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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州还魂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岸易通易岸

    这小子不仅占了大便宜,白揍了我一顿,顺水送了美女校花一个大人请,还要在众人面前卖弄官司,说风凉话,损我不打折扣。这天下的便宜都让这小子给占尽了。

    何海云听朱友康的安排,也就心领神会地去了另一端清挖去了,临走前也不忘叫上她的同乡发小何梅月。其实,梅月也不是乐意去东边,因为,她刚才看到干架殴斗,既担心瘦小的朱友康再次被人高马大的张慧敏报复,朱友康吃亏,也对朱友康勇敢机智正义所动容。他在为朱友康暗暗捏一把汗。

    梅月这种极其微妙的少女之心,旁人是半分也扑捉不到的,因为他们都不会走到少女心里。

    朱友康则不同,也许是巧合,朱友康嘱咐完她们离开这里时,顺便摆了摆手,来了一个干脆的动响,意思是你们赶快离开这里吧,我在这里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第十六章 生命在呼唤
    朱友康已经身不由己,河水暴涨,水流冲力很大,已经不是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所能承受得住的。

    朱友康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尽管周围看不见一个人影,但是,他一边拼力挣扎,继续向前游走,一边开始扯着嗓子大喊着几个老乡同学的名字:小军,成林,小梁……

    因为大雨还在下着,风声雨声雷电声不绝于耳,任凭你千喊万呼,没有人能够听得见。在河水里已经站不住脚的朱友康,开始出现漂移,在大水浮力作用下,他开始施展他的游泳才能。

    他斜着身子,双手强行往前面搂水,可是,河水的总趋势是滚滚东流的,尽管他懂得游泳,但还是没有那么大的力气纠正自己要去的方向。

    就这样,他自己想着对岸的方向,向前游走的不是正南正北,但是,总的方向还是朝着对岸东方向游动的。毕竟这样的游动经过一个阶段之后,肯定会到达对岸的。

    一边游走,一边继续喊叫着人名,后来实在没有了力气,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救命啊,救命啊!”他开始喊救命。

    不知不觉,朱友康在河水中挣扎了很长一段时间,尽管在水中,他似乎感觉到雨点小了,也稀疏多了,并且雷声也渐渐停了下来。

    这时候,他已经被河水冲走了一里多地,马上就要到达中丘村村东的大桥下面。身上的书包不知何时已经丢在河水里了,何海云那看着就香甜的白面夹心糖火烧,连同他心爱的新华字典和书本已经在涛涛的河水里无影无踪了。

    当然书包里他还没有吃的两个玉米高粱面饼子,还有那一双后脚跟硌脚的舍不得扔掉的旧布鞋,都已经荡然无存了。

    当他使上吃奶的劲儿,再也无力挣扎着向对岸游走的时候,他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听海云的话,没有吃掉海云偷偷递给他的白面夹心糖火烧,也没有在中午时间里吃掉母亲手给他包裹的那两个粗粮饼子。

    尽管他还在挣扎之中,但是,很明显,他慢慢地被河水吞下去了。

    尽管他心里还在后悔那没有吃掉的,何海云偷偷递给他的白面夹心糖火烧,尽管他心里还在后悔母亲亲手包裹的那两个玉米高粱面饼子,尽管他还在后悔那丢失的堂哥当兵时送给他的那顶军帽,和那使用了快一年的绿色军用书包,尽管他还在后悔那丢失的自己用五六个星期天,跋山涉水掀开石头捉蝎子加工蝎子换来的新华字典……

    归根结底,他最最后悔的还是自己意志不坚定,自己不该听父母的劝说继续来这里上学。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十四岁的生命眼看就要结束了。

    当朱友康的父亲朱书堂和二蛋他们一行,冲着恍惚的灯光方向走近的时候,看到两个人已经下到河边的水里,正在往外拉扯水中被淹没的人。

    大桥跟前本来就有两棵大杨树,上流飘下来的浮着物撞到树上,就会在这里有一个缓冲过程,或者干脆就沉积下来,所以,朱友康在漂移过程中已经被这里的一段沉积物所阻拦,正好在朱友康清醒之前一直向着这个方向努力着,这就叫没有无为的努力。这个努力正好把他留在这里。

