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梦溪石
正如孙翎向贺融所汇报的那样,灵州府兵吃空饷的问题十分严重,一共十万的在册兵额,朝廷也拨下了十万的甲胄军饷,但余丰却知道,灵州实际兵员,可能连四成都不到。
这些问题,早在上任之初,他也曾摩拳擦掌,雄心勃勃,想要向朝廷奏报此事,当时他还不知道灵州这些商户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谁知一腔热血被当头冷水浇下,余丰没有等来朝廷的嘉奖,却等来一纸言辞严厉的训令,说他豢养男童,收受贿赂,又不思正务,罚俸三个月。
听他苦着脸说完,贺融却面色不变,问:“那你豢养男宠,收受贿赂,到底是不是真的?”
余丰面色一僵,勉强笑道:“殿下,您既然知道,就不要再提了吧?”
贺融冷冷道:“你持身不正,被人抓住把柄,告不倒别人是正常的,若一身清白,又怎会被倒打一耙?”
余丰唉声叹气:“说起这贿赂,其实也是他们设的圈套,当时我刚来上任,他们就频频请我吃饭,我知道这些人背后都是世家,不好得罪,想着虚与委蛇一番,也就去了,他们想送钱,我没肯收,想送字画古玩,我也都回绝了,结果有一日,他们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我爱吃桃子,就送来整整一筐的桃子,下官一开始也没在意,就拿了一些,让人把剩下的送去……咳,那谁,玉郎那里。”
在安王面前提起男宠,余丰的脸色很不自然,语速也快了许多,赶紧语焉不详地带过:“结果桃子吃完了,发现筐子还沉甸甸的,下人好奇,就将底下的桃叶给翻出来。”
贺融接下他的话:“结果却发现下面是黄金?”
余丰苦笑:“不是黄金,但也差不多,他们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我家老母重病,需要上好灵芝和人参滋养,就在下面铺了厚厚一层的灵芝人参,那人参每根起码都有上百年了。若是金银财物,我还能坚拒,可事关老母,我……殿下,若是您碰到这样的事,又会如何抉择?”
贺融淡淡道:“我娘早死了。”
余丰一噎,想起安王生母的传说,心道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自古忠孝难两全,收了他们的东西,注定就要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贺融道,大道理他懒得说,相信余丰知道的不比他少,但人心就是这样,往往一念之间,就会通往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余丰叹了口气:“殿下所言甚是,那些药材,其实我只用了两份,我娘就已经回天无力,去世了,余下的,我也没占着,都原封不动送回给他们,可到底收了还是收了,自那次上奏未果之后,他们就不将我这灵州刺史放在眼里了,我也根本奈何不了他们。”
经此一事,余丰心灰意冷,索性也不再管这些事,每日除了处理公务,就是与自家男宠厮混,对周家的作为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虽然没有再贪污受贿,也没有跟那些商户同流合污,却是不折不扣的毫无作为。
他对贺融诉苦:“不是下官不想整治,是我手底下那些人,十有**都是前任和前前任刺史留下来的旧人,这些人跟周家陆家他们早就狼狈为奸,互通有无,连朝廷派来御史巡查,他们都能瞒天过海,更不要说下官单枪匹马,能干点什么了。”
还不忘溜须拍马两句:“其实殿下,您想整治这些人,下官是求之不得,举双手拥护的,灵州的风气早该好好整顿一下了,否则真要有突厥人打过来,这城还怎么守得住?也就是您来了,才能治得住他们!”
贺融闭上眼没说话。
余丰有点忐忑,忍不住又惴惴问道:“殿下,您这次去军营,是要对府兵中那些害群之马下手?可他们背后都是那些商户……”
贺融没睁眼,身体靠在车壁养神,直到余丰有些坐立不安,才终于开口:“你知道我为何问他们要钱?”
余丰一愣。
他还真不知道。
他以为安王想钱想疯了。
难道还不是?
余丰闭上嘴巴,开始冥思苦想,贺融顿觉世界一片清静。
……
军营不远,很快就到。
下马车时,余丰见贺融拿着竹杖,伸手想要扶他一把,谁知横里伸出一只手,将他的手格挡开,余丰没反应过来,桑林已经扶了贺融一把。
余丰嘴角抽搐,只好装作不在意地跟在后面,心里一边琢磨着方才他与安王两人的对话。
安王蛰伏半年,今日先是宴请周家等人,然后又到北城军营来,难道真是想要涤清灵州的浊气?
