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嫁作商人妇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玉胡芦
那洞房花烛夜里映入眼帘的全是红,着一身新娘喜服枯坐在床沿边,只能看见盖头下一方被夜风拂冷的裙裾。老端王命人把窗儿门儿都用大钉子钉起来,怕儿子白天见了那婢子生的贱丫头,心又不肯安,但他却一脚把窗子踢开了。她那时候本也是忐忑的,怕他会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找她,毕竟那个女人怀了他四个月的骨肉。
但他竟然没有去,他似是在窗边站了许久许久,久到她的腰谷儿都支麻了,然后忽然踱着方步走到她跟前。他把她的盖头掀开,用秤杆挑起她的下颌:“听说你执意要嫁予我为妻?”
他的语调很冷,那令人仰视的冷仿佛能把人洞穿,是他对所有女人的一贯态度。但那红烛摇曳下线条冷峻的五官却叫她心动,她从未这样近距离地看过他,呼吸都有些紧蹙了。王府里正经调-教出来的嫡郡主,不会像那三教九流的戏子在婚前就与人媾禾,处梓丰媄的身段被喜服饱满包裹着,胸襟在他的注视下一起一伏。迫自己迎上他凌然的目光:“是……我也知道你和她……或者你也可以此刻就把我休出去。”
她的声音很低,却一字一顿很坚定。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寂静的庭院里忽然传来老端王排山倒海的咳嗽。
“哎呀,老王爷您又呕血了!”继而被仆人焦切的呼叫声打断。
她看见他的容色似是在沉痛挣扎,顷刻却又隐匿得寻不见痕迹。
“胡思乱想些什么,歇下吧。”他咬着下唇,目光有些阴冷。修长指骨摁上她殷红的盘扣,然后把她覆在了香软的喜褥之上。
光阴隔去了十多年,她此刻都还能回忆起那天晚上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丝疼痛。他的掌心是那般的干燥而凉薄,像什么,就像是传说中那幻化为人形的男-蛇,在她的胸前、蝴蝶骨、腰际和豚间轻滑。暗夜中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再听不见这世界任何的声音,只剩下他忽而沉重忽而喑哑的男儿喘熄。他吻了她的唇,她看到他目中的苍凉,只一瞬,然后便迅速地滑落到脖颈……一路游弋,然后蓦地与她融而为一。
并不只是为了应付,他把一个男人该为女人做的,都给了她。动作是那般的稔熟,游刃而有余,仿佛在修缮一件器物。她在他的引导下如同汪洋里随波逐流的扁舟,他叫她去哪儿她便去哪儿。她幻化成了他的支流,失去了自由支配的魂灵,都只剩下来他的气息。
“燕笙……”在最痛最深的时候,他却叫了那个女人的名字,几不可闻的小声,表情亦极是绝望和痛苦。但她却听见了。她甚至可以想象他们两个在自己之前所有灵魂交抵的痴缠,但她的惆怅却只是短短一瞬间,立刻就被他充溢的满足湮没了。
……
第二天早上忽然下了一场大雪,老端王爱护儿媳,不让她去病床前请安。庭院里白雪皑皑,没有女主人的府邸显得冷悄悄的,她坐在窗前梳妆,看到他枯站在满树冰棱之下,黑亮的墨发在风中轻拂,身量笔挺而孤清,她的脸就红。
老桐挂着黑眼圈,卷一身寒夜的冷凉,低着头在对他说些什么。他的侧脸异常冷峻,忽而把树枝“哐嗤”一折,尖利的冰棱刺进了掌心,顷刻溢出来一掊鲜红。她手中的篦子蓦地抖了抖,差点儿扯下来一缕青丝。
以为是那个怀了他骨肉的女人拿乔在闹,心中忐忑起来,怕他会不会出去,然后被那个女人哭一场,心就又软了,今夜不肯再回来。
戏子哭起来总是叫人肝肠寸断,她怕他从此以后把她冷了,安置在府里做个空头王妃,用来安慰病重的老端王、吸纳庄王府的势力支撑。
但他竟然也没有。那天晚上他依然留在她房里,继续履行着昨夜的一切。她的身子尚且是处-子的娇莹,因为从小养护得好,握在掌心里还有些婴儿的软瑈。他似乎在她那里很是迷醉,后来也都没有冷落她。虽然每次依旧并不怎么亲她的唇,但其余的每一处都事无巨细,契合到完美无缺。三日后回门,亦在父母兄长面前给足了她面子。
早先她以为他在装,所有得到的都惶惶不安,怕哪一日忽然又都无去。但一直到老端王去世,又等了一年,两年,三年……等到了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个女人早在他洞房当夜就走了,老桐找了一晚上都找不到人影,后来便再也没有听他提起来过。
她的惶惶不安便也在岁月中逐渐消淡了,以为随着年华的继续流走,他心中的那一块空缺早晚总该要陨没,然后生命中都只剩下她善珠的全部。哪儿想呢,竟然还是来了……都过了小半生了还来,那又何苦当年怄气离开?
