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旧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夏无拘
“那他为何还跟随伊氏出兵墨阳城?”郡守不由得问道。
徐聘不动声色看了郡守一眼,这才道:“即便是猛虎,在面对强大的猎物时,也会小心翼翼,避打草惊蛇。”
见郡守还是似懂非懂的模样,徐聘忽然间放弃了解释。
“大人,那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郡守很识趣地问。
徐聘:“等。”
东葛果真没有让徐聘失望,四日后,远在百里之外的扶桑发生了有心人蓄谋已久的政动,两万东葛门阀军的撤去,联军不攻自破,原本十万火急的城围最后成为了一场乌龙事件。
墨阳城郡守跟前跟后忙着拍徐聘马屁时,徐聘已经着手准备回京认罪一事了。
陈正新不是傻子,徐聘若不是和东葛早有计划,事情绝对不会这么顺利。
徐聘正打算启程回去,有一记快马从雍京赶来,陛下口谕,让他半月后再回去。
徐聘不知皇帝此举所谓何意,却依言在墨阳城留了半月。
赶回雍京时,刚到城门口,徐聘就觉得不对劲。
这种怪异感十分重,他心头隐隐浮起不安,却捋不清是怎么一回事。他直接回了住处,和正要出门的阿记打了个对面。
阿记显得很高兴:“大人,你终于回来了,身体好些了吗?”
徐聘顿时心里不安感更加重了,皱眉道:“你说什么?”
阿记有些懵,道,“小的听沈大人说大人在墨阳城害了病……”
“这些时日京中发生什么事了?”徐聘打断阿记的话。
阿记想了想,挠挠头,“前些日,好像说是要打仗……”
徐聘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守城的士兵,穿着雍军的衣服,那就是说,京畿的驻军,肯定被调集了,调集去哪里了……他不敢想。
徐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等到了沈弋下朝。
沈弋见到徐聘,立即喜笑颜开,“许老兄,身体好些了没,先恭喜恭喜你,墨阳城一事你真是让满朝堂的人刮目相看,我听说,邓掌执有意让你去吏僚……”
徐聘耐着性子等了一天,哪里听得进这样的话,“陛下怎么就出兵了?”
沈弋一愣,旋即了一声,“还不是那个勤王,真是有两把刷子,说出来也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他居然三天就把永林城攻下了,据说还拿到了前任左贤王的军符……那左贤王的旧部估计这些年受的压迫也多了,就直接投靠勤王了,不但不守城,反而大开城门跟着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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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直接北上了,唉,这事说不清……”
沈弋筒子倒栗子一样将事情大概说了出来,徐聘越听越心慌,“然后陛下就出兵了?”
沈弋:“勤王这样做可真是不厚道,陛下生气情有可原,出兵也无可厚非。”
“带兵将领是谁?”徐聘问。
“驻军里稍有名头的都派去了,哦对了,那个吴长济,和你关系挺好的那个,也去了,担任的职务还挺高的。”
连夜直接进了宫。
那份口头圣旨,是矫造!
他了解,吴长济敢做这样的事。
自南府回来后,他就一直不正常,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通往内城的路上,徐聘心里摇摆不定,理智告诉他必须将这件事说出来,然而心里存的那份情谊却让他左右为难。
吴长济……徐聘内心在做激烈的挣扎,回想起早年在六监时那个为自己出气,那个同自己饮酒商谋政事,闲余时与自己喝酒打诨的人。尽管两人习性喜好大不相同,但是在心里,吴长济是他的朋友。
现在,他要在这短短几个时辰内,做出选择。
如果现在告诉陈正新吴长济不可信,还来得及吗?
刚进了大魏门,徐聘忽然顿住了脚步。
宋霁在他前方二丈之外,一身淡紫长袍,在橘光下流淌着淡淡的光华,容颜依旧,美如神,朝他淡淡一笑,似乎在说,我知道你要做什么。
徐聘面凉如水,“为什么?”
宋霁道:“庚夫人是吴长济的妹妹。”
徐聘忽然懂了。
“是你唆使陛下的?”徐聘问。
宋霁走上前来,立于徐聘二步之外,脸上神情淡漠异常,“难道陛下在他臣子心目中,形象就这么不堪?”
