用十分苍白瘦削的指头握住了旁边这个孩子同样苍白瘦削的手腕。
那天,二夫人和宗政良,只有过两次完整的对话。一次,是在到家停车的时候,一个问“宗政大哥是否已经安顿好了?”,一个答了声“是,多谢二夫人惦记。”另一次,则是在进门后,口渴的桂秀峰忙着喝水时,一个带着点迟疑,主动说:“我娘家姓吴,名‘月绢’,既然宗政大哥是自家人了,知道一下也是无妨。”
这次,宗政良没来得及多回应,他只点点头,应了一声“知道了”,就被急匆匆跑来挡在中间的桂秀峰以先扶母亲上楼休息为由,中断了这次谈话。
而放下宗政良不提,单说上了楼,进了卧房的一对母子,自然是一个在责怪又不忍心责怪,一个在安抚又安抚不到点子上。
“妈,您何必和他多废话,不过就是个开车的。”桂秀峰关好门,先走去床边,拉开被子一角。
“不管是做什么的,我对他和善一点,他自然也会对你好一点。”并没有躺到床上去,女人走到旁边的扶手椅前,坐在里头,抬手在儿子胳膊上轻轻摩挲,“你啊,总是这个脾气,你又何必?”
“我不喜欢家里有外人。”
“那丁婶儿呢?”
“丁婶儿不算外人。”
“那,时不时过来干活的帮佣呢?打扫卫生的罗大姐,还有清理院子的花匠老徐师傅?怎么不见你对他们横眉立目的。”
“他们只是帮佣,又不需要住下!现在凭空多了个碍眼的,想了就烦!再说……”话说到一半,有点卡顿,桂秀峰表情沮丧中透着愤愤然,坐在宽宽的扶手上,帮母亲把垂落到额角的一缕头发别向耳后,“再说,他又是老宅派过来的……膈应死了。”
“你啊……”没辙地摇摇头,吴月绢轻轻把侧脸贴在儿子身上,笑了一下,又觉得似乎没什么可笑,想了片刻,才再次开口,“昨儿个一说老宅派人过来,我也是想不明白有什么缘故,你不是说他是从天津卫过来的吗?那,如果没什么别的特殊之处,大约只是六爷无处发落他,才派到这儿来的吧。”
“得了吧,那老王八蛋手底下永远缺人手,不可能是没地方塞他才派过来的。”
“无处发落,未必是没地方塞啊。”
“妈您是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桂秀峰看了一眼母亲,“桂老六是不想跟这个人有什么接触?不至于吧……”
“如果不是这样,我也着实是想不出来还能是什么别的了。咱们娘儿俩这儿远离老宅的是非,他来都不来了,又怎么会惦记着增派人手呢?我这么想着,大约就是不怎么信任,也不想重用这个人,不如送到这儿来。而且,这儿多个司机保镖什么的,话说出去,体面可是体面在六爷自己脸上啊。你琢磨着,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吴月绢话音落下,桂秀峰好一会儿没再说话,直到绷不住了,才点点头,叹了口气:“那怎么着,您的意思是,我也得对他好一点儿?”
“至少别总是横眉立目的吧。”女人笑起来,那笑容很柔,很软,惹得暴脾气的儿子也没了脾气。
“您就不怕他是桂老六派过来监视咱们的?”仍旧不甘心地叨叨了一句,桂秀峰语气也好,表情也罢,都像极了所有会跟母亲撒娇的大孩子那样,有点任性骄纵,又根本力道不足。
“咱们有值得监视的地方吗?”捋了捋儿子的头发,吴月绢靠进了柔软的椅背,似乎想要再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许是不想让桂秀峰心情低落,又许是不想让自己都变得悲哀起来。
坐在椅子扶手上的桂二少爷,反复思忖着刚才的对话,直到终于败下阵来,略微缓和了表情,他勉强点了个头。
“那好吧……我听您的。”
桂二少爷,是那么答应母亲的,之后,倒也确实是试着那么做的了。
这一点变化,最先直接察觉到的,就是宗政良。
晚饭时,本来跟丁婶儿在厨房的小桌子上吃过饭的他,刚帮忙洗过碗盘,就察觉到门外又多了一个小鬼影。
好奇心不死的猫,又来了。
就那么在外头看着他,不说话也不进门,即便丁婶儿以去看看二夫人有什么需要为由离开,他也并没有进来。宗政良把盘子放在架子上之后,拽过手巾擦了擦水迹,刚把手巾挂回去,就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声音。
“没想到啊,你堂堂宗政先生,会做这些女人做的活儿。”
字字句句听进耳朵,宗政良又好气又好笑,用讨人嫌的方式来吸引注意打破僵局?这小子到底怎么想的?