他忽然发现今天安王带了不少人过来,这些人先他们一步到达军营,如今有些正列队迎候,有些则不知去向。
余丰跟着安王来到校场,发现往常这个时候,士兵们一般都在操练,此时却被薛潭召集到了一起,偌大校场,一眼望去,乌泱泱的脑袋,让余丰有些发怔。
他发现除了自己这个刺史之外,灵州府判司,司兵、司士,还有府城回乐城的县令,以及北城军营里大大小小的将领,都来了。
士兵们散漫懒惰,站没站相,即使有贺融在,也并没有让他们改变多少。
贺融忽然问:“当初秦国公在灵州,是怎么用这帮人跟突厥人打仗的?陈巍在灵州时,又如何治军?”
余丰意识到对方在问自己,忙回道:“秦国公带了兵马过来,陈巍治军甚严,他在时,灵州将士们不敢放肆。”
这些人知道陈巍铁面无情,谁的脸面也没用,只能勉强打起精神应付,被他调教得哭爹喊娘,陈巍在灵州一日,那些官商勾结的人也不敢太猖狂,个个暗地里使劲,想让陈巍早点走,幸好陈巍也没待几年,他一走,灵州府兵就又原形毕露。
商户将手伸向军饷,商户背后站着世族,府兵背后又是当地官员,利益层层纠葛,连陈巍也没法扫荡一清,只能治标不治本。
贺融早已知道这些内情,闻言居然笑了一下:“哦,原来是没将我放在心上。”
您这半年成日躲在宅子里,除了怼我,谁都不去管,人家能把您当回事吗?余丰暗暗腹诽。
没等贺融开口,邓判司就笑道:“不知殿下大热天的将我们召来此处,是有何要事吩咐?”
贺融道:“请你们过来玩。”
众人听到这话,俱是一愣,还没等他们回过神,贺融已经扬起手。
紧随其后的是薛潭一声急促的命令。
“动手!”
动什么手?
众人先是茫然,而后一惊,余丰瞧见贺融身后忽然涌出不少兵士,倏然扑向府兵之中,转眼已经揪出其中十数人,左右扭住手臂,任凭他们如何挣扎也挣脱不开。
“放开我!”
“你们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灵州府兵看着自己分队的头儿被抓出去,一时有些骚动。
但随即,薛潭一声令下,又有一群人从外面涌进来,立在贺融等人面前,摆开阵势,手中弓弩对准那些府兵。
薛潭冷声道:“安王要审讯犯人,无关人员者一律不许妄动,否则,杀无赦!”
最后三个字愣是说出一股子杀气来,春光明媚的大白天,余丰等人都觉得周身冷气刷然而过,都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
那几个被扭出来的府兵头目都大声喊冤,桑林让人给他们嘴巴里分别塞上布条,顿时安静了。
一干官吏面面相觑,邓判司迟疑道:“殿下,他们这是犯了什么过错,为何要抓起来?”
贺融:“无视法度,知法犯法,勾结商户,侵吞军饷。”
邓判司一愣,打了个哈哈:“怕是弄错了吧,无凭无据就抓人,殿下此举,只怕动摇军心啊!”
他还想说点什么,被贺融冰冷无情绪的目光扫过来,忽然说不下去了。
“要证据吗?”就在此时,贺融却忽然一笑,笑容灿烂,明媚无以名状。
一个平时不常笑的人,笑起来又那么好看,难免会让人呆了一下,但让邓判司说不出话的原因,却是薛潭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几本账册。
……
“这安王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家正厅,刚刚赴宴的几个人都在,这些人基本上垄断了灵州的盐粮,若说跺一跺脚就能让灵州震三震,一点也不为过。
范轩皱起眉头:“要说交孝敬钱,咱们每家出个一两万,我没意见,可这安王一开口就要十二万,这谁能受得了?而且第一次就要十二万,谁知道下回又会要多少?”
