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以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溪畔茶
莹月僵着脖子,想点头又点不下去因为说实话,她觉得也不算。
“这就对了,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惜月又笑了,这一回的笑真切许多,抬手拿过了莹月手里的礼物,没有打开来看,随手交给了旁边侍立的丫头。
莹月正松了口气,但脸颊忽然一痛让惜月掐了一把,惜月哼笑着道:“但我确实不大痛快,你这个小傻子,长大了,能把我瞒得好苦了。你知道吧,差一点,我就是嗯。”
她没有说完,但莹月当然确实知道,她怕见惜月,就是觉得自己有点搅和了她的皇后尊位,可是她又很清楚知道,这一别可能就是永别,她如果生怯不来,以后一定会后悔。
“二姐姐,对不起。”她还是道了歉,并伸手抱住了惜月。
这是很小时候才会有的举动了,惜月要强,大一点之后,嫌肉麻,就不肯跟她搂搂抱抱了。
这一回惜月没有躲,而是反手也抱住了她:“不是说了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莹月的声音里出现了鼻音:“嗯。”
“哭什么,”惜月叹着气,“我还指望以后我受了欺负,你给我撑腰呢,你这样,怎么指望得上。”
莹月忙道:“二姐姐,你有事,一定写信来告诉我,我可以帮到你的。”
惜月翘了嘴角:“嗯。”
她目中闪过一点复杂的光。
这些天里,她其实了很大力气才压下了心底的不甘与妄念。
她知道她和望月是一样的人,但是,她不想成为她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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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平郡王能离京,也就意味着对卫太妃的审讯已经结束,卫太妃本人自然罪无可赦,她宫里的宫人们也跑不了,其中一个宫人供述出了一个奇怪的点:对于卫太妃下药的事,石皇后很可能是知情的。
供诉出来这一点的正是亲手往皇帝药罐里掺不该掺的东西的那个宫人,她当时似乎看见石皇后身边的一个大宫女在门外一闪而过,以至于被抓的时候,她在卫太妃宫里,消息不灵通,还以为是石皇后的宫人回忆起来揭发了她。
石皇后对此坚持不肯承认,这一点证据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但是综合皇帝临终前直接越过她吩咐苏阁老的事,其间的意味,就不一般了。
石皇后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声称自己哀毁过度,此后将闭锁于深宫。
这算是隐形的示弱,大臣们为此有些争执,韩王则举棋不定,最终韩王妃到来后,一语定了结果:“罢了,也是个可怜人。”
为丈夫的心魔挺着苦熬了大半辈子,就算她冷眼旁观了一回,又如何呢。
这对皇帝现在该称先帝了,来说有些不公,也有些离经叛道,男人们很难理解这种以女人立场站在石皇后角度想事的结论,但韩王妃发了话,韩王就乐意听,众人便也只好偃旗息鼓了。
说到底,属于先帝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韩王新帝不预备兴大狱,连延平郡王都可以疑罪从无地撵回封地就拉倒,但也有一个人,是他十分在意,乃至要亲自提审的。
吴太监。
先帝困于心魔,玩弄小巧,最终亡于小巧之下,且还去得十分突然,他承认了暗杀朱融钧之事,但其中一些细节,包括吴太监先养在皇陵后又带来京里的那些杀手究竟人数来历几何,都还需要从吴太监的嘴里撬出来。
这件事没有花什么功夫,一朝天子一朝臣,活着的皇帝才需要效忠,变成了先帝,那就万事皆空,吴太监被太医救回来以后,如竹筒倒豆子般毫无隐瞒地将多年谋划布置全部说了出来,只求不要零碎受罪,能得一个好死。
新帝得位称得上顺利,但也仓促,手里能马上派上用场的人着实不多,于是方寒霄迎回来韩王妃及两位小皇子后,紧接着又接受了剿灭杀手余孽的任务。
新帝自然早已命人围堵了吴太监私宅,但被豢养的杀手不是一般人,嗅得味道不对,提前遁逃了几个,加之凤阳皇陵那边本是森严威崇的先祖陵墓,竟被利用来行见不得光的鬼祟之事,其中也有许多需查探扫尾的地方。
对了,吴太监招了,拿方寒霄练过手这件事,先帝确实不知道,如果先帝知道,未必能允许他们这么做。当时他们练兵有成,接到先帝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暗杀韩王世子,对于常年隐于黑暗中的人来说,这个命令危险,也刺激。
王世子都杀得,找一个伯世子练手试刀又算什么。
一般的勋贵少年娇生惯养,细皮嫩肉,他们还看不上呢。
但此事导致平江伯府格局大变,漕运总兵官直接易了姓,刺激过后,一种隐隐的后怕也涌了上来。方伯爷所以被那么迅速而狂妄的灭口,吴太监真正怕的不是被平江伯府知道真相,而是先帝。
于星诚已经在扬州抓到了他们的尾巴,先帝当时拉了他们一把,但倘若先帝知道他们还有别的破绽留在外面吴太监心生惶恐,恐怕被当做弃子抛出去,为了掩盖一桩罪恶,最终制造了另一桩。
只是天网恢恢,最终替他敲响了丧钟的,正是他得意时曾随手袭击过的方寒霄。
于是方寒霄在京停留的时间只得三天。
就这三天惊掉了一地眼珠子。
因为他的“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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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好了,据说是接韩王妃的路上机缘巧合,遇上了一位神医。
说实话这个借口是太不走心了,有韩王这位“神医”在前,谁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不论多不走心,成王败寇,一切向来由胜利者书写。
平江伯府就要对外这么宣称,还有韩王妃给背书,新帝看上去也没任何意见,差遣还一样样地派,那股重用提拔之意简直唯恐别人看不出来,那大家除了接受,好像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只是一些惊吓不可避。
以平江伯府内部最甚,外人毕竟和方寒霄没那么熟,府里人是知道方寒霄为此付出多大代价又吃过多少苦头的,现在说好就好了
进府的一路上,诸人向方寒霄行礼打招呼,方寒霄都不用确实说什么话,他只是“嗯”一声,路边就要呆掉一个。
一路行来,场景还挺壮观。
莹月听说了,为了配合,迎出来时也努力睁大了眼睛:“你你会说话啦!”
