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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嫁作商人妇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玉胡芦
妖孽啊。
听他哽咽而焦切地唤着她“秀荷、秀荷”,眼泪忍不住就冒了出来。怪他、恨他,天注定不能在一起了,为什么就是不肯放手让她好过?
秀荷无力的说:“梅孝廷,注定是有缘无分的一段情,你却非要把两个人折磨得死去活来……到了此刻,你、你应该满意了吧……”
她的声音竟也如她娇好的容色苍白下去,梅孝廷把秀荷揽紧在怀中,俊秀的面庞上都是凄绝:“什么叫天注定,我梅二偏就不信这个邪!那时怪我不谙人心深浅,你我的缘分本不该这样忽然了断。只不过想要苍天再容我一次机会,让我把从前缺失的遗憾弥补,再重新好好的爱你一回,我又做错了什么?……难道你忘了从前说过的话嚒?我们山盟海誓,互许下今生。可是你最后不要我了,你变了心,你把为我保留的好都赋予了他……我却从来不曾想过生命中没有你的日子,你忽然离开,我整颗心便空了、魔怔了,我不知道我的好我的坏今后再做给谁人看……关秀荷,我没有你不行……”
多艰难才得这样机会交心,那字字诛心,忽而哽咽,轻咬住薄唇抬头看天,说不下去。
秀荷强忍着痛,努力匀出气力应道:“是,我是变了心。但人心不是石头,庚武给了我安心、宠溺与尊重,这些都是你和你母亲所不能给予的,你没有资格怪我爱上他。你也不要忘记,桥头祭酒那天,我看到你攥着她的手,你们一起在神明跟前下拜,眉眼间并非没有恩爱。你和她的好,在我与庚武之前……你身在局中乱了心,不怪我无情点破你。你只是接受不了我离开之后却过得更好。就像是你笼中的鸟儿,你说,倘若打开笼子让它一去不归,倒不如情愿让它病死在笼中。你希望我永远活在你的旧情中,却和庚武心不甘情不愿的生活下去,然后你的执念才得着安抚,你与她的夫妻才能够做得安然。梅孝廷,说到深处,其实是你太自私。”
秀荷说这些话的时候眼泪就掉下来,思绪在泪眼中昏迷,又回到那少年时候。那时候的她和他才是同龄,庚武只是个高高在上的存在。她那时候怕庚武,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竟会嫁给他做妻子。她和梅孝廷才是青梅竹马。
其实就是互相喜欢吧,他把她亲了,她就傻傻的也喜欢上他。跟在阿爹的背后,绕过天井下大少爷阴萋萋的轮椅,静悄悄走去后宅里送酒。他总是站在梁柱后对她眨眼睛,忽然一个不注意,两个人便猫去了窄巷里。
她那时也是骄傲的,子青的保护让她晚去几年知晓门第间的生疏冷暖。忽然有一天子青不在了,跟着关福过起粗糙的日子,他竟也不冷落她,更甚至提前进入那小夫小妻间的相依相伴。
头一次身上来事儿,见裙下红红以为要死了,羞得不知道该怎么走路,还不敢被阿爹知道。走几步,叫他看看有没有渗出来。他把一袋簇新的软棉布扔给她,取笑她女人家就是麻烦。可恶,谁现在是女人了,她追在后头打闹,自然而然。
大热的天,关福不肯放闺女出去,怕她被梅孝廷“那个混小子”拐走。两个人想见面呀,便叫荣贵拆了米仓里的木梯子,猫在墙头下和自己说悄悄话。阿爹发现了,舀一盆子井水泼出去,吓得她叫他快跑快跑,一忽而的功夫他竟又湿哒哒地探出脑袋,叫她踮起脚尖还他一口。
那凤眸噙笑,俊秀的脸庞上却都是宠溺。臭小子,他不要命呀,叫她如何舍得不理他?
