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帐暖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李寂v5
……
洗了碗后,琬宜吹灭厨房的灯,起身回屋子。阿黄跟她身后,她抱起它揉弄一会,尽力不去想那些杂事,可还是觉得心里堵着一口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沉甸甸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难得晴朗天气,虽然仍有些凉,却无风无浪。琬宜待不住,深呼一口气,披件袄子去门外坐着透气。阿黄伏在她腿边,陪她一起仰头看天。
无云,只一月一星,光芒璀璨。
杨氏已经睡了,屋里灯暗着。谢安想着她饭后的不对劲,翻来覆去睡不着,屋里茶壶没水,他拧着眉想去厨房舀点凉水凑合,推门便就瞧见对面的她。
长长乌发散落下来,披满肩背,手撑着腮,正发呆。
谢安手指动动,走过去坐她身边,“想什么呢?”
琬宜被吓了一跳,看见是他,肩膀又耷拉下来。她摇摇头,没说话,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
谢安没再问,只伸手扯扯她衣襟,“冷不冷?”
琬宜再摇摇头,目光落他脚上。出来匆忙,谢安只是赤脚,耷拉双布鞋,裤腿往上堆叠形成褶皱,露出脚腕。踝骨形状好看,但比她的粗了不止两圈。
“你出来做什么的?”琬宜偏头看他,“穿太少了,别冻着,快回屋去。”
“渴了,想喝口水。”谢安搓两下阿黄的爪子,歪头骂她,“你也知道冷,小身板儿,再过半时辰冻哭了你。大半夜跑这发什么呆,躺被窝去,有什么事明早上再说。”
“不是……我就有点难受,睡不着。”琬宜揉揉脸颊,站起身,“我去厨房给你烧点水,别总喝冷水,以后胃该疼了。”
“不用那么麻烦。”谢安扯她袖子,抬眼,喉结动动,“你屋里不就有?”
琬宜顿一下,点头,“那我给你去弄。”
谢安也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按着她肩膀把人推回屋子里头,“进去就别出来了,待会冻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谁伺候你。”说完,他又往外走,“我回屋一趟,你老实点等着我。”
旁边碳炉往外吐着暖气,琬宜把袄子搭椅背上,低低应一句。
谢安一会就回来,手里拿着两个黑盒子,琬宜不认识。炉子上温着水,琬宜没给他倒茶,只泡了些枸杞。谢安真的渴了,看也没看就灌了一满杯进肚子,之后才回过味来,鼻子缩一下,看着空空的茶杯骂,“什么鬼东西,甜唧唧的。”
“枸杞水,晚上喝茶怕睡不着。”琬宜臂放在桌上,坐的端端正正的,“你手里什么?”
“色盅。”谢安也没多纠结,舌滑过下唇,脚勾了一个凳子坐她身边,“看你蔫头耷脑的,爷来逗你开心了。”
他正色说着不正经的话,琬宜扯一下唇角,过会儿,真的笑出来。
谢安也笑,手指顺着色盅的壁滑到桌子上,扬扬下巴,“妞儿,来跟爷赌一局?”
琬宜抿抿唇,把袖子挽起来半截,“……成!”
……色子在盅里翻滚碰撞,一共三局,琬宜自然全是输家。
她丧气趴在桌面上,声音闷闷,“你就是这么逗我开心的?”
谢安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手指戳戳她,嗓子里溢出低笑,“别耍性子,我教你,教你还不成。”
他捂唇咳一声,问,“想要几点?”
琬宜歪头,“六。”
谢安乐一下,手指拨动色子,让它翻一个个儿,“那你就把六放在底面,用让骰子转一圈半的力道转出去,十次有七次可以成功。”
他握着琬宜手腕帮她试一下,自然没岔子。琬宜眼睛一亮,谢安勾唇,“我只能教你这点儿,别的……反正你也学不会。”
……谢安将走的时候,琬宜已经有了困意。和他闹一会,心中郁气散了不少,她抱着阿黄站在门口,唇边又漾着笑。
谢安推开门,被凉气浸的打了个哆嗦,他撇唇,“真他娘的冷。”
琬宜左右看看,没别的衣裳,干脆把手里阿黄塞他怀里,“抱着,暖和。”
谢安撸一把它背上的毛,似笑非笑看她一眼,“那我不还了?”