    当走近的时候,老朱他们马马虎虎看到,这四个人慌慌张张,手忙脚乱地抢救落水者。

    其中一个低声说道:“看来这孩子怕要不行了”。

    这个低声说话的人有四十多岁,劳力不错,他猫着腰双手抱住朱友康的腰部,看着另一个正在施救的人,正在从朱友康头上脸上清理淤积的杂物和泥沙。

    “别这样说,救人要紧,你赶紧抱起来”另一个中年男人,正在地头紧急施救,他胡乱清理了杂物和泥沙之后,迅速把手指扣进朱友康的嘴里,把最里面的杂物一下一下地往外掏,只看着一边掏,朱友康的嘴里一边流着河水。

    为了让肚子里的河水尽快吐出来,他一边在嘴里扣着,一边用另一只手在朱友康的后背上拍打着,河水从朱友康的嘴里鼻子里不断流出来。

    紧接着,这位中年男人坐下来,把两个腿拱起来,让朱友康趴在他的大腿上,他有节拍地不断拍打着这一块的背部。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帮着在朱友康身上清理着,拍打着。

    原来,这位中年人是中丘村社员叫解三多,在桥南头边靠近南岗居住,因为距离河岸比较近一些,就多喂了几只鸭子。

    天黑找鸭子的时候,他听到河流上游隐隐约约的有人呼救,来不及多想,他就带上随身携带的四米长竹竿顺流而上,循着呼救的方向跑去。

    原来雨大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声音,等找上去的时候,雨小了,反而听不到声音了,他知道大事不好,就在河南岸打着手电来回寻找。

    其实,就在这个时候,小梁和拉皂他们也赶来寻找,等看不到朱友康时,就让小军和成林回家报信,他们两个留下来一直沿着河南岸往东寻找,结果与解三多相遇,确认河里面可能就是朱友康,直到最后在桥头附近三人合力救出朱友康。刚把朱友康救上岸,成林发现朱友康的书包不见了,赶紧和小军返回大树四周寻找,在多次打捞中最终找到了朱友康的书包。

    也挺巧合的。这时何树坤两口子下班回家正好路过这里。

    他们扔下自行车赶紧来抢救。

    当何树坤看到这个朱友康的时候,没有让妻子留下来,而是让她赶紧去公社卫生院请医生来。

    朱友康耷拉着脑袋,像是失去了生命特征一样,任凭施救者摆置。他的嘴里不断流出河水。

    老朱快要走近的时候,心里难受的不是滋味,心里想,自己无能,难为孩子了,强迫孩子来上学。要不是大人盯得紧,孩子能出这样的乱子吗?这时他处于无限的悔恨和自责之中。

    他想,这次要是三金有个三长两短的,自己也就跳到河水,顺水而去了。到了那边,再也不要孩子上学了。

    他想即便不上学,起码还有活人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人家多少家庭不都是这样吗,不上学怎么啦?不上学就成了短处啦?那总比没有这个人好啊!

    这样想着已经到了灯光跟前。二蛋、喜小、秋生,他看到这样的阵势吓了一跳。赶紧一边一个人上前拦住老朱的两只胳膊,心里一再祈祷三金千万别走,心里一再叮嘱自己要冷静要冷静,赶紧想办法施救。

    “三金,三金,三金”老朱扯着嗓子喊叫着,猫下腰借着保险灯的灯光,看到三金那惨样,剜心的难受。



第十七章 迈克与钟声
    七月初五这一天天气比较凉快,天刚刚蒙蒙亮,朱书堂已经习惯地起了床,习惯地开始在院子里咳嗽,这是长期吸烟引起的,已经很难治愈,他也根本就没有治愈过。

    这时,大雨点像核桃一样砸在地上发出了巨大响声,大约三四分钟之后,地上啪、啪、啪的响声才停下来。这天很平静,没有风,没有雷,也没有闪电。

    一阵短暂的响动之后又归于往日的平静。

    这么一阵动静,社员们都被惊醒了。起床早一点的已经下到自己的菜园子里开始劳作。

    这一天是立秋,头伏萝卜二伏菜,勤快的社员开始把可以定苗的小白菜,选择长势好、个头大、位置好的菜苗留下来,把其他小苗拔掉。插空提前栽上大葱的,现在开始用辘轳头开始浇水。