也以为会和他好一辈子呢,可是上天给的缘分就是这样奇妙,有些缘分长,长到一辈子想断也断不了;有些就只有几年、几个月,缘分到了头,说没有就该断了,硬拖下去只会变成冤孽。就比如现在,血流得不像样了。
秀荷的脸白得像盛开的梨花儿,那样好看,却虚弱,仿佛吹弹可破。
梅孝廷的眼泪掉下来,滴滴落在秀荷的红唇上。那双目迷蒙间,两个年轻的人儿痴痴相看,互相便把对方看到了最深处,那心底里的爱与恨与怨与自私再遮也遮不住。
梅孝廷下抿着薄唇,苍凉的嗓音微微有些哽咽:“关秀荷,我先前所做的那些……其实只是想要赚点儿钱,然后带着你离开。我想我们能够回到从前,再没有人来干涉,也没有人能欺负你,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像小时候一样满足……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真的来不及了吗?”
秀荷摇摇头:“来不及了。花谢了再开,便不是原来那一朵花;月缺了又圆,逝去的光阴却早已再不回来。我的孩子若是死了,我对你的恨,只会比你现在对我的恨更要加倍……梅孝廷,你我恩断义绝、各自为生吧。再纠缠也没有意义了。”
“少爷、少爷,担架抬来了!”荣贵携几个小厮急急冲过来。
“好,那你先去看大夫。”梅孝廷俯下薄唇在秀荷唇瓣轻轻一吻,两个人的眼泪便纠缠在了一处。
他的唇依旧似少年清凉,吻得那般小心,就好像他中间并没有吻过张锦熙,也没有在芙蓉客栈亲过姐儿,更没有沾染过琴儿的口脂。
但他真的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梅孝廷了,因为只这唇齿纠缠的空隙间,秀荷却睇见他眼中悄然掠过的一抹释然。
是了,那一句“我的孩子若是死了”,便叫他知道了她的无碍。
只要她无碍,他的执念便依旧还在。
“梅孝廷……你放过我吧。”秀荷不想再与梅孝廷攀扯了,但她没有力气挣扎。费力抬起头,只这忽然一仰面,却看到那巷口一道英挺身姿萧萧而立。
是庚武,着一袭镶兔毛领对襟马褂搭银灰色长袍,显见得是才谈完生意从福城归来,手上尚拎着一盒子给她买的酸枣糕。那清隽的狼脸上表情却从未有过的阴肃,一错不错地看着她身上斑驳的鲜红,步履沉沉走过来。
“三郎……”秀荷便把手伸向他,想要他抱走自己,快点儿离开这阴暗。
“嗯,你痛不痛?”庚武滞滞地凝着秀荷,嗓音低沉且冷静,然后把秀荷小心揽入怀中。他的手动作有些用力,秀荷的腰上被一紧,应该是梅孝廷舍不得放,但最后还是放了。
也是奇怪,那骨肉竟好似与她的爹爹心有灵犀,一入了庚武的怀抱,竟就不那么疼了。只是血流了太多,身子好倦惫。
秀荷看着庚武狭长双眸中的幽光,他此刻的冷静,就像是狼在杀戮之前积郁的肃杀。秀荷拽着庚武的袖子,想说,让他走吧,从此了结了。
但她的言语尚未启开,便只见一道清影在眼前疾掠而过,听庚武一句唇齿低磨:“听着,她们母子若有个三长两短,庚三爷我必要你梅家替她偿命!”
那嗓音又阴又狠,是秀荷从未见过的,她竟不知清隽如庚武也有这样阴鸷可怖的一面。
看到梅孝廷清逸的身子踉跄后退了几步,嘴角有鲜红渗透出来。在大营里当了四年的兽,这样一拳头哪里是家养的少爷能够扛得住?
