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之大,一锅炖不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一方土石
饿了,该上哪里找吃的去?
他湿润的鼻子微微翕动,只在空气中闻出一丝细微的香气。这丝食物的香气中没有夹杂任何青草的气息,那是属于含有充沛灵气的矿石的香气。他嗅了许久,视线渐渐定格在青松扎根处。
在那树根后边有一块矿石,它就藏在盘根错节的树根之下,隐在厚实的山壁岩石之中。
貔貅感受了一下头上的断角,恨恨地发现自己那个坚固无比能凿穿山石的独角还没有长好。角的断口参差不齐,显然不能再承担穿山的重任。于是饿昏头一的小狮子只能“咔嚓咔嚓”咬牙试了试自己牙齿的坚固程度,小心地从破败的鸟巢中立了起来。
他决定要开发牙齿的潜能。
鲲鹏从天池中出来之时已是日照当空。他以鲲为名,本质上就是一条大鱼,见着水就没有不喜欢的道理。把脏兮兮的野狮子搓干净之后他就潜进水中了。他一点都不担心貔貅会跑掉,天池周边山峰一座比一座陡峭,体力稍弱一点的飞禽都不一定能飞得上来,像貔貅这样的走兽更是插翅难逃。
等他游畅快了从水里边出来没见着貔貅时,他也没有觉得奇怪。小崽子么,被强行带到陌生的地方总是有些排斥的,等他摸索完了发现没有退路就会乖乖跑回来。
他抖抖长袍甩干水汽就披上了,赤着足踏上湖岸。
之前用来吊貔貅的绳子快速游到他脚边,动作机敏宛如水蛇样。绳子抬起自己的一端指指貔貅跑走的方向,狗腿子似地报告:“貔貅往那个方向了。”报号完毕就又软趴趴地伏在地上,装成一条死绳子。
鲲鹏越过他往小屋走:“无碍,让他出去野……”
他走了一段又想起了什么,复又丢下了一句:“寒青,你去山下买半扇羔羊来。”
名为寒青的酷似绳子的神兽闻言立即膨胀成一长条,粗粗一看酷似长着细长软毛的鸡毛掸子。他一身长毛海藻一样摆动,助他漂浮在半空中,轻车熟路问道:“祖上还想吃什么吗?”
鲲鹏双眼都眯出微微的月牙的弧度,他兴致极高,又暂时没对别的食材产生兴趣。便又叮嘱了两句“回来的路上别被之类的小羊们瞧见”,“尤其不要被那牙尖嘴利的貔貅看见咱们吃肉”就摆摆手迫不及待要让他下山去买小羊。
寒青走后他围着梧桐树人来疯似的转了两圈,转完才又端起了世外高人的架子,板着脸进了屋子。
他欢快地阖上门,对寒青的手艺格外期待,深感自己几百年前作出的那个“偷偷在天池上藏一只长于烹饪的神兽”的决定真是太英明了。
寒青手脚勤快,午后出门,日头稍稍有些低垂时便赶了回来。他加长版狗尾巴草一样的身体不太适合掌勺,生起火之后就变出四肢在锅边摆弄食材。鲲鹏和他一起在屋前的宽阔空地上守着,待到热腾腾的香味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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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萦绕之时,他喝羊汤的性质倒没有那么高了。
他凝眸,多问了一句:“你方才出门有没有看见貔貅?”
寒青走的另外一个方向,自然没有看见小狮子。就算走的同一个方向,山林想要遮蔽一只矮小的狮子也轻而易举。
鲲鹏又等了一会儿,羊肉汤快要出锅的时候猛然站起:“你留在这里,我出去找一找。”
寒青措手不及:“别吧祖上,等会他来了没准又要借题发挥和你辩‘既然你博爱万物,又为何要食羊?难不成这不会说话的就是可以随便杀戮的贱命’这种问题。您一下子又说不过他……”
别让这诡辩多思的小崽子借题发挥套路你啊祖上!我们两个守在这里喝汤不好吗?