    也有的开始在萝卜地里,清理稠密的萝卜秧苗,还有在菜园子四周的地边点种恋秋瓜。

    昨天晚上下雨落下了不少树叶和杂物,朱书堂光着上身,拿起一把扫帚在院子里胡乱拨拉了几,又转回到屋里,从丽芝屁股底下扯出粗布白衬衣,拿在手里,在空中扑棱了几下,披在肩上。

    衬衣是孩子们昨夜在床上玩耍时随意扔的,玩的累了也就睡了。

    这时,他看到丽芝的上身由于翻身已经裸露在外边,一旁的孩子还在呼呼地大睡,也就沾了一把便宜,顺便把旁边的被单盖上。

    然后,从方桌上摸上旱烟袋,一边往烟袋锅里装烟,一边带上门,迈着得意的脚步,舒展着微微的笑脸,鼻孔里冒着大烟,身后跟着刚刚长成大狗模样的大黄狗——“迈克儿”,向生产队牛棚走去。

    这只大黄狗是朱友康一年前从上丘村同学张慧敏家里带来的。因为当时小狗全身都是黄毛,只有脖颈有一道黑圈儿,前脸布满黄豆粒大小的白色斑点。所以,朱友康给小狗取了一个名字叫“黄毛”。

    这个名字叫了没有几天,才知道原来东台韩进财家那只狗叫黄毛,还有西台二队的一个大人也叫黄毛,后来就改名叫“黑圈儿”。

    黑圈儿的名字叫了大半年,有一天朱友康的奶奶病了,娘家人都来探望,这才知道,原来奶奶娘家的堂弟也叫“黑圈儿”。朱友康听爹这么一说,干脆就改一个外国名字吧,这样就不用了再次改来改去的,省的再找麻烦。

    思来想去,最后定名叫“迈克儿”。这样随便叫,肯定不会和中国人的名字重复。也不用再忌讳什么了。

    这个迈克儿如今已经是成年狗,黄毛纯正如金,动作欢实似猴,很通人性,讨人喜欢,黄色绒毛像“Mica”——云母一样,厚实光洁而又富有弹性。

    “Mica”——云母,语音正好读“迈克儿”,云母正符合了这条黄狗的特点,黄毛厚实光洁而又富有弹性,正是云母的特征。

    朱友康为给小狗取了一个得意的名字而自豪,有事没事,只要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逗逗这黄毛“迈克儿”。“迈克儿”很通人性,也就乖乖地任由朱友康摆布,而显得百般温柔、和顺、亲昵。

    从家里出来,老朱沿街向东走下两个不大的石头坡,不到二十米就是这条街上的水井,东边半个街吃水全靠这一眼水井,水井后面是一棵老榆树,枝叶茂密,夏季乡亲们打水全靠这棵大树来乘凉。

    这棵树上挂着一个五队的大钟,每次老朱去拿敲锤敲钟的时候,“迈克儿”就会一溜烟往东边不远处的牛棚跑去。

    这边一边敲着钟,那边一边在牛棚围墙墙角撒尿。

    因为它知道老朱每次敲完钟就会往牛棚里去,它会提前去那里等候他。

    等老朱进了牛棚,迈克儿就会一屁股蹲在牛棚门口,像是哨兵站岗一样,一动不动。

    “老刘,起来了没有?”这是老朱走进牛棚,习惯性的第一句话。听到屋里有人吱声,他就开始在院子里屋子里转悠一圈,这是当队长以来的习惯,看一看昨夜里有没有异常情况,看一看牛棚里的牲口是否吃得饱,吃得好,看一看这牛棚房顶漏不漏雨,这几天雨下的真勤快。

    他最近特别关心队里后来增添的那两匹骡马,车队是他生产队今年提高工值,增加分红的重要支柱。他最关心的是,这些骡马是否吃得好吃得饱,是否可以正常往火车站运送石头。

    转悠完院子和房子,他开始走进牛棚,在每一匹骡马跟前驻足观看,他会摸一摸这匹马的马鬃和脸面,还会捋一捋那匹骡子的耳朵,擦一擦它的眼睛,还会从精饲料里面抓一把黑豆给它们添上。

