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
作者:夏隙
敬蟾潘闶俏陌赴砂妗
向死而生 分卷阅读1
第一章
1999年,桃仙市,早春。
骤雨初歇。
慈恩寺的钟声响了,遥遥袅袅传到天的另一边去。这一年的建筑很矮,就显得天很高,能够看清远处将坠未坠的夕阳。
慈恩寺的主持得乐师父闭关有二月余,原定三个月的闭关期,因为一位老友的到来而提前结束。
得乐师父是一位辨不出年纪的师父,却担任主持多年。他容颜亲和,行事有度,脸上带着与佛像如出一辙的微微笑意,今日却有些过于兴奋,一路向主殿匆匆急行,在前院扫地的小沙弥见了,来不及道一声招呼,便见主持杳杳已远。
在主殿对佛像三叩首的男人听到脚步声,慢慢站起身来,回头向门口望去。他长相清俊,气质儒雅,身材瘦削,姿态挺拔。观面相,似乎已过而立,在早春的佛堂里,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风衣,风衣的带子系得很紧,勾勒出比一般男人略细的腰肢。
等到得乐师父进殿的一刻,这个男人双手合十,唤了一声:“师父。”
得乐还礼后笑道:“石施主冒雨到访,还请到偏室歇歇,喝杯热茶,勿怪贫僧照顾不周。”
“怎么会呢,”他低低一笑,“不过还是不劳烦师父了,我还有事,马上要走。这次来是有一事相托。”
得乐道:“阿弥陀佛,施主请讲。”
“我的养父去世了,今早刚出殡,请师父为他立一个牌位,供奉在佛前。”
“施主还请节哀。”
男人垂下眼睛,似乎有一瞬的晃神,又立刻恢复了清明,说道:“他叫郑中天,生卒年月我已经写在寺里的记事簿上,在最后一页,您一翻就能看见了。”
得乐叹道:“生死有命,往生也是一种解脱,施主不要太过悲伤,我会亲自为郑施主超度的。”
“有劳师父了。”他又是一拜,不再多言,取过未干的雨伞,与得乐拜别。
慈恩寺外是一条狭窄的胡同,胡同有积水,十分泥泞。穿过胡同是一条主干道,靠着路口的地方停着一辆黑色的凌志轿车,驾驶位上坐着一个胖子。
胖子正在打电话,好像遇到了什么事,正在破口大骂。石故渊在车门外等了一会儿,抽完一根烟,胖子骂得是没完没了,他有些不耐烦,敲了敲车窗。
车里的胖子一惊,起手机,慌忙摇下车窗来,满面堆笑:“石总,您出来啦,快上车快上车,外面挺冷的。”
石故渊拉开驾驶位的车门:“出来。”
“诶诶。”胖子一擦满脑门子的汗,从狭窄的车门里拱出来,说,“您这是要自己开车,上哪儿去呀?”
“你先回去吧,”石故渊拉上车门,发动车子,摇上车窗,“我办点私事儿,不用你接。”
说完扔下胖子,脚下一踩车门,掀起一片水花,绝尘而去。
胖子拍了拍沾湿的裤脚,等车开出老远,才说了句:“什么人呀!”
…………………………
春生幼儿园是桃仙市城西区的一所公立幼儿园。下午四点半,正是幼儿园放学的时间,铃声一响,一排排小豆丁跟刚破土的小芽似的,在老师的带领下走出大门,再挨个儿让家长领走。
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撒丫子跑出来,东张西望半天,眼睛一亮,连蹦带跳地挥着手跑到石故渊跟前:“石叔叔,今天是你来接我呀,我爸呢?”
石故渊把他抱起来,五岁的男孩很有些分量:“今天局里有任务,你爸不一定几点回来,你妈还临时出差了,所以今晚你得住我这儿。”
小男孩兴高采烈地欢呼:“耶!我要打魂斗罗!”
“你爸特地跟我嘱咐,不让你玩游戏,”石故渊故作严肃,见小男孩脸一垮,才露出点儿尾巴尖,“但是吧……”
小男孩儿眼睛亮晶晶地看他,晃着他的脸撒娇:“叔叔”
“要玩游戏,也不是不行,先把作业写了。反正你九点得准时睡觉,你越早写完,就越早能玩。”
“今天作业挺多的,生字有两篇呢……”
“写不完就玩不了。”这一次是真正的斩钉截铁,在小男孩吭唧之前,他强行转移了话题,“咱俩得先去买菜,你想吃什么?”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家长孩子走了个七七八八。抱这么长时间,石故渊有些抱不动了,就将小男孩放下来,顺便给自己袖口。
眉目一低一抬之际,一个年轻的女教师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犹犹豫豫地走过来,说道:“诶,请问你是池晓瑜的爸爸吗?”
