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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代桃僵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北境有冻离
“我猜测燕腾青大抵在西泰门,我便领着二百人去西泰门同燕腾青拖延时间,能延多久便延多久……最好能将武安门的兵力也引过去。你且先勿动,待我在这里发一枚烟雾弹后,就靠你带领的这三百兵,冲破凌和门,拼死杀进去,再从内部应和西泰门,这样里应外合,才有机会成功救驾!”
楚瑜点点头,再不多说,随同楚茗一起出府点兵,各自奔向皇宫外墙。
这是一场恶战,也是一场注定伤亡惨重的战役。
破晓前的黑暗,不知会不会吞并了那冉冉升起的初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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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五百私兵日日接受严苛的训练,没有一日懈怠,自然是很快便整理好队伍,点兵完毕,楚茗思虑一番,还是多留了五十兵士给楚瑜,自己仅领了一百五十个私兵,便翻身上马,要往西泰门的地方策马而去。
楚瑜拧紧眉头,哑着嗓子劝道:“哥哥,你还是多带上这五十兵吧,楚家私兵个个都是英,你多带一个人也是多一丝生机,你不必为我思虑至此!”
私兵在一处极大的府邸之中,此刻夜色浓重寒凉,府里却燃着跳动的火把,照亮了府邸每一个角落,更是照得楚茗眼中一片潋滟柔软的笑意,那样温暖,映得楚茗的侧脸染上几分橘黄色的光晕,勾勒出他下巴紧绷的线条。
他说。
“我会平安归来。”
他虽然声音不大,但却字字清晰铿锵,只此一句楚瑜便也知道无法再阻拦楚茗,只得强压下心头一抹痛楚与一丝不安,勉强撑出个笑容调侃道:“世人皆知哥哥擅文舞墨,却不知哥哥倒也具备武略,如今倒是该给他们瞧瞧,哥哥是个文武双全的人,要不是因为身子骨不成,哪里还轮得到那些将军们半分用处?”
楚茗没有接话,只是垂下眸子笑了笑,便一挥手,带着一百五十兵向西泰门的方向行进。
他已经派人去催促燕承启,他也知晓,燕承启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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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是带着随行的军队回来的,这才走得慢了些许,也派人通知了离上京最近的凰州一支兵力,请求调兵,现在一切都等着他是否能同燕腾青拖到救兵的前来。若是能,那么便万事皆安,他也可以功成身退,也算是为国尽忠,为燕承启做的最后一件事,若是他不能等得到……
那便是一黄土藏白骨,一杯浊酒祭热血罢。
死有何惧。
楚茗淡淡地端坐在马上,拽紧了缰绳,面若冠玉,眸光平静无波,一丝情绪都瞧不出来,只是令人觉得他冷静淡然到有些可怖。
“这是哪里走的风,竟将文臣都吹到这西泰门。”燕腾青一双眸子暗沉地盯着楚茗的面庞,似是那汹涌的深海,他特意将那文臣二字咬得极重。
西泰门高高耸立在燕腾青身后,这皇宫城墙看起来似乎坚不可摧,高不可攀,但是这无疑是一道龙门,任何“鲤鱼”,只要越过,都可以一步登天,成为这天下独一无二的真龙天子。
那是权利的诱惑,是这天下最动人的位置。
燕腾青坐在马上,他身后的西泰门前有一群厮杀的军队,可他却并不在那边,只是坐于马上,冷冷地瞧着领头的将军与士兵与宫里最后一小波誓死抵抗的侍卫军队厮杀。
“你到底想做什么?”
“如今,你是来阻拦我的?”燕腾青似乎不在这场厮杀的队伍之中,他更像一个局外人,冷眼看着这一切,看着那些为他拼命厮杀的将士,看着宫门口那流淌着的一片片交错的,斑驳的,新色盖上旧迹的血液。
他似乎并不着急,甚至带着几分病态的兴奋看着这一切,如同看着一场戏。
楚茗竟然一点都摸不透这燕腾青到底是什么心思,难道是太过胜券在握?还是根本就……不想要这皇位?
“就凭你”燕腾青缓缓开口,嘴角是嗤笑的森冷,“还是凭你这几百人,不堪一击的靖国公府上私兵?”