善珠想知道小燕笙的消息,轻抚着贵妃图,弯眉笑道:“这针法有南有北,糅合得浑然天成,是谁教你的?绣得出巧极了。”
秀荷柔声应道:“小点的时候是阿娘教的,十二岁末进了绣庄,由绣庄上的师傅教,再大点儿就是自己琢磨了,一来二去就混淆得稔熟。”
“倒是个灵秀的丫头,那么你娘后来一直靠卖绣品为生嚒?这次怎么没随你一同来京城。”善珠说着,又觉得‘后来’这个词用得有些不对,好像自己一直窥探她的生活似的,便笑了笑。
眼神中稍许怜悯,又或者还有丝侥幸——或是日子清苦,现在已经人老珠黄。
老大嫁作商人妇 第壹零伍回昙花故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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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姨总说阿娘上辈子也不知道欠了谁,一个女人家,这辈子连花轿都没得坐一回,就这么半推半就地给两个男人做了夫妻。阿娘死的时候,红姨搂着秀荷,哭得连声儿都消了音。
但子青是个要好的女人,从前日子过得清朴,一家四口人走出去却都是体体面面,打理得干净又整洁。她绣工好,衣裳破了补在内层,外头再绣上些花样儿把痕迹遮挡,就算是打了补丁也叫人看不出来。秀荷与长河兄妹俩个,小时候从未因为清平而受到过甚么奚落。
秀荷并不想看到子青被善珠这样怜悯,便简单道:“家里有阿爹,还有个哥哥,爹爹腿没伤前给大户人家做酿酒师傅,哥哥进山打猎,娘就在家里养着。日子虽然不富裕,但也不缺什么,不需要她做工养家。但她来不了了,在我十二岁那年她就已经无去。”
哦,死了。老庄王妃讶然地挑起眉毛,暗暗里看了善珠一眼,替闺女把一颗石头放下。说道:“诶,当年那般个出挑的角儿,最后就这样早逝了,也真是可惜。”
“家里有阿爹……”善珠游神不归,仿佛有甚么陈年的积郁在心中一瞬间空去,她竟想不到小燕笙后来会再找别的男人,她以为她至少应该对铎乾念念不忘,这样才像那戏台上唱出的人生。
但一听说她五年多前就走了,心却又莫名地扎痛起来,想起当年与铎乾成亲之日,她抚着少腹在花轿前那一幕凄伶绝艳的转身。回忆定格在最美,人却已西去不归,善珠知道从此再没有人同自己抢了,而自己也永远没有机会赢过她,就像一根刺扎进了铎乾的心里,不会再有机会拔-出来。
……倒不如老珠黄与他在民间遇见。
善珠潸潸然扯了扯嘴角,遗憾地叹道:“那真是可惜了,不然可以一并跟来享享福。你爹呢,他对你们母女可好嚒?”