鲲鹏没有回复他,三两步走进小木屋翻出来一块翠玉握在手里才出的门。貔貅不比他和寒青,如果落进深渊鸿沟八成是爬不上来。这样做起事来横冲直撞的小崽子,总是要多心的。他想着貔貅既然是天生食灵气又能嗅到食物味道的小崽子,用块美玉或许能快些勾出来。
他凌空越过夜色初临的深山,心中暗恼:要不是看他年纪小还可以引导一番,才不要把这种又鬼又坏的崽子带上山,害得自己连偶尔开个火都不得安生。
第9章得失
他沿着寒青所指的方向一路前行,直至断崖尽头都没有看到一点白狮子的影子。别说白狮子,这天池周边山脉极为高险,连只白兔子都没有。山上本就物种稀少,一入夜就静得跟坟地一样,间或有一两声夜间出动的鼠类猫头鹰发出的异响。
鲲鹏站在山崖边,一时没了头绪。恰逢一只傻不愣登的白脖子鹰自半空中落下,缩着脑袋站在斜楞出的一根树桠上。附近禽畜少,这又是个禽类的,鲲鹏对它就多看了一眼。
白脖子鹰歪着脑袋与他对视。
冬日树干光秃,鹰栖息的树上有没有鹰巢是一目了然的事。他望着光秃秃的鹰和同样光秃秃的树,再结合老鹰白天猎食夜晚回巢休息的习性,不自觉联想到有黑历史的貔貅:这货是打家劫舍的一把好手,他夜不归宿,不会是把鹰巢给抢了吧……
鹰算是猛禽,能让它违背天性夜间离巢的强力因素少之又少。不能不让人猜想这是貔貅上山后的第一个受害者。
天池附近的老鹰换了一窝又一窝,百年前他看着脸熟的鹰早就化作尘土,要准确想起百年前鹰巢的具体所在已是枉然。不过好在这种鸟一向都只喜欢在峡谷和林中筑巢,筑巢的热门地点多年来也没有大变过。
他回望乌漆嘛黑的山林,迟疑了一下决定下悬崖去看看。悬崖上清净,而且十几座山也就那么两三个地方有过鹰巢,排查起来方便。
他在悬崖上站着打量了一会儿老鹰就毫无预兆地一跃而下。可怜的老鹰白天被满嘴小米状尖牙的貔貅吓走,晚上找根树枝凑合着过夜也要被人打搅,委屈吧啦地扑翅膀飞走了。
抢了人家巢穴的貔貅比鹰还要委屈。他饿了一天了,整只狮子都有点神志不清。刚开始饿的时候就会头晕,难以集中注意力,表现得像喝了酒的醉汉。好在醉汉尚且可以慢慢沿着树干爬,循着气味靠近食物所在的地方。
醉汉貔貅凭借高超的大猫本能从巢中站起,轻手轻脚从破败的鹰巢中挪了出来。一离巢他就自在多了,爬树干对于他们大猫来说如履平地。他晕晕乎乎地伏在裸露在外的树根之上,目光迷糊地落在山崖上。
他确定食物就在这片巨大的,结实的崖壁之后。
他此时还记得头上的角还伤着。最锋利坚固的尖角已经被掰掉了,不能用来碎石头。他试着用牙齿咬了咬石头,惊喜地发现可以咬碎最外边那层石头。醉汉貔貅便哼哧哼哧地开始用嘴巴叼石头。
等到中午的时候,山崖上的食物香气越来越浓郁了,这意味着覆盖在矿石上的石头变薄。貔貅忙活了一上午,早就饿得人事不清,从醉汉的状态转化成嗑药状态。再加上这味道一直勾引他,却迟迟没有食物落到他手上,他不知不觉就狂化了。
他口角并用,誓要把这近在咫尺的东西挖出来吃掉。而且毫无技巧可言,牙齿啃上去的时候连鼻子下巴一起送到石头上磨,野猪拱食一般只顾埋头狂啃。
血肉皮囊哪里经得上长时间硬碰硬的棱角磋磨,他又是个失了独角还状似得了失心疯的愣头。到了傍晚的时候貔貅的下巴处满是鲜血,连头上的断角都隐隐感到钝痛。
他神志不清,但这并不妨碍他感知周遭越来越浓郁的血腥气与矿石的香气。这两种味道混合起来,共同勾起了过往不好的回忆。
那段曾经四处流亡,时常被欺压的日子。
他虽天生受到眷顾,魂石中蕴含的灵气比绝大多数神兽要充裕些,可也并没有到生而无敌的地步。何况他成长的速度很慢,很小很小的时候甚至没有长出利爪尖角。在一段算得上漫长的时间里,他丝毫没有显露出能力过人的趋势,看起来就是一只牙齿稍微锋利一点的小狮子。
打起来也是这样的。
一只寻常的神兽想要占有天材地宝,本身就要承担极大地风险。而且他高频率地爆发饥饿感,这注定没办法通过大方而体面的办法获得足够他填饱肚子的食物。
