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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嫁作商人妇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玉胡芦
……
人的梦也是奇怪,许多地方你从来不曾去过,梦里头却熟悉,等到真的见到了,也不觉得有多么陌生。那胡同的尽头果然是座豪阔的高门大户,阶前石狮子左右高矗,漆红的门外站几名蓝衣侍卫,冷冰冰的像一尊尊雕塑。
秀荷站在石狮子旁看着,怎么眼前便浮起子青小时候满身鞭痕的模样。
听“吱嘎”一声,有轿子在两步开外停驻。先下来一个清俏俏的大丫鬟,十七八岁年纪,穿一身粉裳绿裙,小抓髻上轻插一支花簪,个子不是很高,却很抓人的眼球。
然后再扶下来一个老妪,约莫有六十上下,很瘦,颧骨很高,唇也薄,薄得像两张纸片,连红色都看不见了。周身的气场莫名渗人。
两个人往台阶上走,那丫鬟边走边道:“王妃其实不必这样躲着,三夫人若是不讲理,您就是在门前躲过了她,她也一定还得追到院子里头来。”
老王妃唾了一口,声音阴幽幽的:“我要是不躲她,她就得在大门前和我闹。京城里多少双眼睛看着咱们家,这要叫人晓得她为了不许老三纳妾,差点儿把老三那玩意都剁了,不晓得要被人怎么笑掉大牙。她自己不生养,倒还不许别人生养了,这骚-贱的骨头。”
醇济王府到了成礼这一辈,就只有兄弟三个,还都是老王妃自己所生。再往下,除了成礼这房生下个儿子,病歪歪的,二十一二岁还整天花间柳巷不务正业,其余两个房里都没再有所出。暗地里人们都说是因为当年逼死了那个婢子娘,还把人家姑娘卖了,血染了家里的大柱,破了风水和阴德,从此断子绝孙了。
但醇济王府做的缺德事还少吗?
素玥心里冷笑,嘴上却不说话,只是小心搀扶着老王妃。
老王妃莫贞正要抬腿进门,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台阶下站着一道绮丽的身影。十六七岁年纪,穿一身妩媚的绯红,衣裳上还有花,手中攥一抹荼白的帕子飞来拂去,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顿时被吓了一大跳,像鬼啊,怎么忽然想起来那个贱-婢生的小贱-种。清清瘦瘦的,平板板地挂着一件旧衣裳,扎着小双丫,脸上也不知道被谁打伤,一道一道的血痕,很想回来却又轻咬着嘴唇倔强。
老王妃只稍看一眼心里就烦。
那贱婢子娘生得真好看,老王爷把她糟蹋了就算,结果还把她母女两个藏起来。王府那么大,被他一藏藏了六七年,等到被发现的时候丫头都那么大了,气得莫贞都恨不得把老王八蛋剁了。但老王八蛋色-心不死,你剁了他他兴许还能改用手和嘴。只能逼着她一个一个地把女人往死里捻。她可看不惯那小贱-种的倔强,眼睛也清透得像一汪幽井,这样的女孩儿记仇,得赶出去。
“……索魂儿来了。”莫贞颧骨动了动,拽着素玥的袖子:“诶,素玥,你可看见下头有人影站着嚒?”