“爹去岁伤了肺,找了许多大夫都不得治,如今也不在了。他们两个感情甚好,对我也护得紧,总对我说娘在那边孤单了,叫他过去陪她呢。”秀荷想起阿爹临走前望着姐弟三个的眷恋的眼神,轻咬了咬下唇。
老太后看着小媳妇清透的模样儿,不免心疼起来:“难为你女儿家家承受这样多。哦,对了,我怎听说前年底告老还乡的曾太医就是你们那儿的,那老家伙医术高超,你义父没请他帮着给看看嚒?”
医术高超……是高超,高超到叫人几时死,几时就活不成了。
秀荷心弦一触,面上只不动声色,做感激语气道:“曾老大夫喜清居,不爱被打扰。镇上人家生病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求他他是不肯给人治的。后来是义父拜托的他,方才开了半年的药吃,但最后也还是没能够留得住。”
老太后啧啧惋惜:“这曾老头儿,他就是个怪人,早些年还不这样,后来也不知道哪根筋忽然不转弯,专挑快死又死不了的病人治。寻常人家找他,他还不爱赏脸色。得罪了不少人,辞官那年太医院故意刁难他,不让走,还是铎乾帮他向皇上递了辞呈。怕是得了这人情没还,才卖给你义父一个面子罢。”
——“当年老朽欠他一个人情,如今他叫我还,我却不得不还”——那墨笔亲书历历在目,所以果然是他端王爷铎乾嚒。
秀荷手心紧了紧,应一声“是”,心思冷凉下来。
“啊呃~”花卷吃着小拳头,把胸前衣襟蹭得一片湿哒哒的,奶娘见亭子里热,便给他把小扣儿解开,用干面巾擦了擦脖子。
“窸窣”,一枚墨玉佩从小棉袄里滑出来,幽幽地绽开清润光泽。
“咳。”老庄王妃立时捕见,轻咳一声嗓子,示意善珠把孩子抱过来。
善珠并不太愿意抱,只顺着母亲的眼色看过去,却看到那枚端王府嫡长家传的墨玉观音,心下顿时震了一惊。
一路上母亲数落不停:“看看,看看,看你还总维护他。如今一窝子找上门来了,看今后把你母子往哪里放?”
她还尚且替他辩解着:“也未必就真的会,仨孩子就算真有血缘牵连,到底也是那野闺女所生,根不正,不符合规矩。再则说了,就算是他想,也要人家庚家肯让呐,双胞胎儿子谁舍得分开?”
……哪里料到竟然真就应了母亲的话,更甚至连吱都不与她提前吱一声。
想到自小抱在身边培养的祈文,善珠的心不免酸酸涩涩,便站起来道:“呀,瞧着粉团儿似的,真讨人喜欢,快给我抱抱。”
“是。王妃您托着这儿,孩子小,骨头软。”奶娘看了秀荷一眼,见默许,便把花卷小心递过去。
“啊呃~”花卷小少爷裹着小棉袄,脸蛋粉嘟嘟的,俊秀极了。黑亮的眼珠子凝着善珠看,见她脸容白皙慈眉带笑,便伸出小手儿去抹她的脸庞。
那粉嫩柔软,只看得善珠心中一瞬触动,爱宠到不行。但下一秒想到这孩子是秀荷所生,却又难掩心中芥蒂。
忍住不亲他,只掂了掂花卷的脸蛋,长指甲儿便勾起那枚墨玉观音:“真乖。唷,这块玉怎么恁像阿乾身上那块,我说好几天没看到他戴了。”
善珠并不太懂抱小孩,胳膊把花卷的小胖腿掖得太紧,秀荷便佯作给花卷松松袜子,抖开点儿距离。含笑应道:“那天义父过来探望,孩子哭着不肯放他走呐,没办法,便随手把玉佩摘下来哄哄他。”
随手……铁面端王怎么会做随手的事儿。
那一声声“义父”叫得自然,真不知哪天就把“义”字叫没了。善珠看着秀荷与子青相似的清颜,容色微有些潸然,默了一默又笑道:“看来确实是喜欢小家伙的紧呢,从前祈文求过好几回,也没见阿乾摘下来给他。这要是被他晓得后来送了别人,该觉得父王不疼他了。”
