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末之龙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聂九
当科帕斯将自己体力失序的力量压制下去,这个原本明亮如白昼般的世界也已经暗了下来。不断变动的石墙恢复了沉默,光与暗交缠的力量渐渐衰弱,唯有那具石棺仍在微微地发着光,却已经不是之前那样水晶般的通明。
它变回了黑色,却又仿佛并非实体,而是一层泛着光的水雾。当一只手突然穿过那层雾气,直直地伸了出来,科帕斯脸上的肌肉一阵抽动。
那只手上没有皮肤,只有纠结在一起的肌肉和血管在不停地伸展,交错,改变……低沉的咆哮震动着整个石棺,激起一层层波纹,但那声音里有痛楚和愤怒,也有欣喜若狂的满足。
“缩回去。”斯科特冷冷地开口,“除非你想变成个没皮的怪物。”
刚刚攀向石棺边缘的手顿了一顿,居然真的缓缓缩了回去。
当石棺散发出的光芒彻底消失,当那层水雾渐渐凝结成原本那刻满符文的黑曜石,斯科特伸手推开了棺盖。
那一瞬间,这个失去了力量的空间发出细碎的脆响,像一声不甘的尖叫。
眼前骤然一黑,然后又慢慢地亮了一点。薄薄的光雾让身处此地的人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视线却仍模糊不清,空气里带着陈腐的气息,阴冷,却意外地并不怎么沉闷。
他们回到了原本的世界。
被推开的棺盖仍半架在石棺上,空隙却已足够让里面的人爬出来。
安特博弗德摇摇晃晃地站直,并不急着离开石棺,只是将双手举到面前,眯着眼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他的手恢复了正常……他整个人都恢复了正常。
不止是“正常”。
他能感觉到他的强壮。当他难以置信地捏着自己的手臂,他感觉到是结实的肌肉和紧致的皮肤,是皮肤下微微凸起的血管,是血管里流淌的,温暖的血液。
&n
第一千二百三十七章 国王(下)
再一次听到“国王”这个词的时候,从来处变不惊的巴尔克,脸上那淡定到有点憨厚的表情,也有一瞬间的僵硬。
但他没有质疑。他背着手向前踱步,安静地听着他的属下向他描述那个突然出现,长着前国王陛下的面孔,却年轻得像是只有二十来岁的家伙。
“那的确是……安特博弗德。”
巴尔克的属下并不年轻。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还清楚地记得当年安特加冕时的意气风发……也同样清楚地记得他日渐疯狂时眼中的戾气和唇边扭曲的笑纹。
那两张面孔,如今已合而为一,更加狂妄……更加强大。
“照您的吩咐,我们没有跟他起任何冲突。”中年的战士生了一张怎么看都诚恳又忠实的脸,说起那位死而复生的国王,神情里还是带出点郁闷与厌恶。
安特博弗德并不喜欢巴尔克和他的手下——相对的,他们对他也没什么敬意可言。
安特还没疯的时候,巴尔克的头衔与现在并没有什么不同。他的名气让过于重视自己的名声的国王陛下不得不对他“委以重任”,但事实上,他更信任的是塔伯温德尔,那个在安特死后便悄然离去的前中书令。
巴尔克如今的权力,来自茉伊拉的信任。
在忧虑与重压中迅速老去的太后甚至坦率地告诉了巴尔克,那位已故的国王可能还在洛克堡的阴影中徘徊,但现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活生生的,年轻的“前”国王陛下,却不是他们曾猜测可能会遇上的,一个面目肿胀,保持着死亡时的满腔恨意的亡灵。
——未必不是好事。
踏进久违的石榴厅的大门时,巴尔克默默地想着。
已许久无人进入的王座厅里,辉煌的灯火再一次点燃。巨大的烛台上,参差如花枝的蜡烛火光摇曳,照亮王座前红色的地毯,也将那浓烈却不祥的颜色映在巨大的落地窗上。在巴尔克缓步走过时,眼角的视线里,那些玻璃上的倒影流动着,恍惚如血色的河流。
年轻的国王坐在他的王座上,却不像从前那样用一身隆重的礼服遮掩着日渐粗壮的腰身。他穿了身盔甲——他年轻时的盔甲,灿烂的金色,镌刻着繁复的纹路,长长的暗红色披风直拖到地面,衬得那张苍白的面孔都多了几分血色。
——虽然白得像个鬼,但的确是活着的。
巴尔克迅速用一眼做出判断,又谦恭地垂下视线。
茉伊拉所提过的那柄巨剑就靠在王座边……那可不是从前那位国王能挥舞得动的武器,就算是他年轻的时候也一样。
老人并未行礼,只是微微躬身。他得到过这样的特许……为了表现国王的温和大度。他也不觉得此刻就该因为安特的死而复生表现出特别的恭敬。
——说起来,你又不是第一个死而复生的国王……真是连点新鲜的噱头都赶不上个“第一”。
肚子里藏着这些更加不敬的念头,脸上却依旧是那幅憨厚的样子。巴尔克开口祝贺,听起来倒也诚心诚意:“恭喜陛下。”
这话说得有点不伦不类,但安特只是笑了笑。
