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门有个小竹马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菜园子里种花
钱如意气势汹汹转头:“你笑什么”
33、胡说八道
陆子峰笑道:“如意,我一直很好奇,你睁眼白话的本事从哪里学来的”
钱如意翻着眼皮:“有吗我们老钱家祖祖辈辈可都是老实人。”
陆子峰笑道:“爷爷、奶奶都是实诚的庄稼主,这个我是知道的。你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自打我认识你,从来就不知道你嘴里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好在你是个不贪心的,不然我都怕如言被你卖了还替你数钱。”
“那你是多虑。如言的心眼儿可比我多。别人七窍玲珑,她是九窍玲珑。只是你……”钱如意似笑非笑的望着陆子峰:“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陆子峰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胡说八道。”
钱如意左右看了看:“这里没旁人,你就不必端着了。我又不是瞎的,你那点儿小心思,谁不知道呢”
陆子峰敛去面上笑意,长叹一声。
钱如意悠哉悠哉的向前走着:“陆师兄啊,要说你是学山长学的最像的一个,可是也只得了山长三分的皮毛而已。我都能一眼看穿,更何况别人呢
你自己装的不累,我看着都累了。人生啊,年轻能有几回呢。何必总让自己去装别人。”
陆子峰跟在她后头:“如意,你年纪不大,怎么总爱说那沧桑的话”
“我聪明呗。聪明过头了,孤高和寡就沧桑起来了。”
陆子峰哭笑不得:“哪有这样直白夸自己的”
钱如意心里升起片刻的茫然:“除了夸自己,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有时候,我清早醒来,总有一种不知道身在何方之感。我知道我是谁,可又好像不知道我是谁。”她说着,忽然转头唤了陆子峰一声:“陆师兄,你说我为什么会是我呢我又是为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突兀的一问,倒是把陆子峰给问住了。
看着陆子峰目瞪口呆,哑口无言的样子,钱如意才醒悟过来,自己刚刚又说傻话了。她连忙道:“我说着玩儿的,陆师兄千万别放在心上。”
陆子峰却依旧愣在那里。
“走了,走了,天都黑了。我爷爷、奶奶肯定等急了。”
钱如意一叠声催促陆子峰。陆子峰这才回过神来。
两人绕到前厅来,这时有的宾客已经喝高了,酒后丑态百出。陆子峰护着钱如意,很快就找到钱老爷子。
祖孙三人,连同山长和陆子峰,一行五个正要回去。就听葛家大门内,陡然间人声鼎沸。
钱如意好奇的探头望去,只见从大门一侧,专供车马进出的旁门内,驶出几匹高头大马。
而后,从正门内群星拱月一般,送出两三个人来。当前一个沉着脸色,油头粉面的家伙,正是周玉郎。
他一径向外走,似乎那潮水一般涌出来,奉承他的人都不存在一般。倒是他身边跟着的两人,还同那些人打着哈哈,护着周玉郎出门。
葛秀才提着袍子前摆,从恭维周玉郎的人群中挤出来,跑的屁滚尿流,狼狈不堪。
好不容易跑到周玉郎面前,又被那俩随从拦住:“葛大爷回去吧,不用送了。”
葛秀才这时,急得头上青筋暴起,汗珠滚滚。望着周玉郎:“林公子,万望留一留尊步。”
周玉郎头都不回,径直向山长这边走来,看见依偎在奶奶怀里的钱如意,狠狠剜了她一眼。那双墨黑的眼睛里,似乎要窜出火苗来。
奶奶下意识就又拿起褥子,把钱如意盖住了。
之后的事钱如意就没看见。只听葛秀才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谁冲撞了周玉郎,把他惹恼了。他抬脚便走,一点儿都不给葛家留情面。
葛秀才追出来一叠声的道歉,那货从始至终连气儿都没出一声。
钱如意心里挺痛快。葛家人不地道,他们不痛快,钱如意就高兴。
再者,她看周玉郎不顺眼。周玉郎被气的七窍生烟,她也高兴。
十月的天气,夜凉如水。
钱如意被奶奶用褥子捂着抱在怀里。还挺暖和的。