于是乎便一边挨揍,一边偷抢。
与他正面交锋最多的是酷爱集珠玉矿石的龙。龙这种生物水陆两生,和鲛人一样数量繁多可以形成族群。他们大部分都生活在水里,可总有一些选择在陆地上生活,并在陆地上藏匿他们的财富。貔貅这种鼻子一翕就能找到他们藏宝洞的神兽简直龙龙得而诛之。
有段时间他们还一起组了个小队要围杀这小贼,送他回归魂石状态。那段时间貔貅只要一出现,什么都还来不及做就得遭一次血光之灾。幸而他速度这方面的能力发育地比较快,故而只是血光之灾,而不是灭顶之灾。
这事龙族占理,何况以强胜弱本就是常态,也没多少神兽记在心上。神兽们对这个龙族之敌的印象十分薄弱,日常聊起他的对话也是这种画风:
貔貅,谁啊?
专门偷金子的神兽。
喔。
前几天那个偷金子的小贼被龙族围攻后逃走了。今天龙族打算要用金库引他上钩,争取来个斩草除根。
诶?怎么老是这小贼的消息?你能不能讲点新鲜点的?。
漫长的以多胜少的日子在大家伙儿不经意间就溜过去了。神兽们甚至没记住这个拗口的名字貔貅。直到有一天,沉寂许久的貔貅又一次杀上门来,一口气席卷了好几条龙的宝藏,打得群龙纷纷抱起宝藏钻进海底避难。
以少胜多以弱胜强才是出名的正确方式。
早前神兽们没有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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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受难史,一战成名之后神兽们却一下子记住了貔貅凶暴贪婪的恶名。不过长出尖角利爪的貔貅不比以前只会小偷小摸的怯懦小兽,他拥有了和龙族当初围殴他时相当的力量。并且确实变成了大家口中仗势行凶的暴徒。
他充当弱势一方的漫长岁月中,所见所闻所遇的都是强凌弱。他的生存观里充斥着得失心与功利心筑成的砝码,算得上是一只很讨人厌的小兽了。并且他将一直讨人厌下去。
不过没关系,他想着,讨人厌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要能温饱就行。他受够了小时候那种担惊受怕挨饿受累的日子,既然自己能通过强权获得利益,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反正我看其他人也是这么做的。
……
头顶上的钝痛渐渐加重,貔貅潜意识里知道自己该停下来了,奈何本能更占上风一点。峭壁后头吃不到嘴的宝贝也在一停不停地诱惑他。等到头顶上的断角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才迷惘地停止拱弄山石。他强迫自己保留一丝清明,正视没有角根本就扒不开石头的现实。
找回一点神志的貔貅傻乎乎地与山石对视一番,那股嗑药的劲儿一下子又开始反扑。这次他换了个思路,他不再拱弄山石,开始把目标瞄准树根:把树根挖出来也能弄个大窟窿,好歹也离矿石更近了一步。这可比挖石头简单多了。
他整个身子伏在树根上,热火朝天开始用爪子和牙齿扒拉赖以立足的保命之本。
此举非常称得上是神经病人思维广了。
第10章九天
貔貅挖个树根也就是动动爪子的事,操作起来比破开石壁简单得多。他仅存的一丝清明在警告他必须快停下手中的动作,对食物的极致渴望却促使他继续自掘坟墓。
他恍如茫茫沙漠中一个将死的旅人,一心只想找寻绿洲,中间曲折,全然不顾。
若说还有什么执念能分他心,便是记恨老东西掰了自己的角,让他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若是头上利角还在,他便能轻松撬开山石,吞掉里头灵气浓郁的的矿石。
若是没有鲲鹏,他甚至不需要出门,只需要日日守着鲛人便可安逸度日!