徐聘哑口无言,陈正新对眼前这个男子的喜爱,满堂朝臣都是有目共睹的。
宋霁:“我无法左右陛下的决定,你肯定疑惑,陛下这样睿智的人,怎么就会犯了这样的错误呢?对不对?”
徐聘直视宋霁:“为什么?”
“他啊,自小生长在帝王家,虽说贵为太子,却并不受父亲喜爱,自小好胜心又强这样的人,哪里体味过手足之情呢?陛下错就错在估错了人心,认为所谓的血浓于水,是那些圣贤书来麻痹愚人的措辞。遭遇不同,自然就无法感同身受,而身为高高在上的君主,他不需要且不具备与别人感同身受,他一直都在擅作主张,自己认为好的,就以为别人也一定稀罕。”
宋霁说完,又笑了。
徐聘知道来不及了,那颗摇摆不定的心反倒落地了。
“当初你让我下南州去阻止吴长济时,我还天真以为你是个好人。”徐聘凤目微烁,语气带着一丝嘲讽。
宋霁微微蹙眉:“我有吗?”旋即又反应过来,笑道,“那不是我。”
徐聘当场愣住,后背和头皮发麻,究竟是谁,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了,他勉强定了神绪,“你们不过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妄想改朝换代实在是异想天开。”
“他这么对你说的?”宋霁一语道破,“他也这样对我说过好几次。”
徐聘心情复杂得很,完全想不到要接什么话,也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更不愿去想柳晟。
他辜负了他的依靠和信任。
“你到底要做什么?即便是你怨陛下,但是陛下对你的感情”
是有目共睹的。
“你怎么可以为了一己私欲,而将大魏置于险地?”
徐聘看着那张与柳晟有六七分像的脸,忽然觉得格外不舒坦。
“在结局到来之前,我不知自己真正想要什么,直到”宋霁说道这里,温柔笑了笑,摇了摇头。
徐聘疑惑看着他。
宋霁眼里波光流转:“感情?私欲?呵呵,欣赏一样事物,可能并非喜爱它的本质,而是爱上了自己心编造的一个粉饰太平的梦中,靠得越近,原形也就暴露了。你曾经对我,是不是这样?”
徐聘一惊,没有想到宋霁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宋霁凑近他,轻声道:“还是说,你要在我身上找什么人的影子?”
徐聘忙推开几步,讷讷道:“我不知道。”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宋霁转身离开。
徐聘放弃了面圣,这么晚了,陛下也不一定会见他,况且……
他怆然地苦笑一声,准备出城,没走几步,忽然有个小太监送来了。
“少使说,人活着,不能没有理想,却不能,太过在乎理想。他替陛下谢谢您。”
徐聘打着小伞出了内城,一路上都在揣测小太监口中话所说的意思。
刚走到碧香楼,沉重的丧钟自宫中传来,一声又一声,八长四短。徐聘难以置信张大了眼睛那是皇后篦了才有的钟声,陈正新并无皇后……
徐聘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就是他的选择吗?