梅孝廷承认打不过庚武,拭了拭嘴角,然后看着秀荷惨然一笑——
“好,既然花开旧影不再、月圆光阴不回,那么……你我自此恩断义绝吧。”
秀荷好像听见梅孝廷这样说,困倦的双眸终于阖了下来。
这是他们今岁,也或者是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内的最后一眼对视了。
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秀荷都没有再见到过梅孝廷。只是隔着一段光景,忽而听美娟从绣庄里带回来只言片语,或者是他从牢里放了,或者是他滞在京城不归,又或者是张锦熙病得厉害,几次三番请他他都肯不回来。
但这些都只是后话。
大夫说秀荷的身孕已然两个月有余,也是奇迹,虽则失血太多、身子亏虚,但是胎儿却依旧扎得稳重。因为伤着的是手腕,除却留下一点暗痕,手上的绣工也丝毫并不影响。
子青总说秀荷命硬,从前秀荷不明白,光阴隔去了十多年,如今终于悟了那话中真谛。是啊,岂不是命硬嚒?怀得不知不觉,也没给她添麻烦,期间和庚武那样好,还被疤脸绑架,竟然都还能保存得住。
庚武高兴坏了,把她宠溺得不得了。他本是个冷峻的男儿,甚么刀光血影不曾见过,那一瞬间竟把脸埋进她胸口,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眶便红了。竟然也不顾婆婆嫂嫂们在场,在她唇上重重一啄,叫一声:好老婆。后来没少被红姨拿这一幕取笑。
全家都把秀荷当成宝一样的宠护起来,不让下床呀,一定要在床上躺到把气血补齐。庚武更是变着法儿的给她开小灶,尽管生意上越来越忙,每日晚上依旧准时归家,几乎不在外面应酬,心甘情愿被她的孕气闹腾。不稍半月,秀荷的脸便又圆了回来。
老关福头一次上门探望,用红字包了两挂冰糖和鸭蛋。他是个粗糙的北面汉子,晓得亲家一院子都是女人,从前是从来不好意思拜访的,这次竟然和红姨一起来了。红姨是春溪镇怡春院的当红老-鸨,但庚夫人也没有摆出怎样的脸色,庚夫人涵养很好,对人很客气,亲自端来了茶,又把屋子空出来给秀荷说话。
阿爹吧嗒吧嗒着水烟斗,眼睛贼精精的把屋子扫量了一圈。看墙角边的架子上堆满了古籍书卷,其余的日用所需全是闺女的,桌上还放着零嘴吃食,心里便暗自满意,知道闺女在婆家没受委屈。
骂梅孝廷:“活该这小子被抓牢里去,简直丧心病狂。丫头从前不听我劝,老子打一看见他就觉得他与你八字相克。街角瞎子也说了,那小子他命煞孤星,他这辈子谁也留不住!”一边说一边气得咳嗽,又得“寸进尺地”问秀荷,庚武这间屋子这样小,几时才准备搬家,可不能委屈了自个小孙女儿。
红姨赶紧把阿爹赶出去,说烟气和咳嗽熏着胎气可不好。阿爹虎着浓眉大眼,又怪红姨泼辣刻薄。他两个就好像天生的犯冲,惹得秀荷抿嘴笑。
阿爹一走,红姨的眼眶立时便红了,揩着帕子边拭眼泪边嗔恼:“你这丫头学你娘,惯爱口是心非,早先谁和我说的‘不喜欢’、‘受不住’,要真受不住,能这样快就怀上?这才成亲多久,孩子就两个多月了,可见没少和他好。”
嘴上刻薄损人,看着秀荷粉扑扑的样子,心底里却都是欣慰。想起当年子青初把她领到自己跟前的模样,七岁大,扎着小双丫,清清嫩嫩的,和子青小时候一模一样。开口叫一声“姨”,心肝都被她软了化了,一定要收作干女儿。
欣慰她与她娘亲的命格终于不一样,有人疼,有人爱。不遇见那京城第一风流薄情爷,不陷入那得不到的镜花水月,也不用被情-爱伤了心、断了肠,终落得个芳华舍弃、红颜薄命。