琬宜努一下唇,“那可不成。”
“嘶……狼崽子,亏了爷心力来陪你。”谢安瞪她一眼,抬步迈出去,“懒得理你。”
琬宜扒着门,眼睛弯一下,“谢谢三爷。”
谢安“嘁”一声,抬手揉下她头发,临走前留下句话,尾音轻巧,吹散在风中。
他说,“天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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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爷顶着,用不着你瞎操心,老实点儿睡觉。”
第20章波澜
到谢暨来信的时候,琬宜正搬了个凳子坐在屋檐底下看话本。谢安给她弄来的,内容五花八门,她随手拣一本来解闷儿,看里头形色人物的家长里短、一地鸡毛,倒也有趣。
来送信的是一个杨氏相熟的布商,正好到通渠去货,顺路给捎封信。杨氏和那人在门口聊了许久,再进门时,眼睛里光熠熠。
看她高兴,琬宜也笑,站起来迎她,“姨母,都说什么了?”
“谢暨过不几天就能回来了。周掌柜说,他长高了许多,也壮了许多,更像个大人了。”杨氏把手里信筒塞琬宜手里,牵她进屋子,“姨母年纪大了,眼睛发花,看不清那小字,琬宜来给姨母念念那小混蛋写了些什么。”
两人脱了鞋坐在炕头,阿黄凑热闹地跳上来趴琬宜腿上,听她柔柔地读。
谢暨没写几句话,寥寥数语,大部分是关于吃。说回来后要吃葱香排骨,蒜蓉排骨,红烧排骨,糖醋排骨……一列的排骨排骨,看的琬宜笑的不行。
杨氏哼哼一声,“就知道吃,小兔崽子,什么也不给他做,让他吃鸡屁股。”
琬宜弯唇,目光往下扫,继续念。剩下的,便就没什么了,无非是希望杨氏能念着母子情深,拦住谢安揍他,还说自己这半年来认真读书了,进步斐然,先生对他大加赞赏。
杨氏不相信,理理袖子,念叨着,“小混蛋惯会编瞎话,为了躲他哥揍,什么都说的出来。”她看琬宜一眼,拉拉她手腕,“等谢暨回来了你就知道了,你躲他远些,别被骗咯。”
她话说的厉害,可脸上笑容压抑不住,到底母子连心,半年不见,早就想的很了。琬宜背靠墙壁松散坐着,也歪头陪她乐。过会儿,她问一句,“姨母,弟弟今年多大了?”
“十四了。”杨氏伸手比划比划,“年纪小,体格像他哥,长得可高。离家前就到你耳上位置了,这半年没我看管着,不定疯长成什么样子。”
阿黄动动屁股,琬宜垂眸给它理顺背毛,弯弯唇,“男孩子长得壮实些才好,撑得起家。”
杨氏笑两下,拉了旁边针线篓子过来,边把新买的绣线缠到针板上去,边和琬宜搭腔说着话。
阳光从窗户洒过来,暖洋洋落在炕上,阿黄舒服地翻着肚子打小呼噜,旁边时不时传来两人的轻笑。细小灰尘在空中旋转跳动,书被翻开放在一边,风吹过发出哗啦啦响动。
日子充满烟火气,看起来平静无波。可暗地里,却已风起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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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抽空做绣活儿,攒了五条帕子,琬宜午后闲来无事,便就溜达去城里,找铺子卖掉。老板今个看着心情也挺好,爽快给了她银子,临走时还揣给她一个巴掌大的甜鸭梨。
琬宜把钱袋子拢袖子里用左手紧攥着,右手捧着鸭梨在市集上转来转去。
人散去不少了,摊子却还多。东边有个小姑娘在卖发绳,五颜六色的丝线打成漂亮的结,有的还穿了银色小铃铛,致好看。琬宜走过去,欢喜挑一个,勾手指里头晃一晃,叮叮当。
小姑娘嘴甜,笑眯眯夸她,“姐姐真美呐,妞妞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姐姐。”
琬宜羞涩笑一下,想了想,又多给了她两文钱。街上人来人往,不好再梳发,琬宜便就将发绳缠在手腕上,红色细线映衬雪白肌肤,鲜亮水嫩。
秋日天黑的越发早了,琬宜没敢多逛,左右再瞧了瞧,便就想要回家。路过街口时候,看见官兵拿着张布告往墙上贴,她离得近,随意瞟了一眼。
……可那入眼的几个醒目大字却让她再也移不动步子。
她不敢相信,眼睛从头至尾再次扫过……没看错。
手腕上红线缓慢脱落,铃铛坠在地上,清晰声响。琬宜木然站在那,一瞬间,只觉浑身冰冷,血液逆流。
来看的人愈发多了,私语声在耳边的位置,杂乱吵闹,直到有个人不小心碰她肩膀一下,琬宜才恍然回神。
她攥紧手指,这才惊觉指尖早就凉的发颤。
那人看她面无血色,也有些慌,手在她眼前晃晃,“姑娘?怎么了?”