石故渊放下手臂,说了句“不是”,又顺着老师的胳膊,看向小女孩,不由一愣,才明白老师怎么会有这般冒失的疑问。
这个小女孩简直是和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细窄的鹅蛋脸,清亮的丹凤眼,挺直的高鼻梁,红润的樱桃小嘴,这张堪堪绽放的小脸上,除了眉毛,与他无一不像。
女教师频频看表,似乎有急事,石故渊看着小女孩,有些惊奇,就顺着女教师的话聊了下去:“您是有事急着下班吗?”
女教师不过是个刚毕业的年轻学生,初为人师,一听差点哭了:“刚才来电话,我妈住院了,我得赶紧过去……”
石故渊捞过小男孩,按在腿前,下巴朝他一点,说:“我是宋将晗的家长,您着急就先走吧,我陪这孩子等家长。你们给她家长打电话了吗?”
老师说:“这不刚放学没多久,还没来得及打。”
石故渊掏出手机,按到拨号的页面,说:“她家长电话多少,你先跟她家长联系一下,然后我陪孩子等。”
老师千恩万谢地接过电话,翻出号码本,逐个数字按过去,话筒没响两声就被人接起来了:“喂,您好,急诊室,您找哪位?”
“请问池羽池医生在吗?”
“他现在在抢救室,临时有个大手术,您叫什么名字,等他出来让他给您回话。”
“我是他女儿的老师……请问他什么时候能来接孩子?”
“哟,这可说不准,是个重大事故,没准儿得忙一宿呢。”
“这……”
石故渊看着老师为难的表情,接过电话说:“您好,麻烦您记下这个手机号码,我是池医生女儿同学的家长,孩子挺累的,我就先带回去吃个饭,等池医生有空了再打过来,您看这样方便吗?”
那边说:“孩子的事儿我哪能做主啊……”
石故渊说:“就这么定了,你记一下,我姓石,等池医生出来别忘了跟他说一声。”
“诶诶”
石故渊挂断了电话,冲老师礼貌性一笑:“您先走吧,孩子先放我家,俩孩子还能做个伴。”
老师仍犹豫不决。
宋将晗搭腔说:“老师,我是大班的宋将晗,不信您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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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去问刘老师。这真是我叔叔,您放心吧,他不是骗子。”
石故渊敲了下他的脑袋。
“那……那麻烦您了,我这边真挺着急的……”
石故渊含笑目送老师打车走了,才蹲下来,问翻版又转换了性别的“小石故渊”:“你叫池晓瑜是不是,你爸爸是池医生。”
池晓瑜点了点头,也不怕生,她嗅到这个男人身上有清淡的佛香,很好闻,让她忍不住往前凑。
石故渊迎接了小美人的“投怀送抱”,另一只手牵着宋将晗,问他俩:“你俩晚上想吃什么?”
宋将晗先说:“我要吃肯德基!”
“你爸说不行。麦当劳也不行。”
池晓瑜小声说:“我想吃糖醋排骨……”
石故渊乐了:“你可真会点菜,这时间会有点儿长,你俩能忍住不?”
俩人都说:“能。”
三个人,石故渊在心里备好了四菜一汤的菜谱,开车绕到市场买了一晚的口粮,又给俩孩子买了两板乐百氏ad钙奶,还得看着他们吃完饭才能喝。
池晓瑜进了家门,就乖乖去书房写汉语拼音,石故渊在厨房做饭,宋将晗一看没人搭理他,觉得挺没意思,也跟着池晓瑜去写作业。石故渊抽空往书房看了一眼,俩孩子脑袋碰脑袋,宋将晗还很有哥哥样,给池晓瑜讲数学题。
吃完了饭,宋将晗终于忍不住蠢蠢欲动的罪恶之手,伸向了小霸王游戏机。
石故渊边洗碗边问:“小晗,你作业写完了吗?”
宋将晗说:“写完了。”
石故渊把碗装回碗橱,擦干了手,出来说:“拿来我检查一遍。”
宋将晗拉长了音:“叔叔”
“没用,没写完就不准玩,”石故渊板着脸说完,又问池晓瑜,“你写完了吗?”