怨气加持,貔貅的动作越发快了。
脚下的树干开始晃悠。但是蛇病貔貅的脑容量越发狭小,满脑子都是“快要吃到了”这一个念头,顾不得其他。他作里作气地四爪齐上,恨不得下一秒就把大树连根刨起。
热火朝天间,身后突然出现一股甜美的香气。
忙活一天都没吃上一口饱饭的貔貅猛的回头,眼冒绿光的盯牢香气的发源之处。他嗅嗅两处的香气,用他仅存的一丢丢脑子做了个判断题,而后果断掉转身体迎向新的目标。
他伏低身体蓄力,一个弹腿以饿虎扑食的架势起跳。而后连树带狮子一起从山崖上坠了下去。
这山岿然不动,那遭受无妄之灾被连根拔起的树在山风裹挟下发出“呼啦呼啦”的声音。貔貅兀自下落,眼睛依旧错也不错地盯牢半空那是食物所在的地方。
半空中,特意揣着块玉出来找小狮子的鲲鹏:……
鲲鹏循着记忆找到老鹰们酷爱筑巢的峭壁巨松时,正好看到貔貅屁股对着自己,爪子冲着脚下的树根刨啊刨。半个树根都被他刨松了,露出脆弱易断的细小根杈。
巨松本是向上生长,朝气蓬勃。如今被貔貅一番糟蹋,摇摇欲坠地半挂在山上,一副随时要撒手人寰的破落德行。
鲲鹏没有貔貅那般天赋的嗅觉,不知道他在刨什么。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看出来这小崽子在发疯。他正想着直接把貔貅抓过来会不会被挠花脸,后者就倏然停下了刨树根的动作,直直地盯向他所在的方位。
鲲鹏:……???
貔貅跳起来了!
鲲鹏:……!!!
貔貅掉下去了!
鲲鹏这下没功夫想会不会被挠花脸的事情了,忙不迭下去捞他。衣袂翻飞间,貔貅便被他拦腰捞住。
他也顾不得别的,先行带着貔貅回到山崖之上去。只是甫一落地,他便抬手把貔貅推开。
方才就这么一息功夫,貔貅就已经扒拉来他的衣襟。这猴急的崽子顶着一脸血就往衣襟里边扑腾,蹭得他满怀的血迹。
鲲鹏将他推开,大约猜到这货是饿昏头了,一言不发地从怀里掏出来那块玉石。
貔貅眼睛附近的毛都快要□□涸的血凝住,搞得他眼睛都睁不开。饶是如此,也不能阻碍他准地将玉石“咔吧”叼住。
鲲鹏松手。
貔貅便嚼也不嚼地把它吞进腹中,而后意犹未尽地砸吧两嘴巴子。咂完嘴他便从鲲鹏怀里跑开,直直地跑到悬崖以壮士的姿态往下蹦,义无反顾追随之前引诱了他一整天的香气来源。
鲲鹏几乎要傻眼,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疯疯癫癫的小崽子,只能任劳任怨再捞他一回。
这回他怀中没了玉,貔貅就没往他怀里钻了,张牙舞爪一副要挠死他的架势。
妥妥的一只非常非常冷酷无情无理取闹,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小崽子了。
鲲鹏将这小疯子圈紧不让他动爪子,又一次将他带到山顶。他落了地也没掉以轻心,依旧把这爪子锋利得可以刨起老树的崽子圈紧,企图把他带回去再塞两块玉消消他的疯劲儿。
他活了万年,中间为了度过无际光阴曾经拥有过各式各样的身份,其中一个就是采石者。
他跟随着凡人前往深山采集原石,运气好的话原石切开会露出珍贵的玉石。他倒不觉得这些玩意儿珍贵,无非是好看,且能充当某段生命的见证而已。故而了一些放在屋里。
给一点让貔貅充饥,他丝毫也不吝惜。