楚茗反倒是缓缓露出一丝微笑,带着胜者才有的骄矜,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似乎胜券在握:“那你便试上一试。”
燕腾青看着楚茗苍白消瘦到没跟骨节清晰可见的手缓缓举起来,在半空中朝前摆动了一下,他身后那些身着铁黑色战甲的兵士,双脚一致地踏地,然后分做三股人马,向面前与宫内侍卫军厮杀的叛军杀去。
楚茗身边也有二十个身手极好士兵在他身前保护他,楚茗大喝一声:“散!”便见之前冲去叛军的私兵四散开来,从两侧夹击,将拉开的战线急剧缩短。这些私兵身手堪比大内侍卫,同宫中的侍卫前后夹击叛军,竟一时之间将人数众多的一大群叛军杀得有些猥琐。
燕腾青冷冷笑道:“别不自量力了,我劝你早些带着你这些私兵回你的靖国公府,否则小心一个活口都不被留下来。”
楚茗看着宫内的火势似乎减小了些许,知道宫人们也许是在扑灭火焰,可这火种……到底从何而来?
……
弓箭手!!!
楚茗心里一阵冷意蹿上来,他急忙放出几颗紫色的烟雾弹,扔在那厮杀的人群中,燕腾青冷笑着拔剑出鞘,两腿一夹马肚,朝楚茗疾驰而去,他身后还带着一群人,随着他一同气势汹汹地涌来,楚茗的私兵以他为中心在他四周将他围起来。
此种情况,只能智取。
楚茗并不会任何武功,也舞不起那长剑,但他就那样气定神闲地坐在马上,神色悠然,看着燕腾青斩杀了四五个私兵,长剑沾血,离他越来越近也连一丝恐惧都没有显现,不有令人怀疑他到底如何这般丝毫不惧的样子。
若是他真的有什么后招……
燕腾青愣了愣神,抬眼见那湖蓝色衣衫的男子眉目如画,清清冷冷,与这染血的修罗场一点都不般配,也不禁心下疑虑百般。
燕腾青本就是个极其敏感多疑的人,这点楚茗也知道,哪怕他手中的缰绳被手心中的汗打湿变得滑腻,他也只能这般冷淡地坐着。
燕腾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抬腕急转迎上面前冷光掠过的长剑,忽然一枚信号弹叫嚣着冲上天幕,将黑夜硬是撕出一道裂口,燕腾青一个慌神,便被一把长剑重重砍伤了右手,身后便冲上几个人,身手极快将那伤了燕腾青的人了结。
楚茗看着四周倒下的身影,从腰间摸出来那把他特意在靖国公府内取出来的笞龙鞭,摸着上面的纹路,黄金被打磨的很光滑,触手一片冰凉。
一道长鞭破空而去,直打在燕腾青的脸上,打出来一道血痕,燕腾青吃痛抬眼,狠狠地瞪着手里握着笞龙鞭的楚茗。
“翼王,我虽然不会武功,但拿鞭子硬抽的道理大抵还是懂一些。”
楚茗眼中一片血红,看着这天色渐渐变浅,微笑道:“你如今犯下如此大错,臣便小小惩戒一番,你不会怪臣吧?”
一柄短箭穿空而来,带着锐不可当的气势,从背后直直射入了楚茗的后肩膀,楚茗顿时长鞭便几乎拿不住,他忍着痛意坐在马上,努力让自己保持平衡不掉下马。
他知道,这枚箭,仅仅是对他的警告。
眼见这里兵士愈发地多,他清楚燕腾青该是调了兵力过来,这样对楚瑜也有好处,大抵很快便能得手。
只是……
他这里怕是今日便要在这西泰门前,同这些兵士一同葬身于此。
本就是调虎离山,又将将唱了一出空城计罢了,他一开始就是拖住燕腾青的诱饵,要他怕,要他疑,要他怒,才方有一线胜机可言。
黑夜,也终归是要同白日交接的。
当初旭刚刚升起在地平线时,楚茗同身旁仅仅剩下的不足三十兵士抵在墙边,守在门前。他身上也未能幸,浑身是血,沾了他一身青衣,糊得一团一团,甚至让人看不清他到底伤了几处。
楚茗感觉得到自己呼吸很痛,他想了想,许是刚刚有一剑穿了他的肺?