琬宜艰涩咽下一口唾沫,连回答的话都说不出,魂不守舍摇摇头,转身疾走。有人在后面唤她,“姑娘,你发绳掉了……”
……那张布告上写的每个字她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她却看不懂了。或者说,她一点也不愿相信。
圣安帝染寒疾驾崩,太子悲痛,三日后薨。先帝唯一皇嗣年纪尚小,经众臣商议,由昭郡王为摄政王,辅佐协理朝事。改国号为天启。
当年广郡王府被圣上错杀,其弟昭郡王功不可没。什么叫恩将仇报,什么叫人心叵测,他和沈青城父子二人将此表演的淋漓尽致。可如今,他竟成了掌权人。
先帝寒疾驾崩,太子哀痛病逝……这些话,琬宜一个字都不信。
她真真切切能察觉出来沈家父子的狼子野心,从陷害她父亲,覆灭广郡王府,到设计让先帝太子双双病逝,只留三岁幼帝一人,昭郡王绝不可能甘心只为摄政王。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她连自己都保不全了。
沈青城得权,定不会放过她的。那人的温润外表后的阴鸷,琬宜领会的清清楚楚,就算掘地三尺,沈青城也定是会找到她。或许无关情爱,他就是偏执,得不到的宁愿毁掉。
傍晚凉风胡乱吹在脸上,琬宜急匆匆地走,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发丝被泪水黏在眼角,挡住前面路。琬宜吸吸鼻子,用手去抹,这才发现眼泪早就无声无息流过下额。
她停下来,茫然无措。
有的店铺点起灯笼,橘红色,光晕温暖,照亮周围一点的路。街上人神情闲适,牵着孩子缓步走着,有人提起那张布告,唏嘘着低语,与琬宜擦肩而过。
对旁的人来说,无非是皇帝死了,换一个,又能怎么样。可对她来说,这或许就意味着她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生活的崩塌,前路又要被封死了,但她已经无路可退了。
心尖的地方好像被刺了一刀,缓缓往下滴着血,琬宜肩膀耸动一下,终究抑制不住痛哭出声。她蹲下来,蜷在旁边小楼的墙角,无助抱着自己的膝。
光从上方摇晃着照下,她影子就剩小小一团儿。
……
小九门的门口,春东正一脚踩在凳子上嗑瓜子,身后是不受影响的热闹喧哗。赌徒的情绪永远高昂,无论谁当朝执政,他早已习惯,恍若未闻,目光随意在街面上扫来扫去。
等到视线落在墙角时,他动作一顿,瓜子皮含在唇间。春东跳下去,犹疑着往那边走,在她身边站定,试探喊一句,“……琬宜?”
朦朦胧胧,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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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耳边似是有人喊她名字。琬宜微微偏头,红肿眼睛从臂弯里露出一点,瞧见面前弯腰站着的身影。春东看清是她,浑身一颤,下意识回头撕心裂肺喊一声,“哥!”
……谢安出来的时候,琬宜已经站起来了。泪痕未干,裙摆脏了,飘飘摇摇的,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得走。她手指摩挲过眼下肌肤,尴尬冲他牵牵唇角。
谢安呼吸一滞,沉着脸扯她手腕拉进屋子,让她站在避风位置,回头喊春东去拿件厚袄子。
琬宜局促蹭蹭脚尖,看着眼前陌生情景,觉得浑身不舒服。她开口,声音低低,带些哑,“我在这……是不是不好啊?”
谢安挡在她身前,察觉身后有人探头探脑往这边看,心下郁火压不下,掀了个放茶壶的托盘狠狠砸到身后。他转身,眯眼低喝,“再看一眼别怪老子不客气!”
……没人再敢有异动。
琬宜心中更慌,往楼梯上看一眼,见春东仍旧没影子,搓搓手,“我……”
“闭嘴。”谢安骂她一句,手撑在她身后墙上,声音里怒意明显,“你这么晚不回家在做什么?”
他太凶,琬宜唇瘪一下,想解释,出口的却又是哭音。她觉得不好意思,揉揉眼睛,垂着头不说话了。
看她这样,谢安的心被扯了一下的疼。他缓一口气,手指抬起她下巴的动作轻柔许多,语气带着诱哄,“得了,别哭了,跟我说,到底怎么了?”
“谢安……”琬宜呜咽一声,手指攥住他袖子。身前男人身形高大,以保护姿态护着她,胸膛温暖,能驱散寒意。琬宜低语,“我怕。”
谢安摸摸她头发,离她更近些,低声问,“怕什么?”