那玉佩看着价值不菲,秀荷本也不打算叫花卷受下,但看善珠如此说,便顺水推舟道:“哦,被王妃这儿一提我才想起来,三郎前日已经派人去店里另定了一套,姐弟仨个每人一枚。正想着寻个机会把它还给义父呢,今天恰好拜托王妃带回去。”说着便把那墨玉观音从花卷脖子上摘下来。
善珠定定地看着秀荷的眼睛,见她委实并不知这块玉的深涵,或许真是铎乾随手摘下来哄孩子的也未必。
她到底是不愿意认那个女人留下的骨肉,嘴上说“那怎么好意思”,手心还是把玉佩包拢了起来。
“呜……”花卷只觉脖子一空,贴着胸口的清凉没有了,愣了一怔,忽而小嘴一瘪,委屈地大哭起来。
老太后正在逗甜宝小姐弟,豆豆一点儿都不怕生,胖嘟嘟的小短腿蹬得可有力,把尿布都挣开了,逗得宫女们嗤嗤笑不停。
听见孩子哭,看过来:“哟,你拿他什么啦,看哭得这样可怜。”
“一个玉佩而已,我也不晓得怎么忽然就哭了,如今的孩子被大人们宠得可娇贵。”善珠歉然地陪着笑。从来也没带过这样小的稚儿,抱也抱得不对,抖来抖去都吐奶了。
“呜哇——”花卷哭得更大声了,巴巴地找娘亲呢。
奶水的酸味儿可不好闻,她又爱干净,想递去老庄王妃的怀里,叫母亲帮着哄哄。本来也不是故意惹他哭,如此一弄倒显得像故意刁难,善珠尴尬得不行。
“哦哦,不哭不哭。”秀荷心疼极了,也顾不得失礼便把花卷抱了回来,转身对太后赔罪道:“大抵是饿了,叫他以为把他的糖抢了。小孩子忘事儿快,两下子就不碍事。”
“谁说的不碍事,本王给出去的东西,谁人自作主张收回来?”话音未落,却被亭外传来的冷声打断。
“皇上驾到——”继而是太监扬长而喑嘎的呼喝。
“恭请圣安,皇上万岁万万岁!”宫女们齐齐屈膝,秀荷连忙随着一同叩拜。眼梢微往上抬,看到一众华服男子从长廊上走过来,打前边的中年男子着明黄龙袍,约莫四十余岁,剑眉横鬓,端得是一身帝王威严;身后铎乾与一陌生男子尾随而行,看不清脸面,身量似比铎乾略小些,容色冷淡,腿似微有些瘸,走路肩膀不能平;庚武英姿萧萧地伴在一侧。
说话的正是铎乾,隔空看着善珠,语调低沉,隐有愠意。
从来只在他面前柔顺恭从,几时与人有过为难,怕被误会,善珠连忙笑脸迎上去:“王爷来了,才逗着呢,说是您随手给的,一意要还回来。我也不晓得到底是与不是,猜着您也不会随手把这样贵重的东西送出去,这就接着了。怎么这才刚拿起来,孩子立刻就哭了,看这哭得可怜,哄也哄不住……”
干爷爷近日常来宅子里看望崽崽们,他声音低醇好听,人又温和俊朗,姐弟三个都很喜欢他。
“呜呜~~”花卷看见铎乾来,泪眼花花地就往他身上扑。穿一身簇新的小棉袄儿,胖团团的,看着可讨人喜欢。
铎乾疼爱地把花卷兜着,笑眸幽幽地睇着善珠道:“既然知道本王不会随手给出东西,王妃又如何多此一举?玉佩拿来还他,看把小家伙委屈得不行。”
是在笑的,那目中却分明隐有威慑,只是在人前给着她面子。善珠最是了解丈夫的,看铎乾抱孩子的动作,那样熟稔,眼神满满慈爱,她心中不免怅然……到底还是被那个女人拐着弯儿的抢走了。
“哟,小乖乖,干奶奶同你开玩笑呐。瞧这哭的,来,还你。”善珠把墨玉观音挂回到花卷的胸前。
“咕、咕。”花卷小手儿摸了摸,清清凉的,不哭了,胖脚丫蹭着铎乾的胸膛,讨娇呢。姐弟三个里他最和干爷爷亲,干爷爷的身上有书卷味儿。