“你似乎并不怎么惊讶。”他说。
“我不会妄自猜测我不了解的力量。”巴尔克平静地回答,“我会接受摆在我眼前的事实。”
安特大笑起来。他大大咧咧坐在那里的样子比从前更像个国王……那因强大而生出的自信让他有了从未有过的威势。
“给我的王后和太子写封信吧。”他说,“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写由你自
第一千二百三十八章 埃德·辛格尔不好惹(上)
黑影消失了,就在埃德眼前。
他正尝试着将那不知算是有形还是无形的玩意儿收集起来,弄清楚它们到底是什么,该怎么让它们彻底消失,或回到它们该去的地方……然后它们一瞬间膨胀起来,像是预感到危险的野兽,不由自主地炸了毛,又在下一个瞬间急剧收缩,一眨眼就缩回了地面之下,消失得干干净净。
埃德呆在了那里,跟伊斯面面相觑——他还没有自大到觉得这些东西是因为对他的恐惧而逃之夭夭。
周围骤然喧闹起来,仿佛那些被黑影所吞噬的声音在它们消失的那一刻被全部释放。飒飒的风声,濒死的秋虫的鸣叫,鸟儿在枝头扑腾着,凄厉又惊惶的叫声突兀地响起,又突兀地结束。
埃德低头瞪着地面。他看着一只翠绿色的小树蛙缓缓地蹬了蹬腿儿,钻进一片枯叶下。而就在刚才,朦胧的黑影中,这小家伙分明已经挺着僵硬的身体,死得不能再死……
“……你看到了吗”他指着那片枯叶回头问伊斯,“树蛙……是不是会装死的”
“……你觉得它刚才是在装死吗”伊斯反问。
这不是嘲讽,而是少见地没什么把握。他刚刚根本没仔细看……但他能察觉到力量的波动,感觉到那阴冷的死气中瞬间转化出的生机。
“瞧。”他踢了踢脚边的野草。
那原本已枯萎的小草居然又冒出了一点新绿,不很显眼,却难以忽视。
埃德睁大眼睛看了半天,有点难以置信。他其实知道那树蛙多半不是装死,连人的生命都能夺走的黑影自然也能轻而易举地杀死这些弱小的动物。它很可能的确是死了……然后又活了。
这个世界的规则对拥有智慧的生物尤其苛刻——对越强大的生物越苛刻。让树蛙,或昆虫这样的小动物死而复生,则稍高阶的牧师都能做到,但范围覆盖整座城的法术……反正他是做不到的。
这城中没人能做到。
他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环顾四周,倾听每一点细微的声音。
他听见野猫尖利的叫声,起初充满警觉,而后一点点低下去;他听见灌木丛里沙沙作响,不知什么小动物一溜烟地跑远;他听见松鼠窜上树梢,叽叽的声音里好像还带着点疑惑……
他听见这个日渐荒芜却并未死去的城市的声音。
他曾听说动物有比人类,甚至精灵都要敏锐得多的直觉。它们会离开让它们觉得危险的地方,远在人类察觉到危险之前。但被人类抛弃的斯顿布奇城里,却还生活着许多动物,这也是很多人直到现在仍不肯离开的原因之一——他们觉得这座城并未失去生机。
他们觉得它能挺过一次瘟疫,也能挺过一个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应验的“预言”。
三重塔并没有倒下,维因兹河的河水依旧奔腾,每一个黎明仍如期而至,永恒的夜晚尚未来临。
埃德忽然更深刻地明白了像泰丝和老乔伊那样的斯顿布奇人的骄傲,也明白了巴尔克的坚持。无论这座城市是因为什么目的而建造,它真正的建设者们,两百年来生存于其中的每一个生命,早已赋予它另一种意义。
“家”的意义。
“我们先……”他转身开口,想说他们不如先回去——家门就在他们身后,那温暖的灯光正等待着,让他只想回到家中,而不是心怀忧虑、迫不及待地去寻找答案。
但这个夜晚注定是另一个不眠之夜。他话没说完便顿住,抬头望向远方。
树荫之下,他并不能看见三重塔的黑影,可他听到了它低低的嗡鸣。
黑影弥漫于全城时它都毫无动静,危机消失时它却发出了警告。
 
第一千二百三十九章 埃德·辛格尔不好惹(中)
埃德大概明白为什么安特一回来就来找他的麻烦——在这位前国王陛下看来,他所遭遇的一切耻辱与灾难,都是从埃德没有老老实实按照他的安排承认自己所犯的罪行,接受他的惩罚,献出“他的”龙开始……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反抗他的权威开始。
他显然不记得这一切事实上始于他的贪婪和野心,即使记得,或许也把那当成了一位国王理所当然的权力。
他当然也不会在意埃德因此而失去了什么。
此刻,站在这里,面对那个依然狂妄而自私,甚至连掩饰都已不屑的国王,埃德却意外地平静。
他曾经那样满怀仇恨……当柯林斯变成了迷雾之中的坟墓,当失去了瓦拉之后。那怒火烧尽了他的理智,让他成为一个不顾一切的复仇者。如果那时他真的一刀捅穿了安特的心脏,斯科特大概也真的不会阻止……可他会变成怎样
无论如何,不会是现在这样,因为心中无愧而坦然无畏。
“我也不知道。”他终于轻声回答,“或者,您可以试试看”
.