做惯了老-鸨脸皮就厚了,红姨果然又给自己脸上贴金,说幸得自己去庙里求过菩萨,不然哪里这样好命,流了那样多的血还能保得住娃儿。
秀荷也懒得与红姨贫嘴,最近被庚武惯懒了,说几句话的功夫就犯困。那小家伙似乎也知道自己得人宠爱,自从被发现了存在后,竟就腾腾地茁壮成长起来,到了点儿就想吃,吃饱了儿就想睡,一个月的功夫,早先看不见的肚子忽而就鼓了。
人都说,怀男胎母亲肤色黯淡,怀女儿恰恰滋养容颜。秀荷肚子不大,气色却日渐的水润剔透起来。她便时常抚着肚子,想里头的小肉儿一定也和自己小时候一样,乖呆乖呆的。
这感觉真奇妙,明明大夫没确认前不知多么害怕生儿育女,此刻知道她在里头孕育长大,却忽而盼望她快点儿生出来。





老大嫁作商人妇 第柒贰回风水轮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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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晓是十一月初走的,十月底与秀荷一道从绣庄辞工出来,就一直住在酒庄上帮忙打杂。因为治疗及时,药也从来不间断,那时候病已好得差不多了。等到阿枫找到家门口寻人,庚夫人便叫婆子去酒庄上把她喊了回来。
阿枫是在新的地方落了脚,然后才告了假来接她。穿一袭素朴的苍色对襟布衣,墨发在脑后黑亮顺垂,看上去干干净净、魁梧又憨俊。看见阿晓一身妇人打扮走过来,叫她一声名字,那目光濯澈,是失而复得的欢喜,忽略去中间所有的不愉快与不堪。
阿晓抬头的那一瞬间眼睛里也有惊喜,继而想到自身早前的污秽,却又躲在小仓房里无颜出来。彼时秀荷尚虚弱地躺在床上养胎,是庚夫人把阿晓劝到阿枫的面前。
阿晓在秀荷的门外鞠了一躬,她的性子也是倔,说要和庚武划清一切界限,就连秀荷与庚武住的屋子也不肯再往里迈进一步。
阿晓对秀荷说:“自酿的苦果我自己尝了,虽然代价付出太沉重,索性我吃了这份苦头,晓得了什么叫做珍惜。我不喜欠人,这些日子容你收留,欠你的人情过些日子便还给你。”
秀荷起不来床,只好靠在床头回阿晓:“过去的不提罢,我收留你本也并非出于情愿。但祝你今后平顺安泰,多保重就是。”
“多保重。”
阿晓被阿枫带走了,到底去了哪里,秀荷没有问。但半个月后,忽而听说堇州府翻天覆地了。钦差大人收到漕台与漕帮地痞勾结行-贿、贩卖私盐、强辱民女等一系列罪证,一张详解图把那个中交易的大略关卡与人物陈明,叫一应当事人等哑口难辨。秀荷才知道阿枫为何耽误到这样晚才出现,原是拿命搜集证据去了,倒也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江湖好男儿。
盐道乃国之根本,近些年盐价越炒越高,百姓苦不堪言,朝廷早就派过不少钦差下来干预,怎奈何先前的几位皆是走走过场。今次端王爷铁面出山,皇上大动干戈,查案的动静悄无声息,收网的速度却雷厉风行。漕台大人被撤职拿办,听说连京城的醇济王府险些都被连累;疤脸虽才接手漕帮半年,到底作恶多端难逃干系,自然也被下到监里。
梅孝廷命中难逃一劫,案发的时候正独自在堇州府随货,当场也被官兵带走了。张大拿此人老奸巨猾,明面上携梅孝廷做生意、用他的名走帐,那内里的一应细节却从来不带他参与。梅孝廷在狱中被打得皮肉开花,到底说不出盐窝在哪里,甚么有用的证据也问不出来,便一直被关在长平大狱里,反倒叫张大拿轻巧逃过了一劫。