池晓瑜说:“写完了。”
石故渊摸摸她的头顶,又担心把她辫子碰乱,所以轻手轻脚的,像对待一件瓷娃娃:“来,石叔叔带你玩游戏。”
“叔叔!”
讨价还价之下,石故渊和池晓瑜同意等宋将晗一起玩。俩孩子胡闹到九点,石故渊看看手机,还是没有电话,只好让池晓瑜先在家里住一宿。
他分别给孩子们洗了澡,宋将晗跟个皮猴儿似的,洗头发的时候杀猪般嚎叫着,非常不配合;轮到池晓瑜,就乖巧极了,只是害怕一样,紧紧地闭着双眼,小眉头拧得死紧。
石故渊爱怜地给她速战速决,往身上抹沐浴露的时候,池晓瑜忽然抓过他的手,翻出掌心,拨开泡沫,那里有一点红痣。
池晓瑜指着红痣,抬眼说:“我爸爸这里也有个小红点。”
“是吗?”石故渊给她冲水,擦干之后又用大浴巾给她包起来,刮了下她的小鼻子,笑着说,“没准你上辈子真是我女儿。”
给孩子们吹干了头发,还要读故事书哄睡觉。折腾到快十点,石故渊总算脱身,轻轻关上门,他没有去房间睡觉,而是去了书房。
没一会儿手机响了,仍然不是池医生。
石故渊站在书房宽阔的落地窗前,拉上窗帘,一边接起电话:“说。”
那边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男声:“石总,刚得的消息,明天局里可能要查东陵山别墅,我让人把筹码赌桌啥的都暂时撤到别的地方去了,然后放了荷官两天假。”
石故渊闭上眼睛,疲惫地捏着鼻梁:“嗯,仔细着点,别留下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放心吧,有我看着呢。”
石故渊嗤笑道:“刚换届就弄这么大动静……”
那边说道:“装装样子呗,新官上任三把火嘛,喝两次酒都原形毕露。”
“刘勉,千万不要掉以轻心,”石故渊睁开眼睛,“郑中天还有最后一批货这两天进海关,你让人盯着点儿,他一死,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呢。”
“诶,知道了,”刘勉应得很干脆,“说到郑董,还真有个麻烦得您亲自出面。”
石故渊皱起眉毛,显然对一切有关郑中天的话题都有些烦躁:“什么麻烦?”
“他那个小公子好像……好像对您有些意见。”
这话说得过于保守,自打这位郑小公子在九年前的某个晚上,撞破了郑中天和他之间的不堪的情事,就一直对他横眉冷对。
不过也有好处,从此以后,郑中天再没找过他做那事儿。
刘勉继续说:“郑董的遗嘱里,明确写明让您接任他公司总裁的位置,但这个小公子好像不大服气……”
“他以为我爱接手他们腾空的烂摊子?”石故渊冷哼一声,“要不是看在郑中天抚养我和我妹妹长大的份上,哼……”
“诶,石总,您劝一劝他吧,谁不知道郑董的意思?是让您手把手教他儿子怎么运营公司呢!”
他劝?让他劝,那无疑是火上加油,雪上加霜。
石故渊说:“我知道了,这两天你辛苦点儿”
话没说完,书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石故渊望过去,一下子心疼起来,对手机说:“行了,就这样。”然后挂断了电话,快步把泪眼朦胧的池晓瑜抱起来,轻轻拍她的后背。
“怎么了,跟叔叔说,怎么了。”
池晓瑜很依赖地环住他的脖子,带着奶气的哭腔:“叔叔,我想爸爸了……”
石故渊抱着她来回踱步,像哄小婴儿似的跟她说:“明天就能见着爸爸了,今晚叔叔抱着你睡好不好?”