眼前气势汹汹的军队站在面前,如同一群饿狼,眼神不屑而又幽幽地看着他们。
仅需一刻便能群起而攻,将他们这些俎上鱼肉撕碎,拆骨,连渣都不留下。
突然,军队的身后出现了骚动,楚茗力地靠在墙上,努力挺直脊背,想看清些,倏忽之间,他看到了那熟悉的燕字大旗,猎猎飞扬。
那是……燕承启走前,特意给楚茗展示过的,军队的旗帜。
那时他和他还没有发生这样多的事情,他趴在桌子上看着燕承启飞扬的身材,暗暗地笑,燕承启一把将那旗帜扬起来抖抖,气恼地道这还是他一同绘制的。
如今……
他来了。
他终于来了。
楚茗强打着神,看着眼前的军队被围剿,叛军渐渐稀疏,从人群中杀出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来。
……也不知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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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
一刹那,万籁俱寂,只有他一步一步挥剑杀敌,朝他一步步靠近的脚步声。
每一步,都在这千军万马之中异样清晰。
他被抵在城墙上,落入一个满是血腥的怀抱里。
这个怀抱很暖,很坚硬。
“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身上那些强撑着的气势忽然都敛了下去,似乎是忽然被人抽走了脊梁,一下软倒在燕承启的怀抱里,半分也站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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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楚茗最后意识有些模糊,他被抱在怀里,吸气吐气之间满是湿热的血腥气,他张张嘴刚想说句什么,一口凉气呛在肺里,徒引一串咳嗽,咳得燕承启身上雪亮的铠甲又染上一层血沫。
燕承启手里的长剑忽然千万斤的沉重,心也一并被扯着拽着一路沉下去,他恨得牙根发痒,胸口一把熊熊烈焰燃烧起来,烧得他双目赤红,理智尽断。
血溅高台埋于土。
狼烟皆熄留骨枯。
燕承启揽着怀里昏昏沉沉,却仍强撑着睁眼的楚茗,看着这战后的场景,心里一阵荒芜与凄凉不知从何而起。
火势虽被扑灭,但这西泰门,也最终是烧了个七七八八,触目皆是焦黑的烧痕,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焦糊的味道,一切都昭示着刚刚那场熊熊烈焰的燃烧,是多么的骇人。
燕腾青身上似乎也受了些不算轻的伤,他此刻被燕承启的兵士压着强迫性地跪在地上,抬着头一双眸子阴森深沉地盯着燕承启,那是种毒蛇般的阴冷,直往骨缝里钻,钻的人心惊胆战,心底翻涌上一阵子难受的感觉。
“如今你可知错?”燕承启痛心地盯着跪在地上的燕腾青,他从没想过自己玲珑机巧的七弟竟能做出这般丧心病狂,背经叛道之事。
燕腾青冷冷一笑,眼底闪过一抹恨意,沉声道:“你不去看看你的好父皇?如今他应该是驾鹤西去了。”
他脸上被鞭子抽出的结痂的伤口被他一笑撕裂开来,满脸的血,更是骇人。
燕承启闻言浑身一震,楚茗略略垂眼,顿了半晌,终是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轻轻地盖在燕承启捏紧的拳头上。
燕承启咬着牙,眼里也烧得一片通红,他颤抖着声音,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他心里清清楚楚的,父皇,大抵是被他一碗药送去了那碧落黄泉。
昔年纯粹善良的孩子不再,眼前这个跪在地上,眼神冷漠又森然的人,又是谁?这哪里是他的弟弟,分明是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楚茗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脚下也是没了半分力气,只能顺势靠在燕承启肩上,撑着一口气,断断续续地道:“将叛军……关押……咳咳……”
他咳得实在是可怖,呕出几口血,尽数顺着燕承启肩部银白色的盔甲一路流下去,淋了燕承启半个肩膀。
燕承启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他将楚茗一把抱起来,心头的怒火与痛楚烧得他浑身颤抖,他狠狠瞪了一眼跪在地上满脸是血的燕腾青,冷声道:“如此逆子,如此愚弟,若是还能苟活于世,如何平息众怒?”