素玥回头,看到石狮子旁站着的秀荷和阿檀,红唇娇颜,穿一身绯红明媚,素白的手儿轻攥手帕,道不出江南女子的柔静味道。她莫名定定地看住,有些儿神游:“哦,回王妃,是有两个人呐,不是鬼。”
素玥……
秀荷也抬起头来看素玥,这是个清丽的女人,举止笑颜间总有着一抹淡淡的疏离,却又遮掩得恰好,叫人轻易看不出来。应该也是个要强的女人,她和她原本以为的样子有些不一样,却又有些像。秀荷眼前忽而一幕晃过素玥与庚武的画面,但顷刻又让她抹掉了。
想不到竟然在这样的场合见面,秀荷勾了勾嘴角,大概算是个回应。
老王妃莫贞这才认真看向秀荷,看那张脸,莫名又想起当年坐在轿子里看家仆踢子青四个月的肚子。胡同里后门幽森,照不到人影,她还是心魂不定。
问秀荷:“你叫什么名字?打哪儿来的这里?”审视地看着她,声音也刻薄,天生对女人有一种敌视。
秀荷却并不怕她,只是从素玥的打量中移开视线,笑了一笑:“哦,打南边儿来的,才进京城,不小心走错了胡同。”
南边来的……老王妃蹙了眉头,粗略数算了秀荷的年纪,这丫头不说自己叫什么名字,但那张脸却骗不了人。
她便知道那个留在南边的索债来了。
呵,贱婢子生的果然心思深呐,连门第都提前教闺女认好了,是想把小野种送上门来沾王府的光嚒。没门。
老王妃啐了一口,颧骨上的眸光阴飕飕的:“王府的门前可不是甚么人都能站的,要看身份,你别跟这杵着,大白天让人看见像见着了鬼儿。素玥,去拿一盆水出来泼一泼,去去晦气。”
“是。”素玥搭腕应着,她并不知道这些陈年的故事牵扯,看上去有些为难。
秀荷便不亢不卑地浅浅一揖:“不用麻烦老王妃,本来也就是走岔了路,站站就走了的,这就告辞了。”把帕子在手心紧了紧,叫阿檀回去吧。





老大嫁作商人妇 第壹零叁回老庄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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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娘娘是在几日后宣召进宫的,彼时已经接近十月末了。“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说得就是北边的雪,半夜里静悄悄光顾,清晨睁开眼只见窗外一片皑皑,满世界都被镀成了银白色。
“咿呀~”
“哒、哒”
姐弟三个似乎也晓得今天的日子有什么不同,一大清早就都醒过来,你摸摸他,她摸摸你,也不知道在聊些甚么,聊两句又欢快地蠕着胳膊腿儿笑。
生下来就不常和爹爹呆在一块,北上这一路被庚武惯得娇了,晚上不看见他不肯睡的。昨儿夜里又把奶娘闹得没办法,只得送过来挤了一晚上。倒也乖,睡前喂饱了,基本天亮前都不会闹。
卧房里地暖烧得很足,光着小-屁-股换衣裳,三件簇新的小棉袄,做得精致又俏皮,是红姨托人从南边寄过来的。这才出门不到一个月,红姨就已经想得不行了,怪秀荷没良心,去了恁久故意不回来。
哪里故意了?这才刚到京城不满半个月好嚒。秀荷就回了一封信,叫红姨干脆把怡春院卖了,带二蛋一起来京城开窑-子,生意保管比在春溪镇好。红姨那边顿时就不吭气了,没敢再托人带信来。也真是奇了怪,那么个贪财又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偏偏一说起京城就谈虎色变。