池晓瑜点点头,石故渊又给她开了一瓶乐百氏,她才不哭了。
石故渊往小屋看了一眼,宋将晗睡得四仰八叉,很是霸道地霸占了全部的床铺,连枕头和被子都被挤下了床。
石故渊重新给他塞好枕头盖好被,不大舍得让他娇花般的上辈子的女儿受到臭小子的摧残,于是将池晓瑜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池晓瑜钻进他的怀里,小声说:“叔叔,你能亲一下我的额头吗?爸爸说亲了再睡觉,就不会做恶梦了。”
石故渊心化了成了一滩水,他弯下脖子亲了亲池晓瑜的额头,搂住她小小的身体,隔着被拍着哄着,唱起了摇篮曲。
这一刻,他感觉他的心满了。
第二章
第二天,石故渊起了个大早,却赶了个晚集,原因有二:一是宋将晗赖床,死活叫不起,二是他对着池晓瑜的长头发实在没辙。
石故渊手指头上缠着皮筋,分不开瓣儿似的左绕右绕扎不拢,抬头一看表,再不走就迟到了,只好先把池晓瑜的头发梳顺,别上两只小红花图案的卡子,跟她说:“等到了幼儿园让老师给你扎,啊。”
幼儿园有早饭,这省了石故渊很多事儿。送走了孩子们,他才发现池晓瑜的爸爸一个晚上没有音讯。他坐在车里想了想,又给急诊室打了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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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换了个人接,问了一句,才知道池医生刚下班,说是去幼儿园看女儿去。
石故渊圆满完成带孩子的任务,便开车去往腾空集团,打算会一会郑小公子。
即便郑小公子撞见了他和他爸的那啥现场,石故渊也没有什么尴尬,反倒觉得该尴尬的是郑中天,一把年纪为老不尊,石故渊跟他发生了十二年的关系,早没了羞耻心。
脸皮算什么?能吃吗?那场十年浩劫里,他的父母在批斗会中惨死,他抱着刚出生的妹妹流落街头,挨饿受冻,他能忍,小婴儿能忍吗?这是他仅存的亲人,为了妹妹和自己,他早就没脸没皮了。
他的父母搞了一辈子音乐,很有士大夫般的清高气石故渊不愿回想那个灰暗的年代,却又顽固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那一天天很蓝,没风,一向勤俭的母亲拿出了家里所有的糖票,叫他去商店买糖。
一共十二张。糖票一个月发一张,一张二两。每一年的糖票,母亲都会积攒到过年再去领,今年还没到过年,但仍是十二张。石故渊将它们握在手里,兴奋地跑去商店,带回了一大袋子好吃的糖果。他强忍着口水,没有在路上偷吃如同一个仪式,珍贵的糖果,总是和年夜饭联系在一起,和饺子、月饼一样,象征着团圆,所以石故渊以为,吃糖必须一家人同时扯开糖纸,同时把糖放进嘴里才行;他还想多留一些给妹妹,妹妹太小了,她很喜欢花花绿绿的玻璃纸,但她还没学会自己扯糖纸,需要有人帮她。
然而回到家,迎接他的是将空气烧到变形大火,和倒在脏乱的血泊中的父母:他们的眼睛仍然睁着一直睁着他站在他们面前不知所措。突然,他听到房间里妹妹的哭声,他立刻丢下了手里的糖,闯进大火里找妹妹。糖果散落一地,瞬间被看热闹的人群捡得干干净净,就像经过田地的蝗虫,颗粒无剩。
家没有了,余下幼小的他和妹妹,在苦水里游荡,顽强得如一株野草,春风一吹,就营养不良地生长;他像只过街的老鼠,东躲西藏,就在妹妹饿得哭都哭不出来的时候,郑中天给了他和妹妹一口饭,还带他们回了家。
石故渊不知道郑中天看中了他什么,只单纯地以为碰到了一位大善人。高考恢复之后,郑中天甚至出钱供他上大学,他想考音乐学院,子承父职,去拉大提琴,但郑中天提出了他的条件,要求他去读商学院,以后在他的手下任职。
石故渊心念着那口饭,那和糖果一样甜。没有什么比得过糖果的滋味。石故渊放弃了理想,选择了另一种人生。
十八岁,拿到录取通知书的一天,他的喜悦伴随着噩梦,一同到来。
郑中天有家有业,父辈在京中担任要职,而且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就是郑小公子。石故渊没想到郑中天痴迷于一切美丽的事物,漂亮的男人和漂亮的女人,就如同漂亮的摆件、漂亮的装饰一样,没半分区别。
他反抗过,但很快就学会了顺从,不仅因为他没有反抗的资格,还因为他有个日益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妹妹。
他乖巧,温顺,讨好,这对日渐衰老的郑中天十分奏效:郑中天给了他接触集团核心机要的机会,在他曲意逢迎之下,又给予了他一点点的自由。