挂好手巾,宗政良转过身,靠在宽大的木头案子边沿,两手插兜,看着对方。
“生来命苦,凡事都要自己操持,比不了二少爷什么都有人伺候着。十指不沾阳春水。”
被那么一激,桂秀峰果然还是有点不高兴了,不过他强忍着没有爆发,想想也是自己最开始挑事儿的,别别扭扭沉默了一会儿,那少年终究略微抬起头来,与那高自己不少的男人四目相对。
“你……老家哪里人?”
这样的问题,倒确实是出乎意料,宗政良一挑眉梢,撇了撇嘴,注视了片刻那张瘦瘦的脸上不肯认输又想要努力做点尝试的表情,突然带着点无奈地笑了出来,继而低头拢了一把漆黑的头发,他边一折一折放下卷起的袖口,边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小桌。
“二少爷要是不嫌弃,不妨坐下说话,你想知道我什么,问就是了,能说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照例是不紧不慢的语速,但态度明显是缓和了不少的,感觉到这一点,连桂秀峰自己都不能不说是很微妙地,就莫名放下了几分戒备心。
皱着眉头迟疑了片刻,又看了看那个已经坐下来,还抬手冲他比划了一个“请”的动作的男人,不露痕迹做了个小小的深呼吸,终于被好奇心彻底击败的桂家二少爷,终于迈步朝着对方慢慢走过去了。
桂秀峰对于宗政良的了解,就是从那次放下架子,坐下`身子,主动交谈开始的。
也许了解不算太多,可是毕竟也算是一次了不起的突破了,至少,不用再像最初那样,总是恶语相向。
而直到真的聊起来,那脾气暴躁的小猫就发现,自己之前总是对这个男人恶语相向,可




桂二少爷正当年 分卷阅读13
能真的错了。
因为最起码来说,宗政良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他果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所以,你是祖籍山东蓬莱,然后是天津卫出生的?”靠着有点硬邦邦的椅子背,桂秀峰问。
“是。”男人点头,“父母年轻时候迁去天津,就留下了。”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早早离世了。”脸上带出一个有点儿悲凉也无奈的笑,宗政良叹气,“生逢乱世,用尽力气,也未必能善终,没有办法。”
“……哦。”觉得自己可能是问得有几分越界,又倔呼呼想着主子问仆从一些事,仆从没有不好好回答的道理,桂秀峰掩饰一样摸了摸脖颈的发界,小小地跳过了一步,继续往下问了,“然后你就混到了那个谁的门下?就你昨天说的……”
“骏华公司陈老板。”
“啊对。”
“一开始不是。”摇摇头,宗政良抄起桌子正中的竹托盘上的灰瓷茶壶,又把两个扣着放的茶碗翻过来,给自己和对方各自倒了杯茶,“最开始,只是混码头,卖苦力而已。”
“给洋鬼子扛大包?”并没有为那碗茶道谢,桂秀峰直接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嫌已经不够热了,抿了一下嘴唇又放了回去。
“是,来往客船货船,搬行李或者货物,就是干这个的。”
“再后来呢?”