不来就不来,秀荷正好耳根子清净,免得夜里头和庚武的一点儿动静都被她拿去调侃,红姨那个女人才没有节操。
崽崽们淘气不肯起床,蠕来蠕去的不乖乖穿衣裳,一忽而把秀荷绷满的睡褂撑开了,露出来里头一片儿酥玢的白,一荡一荡的,红痣在丰媄上若隐若现,像一朵艳媚的花。庚武斜倚在床沿看,修长指骨便将她好整以暇地捻着,弄得秀荷孩子都顾不过来。他却还不够,清隽狼脸上带着闲适的坏笑,偏熨过来亲她的耳鬓,熱渃痒痒。
秀荷就打他手背:“你再乱来,时辰来不及啦。”
一张床被三只小狼崽排去大半,夫妻两个地儿不够睡,只得一夜紧紧熨在床沿边。大早上天才亮,怎么在他怀里倚着搂着,一忽而两个人就热了起来。怕把孩子吵醒,动静弄得细微,不知道把她哪儿抵触了,疼得她忽然喘唱。求他快停下来,他却不肯,那狼野攻势愈加,竟偏在那片新天地里开垦起来。这会儿还痛着呢,他还敢笑,这个男人越来越坏。
听说如今在生意场上风光得不行,外头人提起他:端王府义子,隆泰荣亲王棋友,二十二正当好的年纪,旁人家才起步,他就已经南北山货、茶酒船运,啧,两年不到就把生意沿一条运河从南贯到了北。
多少人苦想门路巴结,听大张说给他送女人的可不少,酒席间不打招呼就花枝招展地送到他面前。他倒好,每次谈笑依然、却视而不见,把那些女人冷得一个个自讨没趣。回来一句也不对她说,只把她孜孜不倦地疼着,疼也从来没个够。
秀荷剜庚武:“那么千娇百媚的,你就一点也不动摇嚒?我就不信你没动过色-心。”
庚武每次听了便反问:“是不是还嫌没把你喂饱,不够就直说。”
那狼脸清隽,星眸含笑,嘴角边分明挂着一丝戏谑。恼得秀荷一篦子就扔过去:“死相,我不想理你。”
他倒好,单手接住了自己给她梳。
奶娘是个实心眼,听说先前生过孩子,因为男人好赌,瞒着她把孩子卖了,一气之下跑出来做工。把姐弟三个喂得可足,胳膊腿儿一截一截的,喜庆得不行。
秀荷扯着花卷的小袜子,对庚武道:“这个奶娘人勤快,不偷懒,我想给她再涨点儿工钱。”
庚武逗着甜宝的小手,随口应道:“你想给谁涨都可以,反正内宅的事儿你做主,爷赚的钱由着你们母子花。”一忽而趁秀荷不注意,却把她嘴一啄,吧-唧一声。
秀荷的唇儿红红的,都不用涂抹口脂了,唇齿间都是庚武清润的味道,满心里情秾爱秾。
娇嗔他:“再亲我不去了,怎么见人呐。”
“咯咯~~”看得甜宝咯咯笑不停。最喜欢看爹爹和娘亲-嘴了,每次他们一亲-嘴,眼神就胶着分不开,都不用怕他们吵架了。
“好丫头!”庚武就把甜宝抱起来,拍拍胖屁股:“放你娘去梳妆打扮,爹来给你们穿。”
西洋镜把女人娇颜映照,对镜描眉梳妆,挽一堕凤尾髻,插两支缀花小簪,不特别招摇,又不显得单调。辰时三刻一家五口便浩浩荡荡出发了,看那郎才女貌,男着一袭紫檀色长袍外搭银鼠皮大褂,年轻商贾意气风华;小少-妇穿千叶褶子裙儿,轻掖粉荷色皮风衣,娇滴滴倚在他身畔。仨只小崽新棉袄裹得只剩下粉嘟的小脑袋,一起抱出门去,好不夺人眼球。
马车一路轱辘轱辘到得宫门外,管事的姑姑提前教好了规矩,一行人便往暖心阁方向而去。
红墙琉璃瓦下宫道蜿蜒,一场大雪俨然把皇城装饰城了雪城,老太监颠着瘦腿在前头走,听身后小木车子吱嘎吱嘎。