第47章第47章
洗梧宫宫婢太监御医跪满了一地。没人敢说话,没人敢动,所有人甚至连害怕都忘记了。
少使当着陛下的面饮下毒酒。
此事若是要追究起来,牵扯进来的人数,十个洗梧宫的头都不够砍。而且,没有人知道毒酒里面毒是从哪种渠道来的。依照陛下对少使的疼爱,估计酒司都难逃一劫。
一刻钟过去了,他们依旧跪着。至始至终,他们的陛下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抱着那具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帝王的威严全然消失,一言不发,像是一个茫然不知所措的孩子。
眼底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任何情绪。
小几棋盘上还有一盘未下完的棋。
“退下去。”陈正新开口道。
众人如释重负,赶紧悄悄退了出去。有几个御医担心陛下神受损,躲在外面偷偷观望,却被陈正新冷冷的目光给吓得一身冷汗,跪在了外面。
他们不敢回去,陛下情况太反常,积郁于心太耗龙气,情况不容乐观。
陈正新无视门外跪了一地的人,轻轻关上了门,生怕吵醒了那个睡熟的人。
是啊,睡得太熟了,这辈子都不会醒了。
陈正新将棋盘上的子一个个添了上去,是一盘死局。
也就是在此刻,他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怀中人已经僵硬,他终于从没有回应的尸体清醒意识到怀中这陌生的感觉就是他曾经最依赖人给他的。
“你做事总是这么出乎我的意料。”陈正新笑了笑,眼泪顺着削瘦的脸颊落在宋霁毫无血色的脸上。
五岁,他母后去世那年,他哭得撕心裂肺。之后再也没哭过。这十八年来,他为了得到皇位,与兄弟互相残杀,与大臣私下布筹,早就练成了无比强大的心智,怯懦和悲伤二字早就丢到了看不见的角落。
他的先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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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勇猛的统领者,是一口气将周氏王朝攻下的胜利者,他自小生性就好战,勇敢,想要将视野放得更宽,将大魏山川河脉往北扩,朝南侵。
他讨厌权力倾轧。却不得不投身政治斗争。
那些尔虞我诈的岁月早就将他磨得坚韧无比,今夜,他仿佛又回到母亲去世的夜晚。
迷惘,痛苦再次找上了他。
他头一回觉得,夜是如此之长,迷茫焦虑就像大雾一样,一点一点将他的心裹住,而他,无处可躲,无处可藏。
“阿霁,阿霁,阿霁……”陈正新忽然不甘心,低声喊他。
“宋霁。”
没有人回应他。
陈正新忽然愤怒起来,大喊。
“来人!”
苏重立即跑了进来,跪在地下:“陛下。”
“鸣丧钟。”他顿了顿,眼里凝聚着深重的雾气,又道,“通知礼僚和天巫司,少使的丧事要以皇后规格操办,入葬皇陵。”
苏重大惊失色,嗫嚅好一会儿,才满脸惊恐领命而去。
夜色越来越重。
半个时辰后,太极殿人头攒动,陈正新并没有出现。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没头没脑地往洗梧宫撞。
刑如直被人头晃得眼花,纵然不知洗梧宫那位为何骤然离世,毋庸置疑,他们的陛下此刻是最难过的一个。他难得冷静了一次,率先开声道:“今夜怕是见不到陛下,一大群人在此干站着也不是良策,不如我守在这里等陛下,其余的人先回去。”
邓凯成:“我留下。”
郑开枫满脸愁容,也道:“我也留下。”他真是愁死了宋霁的身后事难道真的要依陛下所言?一个男宠葬入皇陵,多么荒唐的事。
要真是这么做了,还不被后世的史官给骂死。
他得抓紧时间和其他几位通通气,邓凯成那狗崽子他就不指望了,只希望刑如直能够有点强硬的表示,如此一来,他也不是孤军作战。
三更已过,烛灯犹亮。
徐聘静静坐了两个时辰,依旧烦躁极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宋霁托小太监捎来的那句话……其实,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吧?
他不知道陈正新与宋霁之间有过一段怎样的过去,不知道宋霁是如何在陈正新眼皮子底下建立侦查能力如此强的组织,更不知道宋霁是怀着怎样的心态对待这尘世的一切。
那清和高雅的笑背后,隐藏着一个淡漠,透彻,寡情的灵魂。
纵使动了情,也能够离开得那么突然干脆这是对自己生命的放纵,也是对陈正新的成全。若来日陈正新有足够的丰功伟绩,宋霁曾经的存在于他帝王生涯而言就像急流岁月中拍起的一朵浪花,虽然曾离开过主流,却终回归主流。
激流依旧前行,没有人会记得一朵小小的浪花。
可惜陈正新根本不领情,还与宋霁的好意背道而驰。
到底是对这个人的成全一无所知,还是一时伤心过头,无从得知。
这个孤独帝王的心事,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知道。
直到很久以后,徐聘明白那天宋霁拦住他的真正目的之后,突然读懂了这个帝王的孤独。
这个世上再没有人能比宋霁更能懂陈正新。
说到底,这两人,不管立场有多么不同,灵魂始终殊途同归。
徐聘知道,几个时辰后,朝堂又将展开一场僵持不下的拉锯战。
是关于宋霁的身后事。
年轻的皇帝面容有些憔悴,神色较之以往少了几分凌厉,往日他话也不多,且每出言也只是提出问题的关键所在,他更倾向于将问题抛出来,供众大臣商议,广泛听取不同意见,而后明里暗里表明自己的态度,将意见与他相似的大臣拉拢,必要时候,他会视情况做出合理的退步。
“朕听说,众爱卿对少使身后事有异议?”