她不擅长做戏,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多假。
又假得多可怜可爱。
方寒霄朗声长笑,忽然快走几步,蹲身把她横抱起来,在院子里绕了个圈。
他蛰伏六年,不是永远都成竹在胸,也曾有过撑不下去的时候,为此不只一次想象过有朝一日凭他自己的能力拿回他该有的权势时候的风光,然而真的到了这一日,他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扬眉吐气,因为一切本是他应得。
只有这个阴错阳差替嫁来的小妻子,是出乎意料的惊喜。
她和别的姑娘是那么不一样,错过她,他不会找到第二个。
院子里玉簪石楠都在,莹月本该害羞的,但是想到他这哑疾“痊愈”得多么不容易,听见他此刻肆意清朗的大笑,她一边被转得晕头转向,一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为什么不笑呢。
多好啊。
那些阴郁愤激,胆战心惊的时刻,都过去了。
☆、第141章
接下来的一年里,方寒霄基本没怎么在家。
他满天下跑,剿完杀手又上运河巡视,巡视完运河又到边关转一圈,外人看着辛苦,可是懂行的都知道这是一等一的重用。
新帝简直是马不停蹄地在给他堆功劳。
拥立之功当然重要,而国事更为堂正,这重用里,蕴的还有长辈般的苦心。
当然,韩王作为一个心眼很阔的人,是想不到这么多的,对他来说,直接给方寒霄封个公侯又不什么事,连封号他都想好了就镇海,又是字又是号,省事又好记!
被原韩王妃现皇后无情地打回了:“之前的许多事,不好全往外揭,你封容易,别人未必心服,镇海既有本事,多打磨一阵又有什么打紧?”
新帝做皇帝还不太在行,听内人话是很在行的,一个楞都不打:“行,那就打磨打磨。”
皇后自己心里倒又过不去了,叹气道:“只是也委屈镇海了。”
想补偿也好办,委屈方寒霄的,就在莹月身上找回来好了。
于是莹月开始常常出入于宫廷中。
她开始很紧张,她生来就怕中年妇人,这是徐大太太给她留下的阴影,如今徐大太太虽然再也管不着她了,她自己也成长坚强许多,但要面对的是一国之母怎么说,对方的身份也跟着上来了。
一个人幼年的经历,所造成的影响远比想象中的绵长,莹月在徐家长到十六岁,几乎没有见过外人,她在交际应酬上的礼仪好补,但心理上的缺失与底气,不是后来给些富贵就补得回来。
但她并非就要跟旁人一样,这条路走得不太顺,跌跌撞撞,未必就没有别的路走。
莹月对着皇后很紧张,熟悉得很慢,但她却很快和皇后膝下最小的皇子玩到一起去了。
小皇子年方九岁,被皇后见她时一起带在身边,中途皇后有事,出去了一下,小皇子是男孩子,顽皮坐不住,满殿里乱窜,乳母忙乱地抓他,要他听话守规矩,讲故事哄他,小皇子不要听:“我听过八十遍了,我都能倒背了!”
但乳母会选择讲故事来哄他,当然表示小皇子本身是爱听故事的,小皇子又跑,跑到莹月身边时,大概看她是个新面孔,也许能带来新故事,就扑她膝盖上问她:“姐姐,你会说故事吗?”
莹月对着小孩子是一点都不紧张的,小皇子虽然闹腾,但称呼也很有礼貌,她就先笑着问:“你想听哪一种故事?”