车是庚武提前派匠工定做的,崽崽们吃得多、睡得足,一忽而篮子就装不下了,也提不动,得改用推。前头兜个座椅,后面固一弯手把,底下装四个小木轮胎,一道纱帘把风遮挡,姐弟三个躺在里头新鲜得不行,咿咿呀呀像唱歌儿呐。
老太监回头看一眼,啧啧恭维一句:“您这仨孩子真可爱。”
“承蒙公公夸奖。”庚武谦恭回他一拱。
一忽而便到得太后赏雪的暖心阁。皇上孝顺,听说太后娘娘酷爱雪,便特地给她建了这个带窗儿的亭子。四面纱窗打开,可看见放眼空旷的宫中雪景;亭子底下架起三尺高,里头烧着地暖,便是你保持通风,也不用担心着了风寒,热气散不去。
李宝财家的胖夫人唐翠娥一张嘴就喜庆,把太后逗得笑不停,庄王府的老王妃和女儿善珠、还有几个老太妃陪坐在一旁听。
唐翠娥说:“真就是几针,诶,竟叫她把我一团麻花鹅给绣成了仙鹤。瞧,身上这件披风也是她送的,您瞅瞅可好看。要我说也是可惜,早早成了家被栓住了,不然还能召进宫来做个甚么皇家一品绣娘。”
胡编乱造个宫职,一边说一边把披风给太后看。
老太后拍开她,佯作皱眉责怪:“什么鹅?我可听说你那绣得连山鸡都不如。揪着李宝财的耳朵‘呱呱’给他几巴掌,怪他买的针线不好,肿得他三天都不敢出门,被铎乾逮住了好一顿训。”
“嗤嗤——”想到丈夫那张贯日里冷肃的板起的脸,善珠在一旁听了不由抿嘴笑。
端王妃素不爱与人来往,很不好巴结。唐翠娥见善珠笑自己,不免又尴尬又欣喜,咧着大嘴连连道:“哪能呢,哪能呢,我哪儿敢打他,误了端王爷的公差我可担待不起。”才不肯承认自己在家打老公。
“就这地儿了,庚公子您在外头等着,洒家进去给您们禀报。”
正说着,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老太后便道:“哟,说曹操曹操就到,去传他们进来,今儿个也叫你们羡慕羡慕哀家的贵妃图。”
说着叫宫女出去把人领进来。
“哒、哒~”话音未落,那婴儿奶声奶气的稚语已然穿进亭台,老庄王妃与善珠对视了一眼,悄悄然敛了神色。
“嘶啦”一声珠帘挑开,抬头便见进来一对清隽俏妩的璧人儿,男子二十一二玉树英姿,小媳妇十六七岁娇顺倚伴,身后丫头推一辆小车,旁边站着个奶娘。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照嬷嬷方才教导行屈膝叩礼:“太后吉祥,恭请太后娘娘万安。”
老太后被唐翠娥逗了一早上,此刻心情甚好,慈眉带笑地打量着,伸手道:“免礼,都起来吧。走了一路辛苦,给两口子赐个座。”
又叫秀荷抬起头来看看。
宫女搬来金丝软椅,秀荷挨着椅面坐三分之一,语调轻柔且落落大方:“谢太后娘娘恩典。”
那吴侬软语听得人心儿软肠儿软,太后看着秀荷嫣粉的双颊,年老的人们总是爱羡那女儿娇红的年纪,心里喜欢,嘴上佯嗔道:“哟,长得真俊,多大年纪了,看着怎比庚武小了不少呐?那怪车子里头装的是什么,听听,闹腾得不行了,翻开叫哀家瞧瞧藏了什么宝。”
秀荷搭着手帕浅含笑:“十七了,比三郎小五岁。装了三只小崽儿,知道要进宫见太后老佛爷,小家伙们高兴得唱歌儿呐。”说着叫阿檀把纱帘子掀开。
“喀~”豆豆正撅着小屁股,摸甜宝和花卷的小脸蛋,姐弟三个相亲相爱呢,忽而眼前一亮,看见四周花花绿绿,老的少的丑的漂亮的五颜六色。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奇怪的人,顿时就呆住了,红红小嘴边还挂着口水没擦呐,吧嗒一声滴下来。