他对世间万物都抱有悲悯之心,对貔貅也不例外。何况现在这小家伙满脸是血,神志不清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扑腾个没完。看着实在是可怜。而且他拖不得了,再拖就要彻底变成小疯子了。
他试图把貔貅捞起来抱着走,真操作起来才发现困难重重。这货从耳朵梢到脚后跟,每一根毛每一寸肉都在叫嚣着要下悬崖找东西吃。水一样溜来溜去抓不牢。
要想强行带走也是可以的,但是他扭个不停,刮刮蹭蹭的恐要加重脑门上的伤势。
鲲鹏垂眸看他,犹豫了一下之后强势按住小疯子的四个爪子。他单手握拳,唯有一指伸直落在了他口边。漆黑夜幕之中,一滴浅蓝色的水珠仿佛自指尖流出,缓缓凝聚在他指尖一寸远的地方。
貔貅霎时不挣扎了,嗷呜一口叼走了水珠,还得寸进尺地一直伸脖子追随着男人的指尖。好在他吃了两顿,现在明显没白天那么饿了,否则怕是要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咬眼前的手指。
鲲鹏一边拿自己的手指吊着他胃口,转移他注意力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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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扑腾,另一只手落在他下巴上。
那里多伤口,貔貅下意识躲开,奈何又舍不得鼻尖萦绕的香气。他嗷嗷待哺的小鸟崽一样仰着头,以轻微的幅度躲闪。
“别动,更不要往我身上蹭,别让皮肉里嵌着的木屑移位。”面目冷峻的男人冷言命令,却无奈地发现这小疯子填了点肚子之后不疯了,但妥妥还是个傻的。
他一停不停地要扑起来叼手指头!
鲲鹏真想把这熊孩子甩出去砸扁在地上……他冷着脸又看了看貔貅伤势不轻的断角和血肉模糊的下巴,最终还是把手指拿下来了一点。
貔貅满足地把飞来的美味食材叼在了嘴里。迷迷糊糊没咂摸出半点灵气的味道,但还是牢牢地吮住不愿松开。
他长这么大,从未遇到过如此轻易就到嘴的食物。几乎要感动地痛哭流涕,并且留恋非常不愿意轻易撒手。
他隐约知道有人在喂他自己,一个他过去从未遇见过的待他好的人。
鲲鹏恶趣味地抬手,轻易就把把迷迷糊糊留恋温柔乡的貔貅给吊了起来,恰似钓上一尾肥嘟嘟的大白鱼。
他也不着急甩掉貔貅,就这么吊着貔貅帮他把扎进肉里的木刺挑出来。而后他大大方方把手指回来,将白忙活一天累到瘫倒的小狮子挂上肩头,溜溜达达往回走。
他行路并不急,两人越过茫茫林海,明月当空,清冷的月光洒向这两个晚归的行路人。貔貅似乎有些清醒了,呜呜咽咽趴在肩头不知道说什么。
一段时间之后方才听得清楚是几句“不要打我”,“我再也不偷了”,“饿”之类的话。翻来倒去几次之后这货没头没脑地开始掉眼泪。
鲲鹏感觉自己肩上都湿了一片,略感嫌弃想把他丢路上明天再来捡。只是今日肩上这货受罪过多,难动些恻隐之心不忍苛待。
他伸手把睡梦中都能哭得抽抽的貔貅往他肩膀上托了托,加快速度往家赶,却是不敢像昨日上山那样一息便是一山了。
没根绳子绑着,这么快的速度肩上的崽子恐怕要摔。真摔了更要哭个没完。
他感受到肩上的崽子顺着他的动作配合地蹬了蹬脚,更为妥帖地伏在了他的肩上。他扶好了貔貅就立即放手,忽听得耳边传来一声怯怯的嘟囔:“老……东西?”