三重塔发出奇异的尖啸,在依旧深沉的夜色中如忽起的风声,忽高忽低,狂乱而凌厉——那声音或许比之前满城致命的阴影更令斯顿布奇人心惊。
正在骑士的带领下离开城堡的人们惊惶地回头,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么急着让我们离开,是因为三重塔终于要倒了吗”
“呸!什么‘终于’!三重塔才不会倒!”
“也许是什么很厉害的法阵正在启动不是说那些影子都没了吗……”
风把那些低低的声音带到伊斯耳边时,已经细碎难辨。他支起一条腿坐在花坛边的石椅上,看起来漫不经心,十分淡定地等待着,甚至都没有抬头去看那泛起微光的黑塔。
“……那是一种很珍贵的绣球花。”巴尔克背着手踱到他身边,慢悠悠地开口,“花朵盛开时有如星光般的微蓝。虽然现在看起来有点没精神,但浇点水就能活过来……如果你能放过它最后剩下的那几片叶子的话。”
伊斯瞪他一眼,默默地收回了手。
“别担心。”老人说,“我知道你们习惯了一起行动,可总有些东西,是他想要独自面对的。而且……他现在可并不比你好惹。”
伊斯捻着手指上的汁液,没有吭声。
他知道埃德为什么会坚持独自去见安特,但他也的确是担心……他们在伯兰蒂图书馆的地底跟安特交过手,虽然那时真正可怕的敌人是冥蛇,安特的力量却也不可小觑,而且分明与冥蛇有某种联系。如今他以更加强大的姿态归来,恐怕并不那么好对付。而埃德……埃德的力量其实很不稳定。
他的成长多半是被逼的。他基本没有时间去学习如何掌控他的力量,只是依靠本能在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之中摸索着积累经验。
那很有效,但也很危险。
当埃德变得越来越大胆,某种忧虑一直如阴云般压在伊斯心底。如果那个蠢货不小心越出了某种界限——尤其是在他甚至都不知道界限在哪儿的时候,那结果,可比三重塔塌下来要糟得多。
&nbs
p;.
被担心着的埃德正挥手在空气中划出一道裂缝,瞬息之间便出现在另一边。而在他消失的地方,巨剑重重斩在地面,平滑的石板上裂出一道细长的裂缝,还未停止蔓延,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收拢。
埃德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安特为什么会选择三重塔,但这实在是个战斗的好地方。它不会伤害埃德……它不能伤害安特,于是,它成为一个彻底中立的规则维护者,有足够的力量保
第一千二百四十章 埃德·辛格尔不好惹(下)
石制的长剑划破空气,砸在地板上,溅出微小的火星,那动静一点也不比安特的巨剑所造成的要小……虽然也没有命中目标。
卡萨格兰德一世的石像站直时比阿坎还要高,握在手中的长剑也俨然更像一柄巨剑。它的行动起初缓慢到可笑,而后渐渐灵活如常人……如一个足够优秀,且难以摧毁的战士。
长剑抬起时碎裂的石块被吸附而上,剑身上细小的裂痕瞬间消失——作为三重塔的一部分,它也同样拥有自我恢复的能力。
但它完全处于埃德的控制之下。
埃德之前从来没有操纵过魔像,但伊斯告诉过他一些关于穆德,那个远志谷中的木魔像的法术。
那个木头刻成、有着一张忧郁面孔的魔像,不但能泡茶种花,也能控制远志谷中的法阵,甚至有一点微弱的、自我的意识。
因格利斯在创造它的时候,同样使用了所谓的“禁术”。他将自己的灵魂与之相连,直至那无根的死木之中孕育出自己的生命与灵魂。
当伊斯提起时,埃德有些不安地觉得,这样的法术,看起来与死灵法师控制亡灵的方法太过相似。但现在他已经明白,虽然方法上有相通之处,两者本质上并不相同——前者是禁锢与操纵,后者,却更近乎于“创造”。
而“创造”是属于神的领域。
他曾惶惑不解。当他意识到地狱之中或许也有神明的存在……当他意识到那被忌惮的黑暗之力也同样是创造之力,当他感觉到生与死,创造与毁灭之间模糊的,或者说事实上并不存在的界限,他无所适从。他能对着斯托贝尔说出“魔法就像战士的长剑,本身并没有正义与邪恶之分,只看它如何被使用,为何而使用……”,是因为那时握着那柄双刃剑的不是他。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