郑开枫一马当先,跪在地上,语气诚恳深情:“陛下,臣冒死直言,此事有违祖制,不妥啊……”
不等其他人做出反应,陈正新不耐烦看了郑开枫一眼,冷冷道:“冒死直言?好,朕便成全了你这美名,来人,将郑掌执请下去。”
郑开枫大惊失色,扭头四顾,发现无一人站出来为自己说话,霎时间冷汗涔涔,欲哭无泪,“陛下……臣……”
大殿进来几个带刀御前雍军,不由分说郑开枫拉了下去。
邓凯成冷眼看着郑凯城被拖了下去,正准备出列,却被李奉常和刑如直抢先一步。
“朕的心意已决,老师和刑爱卿若是打算说服朕,便不必多唇舌了。”
李奉常轻叹一声:“多谢陛下还记着老臣这个没用的老师,今日老臣不是来劝陛下的,而是来递辞呈的。”说罢,从袖中拿出一本折子,“还望陛下念及昔日情分,允许老臣告老还乡。”
刑如直不知道李奉常准备了这么一手这和昨日商量的完全不同。事发突然,他摸摸自己袖子,空空如也,心道你这老狐狸怎么事先也不与我商量商量,一时忘词,竟然傻傻站在李奉常身边,一字未言。
“依老师言,是对朕失望了?老师若是无用,那朕岂不是个废物?”陈正新语气不辨喜怒,将苏重递过来的辞呈放在一边,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老臣并无此意,只是由于年事已高,很多事已经力不从心。”
“此事容后再议。”陈正新道:“今天不谈政事。”
众人面面相觑。
“陛下!祖制不可违!还望陛下三思。”还是有人站了出来。这次刑如直第一个附议,接下来陆续有人站了出来,跪伏在地。
有的人是真心,也有的人只是凑数皇帝若是真要下命令他们是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的,但是今日他们站了出来,或许可以逃过后世史官的笔下讨伐。
张廷尉站得笔直。
陈正新脸色阴沉得可怕,看着跪在地上各怀心思的诸位臣子,冷声道:“张廷尉,你的看法呢?”
张廷尉心道,又来了。
轻咳了一声,“人死如灯灭,终其一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禽鸟尚且爱惜自己的羽毛,陛下聪慧如斯,又怎会不懂?”
“张廷尉的话中之意,是说阿霁是朕的命中污点?”陈正新难得流露出一丝悲悯,轻声道,“不论他人如何看待,我都只是想给他最好的。”
站在人群后列的徐聘听闻此言,忽然明白了陈正新的真实想法。
“臣并没有此意,只是劝诫陛下不妨将此事看得透彻一些,无须过度伤心和耗损力,一则人死不能复生,二则……”
二则死的只是一个男宠,难登大雅之堂。
邓凯成抓住机会,道:“即便贵为万金之躯,追根溯源,却也是肉体凡胎,有七情六欲,怎一句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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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可笼统概括?依照张廷尉所言,那追思已故亲人,也是多此一举了?”
张廷尉看也不看邓凯成,道:“领府硬是要曲解原意,老臣无话可说。”
“昔年朕还是太子时,你就多次鼓励朕,帮助朕,从来不邀功。”
张廷尉不知道陈正新怎么突然说起往事来,有点摸不着头脑,却还是道:“陛下是天子,这是臣子的本分。”停了片刻,终是不忍心,道,“臣是看着你长大的,希望你心怀天下,成为一个优秀合格的帝王,却也希望你能够护住心之所向,在庙堂之下,能够做一个有悲欢喜乐的凡人……”
“所以……此事臣不作任何表态,全凭陛下做主……只是……这终究不是正轨,希望此事了结之后,陛下能够重新振作,莫要忘记身为一个君主的本分。”张廷尉说完,回了原位。
大魏府四个府臣中,有两个赞成陈正新的决定。
朝会已经近了尾声。
也就是此时,徐聘突然站了出来。
第48章第48章
“陛下,臣听闻少……宋霁曾是国考状元。”
徐聘此话一出,不解,疑惑,吃惊目光立即投到他身上。这件事过去那么久了,或许有人记得,但是绝大多数人,肯定早已经抛之脑后了。
陈正新眼底神色莫测,沉默了片刻,旋即道:“不错。”
徐聘跪在地上:“陛下不妨将宋霁追封为异姓亲王。”
陈正新问:“诸位如何想?”
