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梦溪石
“下官灵州刺史余丰,拜见安王殿下!”
一众官员跟着齐齐行礼,末了不免抬起头打量这位传闻中身有足疾的殿下。
也还好,面容俊秀无害,看着不像是跑过那么多地方的,也不像是个心狠手辣的。
余丰笑道:“殿下旅途跋涉,一路劳顿,甚为辛苦,下官早已将命人驿站准备好了,还请殿下与各位先入城歇息,今晚下官设宴为殿下洗尘,还请殿下赏光。”
贺融:“那就有劳余刺史了。”
做派斯斯文文,温和有礼。
不管内心如何,但起码这位殿下第一印象让人放下了一半的心,余丰忙道:“不敢当殿下赞赏,若殿下不嫌弃,称呼下官表字茂林即可。”
贺融颔首:“那好吧,茂林,为何我是住在官驿?”
见余丰微怔,他又道:“我是来就封,并非来出公差,应该是住在王府,或都督府才对,这个规矩,茂林你不应该不懂吧?”
余丰笑道:“殿下恕罪,从朝廷赐封,到殿下过来,还不出两个月,时日上有些匆忙,我们实在是来不及准备啊!”
贺融一笑:“那好办,我住在你的刺史府就好。”
余丰愣住。
贺融:“什么时候你把都督府建好,我就从刺史府搬出去。”
余丰:“这、这不妥吧?”
贺融冷下脸:“有何不妥?难不成你要我堂堂安王,在自己的封地上去住官驿?!”
这翻脸就跟翻书一样,变得比六月的天还快。
余丰依旧笑道:“殿下,刺史府规格有限,恐怕配不起您的身份。官驿一应布置,下官都是按照您的喜好来的,还请殿下谅解,都督府一事,下官已加紧督造,应该很快就能完工!”
贺融点点头:“你说得也不错。”
还没等余丰高兴,他又话锋一转:“那就把官驿的布置都搬刺史府去好了,都督府建好之前,就委屈茂林在官驿住几天了。”
饶是余丰笑功了得,也禁不住笑容一僵。
“殿下……”
贺融回头对桑林道:“将我在马车里的那个匣子拿来。”
桑林应是,很快捧来长匣子。
“茂林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吗?”贺融问余丰。
“这,下官猜不出。”余丰还以为是贺融送给他的见面礼。
谁知里面打开,却是一把长剑。
贺融将剑握在手中,另一只手将其出鞘三分。
剑光耀眼,在场官员都不由自主眨了一下眼睛。
“这把剑,是先帝赐予我的含光剑,我甚为喜爱,一直带在身边,一天不摸,就像少了点什么,让茂林见笑了。”贺融朝余丰笑了一下,回剑入鞘,铮的一声,仿佛也撞在余丰的心口。
贺融回身上马,抬袖扬手。
“入城!”
又朝余丰看去:“茂林,还不带路?”
余丰的笑容已经快要维持不住了。
他现在已经完全推翻了先前的想法。
这安王,就是看他日子过得太舒坦,特地来添堵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三哥好帅,边写边笑!
麟趾 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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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一行浩浩荡荡入城, 没有按照余丰事先安排好的路线去官驿,反倒直接往刺史府而去。
余丰没有办法,值得骑上马追在后头,最终在刺史府门前拦下贺融。
“殿下, 殿下!刺史府乃朝廷给刺史的官邸, 要是您把下官赶出去,下官可就无家可归了,还请您高抬贵手,下官一定加紧督造都督府, 务必让殿下早日能够搬进新居!”
此地人来人往, 余丰不惜在众目睽睽之下放软身段, 苦笑哀求,堂堂刺史如此可怜作态,不由令人心生同情, 难免也在心里对初来乍到的安王产生疑惑畏惧。
薛潭笑道:“安王殿下没让你大兴土木, 重新建造新都督府,就算你接到朝廷诏令至今, 为时尚短, 仓促来不及准备,那么找一间空无人住的宅子, 先暂作都督府,也是可以的吧?可你倒好,这里是殿下的封地,你居然要将殿下赶去官驿睡觉, 被别人知道了,说不定还以为你故意给殿下难堪和下马威吧?”
张泽也道:“余刺史,快把鼻涕眼泪收一收吧,别被人看了笑话,你看刚那小孩儿还笑你来着!”