一辈子尽指着这根独苗了,那自小养尊处优的少爷身板,哪里经得起几顿严刑拷打?叶氏心疼得大病了一场,整日“我的儿,我可怜的肉啊”,哭哭啼啼和二老爷吵着要儿子。
五月初的时候,梅家祠堂的顶梁柱频频往祖宗牌位上掉灰,那时镇上的乡民们便纷纷传言梅家的风光要到了头。梅老太太阴着脸,本来先前孙媳妇假怀孕,差点让野-种坑了梅家嫡长嫡孙的名头,就已经丢大了一回脸面,如今老二又被抓去下监,更是落了人的话柄。气得整日闭门不出,一杆水烟斗咕噜咕噜抽个没完,那青白烟雾把后宅熏得一片昏蒙阴郁,家仆们连声大气儿都不敢出。
二老爷梅静海被叶氏闹得没办法,暗地里去信与宫中老太妃求助,老太妃竟千百年难得一回的“生病了”。心中怪张大拿坑了自个儿子,到底还是拿着厚礼去了凤尾镇,叫张大拿想办法把儿子赎出来。
张大拿可不是好相与的角色,他早就怪梅家弄虚作假,把娇养的闺女骗过去受苦了,第二天干脆一顶轿子抬到春溪镇,大吃吃把张锦熙接回了娘家。扬言要叫那小子吃够苦头,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气得老太太当场喷了口老血,终于撑不住也病了。
两大首富僵持不休,倒成了福城里好一阵子的笑谈。
但这些都挡不住庚武的顺遂,庚武的生意也和秀荷肚子里的小团子一样日渐成长了起来。
因为案子告破,被禁营的货船又可以开舱了。“雲熹号”庚武占了五成股,小黑占三成,已经交了一年的租金,不跑可惜。庚武便又招了一批新伙计,匀出几个弟兄叫小黑带着继续去跑船。两边的生意一块赚,也方便酒庄时不时的运酒北上。
听说唐翠娥把青红酒带去宫中给老太后品尝,老太后甚是喜欢。青红酒度数不高,不似白酒劲猛,香似幽兰,甘美醇和,回味悠久独特,女人吃了更是暖身养颜,那风声一传出去,酒被炒得更火,连皇城根下的铺子也开始往这边下单。周转的银子逐渐富余,庚武便准备年后在堇州府和清江浦各设一家分店。
十一月中旬的时候,衙门冒老爷终于来了话,这一回竟也是稀奇,直接不用盘账,下一道公文便叫商会搬离,把东水街上的二间铺面还给庚家,并责令一个月内将四年的租金全部交还补齐。
那两间二层的铺面,庚武打算一间依旧用来收山货;一间开成酒行,底下是零售,二楼装饰成会客厅。许多从前的老掌柜和伙计听闻消息,纷纷陆续回来帮忙,庚家的复兴眼看生机在望。
白白沾了四年的便宜,忽而叫搬就得搬,商会头脑们的脸色很不好看。看那器物搬进搬出,衙门的兵卫左右把着道儿监督,不由围着梅二老爷梅静海嘀咕。
他一个酸溜溜:“看不出来短短半年余就叫他翻了身,小子可畏也。”
他一个阴沉沉:“哼,若不是背后有靠山依着,想要死灰复燃可没那么容易。我看梅会长倒不如派人去打听打听,看这小子近日走了哪门子好运,连衙门老爷都让他三分。”
庚武遁步踅过来,双手打了一拱,隽朗眉宇间谦虚含笑:“叔伯们海涵,实在是生意扩张需要,不然也不至这样仓促叫搬。”
好小子,他这一说生意,倒叫梅静海心里更酸了。细长眼睛把庚武上下端睨,看那面目斯文清隽,举止萧萧洒落,实则却笑里藏刀,半年来空手套白狼,如今船也有了,铺子要回去,生意做成三家。不过二十一二年纪,城府却已然比之他的父辈更要老辣数十分,如此再过二年,福城里还有谁人能够轧得住他?
想到自个尚在牢中受苦的儿子,梅静海当真不是滋味,面上也只得朗朗笑答道:“哪里哪里,既是租用,归还本是理所应当。贤侄年轻有为,庚老太爷当年的辉煌指日可待啊呵哈哈!”