“不是十二万,是十二万五千钱。”陆庆纠正道。
范轩冷笑:“那就算十三万好了,这安王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惊得都要吓死人了!我们若是不给,他又能如何,去天子面前哭哭啼啼,说我们欺负他吗?还是收拾铺盖换个封地?”
周家的少主人,年轻气盛的周致也跟着他们起哄:“就是!依我看,安王肯定以为他一来,咱们就得忙不迭去上贡,谁知道他到了半年,咱们也就送过几回礼,没法满足他的胃口,他这才闹起来了吧?也不看看咱们背后都是什么人!”
“闭嘴!”父亲周恕斥道,“长辈们说话,这里哪有你插嘴的余地!”
周致有些不服气,但他不敢反驳,只好讪讪住口。
周恕对其他人道:“我总觉得,安王提出的这个数目,是有深意的,你们谁能想到其中关键?”
众人虽然嘲笑安王穷疯了没见过钱,但也没那个闲工夫真就坐在这里奚落人,闻言都纷纷开动脑筋。
“会不会是都督府营造还缺十二万五千,他想让咱们去填这个空缺?”有人道。
“可既然都已经提出这个数目了,干嘛不索性说多一些,凑个整数?”旁人反驳他。
“兴许他觉得一下子说太多,咱们一时凑不出来?”
众人议论纷纷,周家仆从自外头进来,朝周恕禀报道:“郎君,安王跟余刺史往北城军营去了。”
周恕一愣:“他们去那里作甚?”
仆从自然答不上来,但周恕却听见范轩忽然啊了一声。
“我想起来了,这十二万五千钱,不正是上回咱们卖出那批军粮的总额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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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趾 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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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听见范轩的喊声, 都是心中一突。
陆庆讷讷道:“不会吧……”
“会与不会,让人将账册拿来一对就知道了!”周恕反应最快,让各家将自己那里的账册都交出来对数。
各家同行竞争,难免私底下会有自己的小算盘, 但在这件事上, 他们却已结成共同利益的联盟,听闻此言,赶紧让家仆纷纷回去拿账册。
历来军饷亏空,是在军中捞钱最直接有效的法子, 在灵州, 周、范、陆三家, 背靠义兴周氏、陈留范氏,以及英国公陆家的关系,自以为有朝中重臣勋贵撑腰, 捞起钱来更是肆无忌惮。
灵州在册兵员十万, 实际不足四成,也就是说, 拨下来的军饷, 有六成不知去向。
上上任灵州刺史周阅,和上任灵州刺史冯慈, 既然跟这些商户长期来往密切,那么军饷去向也就不言而喻了:刺史将甲胄军粮交给商户,商户哪怕以市面上流通的价格出售给百姓,那也是赚了, 更何况这几年,突厥来袭的风声时不时传来,粮食价格也随之波动,这些商户就趁机囤积粮食,选择在那个时候抛售出去——有时甚至为了高价卖粮,他们还会故意放出虚假传言。
这一手下来,正是典型的空手套白狼。他们不用付出一丁点儿,就能凭空得到一大笔收入。
损失的则是朝廷,还有每年辛苦上缴赋税的百姓。
余丰上任之后,虽然胆小如鼠,不敢再干这种事,但也没有拦着他们,这些商户借着多年来在府兵里结交的关系,又通过邓判司和司库的关系,将军饷转出来,这其中还涉及了军营里各级将领,一些人同流合污,一些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源源不断地给商户提供军粮。
到后来,他们的胆子已经大得开始搬灵州官仓里的粮食了。
周恕等人自然知道这种行为一旦被追究起来会是什么后果,但他们背景深厚,有恃无恐,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出过事,又没断过京城那边的孝敬,天子想要严查,就等同与世家作对,周恕他们不认为嘉祐帝会有这个魄力和胆量。
安王来灵州的半年里,不声不响,直接关起门来过日子,更让他们觉得安王只是来避祸的,不会去干损人不利己的事。
直到那十二万五千钱被贺融道破,众人这才有些慌了。
各家将账簿拿来一对,果不其然,这笔数目正是前任刺史冯慈在任期间,他们出售军饷所得盈利,还没有把前前任周阅在时的数目算进去,否则张目只会更大。
周致有些不敢置信:“安王到底是从哪里得知这个数目的?”