“再后来啊……”有点故意似的停顿了一下,宗政良几口喝完了茶水,放下茶碗,看着里头残留的茶叶沫,“再后来,因为敢打敢杀,让陈老板手下看中,就招了进去。”
“所以说,骏华公司也不是什么体面地方哈。”
神色,是有点恍然后的鄙夷的,想想也对,能跟桂天河扯上关系的公司,能是光明正大做正经生意的?鬼才信吧。
“体面与否……至少可以衣食无忧,也就够了。”宗政良沉得住气,对于自己的出身,他不需要别人提醒,被提醒了,也没有恼火的价值,毕竟那是事实,他就是走黑道的,这一点,早就板上钉钉,抹杀不掉了。
倒是桂秀峰,发现直接点破对方的身份并不能引发任何情绪波动,也多少觉得这个男人还真是淡定,这算不算是一种肯定?说不好。可至少,他已经开始想要放弃和一个没有波澜的人做什么争斗了。
累都能累死,何必。
于是,当敌意开始有一块砖的松动,后面的迅速全面松动直至正面壁垒的倒塌,也就是个时间问题而已。
这一点,宗政良能感觉到,因为坐在他对面的这个孩子,态度越来越缓和,语调也一点点不再显得过于尖牙利齿。
“那,这些年,你给那个老板干过不少大事儿了?”
“要看二少爷说的是什么样的大事儿。”
“就是……”下意识瞟了一眼对方脖子上那一直蔓延到脸侧耳根的伤疤,桂秀峰眨了眨眼,好奇心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不是打手什么的,都要帮后台老板铲掉眼中钉肉中刺吗?”
“那不是打手干的活儿。”几乎快要被那闪烁出光亮来的眼神逗得忍俊不禁了,宗政良抬起手,摸了摸下巴,而后有点粗糙的指尖顺着隔夜而生的胡渣,滑到那连他自己都时常忘却的疤痕上,“打手,只负责粗重的活计。舞厅、赌场、烟馆、青楼,这些地方站上几个虎背熊腰的,如果有闹事的人,要么赶走,要么一场恶斗,而已。”
“那你呢?”
“我?”挑了一下眉梢,宗政良放下手,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用刚刚听来的当作了回答,“我就如二少爷所言,是帮后台老板铲除眼中钉肉中刺的人啊。”
“……那你是专门……”停顿了一下,桂秀峰微微歪着头,“专门的……杀手?”
“也没那么‘专业’。”这次,是真的忍俊不禁了,那孩子的模样简直让人无法不从心里滋生出一种想要一看再看的冲动来,暗暗讶异着原来他不骄纵跋扈骂人损人的时候,居然可以如此的……可爱?沉默中的男人从马甲口袋里摸出烟盒,打开来,抽出一支修长的,苍白的香烟,熟练而自然地放在嘴唇之间。
低垂着睫毛又摸出火柴准备点烟的男人,在打开火柴盒的同时犹疑了一下,本来想着这孩子会不会反感自己抽烟,却没想到抬起眼看过去时,撞上的仍旧是藏着兴致的眼神。
看来,是不介意?
这样琢磨着,他还是点燃了香烟,不深不浅吸了一口。
“你这盒子,是银的?”桂秀峰把目光从对方抽烟的姿态,挪移到桌面上银亮银亮的扁平盒子上。
“镀银的而已。”
“……那,刚才的话你还没说完。”
“什么话?”
“就你说你不算专业的杀手。那,你算什么?”
“我啊……”迟疑中笑了一下,男人脸上显露出深邃的沧桑感来了,话语里也多了几分自嘲,“我顶多,算是鹰犬吧,高不成低不就的鹰犬。”
“可你确实杀过人,是不是?”
“二少爷这么紧追不舍,我也就只好承认了。”
“我怎么紧追不舍了!”被那么一说,一瞬间又小小地爆裂了一回,桂秀峰堵着气,端起茶碗,也不管茶是不是凉的了,几口就喝了个见底。
宗政良看着那气呼呼的样子,想着这小子会不会呛到喉咙,而后在对方把茶碗用了点力气放回到桌面上时才忍着笑继续开口。
“是,我杀过人。”
“……”
“不过,那都是后事了,起初,也只是像那些打手一样,舞刀弄棒,给老板争夺地盘罢了。”
“码头上的群架?”脾气稍微平静了一点,许是因为那碗半温不热的茶给镇静下去了,“我听说,惨烈得很。”
“可以这么说吧。”点了个头,宗政良又抽了口烟,继而用没拿着烟的那只手,指了指自己的伤疤,“这个,就是那会儿打群架留下的。”
猫儿眼里,出现了亮光,像个从没见过外面世界的孩子,见到传闻中真实存在的东西,就格外兴趣倍增一样,桂秀峰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地坐直了身体,等着那个应该会说出口的血雨腥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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