余丰一噎,生生挤出来的苦瓜脸再也维持不下去。
“殿下……”
贺融拍拍他的肩膀,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本王到了自己的封地上,却找不到家,心里比你更苦啊,你还是赶紧把都督府建起来,这样大家都轻松,要不然,我委屈一点,将刺史府的匾额换一换,将就一下也成,你就另外换个地方住吧。”
看来这位主儿是铁了心不会去住官驿的了,余丰忙道:“下官有一处私宅,景致胜过此处百倍,殿下不如先往那里去稍住几日,待下官加紧将都督府营造好了,立马将殿下迎入新居,您看如何?”
贺融微微一笑:“那岂不是正好,既然你有私宅,那就先去私宅住几日吧,我虽然来此就封,也不能鸠占鹊巢。”
那你现在就不是鸠占鹊巢了?!余丰差点骂出声,好歹忍住了。
贺融却没有再与他啰嗦,直接一扬手,机灵的张泽会意,带着桑林和一干随从兵马就闯了进去。
刺史府的仆从闻声跑出,管家嚷嚷起来,甚至还上前阻拦,却直接一把被推倒在地,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如狼似虎闯进去,抄家似的架势。
余丰气得浑身发抖。
初来乍到就直接撕破脸,这安王明显一点儿都没将他放在眼里!
但他也不想想,若不是他自己先怠慢对方,又何来今日这一场?
灵州的官员们跟在余丰后面,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余丰自己没有开口,他们自然也不会跑出来当出头鸟,但心里难免滋生出各种各样的想法。
贺融举步入内,没往正厅去,而是一路穿过花厅,往后院而去。
一边漫步,还一边点评:“茂林,你这刺史府装点得不错啊,不比我在京城的安王府差!”
饶是心里已经怄得要死,余丰也得勉强笑道:“殿下说笑了,区区一个刺史府,如何比得上王府,再说此处还是前任给留下来的,下官上任时就是这模样了,只因当时觉得拆了重建太费钱财,便没有去动它,若殿下觉得违制,下官这就找人来拆了。”
贺融摆摆手:“就算先前违制,现在也不违了,因为我已经住进来了。”
“……”余丰嘴角抽了又抽,最终好歹保持住面部表情的平和,以免泄露了一丁点狰狞,让安王又找到借口发作。
但走在余丰旁边的人,隐约可以察见这位灵州刺史周身燃起熊熊火焰,几欲灼人,忙不着痕迹避远一些,免得被两尊大佛给烧着。
却听得一声惊叫,余丰眼皮一跳,赶忙疾步上前,可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就看见桑林拉扯着一名少年跑出来。
那少年上身罩了件长袍,下身赤条条的,两条白嫩的腿□□在外,连头发也披散着,乍看还有些雌雄莫辩。
余丰脸色大变。
“安王殿下,您太过了!您想要这府邸,我搬出去就是,何必用这种方式来羞辱我!要知道我余丰也是朝廷命官,一身清白,怎么就得受这样的折辱!”
“哦——”贺融似笑非笑,拉长了调子,“一、身、清、白——啊!”
余丰的气势多了一丝狐疑,他不知道贺融是否意有所指。
贺融走到那名惊慌失措,瑟瑟发抖的少年面前,打量了一眼,笑道:“茂林为何忽然之间如此激动?据我所知,你家里只有两名千金,一个九岁,一个六岁,他应该不是余家公子吧?”
余丰心头一凛,他似乎捕捉到什么,气势又短了一截。
贺融平时很少无缘无故笑,今天跟余丰打了一回交道,就已经笑了好几次。
余丰不知道贺融以往的行止作风,但他有种下意识的毛骨悚然,总觉得对方的笑容里藏着什么东西。
“没想到茂林还好这一口啊!”贺融意味深长道。
余丰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到嘴边却又变成:“怎敢劳殿下亲自动手,我这就让他们赶紧搬出来,为殿下您腾出地方!”