周恕没好气:“还用问吗?别忘了官府那边也有一份账册,肯定是余丰给他的!”
“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周致咬牙切齿,“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畏畏缩缩,屁大的一个胆,现在居然敢在我们背后捅刀子!”
陆庆忧心忡忡:“安王这是想对我们下手了?”
范轩不太确定:“不至于吧?现在朝廷形势,我也是略知一二的,太子与纪王二人撕破脸,正相持不下呢,哪有空管我们这边……诶不对!难不成安王得了太子的授意,想要借此抓把柄,通过扳倒我们,来对付纪王?”
这个想法一旦成形,如同黄河滔滔无法收回,他忙问陆庆:“你们与纪王乃是姻亲,京城那边可有什么说法?”
陆庆的本家,英国公陆氏,正是纪王贺秀的前任老丈人,小陆氏虽然母子俱殒,但英国公跟贺秀这两翁婿的关系,却一直都非常融洽,纪王如今与一众高门世家走得近,也多亏了英国公,还有他现任丈人,右相李宽的搭桥牵线。
如此说来,纪王的姻缘不咋的,但岳丈缘却始终吉星高照。
陆庆听见范轩这么问,就摇摇头,一脸疑惑:“没听说啊……”
就在此时,又有一名周家仆从跑进来。
“郎君,安王在军营杀了好多人!”
周恕腾地起身,下意识斥道:“说明白些!”
仆从紧张道:“是邓判司让人赶紧过来给您报信的!据说安王要整顿军纪,整治那些亏空军饷的人,还拿了一本账册,每叫一个人名,就让人念他的罪状,如何贪污士兵的口粮,苛待下属,如何勾结商、商户贩卖军粮,违反了本朝律令第几条……有些严重的,直接就人头落地了,还有些当众挨军棍,这不,现在还没完呢,邓判司见势不妙,说是先给你们通个声气儿!”
他一口气说完了,也没吞吞吐吐,周恕等人的脸色却是越听越白。
陆庆感到一股寒意袭遍全身,喃喃道:“要钱就要钱,杀人做什么……”
他这是联想到自己的下场了。
周恕却没有其他人那样惊吓,他冷静吩咐儿子:“你立刻给京城那边写信,告知情况,必要时,请范老尚书为我们说说话!”
范轩苦笑:“周兄,范老尚书嫉恶如仇,这种事情恐怕不会帮忙的!”
周恕却冷笑一声:“我们倒了,周家范家必受影响,他也是陈留范家的人,就算他能大义灭亲,他的兄弟儿子能吗?那些人若一起向范懿施压,我就不信范懿不帮我们说话!”
陆庆提振起精神,连声附和道:“正是这个理儿,我也写信去给陆家,安王这次打的可不止是咱们几个的脸,他明知道咱们背后是什么人,还非要对我们下手,这不明摆着醉翁之意不在酒吗!”
周恕点点头:“不错,这种时候,我们更要团结一致,不能让人看了笑话,等京城那边给安王施压,我就不信他还能一意孤行!”
见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义愤填膺,范轩忍不住弱弱道:“那十二万五千钱,咱们还交不交?”
“不能交!”周致忿忿道,“爹,几位世叔,我们要是一开头就服软了,那安王肯定会步步进逼,他欲壑难填,我们可不能陪他玩儿!”
范轩:“那要是……他逼我们交呢?”
周致心里有些瞧不上范轩,心想你好歹也是灵州巨贾之一,背后又有陈留范氏,怎么就骨头这么软?
“那就硬碰硬,谁怕谁!”
陆庆摆摆手:“世侄,你还年轻,不要冲动,他毕竟是皇子,就算到时候我们有人撑腰,那也得我们先退一步,要不然难道让安王登门给我们致歉吗?如果出了这笔钱能息事宁人,那我倒是没意见。”
周致不情不愿道:“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就算我们三家平摊,每家也得出个四万多呢!”
陆庆心头冷笑一声,心说当日捞钱是你们周家捞得最狠,现在出了事,就说平摊了?