她是个四肢不勤的家伙,这一天的折腾早把她累的够呛。在回家的路上竟然睡着了。
这一觉好睡,等回到家里她还迷糊着呢。
隐约看见有个人站在她家大街门外,她含含糊糊打了声招呼:“赵丰收啊,吃饭了没有”
而后她就回家接着睡觉了。
等她一觉睡醒才想起,赵丰收老早就不理她了。她顿时无比的懊恼起来,怪自己嘴贱,干嘛上赶着主动和赵丰收说话。好像离了他不行一样。
她躺在炕上,看着被烟火熏黑的房顶,从赵丰收那身贴着身体的旧衣服,想到现在家徒四壁的家。不由的愁绪万千,长叹了一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啥”奶奶没听清,问了她一声。
没办法,爷爷、奶奶的年纪大了,耳力越来越不好。况且,就算耳力好的时候,钱如意有时候说的话他们也听不懂。
钱如意也不解释,起身道:“没啥。”
这时,爷爷从外头进来:“对门儿那家,越来越不像话了。”
爷爷很少说人是非的,这样说必定有原因。
钱如意问道:“怎么了”
爷爷道:“对门儿那家老二要娶媳妇。把老大和家里老婆子赶到村口破庙里去了。这眼瞅着秋后了,天儿一天比一天冷,不是要人命么”
爷爷说着,眉头越发的深皱,拿出烟袋来想要装一袋烟,谁知烟袋是瘪的。
家里现在即无余粮,更无余钱,拿什么买烟叶呢
钱如意看着心里发酸。她明白,爷爷这是想起小七了。
对门儿两口子不地道,自己家里又强得到哪里去呢
至少,对门儿还记着给老二娶媳妇。自己家里呢
葛六女心里除了娘家,还是她娘家。倘若非要在钱家找出个能让她些许挂心的人,恐怕也只有和葛世雄越来越像的小九儿。但那也只是些许挂心罢了。
钱如意十分明白,那是葛家没有说话,倘若葛家一声招呼。葛六女是连小九都会丢下,抬脚就走的。
钱如意心里忧愁,可脸上并不能表现出来。她望着奶奶:“咱们今儿吃啥”
奶奶指了指矮桌上的糊糊。
钱如意洗漱了,捧起碗深嗅一口,满脸陶醉:“真香。”
奶奶低了头,没说话。
“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和我说”
34、萧索
钱如意把碗收拾到厨房,奶奶后头跟进来:“我洗吧。”
钱如意看着奶奶眼底深处的忧愁,没有争执什么,放下碗走了出来。
她想找点儿活儿干,可是转了一圈之后才发现,猪圈里没猪,鸡窝里没鸡。正在茫然,无意间抬头看见,屋顶上不知何时长起了野草。
昔日热闹的院落,不过短短一年时间,竟然荒败凋零起来。秋风吹过,说不出的萧索。
钱如意望着那野草愣了一会儿,背起一个筐,拿了把镰刀准备出门。
正在修农具的爷爷看见了,问道:“去哪里”
钱如意犹豫了片刻,低声道:“迷踪荡。”
爷爷愣了片刻,轻叹了一声:“别往深了去。人活在世上,命里该有的东西是有定数的。那野物也是这样。若是人抢了野物的口粮,说不得会招来灾祸。”
钱如意点了点头:“我知道。”
爷爷道:“知道我娃是个有心的。家里的事你不用愁,爷爷还能干呢。赶明儿我去寻个工来做,咱还能过个好年。”
“嗯。”钱如意应了一声,背着筐出了门。
十月天气,迷踪荡的蒿草都枯黄了,但是需要秋季采挖的草药还是有一些的。
可惜,靠这些草药微薄的进益,别说吃饱饭,买盐都不够。
因此,钱如意并没有什么心情去挖药材,而是提着筐子站在荡子里望天。
忽然,身后的蒿草一阵晃动。
钱如意猛然回头,眼中升起的希冀随即凝固:“赵丰收……”紧跟着,她想起赵丰收已经不理她了,语气顿时不客气起来:“你来这里干什么”
赵丰收将腋下夹着的一个小包袱递给钱如意:“帮个忙吧。”
他的样子实在可怜。已经是十月天气,元宝村地气寒冷,天气已经很冷了。他身上还穿着那身贴着身体的破旧单衣。
褂子只剩下两根布条,前襟、后背上的布料都变成补丁,歪歪扭扭缝在了裤子上。不然这会儿估计赵丰收已经裸奔了。
钱如意其实很心软,触及他目中的无助和祈求,伸手接过那包袱:“什么”
赵丰收缩着肩膀,弓着腰,似乎这样能让身上仅有的布料将他瘦长的身材,遮的更多一些:“给做件衣服吧。”
钱如意翻开包袱,才知道里头是一块粗麻布。这种布料粗糙到什么程度呢但是用手拿着都扎手。
钱如意皱眉:“这能穿吗”
赵丰收窘迫道:“总比现在好。不然,人家主家不让上工了。”
钱如意看着他瑟缩的样子,没来由的生气,将布料扔回去:“白眼儿狼,你爱找谁找谁去,姑奶奶不伺候。”