老庄王妃脸色暗下来,暗剜了善珠一眼,怪她在丈夫跟前太软弱,连一个孩子都好捏不好。
善珠只是装作没看见,笑笑地看着秀荷……明明就是阿乾送出去的,这丫头方才竟也与自己含糊不清。
秀荷可没这必要,便主动解释道:“是我自作主张要摘下来的,小孩子戴这样贵重的糟蹋了。前儿个三郎给买了新的,回去就给他戴上,义父还是把这枚收回去吧。”
“只是一枚玉佩罢,不碍事。”铎乾伸手把秀荷轻一挡,宠溺地拍了拍花卷的小屁股。辜负她母女二人的太多,他必不至于让她留下的骨肉再在善珠的面前吃委屈。
这一切只当事人知,旁他人等并未觉出微妙。
太后慈眉含笑道:“皇上今儿个怎么有空赏雪?早上德妃过来请安,说你今日要在养心殿与几个大臣议事,这样快就结束了?”
并非亲生的母子,当年也是种种机缘巧合,才叫他这个并无甚么后家势力的皇子袭了大位。因此平日相处起来互相也客气,各自尊让几分。
皇上谦和应话:“东北面闹雪灾,军饷供应缺紧;南边乱党小有动作,已派钦差南下镇压,其余并无甚么大事。皇后说今日在永宁宫设了酒宴,有请母后与几位太妃王妃一道过去赏光,左右是顺路,叫朕过来传话则个。”
他语调温醇含笑,想来应与皇后感情甚笃。因看了一眼秀荷,莫名觉得眼熟,不由问太后道:“这位是?”
秀荷连忙屈膝一福:“民妇叩见皇上。”
自小长在春溪小镇,听街角说书先生喝茶拍案,那故事中的皇帝有如遥遥天尊,今日得幸面圣,却哪里胆敢抬头,搭着腕儿惴惴生涩。
“啧,看你把人小媳妇吓的。”太后乐得笑不停,鎏金的细长指甲套往铎乾方向指去:“喏,就是你这手下爱将认的义子,这一认,一下子收了一窝,叫他白得三个孙子。”
命秀荷平身,又叫宫女把豆豆揽过去给皇上看。
当年都是京城世子王亲圈中之人,对各自“交好”的红颜都认得。皇上看一眼秀荷那张酷似当年戏子的容颜,顿时便把故事从从前看到了现在。
捏了捏豆豆胖嘟嘟的小脸蛋,意味深长地睇着铎乾道:“呵,朕说你去岁腊月做甚么还望江南小镇上跑。”
果然这皇帝思虑深重,竟派人在暗中盯梢自己。
“还是吾皇英明。”铎乾却也不介意,只欣慰地兜着小花卷,爷孙两个看起来好不亲昵。
尾音方落,眼角余光扫至一侧的善珠身上,见她容色些微苍白,又觉方才对她太过严厉,便又温和地对视了一眼:“晚膳你自己在家吃,不必等我,我还有要事,大概要晚些回来。”
那目中有交好,到底他这些年对自己一心一意,晓得要见好就收,善珠容色稍缓和了些:“那王爷仔细饿着,我叫厨房给你煲着汤,你回来好做夜宵。”
“哒、哒~~”那繁复的龙袍看起来好生新鲜,豆豆想叫皇帝爷爷抱,咿呀呀打招呼呐,两颗白白的小牙齿讨喜极了。
隆泰走过来,是个眉眼清长的男子,因着腿疾,身量偏清弱,面色亦青冷,似已经许久不曾入世。冷漠地看了一眼豆豆,正欲转身拂袍离去,豆豆的小手儿却忽伸至他眸下。
最讨厌世间所有黏人之物,他本欲反感拍开,目光却被那小袖上的一朵花儿定住。绽放的花瓣莹白而纤长,曲卷出妖娆姿态,他步履蓦地一顿,脑袋中迅速掠过某个女人久远的声音——
“阿泰啊,你可晓得这是什么花嚜?开得可真美,我就喜欢它这样的洁白,就像你对我的这颗心……哦,不对,就像我对你的一整颗真心,一点儿尘埃也不染,一点铜臭味儿也不带。”