言毕还了一拱,推脱有事告辞。
问衙门冒老爷,怎么这事儿之前一点风声也无。
冒老爷这些年可没少贪吃梅家的贿赂,答得支支吾吾:“本官也是实在无能为力,这小子不知道攀了甚么高枝,上头有人压着,不照办不行。”
“高枝,他要有高枝上个月还能坐牢?……从前可没听说庚家和官场有交道。”梅静海不解。
“那坐牢就是起因啊。”冒老爷踌躇着,见被问得紧了,最后便只得含糊不清地丢下来一句:“一个连醇济老王府都敢动的官,那是和当今圣上有相当交情的,你说他是甚么高枝?梅二老爷问我,倒不如去想想最近可否把哪个贵人得罪,本官这顶帽子如今戴得也不稳当呐。”
言毕扶着帽翎潸潸然上了轿子。
今次的案子办得又狠又厉,这小老冒儿大抵也没少贪吃盐钱。梅静海仔细想了想,梅家九月底才把冬衣运进宫里,得了太后娘娘的嘉赏,不至于得罪了谁。但一思及老太妃的突然“生病”、不肯相帮,只怕背后来头不小,不由又蹙起眉头。
当下便把亲信叫过来,睇着庚武清梧的背影道:“那敢动醇济老王府的除了端王府没别人,你派几个人进京打听打听,看庚家与端王府可有甚么陈年的瓜葛,尽快来信通知我……哼,总不至叫他小子轻易便翻了身。”
“诶诶。”赵掌柜哈腰应是,转身催手下赶紧去办。




老大嫁作商人妇 第柒叁回寻芳旧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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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飞快,一忽而就到了十二月。南边的深冬总是阴冷,就算裹得再厚,那湿气也似能穿透人骨髓,包不住暖和。
“少奶奶,水好了,可要抬进来?”十三岁的小大姐阿檀掀开帘子,乍然看见那床边,年轻英俊的三爷正把少奶奶箍在膝面上,那精致薄唇噙着少奶奶粉潤的嘴儿不放,少奶奶被三爷弄得声音好奇怪,满室都是软人骨头的低喘娇嘘。
“呀。”阿檀的脸腾地就红了,赶紧又把帘子放下来。
“个饿狼,人来了也不打住。”秀荷赶紧推开庚武,指尖揩紧盘扣不给他弄。才从清江浦谈完生意回来,几天没动她,一回来就对她坏。黏得人呀,才换的衣裙又得洗了。
“怕什么,左右又无外人。”庚武狼眸浅含戏谑,素长的手指偏把秀荷的胸脯轻轻一弹。
怀了小团子后本来就帐得厉害,再被他每日功课,兜儿都包不起来了。好容易才把背后的带子系好,被他这样一弹又散开,气得秀荷打庚武的手心:“坏死了你,快出去啦,留在这里成什么话。”
庚武偏却不出去,兀自悠然端坐着,只对外面的阿檀吩咐道:“把水抬进来吧。”
“诶,来咯。”阿檀低着头走进来。董妈随在后面,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两大桶水,倒进屏风后的大浴缸,试了试水温,正正好。
“爷,好了。”阿檀便站在门边,预备等三爷出去后顺手关门,被董妈猛一把拉出去了。
“个傻大姐,回回看你扰东家们好事。”董妈碎碎念。
“哪里是好事?少奶奶真是被三爷欺负得嘴都肿了,每次出差回来就欺负,还揉她,揉得可厉害……”
“吓,你姑娘家家懂得什么,那是三爷疼少奶奶,你想叫人疼,还没人疼你。”董妈自己说着,脸也红了。少东家平日里冷俊斯文,一回家对着少奶奶却像变了个人,把她捧在手心里疼啊惯啊,像养猫儿一样。董妈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哪个男人像这样娇养媳妇。
“我才不要那样疼,少奶奶每次疼得嗯嗯叫,我在院子里听得骨头直发软,都走不动路了……”阿檀嘟囔反驳着。
木桶碰撞声逐渐在窗外远去,一忽而便听不到二人的说话。新租的宅子比之先前的大了一倍,声音可没那么容易留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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