赵丰收都快哭了,抱着那粗麻布,大眼睛里憋着两眼泡泪水。可怜兮兮像个没娘的小奶狗。
钱如意烦躁的背转身去不看他,可心里百爪挠心更加难受。
她实在忍无可忍,转头瞪着赵丰收:“把你眼里的猫尿憋回去。”
她不说还好,一说,赵丰收悲从中来,眼泪哗一下就涌了出来:“如意……如意……”
他本不善言辞,唤了无数声如意,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钱如意真快被他的样子气疯了。她伸手夺过那布料市场,找着赵丰收没头没脑就打:“让你没良心,让你白眼儿狼……”
可是,打着打着,不知何时她也已经泪流满面。
赵丰收可怜,她又何尝不可怜
两人泪眼相对,也不知哭了多久。
还是钱如意先回过神来,将眼泪一擦:“哭什么哭要是有用,都哭死算了。”她望向赵丰收:“针线呢剪刀呢”钱如意针线活不好,可是简单的缝补还是会的。
这是庄户家女子安身立命的本钱,不学会,日后真的会连衣服都穿不上。
赵丰收含着两眼泪,张着嘴愣住了,他根本没想到这些。
钱如意无奈道:“这可不是我不帮你。以前我也照顾你很多,可那时我家还没有分家,一大家子拉扯着我们这一房。偶尔有余力帮你。现在,我的处境还不如你,实在无能为力。”
赵丰收垂下头去,他就是这样,无论什么都不说。
钱如意道:“要不你去家里,拿些针线来”
赵丰收道:“你大约也听说了,我二弟要成亲了。我家里实在困难。”
钱如意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气急不过,只剩冷笑。如果说葛六女是唯娘家是从,赵丰收绝对有过之而不及。
最起码,葛六女往娘家划拉东西,还会给自己留一身体面衣裳。赵丰收却是连一件衣裳都不给自己留的。
以前,钱如意只觉得她和赵丰收同命相怜,这时十分的后悔自己当初对赵丰收的同情。
像他和葛六女那种人,根本就不配别人的同情。
她将那粗麻布按照原样叠好,用包袱皮儿卷了,递还给赵丰收:“我真的爱莫能助。”
赵丰收看着那包袱,眼睛里满是绝望:“如意,我以后什么事都听你的。”
钱如意疲惫的摇头:“不用这样。我家里的事已经够我发愁了,真的没有精力再去管别的。”
赵丰收似乎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如意,你是不是嫌弃我”
钱如意愣住:“你怎么会这样想”
赵丰收垂下头,没有说话。
钱如意是知道他的毛病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主,所以也不等他底下的解释,直言道:“我们只是邻居,不存在谁嫌弃谁的理由。”
赵丰收脑袋垂的越发低:“我知道,可是我愿意。”
钱如意又想冷笑:“我不愿意。你想想,从小到大,我帮你的还少吗可你哪次听我的了又是哪次不是因为你,给我家惹来一大堆麻烦”她望着赵丰收:“你自己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想一想,咱们两家对门住着,我家和你家成了现在水火不容的样子,都是因为什么
赵丰收,我欠你的吗你怎么还好意思让我帮你”
“我……”
“好了你别说了,我不想和你说话。”钱如意转身便走。
“如意……”赵丰收唤了她一声。
钱如意站住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
她刚刚那些话固然不假,可真实目的并不是奚落赵丰收,而是发泄心中对自己母亲的不满。
她冷静了片刻,转头看见赵丰收在深秋的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样子,伸手道:“拿来吧。”终究她还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心软的人。
原本瑟缩在那里,仿佛寒风中没来得及打开的花朵一般的赵丰收,在钱如意向他伸出手的那一刻,神奇的焕发的生机,如果有双翅膀,他这会儿肯定飞着扑到钱如意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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