老大嫁作商人妇 第壹零陆回昙花故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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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姨这个女人尤为小心眼,爱斤斤计较,没人逼她给崽崽做衣裳,她自己爱做吧,做完了送过来,还得默默数着你把那些衣裳穿了几回。哦,她会在每件衣裳上做个小记号,是不是她做的一目了然。
次数是她自己暗搓搓定的,根据衣料的好坏,嘴上从来不说,具体多少秀荷也不清楚。你要穿不够她次数,她就数落你,怪你富裕了,嫌贫爱富,把她心血糟蹋;你要穿多了,好嚜,出门逢人就说:“我跟你讲诶,那庚老板疼媳妇真是没得说,如今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做少奶奶,娇得呀。瞧,三只小狼崽身上的衣裳全是我做的。”
好像秀荷没给宝宝做过衣裳似的,就怕谁不晓得她干闺女被女婿狠宠着。
隆泰语调冷得可以,周身气场诠释着同一句话:最好都离我远点。似是甚少与人攀讲,声线喑哑而低沉。秀荷前一刻还在担心隆泰打豆豆,下一秒却见他问起衣裳,心里暗暗舒了口气。
因观他衣料装容,又与皇上相似脸孔,连忙谦恭应道:“回王爷,是孩子的干姥姥红姨,对姐弟三个喜欢得不得了,今日身上的衣裳袜子都是她做的。”
“红姨……哦,红姨又是谁人?”隆泰语调平淡,好整以暇地勾了勾唇角,目中镀上浅光。
“她是我娘打小的好姐妹,叫阿红。”秀荷不明所以。
“阿红……”隆泰脸上似有甚么阴扈掠过,却按捺著声色,继续诱导:“她自己的孙子呢,为何这样闲,单给你家小子做衣裳?”
“回王爷,她是我干娘,她的儿子二蛋才八岁,孙子还早着呢……怎么,王爷您似是认识她?”秀荷抬起下颌,目中几许疑惑。
那女儿娇颜,美目澈兮,宛若掬一掊水儿,清清透透,烟波浩渺。太似她的戏子娘,心思太干净,骗两下就吐露了真。
“八岁了……呵,听起来真不错。”隆泰从秀荷身上敛回视线,低低自语了一句甚么,那远在旧时光中的声音又从耳畔袅袅拂来——
“诶,我可警告你,你回头和那个什么铎乾爷说清楚,就说是我阿红说的,叫他别去招惹小燕笙,那个戏子心太真,和他玩儿不起,你叫他别害她。”——
快活楼上下三层,层层喧嚣热闹,越往上越是得宠的姐儿。她在三楼上正正当中的一房,二八芳华的年纪,花枝招展一般俏妩。撅着妦腴的臀儿倚在桌沿边,手中针线不停,说的话却比绣的针还要多。
你撩开袍摆在她身旁坐下,执扇笑问她:“阿红,你在绣甚么?”
她倒神秘兮兮起来:“你管我绣什么,我自己也不晓得,从姐妹手里借来的花样,反正给你的就是了。”
他便不问,彼时少年真是好好脾气,因晓得那手帕是给自己的,便悄悄掖藏起欢喜。
天生微瘸,又无母家帮衬,自小便是深宫里最不得宠的皇子。京城巴掌大地儿,逢出花酒应酬,姑娘们只巴巴地缠着其余圈中哥儿,对他从来视若不见。人来了人又去,杯酒觥筹夹带着嬉笑怒骂,他一个人枯坐在那热闹中,倒像是个无关的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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