他不阴不阳道:“世侄,安王说十二万五千,你就真拿十二万五千给他?要送钱上门也得讲究诚意,他既然把数目说出来了,最后要送,起码也得送十五万,而且当日转卖空饷这件事,是周家先提出来的,也是你们占了大头,按理说,这次就算出钱,也该是你们最多,何来平分之说啊?”
周致一股恶气涌上心头,大声道:“陆世叔,你可不要欺人太甚!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船要是被凿沉了,对谁都没好处!我们义兴周氏在世家里头也算头一份了,难道不该占多一点么?”
陆庆:“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们义兴周氏,无非是出了个周瑛,可现在周相已经去世,一代新人换旧人……”
“都别说了!”
周恕一声断喝,将他们的争执打断:“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争这些有的没的!当务之急,是赶紧给京城写信,有什么力气都使上,安王没有先对我们动手,无非也是忌惮我们背后的势力,想敲打我们,我们别自己先乱了阵脚……至于钱的事,等京城回信了再说!”
他既然这样说了,其他人也没什么异议,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众人的确也需要时间各自回去梳理梳理。
出了周家大门,陆庆忍不住跟范轩吐槽:“他周家还真把自己当成世家之首了?什么玩意儿!我看安王这次最想整的人就是他!”
范轩劝道:“算了,眼下还是大局为重的好,依我看,要不回头我们先私下去拜见安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章程,总不能两眼一抹黑,跟着周家走吧?”
陆庆斜睨他一眼:“你怕了?”
范轩道:“你想想,安王这次杀了那么多人,肯定是来真的了,闹到最后,双方如果都得有个台阶下,那世家那边肯定会抛出挡箭牌来消安王的怒火,那谁会是那个替死鬼?”
被他提醒,陆庆浑身一凛,脸色大变。
为了在回去的路上单独说会儿话,范轩没有乘坐自家马车,而是与陆庆同坐一辆,此时马车行经闹市,忽然一个急停,外头马匹嘶鸣声传来,又有整齐急促的脚步声,两人相视一眼,心生不祥。
陆庆掀开车帘子往外探看。
林淼,也就是当年跟着贺融一道出使西突厥,后来在禁军中步步高升,这次又跟随贺融来到灵州的人——正领着一队士兵拦在马车外面,朝陆庆露齿一笑。
“陆郎君,奉安王殿下之命,请你们到北城军营去作客。”
陆庆懵了一下,色厉内荏道:“那要是我们不去呢?”
林淼将剑慢慢抽了出来。
“那就只好得罪了。”
林淼自认为笑得还是很有亲和力的,他崇敬安王,就连笑容也刻意学了很久。
但在陆庆看来,却是十足的阴森可恶。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在尽量尽量写多点,嘤嘤嘤,恨不得把脑洞都化为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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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趾 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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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为刀俎, 我为鱼肉,陆庆他们虽然自认有后台靠山,用不着惧怕官府,但那是指余丰这样的官员, 面对安王, 尤其是有兵在手,磨刀霍霍的安王,他们还是打从内心有些发憷的。
在周家的时候,众人气势冲天, 群情汹涌, 周恕的儿子周致, 打小就金玉满堂,在灵州地界那是横着走的人物,大有“天老大, 我老二”之势, 自然不把安王放在眼里,也没法正确估量这次事件的严重后果, 就连周恕, 似乎也被儿子影响了,以为远水真能救得了近火。
相比之下, 陆庆和范轩更清醒一点,或者说,他们觉得京城那边不一定会为了他们,得罪安王, 所以当林淼拦在马车前面,抽剑出鞘时,两人瞬间怂了,灰溜溜跟着林淼去了校场。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范轩觉得今日的天气格外浑浊闷热,刚进校场,他已经闻到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范轩脚一软,顺手扯住陆庆的衣袖。
陆庆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煞白,就压低声音,恨其不争道:“还没见到正主儿你就吓成这样,我们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你、你有没有,闻见,血味儿?”范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
他们刚才在周家,可是明明白白听见仆人来报,说安王在校场杀了许多人的。
被他这么一说,陆庆的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
林淼大步流星,在前头带路,见他们俩磨磨蹭蹭,忍不住回头道:“两位郎君能不能走快些!”
听着更像是阎王催命的声音了,范轩的脚直接在地上生根,不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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