“那就有劳茂林了。”贺融见好就收,没有继续在那少年的身份上打转。
“不敢当,应该的,应该的!”余丰干笑一声,暗自松了口气。
两人头一回交锋,余丰败下阵来。
但贺融并没有因此感到高兴。
一切尘埃落定,刺史府被“鸠占鹊巢”,余丰的人马物件悉数搬走,贺融连侍女仆从都没要,一个不落让对方带走,只留下一些家具陈设,毕竟他还要在这里住。
余丰修为了得,先前还大义凛然说自己一身清白,不惜跟贺融翻脸,下一刻就又恢复了热情笑容,变脸之快,让见惯了京城官场各色人精的薛潭也叹为观止。
“这个余茂林可真是胆大包天,还想来个下马威,估计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后反倒被赶出刺史府了吧!”
张泽把行李往屋里一扔,留给随从去收拾,自己则兴冲冲跑去与贺融薛潭他们在花厅小歇说话。
长途跋涉非但没有消磨他的精气神,反倒让他比在京城时更加活蹦乱跳了,北方边境的风沙与辽阔彻底打开了张泽的眼界,他觉得长安就像一座华丽的牢笼,日久天长,让人没了斗志,心甘情愿被囚禁在里面。从前没出来时,以为外面一切都比不上长安,如今离开长安,才发现外头也没那么可怕,长安再好,待久了,也只是在坐井观天。
薛潭摇摇头:“这余丰在灵州多年,连陈巍都被他变相撵走,不可轻易小觑,今日他是因为毫无防备,才会如此被动。”
张泽嘿嘿一笑,满脸好奇:“殿下怎么会知道余丰好娈童?”
薛潭见贺融微微颔首,这才道:“两年前,殿下就让人在这里开了铺子。”
张泽仔细一琢磨这里头的话意,只觉得话里有话,一团迷雾,越想越是糊涂。
“难道……您两年前就已经料到自己会来灵州?”
贺融摇摇头:“那时候我只是认为,灵州是边境重镇,事有可为。”
高长宁到灵州开茶铺与布铺,起初有杨钧照拂,后来她渐渐熟悉,杨钧就离开灵州,继续自己各地的买卖,高长宁则继续留下来,据说生意越来越好,这里也就成为贺融的一处据点。打从他即将前往灵州起,高长宁就将自己这两年收集到的,与灵州有关的信息都源源不断寄过来。
因此贺融对余丰的了解,可能比余丰想象中的还要多。
张泽在武力上不长进,没有继承张家的传统,但脑子还是灵光的,一点就透,恍然大悟。
贺融:“他要是不下这个马威,我本来还不想与他撕破脸,现在也好,杀一只鸡,来儆儆猴。”
薛潭道:“会不会打草惊蛇?”
贺融:“在许多人眼里,长安与江南才是繁华之地,谁知道像灵州这等地方,也有许多人视为肥肉,他们自然不会愿意看到我过来,若我愿意乖乖当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空头都督也就罢了,不然迟早也会对我出手的。”
他来到这里,必然要掌兵,绝不可能让兵权落入别人手里,但灵州府兵问题重重,涉及许多势力,想要破开一个口子,肯定就会触及别人的既得利益,所以太平不是长久的,冲突则是早晚的。
薛潭道:“余丰是灵州刺史,更是明面上看得见摸得着的存在,让他动一动,可以看见其他人的动静,我们也就能找到下嘴的地方了,不然初来乍到,还真是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理起。”
第二天一大早,张泽还没在被窝里赖够,就被薛潭亲自过来喊起。
虽然对方官衔比他高,官位比他大,但一路上张泽没大没小惯了,此时也不急着起来,而是先懒洋洋打了个呵欠。
“我说薛大哥,这才什么时辰啊,都还没日上三竿呢,再让我睡会儿吧!”
“哟呵,你还想睡到日上三竿?想得美,殿下要出门,让你陪同,赶紧起来!”
本来也用不着薛潭亲自过来叫起,但他心眼坏,故意过来逗人玩儿。
“什么事这么急啊,难道余丰那家伙打上门了?”张泽不情不愿爬起来,慢吞吞穿衣。
“他要有这个胆就好了,殿下那把含光剑可不是带着玩的,他是真敢砍人。”
张泽缩了缩脖子:“那我要是迟到,他会不会砍我?”
薛潭照他后脑勺拍了一下:“做梦吧,还想含光剑用在你身上,想砍你,随便拿把杀猪刀就行了!快起来,殿下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啊?”他兴趣缺缺。
薛潭:“美人。”
张泽登时眼睛一亮,旋即狐疑道:“别是在骗我吧?”