鲲鹏以为他梦到了某只老狮子,没有搭理他。
貔貅就停了这么一下,又梦魇一般小声地呜咽,湿漉漉地流眼泪。
待到小木屋出现在眼前,鲲鹏进屋找了块垫子铺平,把哭哭啼啼的小狮子放在垫子上。他随手在貔貅脸上一抹,出门喝羊肉汤去了。
貔貅在屋里摸摸自己干净又完好的脸,矫情兮兮地吸吸鼻子窝在垫子上继续哭。哭到一半抬起爪子摸了摸自己的角,发现自己角还断着,但已经不疼了,于是又哭地更凶了。
屋里有萦绕于鼻尖的玉石的香气,屋外的阵阵羊肉汤的味道与之交缠,前后夹击刺激人的嗅觉。
貔貅不为所动,只是老老实实地伏成了一个圆。他脑袋耷拉在垫子上,又嘟囔了一句“老东西”才沉沉睡去。
第11章朗月
鲲鹏一个人躲在这方外之地,口腹之欲得到满足后便回了屋子。圆圆的垫子拦路虎一样伏在回床上的必经之路中间,上边的一团貔貅本是眼巴巴望着门的方向,一见他进来立即缩头。他脚步一顿,没有发挥飞禽的本能飘过去,反而在貔貅面前立定了。
他许久不和外物打交道,是个心拙口笨的性子。他立着想了半天也只能干巴巴说出一句:“以后不要乱跑,你乖一些四处打家劫舍的性子,我自然会带你下山。”随后越过蜷伏的小兽躺在了不远处的床上。
这屋子是他取代凤凰成为天池的主人后自己建的,他虽然年岁最长被尊为兽祖,但这万年光阴丝毫没有让他从一只活得糙实的大鸟成长为一只致的猛禽。他建房子,一整个小木屋就是一个房间,座椅床铺一应物件全在这屋里。
他跟外面只会用枯树枝做光秃秃一个巢的老鹰是差不多的水准直男本男。
他把貔貅放进屋,两人就同室了。寒青几乎不进屋,他想上哪里上哪里,是一根自由自在的不惹人注目的狗尾巴草。
他兀自睡,一点也不担心貔貅偷袭他。月亮透过充当墙壁的一排排木头漏下微弱的银光,夜将屋内的动静尽数放大。貔貅走到他床边的时候他就清醒了。他不太会应付貔貅,索性就装作没醒。
貔貅也没有做什么让社交障碍兼话废老鸟为难的事,他不过就是两只前蹄攀上床头嗅了嗅他指尖的味道。然后胆大包天地用爪子戳了戳鲲鹏的肩,探过前身在他耳边说话:“鲲,你把美玉给我吃……为什么?”
“你家里好多玉的味道……你不怕我偷吃吗?”
“你干嘛要替那些龙看着我?”
“鲲。”
柔软的爪子在肩窝处试探性地按压,按一下问一句话。鲲鹏被他踩了好几下,终于装不下去一跃而起,单手抓着这小崽子的两只前脚一把拎起。他冷着脸抓着貔貅来到桌子边上,一脚踢开旁边一个大箱子,丢下貔貅就爬回床上。
貔貅被丢在一大箱子玉石上,一脸懵逼。他肚子不饿,玉石对他来说也就有点浅浅的香气,不会勾得他发狂。他慢腾腾地挪了挪位置摆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没再做别的小动作,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鲲鹏。哪怕朝阳冉冉升起,他圆滚滚的大眼睛也没有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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