“扑哧——”逗得宫女们捂嘴吃吃笑。
“嘤嘤~~”甜宝最怕化浓妆的女人和老太太,小嘴儿往下瘪了瘪,开始想找秀荷了。豆豆看见姐姐哭,疼宠地伸出手儿摸姐姐。自从甜宝上次被开水烫伤后,每次看见甜宝哭,豆豆都一副很挂心的样子。倒是花卷比较淡定些,依旧蜷着小拳头吃得津津有味。长大点儿了才发现,最清风淡漠的就属花卷了,豆豆只有做坏事时才淡定。
那粉团团的三只小肉儿,漂亮得不行了,只看得太后满心里都是爱宠,啧啧笑着调侃道:“哟,瞧这,快被哀家吓哭了。去把车子给哀家推过来,这几个玩意儿赏了他们姐弟仨玩去。”
叫宫女把桌面上红红绿绿的小手鼓递个崽崽们。
那花盆底白手帕长裙子,走路一摇一晃,像街边小摊子上排成排的小泥人儿,又像皮影戏里的影子,吱嘎吱嘎,扯一扯胳膊就动一下。
“嘻~~”姐弟三个看得一愣一愣,忽而咧开小嘴破涕为笑。小手儿舞着手鼓,又和太后咿呀咿呀说话儿了。
老太后叫人把甜宝抱进怀里,甜宝吐着粉嫩的小舌头,小丫头软绵绵的,心肝都被她软化了。便抬起头对老庄王妃道:“还是铎乾想得周到,说小两口进宫必然不敢给孩子们带玩具,让我备几个哄哄。瞧,这一哄就和我亲上了。模样儿生得可真俊,赶明儿给咱孙子辈里头配一个,省得再长大些被谁家盯上了。”
是俊,母女俩个都俊,俊得和当年那个红戏子一个模子刻出来。老庄王妃讪笑着:“铎乾他心思缜密,办事一向很周全的。”又审视地打量着秀荷,扯了扯嘴角:“这一窝都是你生的?倒是个有福气的,一胎生了别人三胎,少吃多少苦头。”
秀荷不认识她,但见她和太后亲密,只当是哪个宫里的太妃娘娘,便红着脸道:“您说的是,托太后老佛爷和娘娘们的洪福,三个孩子都是民妇的骨肉。”
骨肉……
老庄王妃凝着秀荷那张分明小燕笙当年翻版的脸蛋,就不说话了,知道该来的挡不住。
当年善珠还未出阁的时候,庄王府、端王府与醇济王府三家在京城的势力均衡,庄王府和哪家结亲,哪家就是锦上添花,所以老端王才会在病床上对儿子以死相逼,非要他促成这门亲事。
那时醇济王府的老三听说也很是不错的,而彼时铎乾却还是个场面上的风流世子。老庄王妃叫女儿考虑醇济王府的老三,但是善珠一定不肯,一定一门心思地喜欢着铎乾。老庄王夫妇溺爱闺女,最后便还是由着她选了铎乾。
但婚后几年善珠的肚子依然没有动静,庄王妃早先的时候还怕是不是铎乾做了手脚,暗地里给善珠吃了很多药,不管用;又怕那戏子在外头生了孩子再找回来,所以在老端王去世之后并未怎么提携铎乾,反而还对他有所压制。
所幸后来那戏子没找回来,皇上又出乎意料地登了基。作为瘸子亲王隆泰的发小儿,倒叫他铎乾轻而易举地得了势,他自己也争气,不几年就成了皇上身边的得力助手。如今他翅膀硬了,也一样对庄王府不亲不热,看今天这个架势,只怕是存心叫她们母女进宫来看看,好先做足心里准备。他是拿定主意要认下这些个野种了,那她们还能说什么,莫非她们能管得住他么?
老庄王妃凝着豆豆黑亮的眸子,眼神便有些涩,扯着面皮笑笑:“呵,瞧这讨喜的,不怪善珠说铎乾近日连家都不爱回了……听人说你还会绣工嚒?太后娘娘等你的贵妃图可是等了有好几个月,我们也在这里坐了半天了,你可带来了么?”