薛潭:“骗你作甚?这美人姓高,闺名长宁,不过等会儿你可别一见面就唐突人家,直呼其名。”
自打离开长安,张泽就没见过什么像样的美人了,这会儿简直全身汗毛都快活起来,连穿衣服的速度都比方才快了许多,简直是动作迅猛了。
“人如其名,一听就是个美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有点事,迟到了些,么么哒!
麟趾 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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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高长宁就喜欢着素衣。
也并非是素洁如雪的白衣,而是带了点浅灰,浅绿,浅蓝的衣裙, 头上也不作多余修饰, 直接若男子一般,将发丝堆到头顶挽成一髻,用玉簪固定,清爽利落, 四处走动或谈买卖的时候尤其方便。
今日也习惯性地如此打扮, 不多时便整装妥当走出家门, 这才想起等会儿要见的人,低头一看,不由踌躇。
“娘子?”婢女玉山以为她忘了什么, 忙问。
“我这一身, 会不会太素了?”高长宁难得面露犹豫。
玉山从未见过她对一场见面如此忐忑,如此看重。
高长宁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轻咳一声, 走向马车:“算了,不换了, 不能让客人久等!”
不知是否被主人的着急感染,上马车时,玉山不小心踩空,身体一歪摔在马车旁边, 连脚也崴了。
高长宁探头一看,玉山的脚肿了一大块。
“你别跟着我去了,赶紧回去上药歇着吧!”
玉山急道:“但您身边总不能没个人跟着打下手。”
高长宁沉吟片刻,她今天去见贺融,其实也用不着什么婢女,但说不定需要个人跑跑腿之类,就道:“那你去将孙翎叫来。”
玉山是高长宁一到灵州就收的人,忠心耿耿,可以推心置腹,孙翎则是被杨钧收留在铺子里的人,原先在杨钧那里帮忙,后来高长宁这里缺人,杨钧就让孙翎跟着高长宁。
玉山善于计数,孙翎则更适合琐碎杂务,许多文书看一眼就有大致印象,这两人在高长宁身边深得重用,她的铺子能慢慢铺开,在灵州站稳脚跟,除了贺融与杨钧给予的那些帮助之外,也离不开她身边这些人的帮忙。
孙翎很快来了,她的年纪与高长宁差不多,长相平平,清秀稳重。
按理说这岁数早该成亲了,但孙翎在杨钧那儿的时候就是孑然一身,听杨钧说,孙翎也是未过门丈夫便死了,夫家嫌弃她,父母后来也相继去世,她索性梳起已婚妇人的发髻,立誓终身不嫁。她的经历让高长宁不免同病相怜,待她也比旁人要亲厚一些,不过在高长宁内心,玉山与孙翎依旧有亲疏之别,因为她总觉得孙翎心思有些重。
两人很快来到刺史府,从昨日起,门子和侍卫就换了一批,只差没把头上那块匾额也给换了。
昨天那一番动静闹得有点大,百姓们口口相传,消息长了翅膀,高长宁当然也听说了。
安王初来乍到就发作了余丰,把平日里高高在上,无人敢得罪的余刺史给骂得狗血淋头,末了还得带着家眷细软灰溜溜离开刺史府。
说起这消息的人学得活灵活现,跟在边上目睹似的,只差没说余丰夹着尾巴被赶出去了。
高长宁好笑之余,又不由有些担心:安王这样高调,会不会踩到某些人的痛脚,让他们坐不住,从而对安王下手?毕竟灵州不是长安,过江龙再猛,双拳也难敌四掌。
思绪兜兜转转,一路无话,孙翎也安安静静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看似心事重重。
不过她一直都是这样,高长宁也习惯了,临下车时,不忘嘱咐对方在安王面前不可失礼,孙翎都一一应是,安静听话。
薛潭早就等在门口,见了她就笑。
“故人久别,高娘子近来可好?”
薛潭虽然已经不是六部尚书,但毕竟身上也挂着同级正三品的大将军衔,这样一位高官居然亲自出迎,高长宁有些受宠若惊,忙回礼道:“一切安好,何劳薛郎君出迎,实在是折煞我了!”