较之前的争论,对一个男宠身后事施行帝后礼制,追封王爵之位无疑是个更好的选择。
众人也终于想起了,经年被受私议的那位原本也是个满腹诗文惊才绝艳的状元郎。
陈正新将众人神色净眼底,心知这事就这样完美妥协了。
他的目光越过殿下人群,一直穿梭而去,在旧年的朦胧的光影里,似乎看到宋霁青衣黑马朝他走来,风华正茂,轻裘缓带,朝他道,“你看,我这不是来了。”
是啊,正如潦倒的他在南府所言,“我能来雍京找你。”
那年,失意的太子微服南下,一时猎奇心兴起,入了一处寻欢之地,见席中一男子风姿不凡,与之攀谈,心生好感,出于爱才之心,有意深交,不想遭到拒绝。太子意难平,暗中遣人调查男子身份,却不想牵出男子坎坷波折的往事由一介贵公子沦为娈宠。
年少气盛的太子以为自己有了筹码,却不想男子在知道此人身份必定不凡之后依旧坦然自若,目光依旧深幽远邈,目光既无求援,亦无惊讶,三番两次拒绝自己的好意。
相反,太子却自乱阵脚,一颗心被搅得七零八落,再也无法将那抹身影从脑海中抹去。神不知鬼不觉中,不好美色,不触南风的太子倏然情丝覆身。
太子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常,仓惶失措,想要逃走。
终是忍不住,离别之前最后问他:“你若是答应,我可带你离开此处。”
“我可自己来找你,太子殿下。”
男子波澜不惊说出了这几个字,他居然识破他的身份了。
彼时他储君位置岌岌可危,任何一个小过失都会沦为别人的把柄,听闻男子的话后,第一反应居然是欣喜,而非杀意。
若干年后,那人以国考状元的身份,见到了心性愈发成熟的太子。
太子既惊喜又担忧,利用重重关系将宋霁给换了下来从此以后,他们再也不能变成肝胆相照的君臣关系。
宋霁到底是怨他的吧。
陈正新也会想,如果当初宋霁以状元身份入仕朝廷,今时今日又会是怎样的光景?他会在每日的朝会上看见那道寡淡而明艳的身影,宋霁满腹经纬之才会大放异,会成为家喻户晓的无双国士,会成为京中深闺小姐的梦中人,也会成为自己心尖一抨可望而不可及的清秋冷月光。握不到,抓不了,合起掌心,便会落在手背,于是永远只能望着。如同溺水之人徒劳的挣扎,一样无力,一样绝望。
“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陈正新冷冷的想,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毕竟他是南府来的,我不能养虎为患。”
求不得是你给的,爱别离也是你给的,朕甘之如饴毫无怨言,就是不知,在你心里,可曾有朕的一席之地呢?
阿霁,朕突然发现自己太了解你,又一点也不了解你。
若有来生,你当投个好人家,莫要再被人耽误了。
六月中旬,月狄将军玉沙持月狄军符,巧入月狄王城,大军直入月狄准儿宫,挟持一干大臣。
“所以,你们还要与我兵戎相见吗?”玉沙一手持剑,一手高举军符,“当年万俟久以左贤王府上下性命威胁王爷交出军符,王爷答应了……”
“我吩咐军中技艺最湛的铁匠呼伦,连夜仿制,将军符给换了。”玉沙双眼通红,“王爷因为挂念他王妃的安危,竟也没有发现这些年万俟久手上的军符一直都是假的。”
……
这些被玉沙挟持的王公贵族中,有很多并非真心拥护万俟久,此时性命又在玉沙手中,听闻玉沙话中并无杀意,遂有人道:“左贤王继承王位的确是众望所归,民心所向,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先皇亦无其他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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