她还没想好怎么和他说,从舌尖上吐出颤音,“我怕有一天……会给你带来麻烦。”
谢安不明所以,可看她脆弱哭着,好像一碰就会碎的样子,也不敢多问。
“屁话。”他矮一点身子,正对琬宜眼睛,“在临安,敢动老子的人还没出生。”
琬宜摇头,“不一样的……”
春东已经把衣裳拿下来,谢安接过来给她穿上,打断她的话,“得了,”他拽住她手腕,带她往门外走,“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琬宜犹豫一下,谢安察觉,偏头看她,语气淡淡,“我昨晚跟你说什么来着,忘了?”
琬宜凝眸看他,听他继续道,“天塌下来,爷顶着,你安心。”
……
到家时,杨氏刚做好晚饭。见他们回来,从厨房探身笑一句,“又这么晚,琬宜怎么愈发贪玩了。”
琬宜轻笑一下,把钱袋子塞谢安手里,让他递给杨氏。她不敢过去惹杨氏担心,就随意寻个借口,躲进屋子。
没过一会,谢安也进去,手里端一碗甜米粥,袖子里揣个鸡蛋。阿黄蜷缩在炉火边,琬宜倦了,和衣躺下,望着棚顶发呆。
谢安瞟她一眼,没出声,安静靠在一边剥鸡蛋。蛋清嫩滑,顺着碗沿儿溜进粥里,旁边卧着咸萝卜丝和腊肉。弄好了,他去支炕桌,碗放上去,提着琬宜肩膀给她扶起来。
“先吃饭。”见她懒着不愿意动,谢安把筷子拍她面前,“等着喂哪?”
琬宜抿一下唇,含进嘴里一口,咸辣滋味。她咽下去,感受肚里暖融温度,这才觉着饿了。
谢安手枕在脑后,倚着炕边柱子瞧她,“多吃点,爷可没伺候过谁。别不给面子。”
“你吃不吃?”琬宜停住,抬头看他。
“你事儿都没说明白,吃不下。”谢安手敲敲桌子,察觉到她骤然暗下去的眼睛,声音放轻柔些,“你乖,吃净了这一碗饭,就算白日里你闯了天大的祸来,爷也给你兜着,不骂你。”
他话音里纵容太过,琬宜心头热烫,眼中又开始发酸。没一会,她乖顺吃完,半个饭粒没剩下。
“说吧。”谢安满意勾勾唇,撤了碗筷放一边,胳膊拄在炕桌上,歪头看她,“你是怎么了,还能给我惹来麻烦?”
琬宜盯着自己的指尖,半晌,抬眼问他,“姨母,是怎么和你说起我的。”
“哦,这个啊。”谢安掏掏耳朵,“就京城来的,娇生惯养,家里算是富裕……”
“不是的。”他话没说完,琬宜便就打断他,正色,“姨母是帮我瞒着你的。”
谢安坐直身体,凝神看她,“什么意思?”
琬宜吸一口气,问,“你知道今天贴出来的布告吗?”
谢安点头,“知道。”
顿一下,那边姑娘低语,“昭郡王,是我曾经的叔父。”
“……”谢安眯一下眼,本想追问一句,可看着她已经抖的不像话的指尖,尽力平静的神色,话在舌上转一圈,怎么也舍不得说出来。
他手勾一勾额角,把炕桌放地上去,推她躺下盖好被子。阿黄颠颠过来,谢安提它前腿放琬宜身边,转身吹灭灯,走出去。
“谢安……”琬宜不知所措,急慌慌喊他一句。
“你睡你的,别的事我问我娘。”谢安回头,阴暗中看不清脸色,只听见沉稳的声音。他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不会丢下你不管。安心睡,我在这。”
门被合上,轻轻一点声响。脸颊濡湿,琬宜摸一下,又是泪流满面。
第21章跟头
正房里,谢安坐在椅子里,半弯着腰,胳膊肘撑在膝上。杨氏靠炕边,慢慢给他讲着。
这段故事并不长,没多会就讲完,杨氏话音落下,屋里寂静,就剩烛火燃烧的声音。
半晌,谢安哼一口气,直起背,骂一句,“就他娘的为这事,哭的跟个鬼似的。”
杨氏愣一下,“琬宜哭了?”