    这些整天劳累的骡马,尤其是遇上下雨天的时候,真是太辛苦了,太卖力了,要没有这些骡马,恐怕生产队工值还是老样子,打饥荒的社员还会增加。

    当他走到挨着窗户的那匹骡子跟前时,他看到老刘已经走到牛棚外面,正在给“迈克儿”喂东西吃。

    老朱赶紧回过头跑出去,老刘手里正捧着一捧黑豆饲料给狗吃。“老刘,你这是要干什么?”老朱严肃而又厉声说道。

    老刘赶紧缩回手里的黑豆,猫着腰,也没有吭气,乖乖地把手里剩下的黑豆就近倒给那匹红马。

    因为他知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批他。所以,他就给老朱陪着笑脸,撇开话题说道:“放心吧老朱,牲口没问题,都会提前喂饱的。”

    老刘是个五保户,本来家里弟兄四个,他排行老三。老大老二战死在山西临汾战场上,他爹死了以后,他娘带他们俩去了山东娘家,不久老四在洪水中失去了生命,剩下他一个人在那里实在待不下去了,再说那里姥姥家多年没有联系,也不待见这个不速之客。

    所以,他在归途中上了前线,在一次战斗中负了伤,差一点要了性命,在当地一家老农精心照顾下,总算保了一条性命,可是,他的腰椎就一直落下了病根。走路不能挺直腰板,后来他一个人又摸索着回到老家。多少年过去了,他已经房屋一间地无一垄,前面几任队长安排下来的事,到了老朱手里也就按部就班走着。

    每天只要队里的钟声一响,他就知道老朱带着他家的“迈克儿”来了,他会不失时机地讨好一番老朱,讨好的方式也就只有用公家的饲料来兑付。因为他一无所有。他讨好是为了感恩老朱,他讨好的最大意向就是,别在老朱手里把他饲养员这个岗位给丢了,那样他就更惨了,他会活的生不如死。



第十八章 上工
    朱书堂看到老刘拿集体的饲料喂养自己的迈克儿,心里很着急。本来看他一个五保户的身份,才给他一个继续饲养的活儿,如今这样做,心里有点不舒畅。他想,是不是他也可以这样对待别人这样做。

    想到这里,他觉得应该震慑他一次了,防患于未然吧。

    于是,老朱绷着脸,用右手食指指着他责怪道:“老刘,不管是谁,千万别胡来,下次再让我碰到,你就赶紧走人。”

    这种严厉的话在老刘这里是第一次听到,前任们觉得对他可怜,一般对他都比较客气,态度也比较温和。

    这次老朱用责怪的口吻对他讲话,他着实有点紧张。他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下不为例,下不为例”,一边说着,一边双手作揖。

    老朱看老刘认真的样子,也就没有再说下去,挥挥手以示他赶紧忙去吧。老刘猫着腰,迈着小碎步,像绣球猫一样,悻悻地滚回牲口棚。坐下来才发现,脊背上已经出过汗,脸上几滴汗珠正在往下滚动,就像刚才他走路那样地往下滚动。

    本来都尖尖的屁股,这么一坐下来就更硌屁股了。他不想这样回屋里坐着,因为,这样像是在败队长老朱的兴,他这样想着,屁股刚落稳,又像蝎子蛰了一样,猛地站起来往老朱跟前走去。

    没话找话地说:“门口这匹红骒马可能要发情了,老是在夜里犯槽。”犯槽其实就是不好好吃饲料,不好好休息,发出泄情的信号。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老朱一听这批红骒马发情了,这时盼不得的好事啊,一年后又是一匹小马崽子,不出两年就能上套了,队里正缺牲口哩。

    老朱脸上的怒气一下子缓过来,变得有些高兴,老刘的心里也好受了很多。

    这时已经有人进了牛棚,社员们开始聚集。

    生产队的习惯有时候也不好改变。人们常常会在队里集中前,早起一刻钟或者半小时,跑到距离牛棚不远的河沟里照看一下自己的菜园子。听到敲钟还要再停留几分钟或者更长时间。

    今天照样也是这样。生产队的菜园子还是老支书老梁,也就是书堂的姐夫党支书那个年代分配给每家每户的。尽管分到每家每户,但是全部土地的性质没有改变,还是集体土地。任何人没有特权多占用集体一分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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