老大嫁作商人妇 第壹零肆回昙花故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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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荷连忙把绣了三个多月的贵妃图呈上去。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那四尺多宽的彩绣在众目之下徐徐延展开来,只见画上宫妃丰肌弱骨风鬟雾鬓,宫闱层峦之外骑军策马扬鞭,又利用朦胧绣法,混混沌沌勾勒出一片南边荔枝满园的景象,给人以遐思,更将两句词意完美诠释。那绣工之细腻与精湛,就连美人眉间眼角的祈盼都叫你一目了然。
太后只觉爱不释手,一边端详一边连连称叹。又递去与身旁的老太妃们瞧,抬头对庚武道:“多好的一个媳妇,要不是给你生儿育女,哀家得把她留在宫里头培养。你可记得多疼着她点,别叫人家跟你受了委屈。”
庚武谦恭打了一拱,宠溺地看着秀荷道:“谨听太后娘娘吩咐,能娶她为妻已是周折费尽,草民断舍不得再叫她半分辛苦。”
秀荷羞剜庚武:“哪里有呐,太后您可别被他骗了,贯日里总爱欺负人。”
“咕咕~”甜宝攀着老太后的衣襟,小手儿在她脸上软绵绵轻抚着,带着新生命特有的淡淡奶香。
老太后心情好极了,乐呵呵地:“有的没有的哀家都是过来人,看一眼就知道,你冤枉他也没用。”因见亭子里都是妇人,叫庚武一个年轻爷儿站着总归是不自然,便又道:“你义父和隆泰就在不远处的阁子里下棋,兴许也快下完了,你过去吧,一会回来接你媳妇。”
“是。”老太监过来领路,庚武打拱告退。夫妻两个垂着的手指勾了又松开,动作细微得别人看不见,却被老太后偏偏捕捉。
老太后便转而看向一直静默不语的端王妃善珠,笑嗔道:“小两口琴瑟调和,倒与你们夫妻有得媲美。不怪他铎乾一个铁面王爷,独独赏识这个后生,说起来也是缘分。想当年,你俩个可不就是黏成这样?”
善珠正在看秀荷,她在看她的眉眼,看她的一颦一笑,那女儿花容上可找见昔日红角儿的影子,亦能捕捉见铎乾的蛛丝马迹,不怪他能在人海茫茫中一眼把她认出来。
血缘的牵连又岂是轻易能够了断的?
听见太后同自己说话,猛然回过神来,有些心不在焉:“……哦,多少年的事儿了,难为太后娘娘还记得这样清楚。”
老庄王妃不满意善珠这样回答,这是什么意思,模棱两可的,倒好像在说恩爱只是从前,如今不好了似的。被这个戏子所生的听去,倒叫她误以为有空子可钻了。
便咳了咳嗓子,晕开面皮笑道:“说起来还是太后您看人眼神儿准,当初您做主这桩婚事的时候,我和她父亲对女婿多少还有点没底。不想成了亲之后竟果然收了心,两口子和和气气过了这么多年,对善珠也一心一意的,从来也没出过甚么纰漏。”
善珠明白过来母亲的意思,便意味深长地看了秀荷一眼,笑笑着接过话茬:“阿乾他就是面冷心暖,对人好的嘴上不说,都在行动上。母亲从前总误会他。”
太后听得乐呵呵的,转脸对秀荷道:“瞧瞧,都老夫老妻了,还总这么袒护着,夸她几句吧也脸红。要不怎么说女人家没生过孩子,就永远留着颗姑娘心……哟,看样子你两个还不曾见过。她就是你义父的王妃,你得管她叫义母,快过去认个脸熟,今后就是一家人了,呵呵。”
示意秀荷过去给善珠见礼。
“太后说得是极,王妃看起来好不年轻呢。”秀荷应是。那母女二个话中之意了然,她又岂能听不出来。但她想了想,心中竟然并不起甚么波澜。好像铎乾之后对哪个女人好,都与子青无关。他们口中提防的红角儿小燕笙,在秀荷的心中却只是子青。小燕笙的故事中有铎乾,而子青却是和关福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清净女人。关福对子青好,铎乾对善珠好,这二者并无甚么牵连。
秀荷对善珠揖了一揖:“见过端王妃。”叫不出来那声义母。
“好,你我不必见外。”善珠点点头,有些讶异秀荷的淡然,她以为她起码应该对自己有一点仇视,但竟然没有。
保养得宜的脸容上带着笑,暗将秀荷上下打量。这靠近了细看,方才觉察出来不同。当年的那张脸是清绝的,灵魂在戏台之上风华盛绽,旦一堕入尘埃就意味着她死了;而眼前的这个,却是烟火的,冷暖知味,能守一日三餐柴米油盐的爱。
善珠蓦然想,但凡从前的小燕笙能有这丫头一丝烟火气儿,那么输的就是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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