小皇子不挑,道:“什么都好,但是我听过的不要听了。”
他嘴很快,记性也好也可能是翻来覆去听多了,巴拉巴拉就把自己听过的一堆倒出来了,有乳母给他说的,有新帝皇后给他说的,还有教他读书的先生给他说的。
但加起来其实也没有多少。
被他缠着说过故事的人里,照理要数先生最博览群书,知道的故事最多,但小皇子这个年纪,开始上学才两三年,先生教他仍以基础的启蒙为主,是不会把很多时间花在讲故事上的,要是因此耽误了小皇子的授课,回头对新帝不好交代呀。
于是小皇子的故事储存量,就多数来源于身边的亲人,他更小一点的时候,亲人们糊弄他很容易,一个故事讲八遍也能把他听得津津有味,现在大了,就不行了,知道腻味了。
莹月听他报完,心里有了底,就试探着找个他没听过的讲了。
小皇子飞快就沉浸进去了,听得眼都舍不得眨说故事本身是个技能,不是所有人都能把故事说好,同样的故事,到不同人的嘴里,故事的度其实会不一样。
要说莹月多么高明到不可思议,那倒还没有,但她自己写过话本,话出口前,对故事的起承转合会下意识在心里打个底,有这点设计在前,就比平铺直叙地说出来要吸引人多了。
故事说到一半的时候,皇后办完事回来了,原以为小皇子早不耐烦跑了,一看居然老实得不得了,讶异又好笑。
而有这一回,就不但皇后想召莹月进宫了,小皇子也把她惦记上了。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方寒霄好几个月才回家一趟,回了家也呆不了多长时间,但莹月一点也没闲着,她当然也想念方寒霄,但是没空闺怨,她要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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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故事讲给小皇子听,要管一点家事,偶尔还要应付一下徐大太太。因着徐大太太来找,莹月才知道,望月居然悄无声息和岑永春和离了,隆昌侯府当时倒台,望月因有孕被赦回娘家了,没一起跟着发配,结果后来不知道怎么处理的,望月用生下的孩子和岑夫人谈判,答应在岑家未归来前,可以由徐家暂养这个孩子,以此达成了和岑永春和离的要求。
徐大太太来找莹月,是看着时间推移,隆昌侯府当年那桩案子的风头已经过去了,就想让莹月给望月重新找个人家再嫁。
说起来,徐大太太这灵感还是从薛珍儿身上来的:“你那个妯娌,死过一回丈夫,如今不还是做着堂堂的伯夫人?你大姐姐要求没这么高,有那不承爵的小儿子也可以的,只要人品过得去,我们如今也歇了心了。”
莹月:“……”
她目瞪口呆,要求人家人品过得去,问题是她这个嫡母和大姐姐的人品实在是让她脸红啊。
她坚决拒绝了,才不揽这种事情,徐大太太很是悻悻,但来过两三回,莹月少有地强硬,一点也不松口,徐大太太有百种手段,欺负不着出嫁女,只得空手而归。
而最重要的,莹月还在继续写自己的《裙钗记》就是扬州地主家四姐妹的话本,这本莹月自己很不看好很揣测要亏本的新书在三山堂居然卖得非常好,因此三山堂的先生下足了力气跟她催要后文,催得福全都心有余悸,回来跟莹月讲:“奶奶,我都不敢跑去耍了,他好像讨债的。”
三山堂出到第二本的时候,她这个作者身份在方老伯爷那里暴露了归功于宣传小能手方慧,方慧的女先生居然也喜欢看这本书,方慧也是个跳脱性子,偷翻先生的书翻到了,回头再到莹月这里来玩,忽然发现她桌上竟有市面上还没有出现的情节,福至心灵,一下悟了,莹月不善说谎,被她撒娇纠缠追问不过,只得承认了。
莹月自己对此还有点害羞,方慧可自豪骄傲得不得了,马上给她炫耀到方老伯爷那里去了。
方老伯爷神抖擞乐得不行,他老人家表达喜悦的方式就是买买买,虽然私产已经几乎全转移给方寒霄了,但他手里当然还留有一点养老本,一买都是百本起,藏了不足,还要到处去送人,因此倒是不闷在家里了,常出去走走,因方伯爷遇害而颓散的神慢慢恢复了过来。
薛珍儿和方寒诚则还是吵,但自成婚以来方寒诚经历了丧父,薛珍儿经历了娘家差点倾覆,两个人再往下吵时,吵来吵去,居然一直也没吵散。
日子就这么热热闹闹地过着,《裙钗记》出到第四本的时候,方寒霄又一次出远门归来,进宫交差,这一次新帝终于和他道:“镇海,接下来你就不要出去啦,在家呆着,好好歇一阵,过几天给你封侯开府,你回去和老伯爷商量商量,喜欢哪里的地段,想好了来告诉朕。”
皇后在旁补充了一句:“也和你媳妇说说,多陪陪她,她这阵子不容易。”
方寒霄听这话音有点怪,待要进一步问,皇后却不说,只是神秘地笑了笑,道:“你回家便知道了。”
方寒霄回到了平江伯府。
他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隐隐的激动的预感,这预感在看见挺着微圆肚腹迎出来的莹月的时候,成了真。
如何激动与战兢自然是不用说的,就算有预感,他的那些深沉心机在此时也发挥不了一点作用,发着傻,问了一圈傻话,才想起来问一句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
莹月快四个月了,大夫已经给了个大概的预测,但大概是方寒霄极为罕见的憨傻令她生出了也少有的捉弄他的冲动,她靠在软乎乎的靠垫上,眨了眨清澈的眼,笑眯眯道:“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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