他利用这点自由,送妹妹出国,远离是非,代价是成为腾空集团涉黑生意的代理人。
1990年,他三十岁,没有了年轻孩子鲜亮的肉体,再加上郑小公子这剂猛药,他终于完成了身份的转变,着手成立属于自己的恒宇集团。初时,他将“恒宇集团”定义为“腾空集团”的遮羞布,然后再一点一点的,从中抽离。
可惜功亏一篑,郑中天死了。他的信任,逼迫石故渊不得不继续去腾空的浑水,直到帮助“太子爷”郑小公子,彻底将腾空洗白。
可是太子爷厌恶先皇给他指的太傅。
石故渊想到这个比喻,十分好笑。此时已过了上班的钟头,没了自行车大军,街上很空旷。他的车子在马路上缓慢地前行,在一处早点摊旁停了下来。自打起床他就一直在忙活俩孩子,没有吃早饭。要调教不知人间疾苦的郑小公子也不在一时,填饱肚子才有力气继续活下去。
他想着是吃馄饨还是喝羊汤,开门下车,不料被冷风一激,犯了哮喘,喉管仿佛有东西卡着,胸腔更是风箱似的嗡鸣。他大口喘着气,一手按着脖子,一手哆嗦着弯腰去摸哮喘喷剂,衣服兜里没有。
窒息感阵阵加剧,他转身拉开车门,在手抠里摸索;身体支持不住四肢的动作,他缓缓滑落在地,双眼朦胧地盯着污秽的车胎,诧异于濒死前自己的宁静。
突然一双手扳过他的肩膀,石故渊身体向后一仰,就被掰开了嘴。
熟悉的喷剂气味浸入味蕾,他本能地将气体吸进肺里,不过几秒钟的功夫,眼前便恢复了清明,同时也看清了救命恩人的脸。
这张脸估计三十不到,如果休息得好些,应该会更显年轻。眼睛大,但憔悴,下面挂着黑眼圈,与白净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轮廓温润柔和,眉目间不偏不倚的距离造成了一种忧郁的感觉,整体来说,是个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长相。
石故渊就着恩人的搀扶站直了身体,拍拍手上的灰尘,然后向对方伸了过去:“谢谢你啊,救了我一命。”
对方却不领情,怔怔地盯着石故渊的脸,目不转睛。石故渊有些莫名其妙,他落落大方地回了手,又说了一遍:“谢谢啊。”
对方如梦初醒般,眼角瞄到石故渊垂落的掌心,低下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石故渊说:“您这是要上哪儿去,我送您一程吧。”
对方欲言又止,踌躇片刻,说道:“我正要去春生幼儿园看看我女儿,这一大早的才下班,昨天都没来得及接她,还是麻烦同学家长给照顾了一宿。”
石故渊笑了起来,抬眼看了马路对面的人民医院,了然道:“巧了,我昨天刚在春生幼儿园接了我侄子和他一个小女同学。”
迎着对方惊讶的面孔,石故渊再次伸出手去:“敝姓石,你就是池医生吧。”
两只手终于结结实实地握到了一起,上下摇了一摇。石故渊见池羽谢来谢去谢个没完,笑着说:“行了,也是我捡着了,多亏了你我才捡回来一条命,谁能想到这么巧,这叫……善有善报?”
池羽想了一想,把哮喘喷剂递过去,说:“这个你得备着,拿着吧。”
石故渊这才注意到,这是一瓶刚开封的喷剂,可能由于情况紧急,有一两处密封的胶条没有完全撕掉,于是他推辞说:“没事儿,我家里有,你还得用呢……”
“我没哮喘,”池羽说,“这是……给一个朋友备的,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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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会再发病了。”
石故渊“哦”了一声,只当他是在编一套善意的谎言。石故渊的恒宇集团下属有一家全国都排的上号的私立医院,那么多优秀的大夫,都没能根治哮喘,他那个朋友,怎么可能再也不会发病?
不过做事留一线,他接受了池羽的好意,接过喷剂放进口袋,顺手裹紧了外衣,说:“晓瑜你就放心吧,你现在过去也是打扰她上课,再说你看看你熬的,还没吃饭吧,走走,咱先去吃个早饭,然后我送你回家,好好休息休息。”
俩人进了摊位,分别要了羊汤和烧饼,然后就近找了个空桌子坐下。石故渊掰着饼,细嚼慢咽,他对面的池羽则显得心事重重。
石故渊只道他担心女儿,就笑着说:“你这女儿生的可真好呀,又漂亮又懂事,还懂礼貌,真招人喜欢。”
池羽拿勺子的手一顿,问道:“石先生,还未请教你的名字?”
“故渊,”石故渊说,手指在空中写了出来,“池鱼思故渊的故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