“这不是正好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吗,毕竟以前从没住过刺史府,不把每个角落给走遍了,怎么对得起咱们殿下闹出来的这一番动静?”薛潭哈哈道。
高长宁听见这话,忍不住也跟着抿唇笑了,心情跟着稍稍放松一些。
“你在外头等我。”她对孙翎道。
后者点点头,没有多问,就在院子里头的亭子下面站着。
薛潭让人送些点心茶水过去给她,就领着高长宁入内。
直到看见那人,高长宁的心算是彻底放下,就像一块悬在半空的石头,晃晃悠悠终于落入那个坑里。
眉目依然,身形挺拔,双颊稍稍消瘦一些,估计是前些日子在岭南累出来的,听说安王几乎把南夷人的寨子都走遍了。
高长宁也注意到贺融身边那个少年,颧骨有些高,不像中原人,应该就是南夷人了。
贺融起身走来,亲自将她扶起:“长宁,别来无恙?”
不是高氏,而是长宁,当年离开长安时,贺融问她有什么期许,高长宁就说,希望将来别人不是以高氏来称呼她,她要堂堂正正,让名字随着人活在这世上。
她觉得自己当时是有点儿狂妄冲动了,没想到安王居然还记得,脸上不由一热,为自己当时的鲁莽而惭愧。
“托殿下的福,一切尚好,铺子如今每月都有盈利。”
贺融问道:“我听说你原先还想开米铺的?”
高长宁笑了一下:“是,当时刚到灵州,不知天高地厚,结果发现就算进了货,也压根就卖不出去。”
贺融:“为何?”
高长宁:“当地米铺已经被几家垄断了,但凡有人来我这儿买,隔天就会受到警告,更可笑的是,有一回,一个人来闹事,说他爹吃了从我这儿买的米,当天晚上就死了。尸身也在,仵作验了,的确是中毒而亡。”
薛潭笑道:“为了排挤你这外来户,还真是不择手段。”
高长宁点头叹道:“不错,后来我与杨钧商量了一下,我们在此开铺子,赚钱还是次要,也不宜闹得太大,便给些钱安抚死者家属,又给官府塞了些钱,又将铺子改为卖茶,那些人见我们服软退却,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许多人见他们这儿是女人当家,总时不时要来找些麻烦,仿佛女子天生软弱可欺,但高长宁早有准备,一开始就从杨家要来身强力壮的伙计,后来又雇了护院,久而久之,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也就消停了。
但她没有长篇大论诉苦的打算,寥寥几语就简单带过。
“殿下,我这儿有兴王殿下寄来的信,还有京城的消息。”高长宁从袖中拿出信件,交给贺融。
贺融就封的事情,贺湛自然也听说了,以南夷到长安的距离,信件寄到,贺融未必收得到,所以他索性寄到灵州来,因为贺融早晚会过来,再由高长宁转交。
一封信辗转多地,自然不可能在里面写什么机密,无非是些日常琐事,什么三哥我想你了,你想我没有,岭南这地方常年湿热,不如长安干燥,待着真不习惯,学堂已经陆续建成,先生们也都到位了,我去看过了,有些学堂业已开始上课,南夷孩童若能从小得到启蒙,其实悟性也并不比中原孩童差云云。
啰啰嗦嗦,居然写了厚厚一叠,贺湛平日里也不是个啰嗦的性子,这次真是把信纸当成见面了,大有把这段时日落下的话都补上的架势。
写到后面,连桑家寨养了几只鸡都写上了,贺融真想把人从南夷揪过来揍一顿,他摇摇头放下信。
“兴王殿下那边没什么事吧?”薛潭问。
“旁的大事没有,就一件,四郎跑他那儿去了,还当了和尚。”贺融道。
薛潭哭笑不得:“说句大不敬的,这位四郎君,可真是天家的奇葩人物。陛下知道此事,怕不得大发雷霆吧?”
贺融:“此事迟早会传到陛下耳中,让四郎自己烦去,我和五郎不替他背这个锅。”
又问高长宁:“你说的京城消息是什么?”
高长宁道:“有几个消息,一是言官弹劾纪王,说他在甘州大捷中,杀民冒俘,以充功劳。”
这不是一件小事,薛潭吃了一惊,忍不住望向贺融。
贺融也微微蹙眉:“对方有证据吗?”
高长宁:“有,当时甘州大捷,献突厥人人头共一百个,据说其中有三十个左右是战死士兵,另有几名囚犯,也被杀了冒充突厥人,其中有一些已经查实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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