谢安手揉揉肩膀,“哭的我衣裳都湿透了,自己脸像只花猫。”他舔一下唇,“我才想起来,这丫头脸都没洗就上去睡了,邋遢样子。”
杨氏蹙眉,不放心,披件衣裳下地穿鞋,“我去看看。”
谢安拦住她,“早睡了,吃过饭了,现在可能正做梦呢。您甭惦记。”
杨氏叹口气,又坐回炕沿,“我怕她想不开,万一钻了牛角尖就不好了。”她停一下,眉拧的更紧,“琬宜现在心里肯定不是滋味,这孩子心眼实……”
“嗯,”谢安接一句茬,“想的还多。胆子又小,特别能哭。”
说完,他自己又笑一下,“不过,还挺乖的。”
杨氏睨他一眼,问他,“那你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谢安困了,眯眼打个哈欠,“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车到山前必有路。”他勾勾唇,还有心思开玩笑,“大不了就举家逃呗,天下那么大,随便找个山头儿猫起来,神仙老子也寻不着。”
杨氏没理他这茬,沉默一会,说,“琬宜是个好姑娘。”
谢安“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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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一句,“我知道。”他又说,“要是她不好,我不会留她。”
杨氏看着他的眼睛,烛火晕黄下,黑亮温暖。谢安自己没有察觉,他说那句话的时候,语气有多舒缓温柔。她笑一下,拍拍身边被子,“你懂得就好。”
谢安没察觉杨氏话中深意,伸伸胳膊站起来,道一句,“娘,晚了,我回去睡了,您也早点。”
杨氏应一句,又唤他,“明天有空你去和琬宜说说话,安抚她一下,别让她太慌。”
谢安颔首,又往后挥挥手,推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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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琬宜难得赖床,睁开眼时,天光早就大亮。阿黄也醒了,头尾挨在一块,蜷成个团卧她身边。琬宜伸手触触额头,全是冷汗,手脚发软,她裹紧被子,一阵阵打冷颤。
杨氏正在外头喂鸡,咕咕叫着往地上洒玉米粒儿。鹅也扯嗓子嚎,嘶哑难听的声音,踱着方步走过她窗前。
一切都真实而生动,日光落在被子上,琬宜闭眼摸一把温暖,总算缓过来一点。
她撑着手臂坐起来,动动僵硬的脖子,扶着炕下地。阿黄随她蹦下来,琬宜歪头,冲它笑一下,问,“饿不饿?”
话出口,才觉得嗓子难受。昨个冷风吹太多了,她到底是受不住。
不多会儿,拾掇好自己,琬宜推门出去。院子里翠菊还开着,粉嫩花瓣,里头黄蕊鲜丽,淡淡香味扑鼻。
杨氏听见声响,急忙从屋里跑出来,到她跟前摸摸脸,声音温柔,“总算醒了,姨母留了粥,还温着,过来吃。”
琬宜顺从过去,想要帮忙,杨氏没让,只许她一旁坐着。今早上煎了小银鱼,尾巴都炸的金黄酥脆,阿黄在一旁动动鼻子,杨氏瞧见,拎一条扔地上,笑骂一句,“馋鬼。”
粥一看就是熬了很久的,里头加了薏米和莲子,绵软糯烂,入口即化。杨氏坐她身边,看她小口慢咽,过一会儿,伸手爱怜摸摸她头发。
她说,“琬宜,你别担心,这里就是你的家,谁都不会不要你。”
琬宜手上一颤,偏头,对上杨氏温和的眼睛。
杨氏擦擦她眼角,哄劝,“谢安昨个和我说的对,你现在是琬宜,不是沈湘潆,过了这许久,衣着样貌都变了许多,谁认得出你。临安离京城远得很,府兵都归属于本县城,有谢安在,不会多事的。再说,就算是京城不嫌麻烦,遣了个大臣来,挨个地方搜寻,他手里就一张画像,寥寥几个墨点子,能查的出什么。”
“姨母……”琬宜抿抿唇,扑进她怀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什么客气的话都不用说。”杨氏拍拍她背后,笑言,“我原来容你,是因为你娘亲是纪绣儿。我现在容你,只因为你是琬宜。你在这好好呆着,安生过日子,便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
她怀抱温暖柔软,不像谢安般宽厚,但同样让人安心。琬宜合上眼,脸贴在杨氏颈侧,沉默环着她。
……饭后,杨氏到后院去拾掇园子,琬宜陪她一会,实在有些头晕难受,便就回屋子躺下。
杨氏看她蔫蔫的提不起劲,心里惦记,想去给她请个大夫。家里离城不算近,这样一来一回折腾着,少说也要快一个时辰,琬宜没让,就自己煮了碗姜汤。
杨氏以前风寒,请大夫开的药还剩下些,她熬了给琬宜,喝下又睡一觉,果真好多了。
再醒过来日头快落,身上衣裳都被汗黏着,不舒服,厨房有热水,杨氏帮着她弄好,洗个澡,又窝进被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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