西泰门内的火光已经灭了,但是难闻的焦糊味混杂着血腥气传入每个人鼻尖,重击在每个人心上,无论是获胜这一方,还是战败投降的那一方,没有谁能笑得出来。
这西泰门,已是横尸四处,血流成河。
“就地正法。”
他的声音很冷,很沉。
楚茗觉得腰上一痛,回过神来的时候燕承启已经又将他抱在怀中,一把长剑插在燕承启脚边,一颗人头,满是血迹,咕噜噜地滚到了长剑旁。
他心上一窒,喉间强咽的那口血竟然猛地向上一窜,他最后记得在燕承启胸口呕出一口血,便昏昏沉沉陷入黑暗。
他哪里再能去顾及其他,如今早已是强弩之末,强撑而已。
所幸,他撑到他回来了。
所幸……这锦绣江山,这魏巍皇宫,他为他守住了……也算是为他做了这最后一桩事,也没有辜负他当初娶他时那些初衷。
初衷是什么,他是有三分自知之明的,不过是他大学士之位,他弟弟的内务府之权,他靖国公府之赫,为了让燕承启在皇位这条路上走的平稳些,若是说得再难听些……
他楚茗于私,是太子殿下日思夜想之人的一个影子,一个替代,于公,是太子殿下登基的一块垫脚砖……
楚茗掀开沉重的眼皮的时候,正瞧见身侧睡得并不安稳的燕承启,他半揽着他,尖瘦的下巴埋在他颈窝,气息散乱地喷在他脖颈上,一阵又一阵细微的凉意。
他很憔悴,面色苍白,胡茬也潦草地长在腮侧,一张脸尖了又尖,颧骨也有些凸显出来,眼下一片青黑。
楚茗刚张开口想说些什么,一大股冷气灌进肺里,呛得他话还没说,胸腔中就一串咳嗽泄了出来。
燕承启鼻音浓重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睁开双眼,眼神里略带迷蒙,半晌才清明过来。
“你别动。”他的嗓音像是被粗糙的砂纸打磨过一样,很沉很低,“你肺受了重创,先躺着修养吧。”
说罢便轻轻地拿开那只手,掀开被子边缘的一角从被窝中起身,他躺在外侧,所以很轻松地下了床,坐在床边弯下腰去穿鞋。
楚茗略略抬眼,见他是一身素缟,心里也难感觉似乎是被针刺了一下。
原是那人,真的驾鹤西去了。
一个新的王朝的齿轮,在岁月长河中缓缓推动。
滚滚长江东逝水,一朝风云惊突变。
“……我睡了……咳咳……咳……几……”
燕承启停下系腰带的手,半披着外衣转身去握住楚茗,眉眼间掩不住的疲倦憔悴:“别急,不要说话了。”他又伸出自己的手掌,将手掌放在楚茗半搭在被子上的手下,柔声道,“你若是想说什么,便写给我。”
楚茗眨眨眼,便一字一顿地写起来。
【我睡了几日?】
“五日了,不过你身子没什么大碍。”燕承启露出一个笑容,眼圈却悄悄地红了,他低下头,不想让楚茗瞧见自己这幅模样。
他骗了他。
御医来请脉时,说他这幅身子亏损太过,就算是已经救回来,怕也不能与常人齐寿。
总有一天……他会丢下他,先行一步。
楚茗倒是没有再多想,只是顿了顿,在他手心里又一笔笔写下。
【你什么时候登基?】
“十日后,予,你会是我唯一的皇后。”燕承启慢慢探身过去,楚茗只觉得一片阴影笼下来,接着就是一个微凉的吻印在他的额头。
他的唇很干燥,干裂起皮的唇瓣印在他额上,有些微微的痒。
燕承启这厢正盘算着登基大典后第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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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册封楚茗,要他做他的正妻,却也不知楚茗脑中,此时全都是十日后离开的思虑。
人心易冷,便如同碎了的茶盏,如何拼凑也终是带着蜿蜒的碎痕。
更何况,楚茗这一颗心,早已是闭上心门,连粘合都没有。
楚茗点点头,敲敲床板,燕承启会意,有将手掌递了过去。
【我弟弟可安好?】
“楚瑜没有受什么伤,现在正在靖国公府上修养,只不过靖国公府上私兵死伤一大半,他近来忙着私兵的事情,不过也常来看望你。”
【过两日,将他唤来。我要同他说些话。】
燕承启心底略酸,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点点头半是感慨半是无奈地道:“你若是什么时候愿同我说些知心知底话,让我知道你到底是怎样想的,我怕是梦里也要笑出来。”
楚茗回手,没有回答,只是慢慢闭上眼睛,不再理会。
他不是不愿意再瞧半分,只是怕再瞧燕承启那副模样,又会被他深情款款给蒙了眼睛,又会为他那副憔悴消瘦的模样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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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楚茗想了想,将那把刻着并蒂莲的金锁从怀中掏了出来,压在那封棕黄色待人来启的信封上。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忍不住暗自慨叹,这鸾翥殿,到底是太过金碧辉煌了些,外表富丽堂皇,内里却是令人满目琳琅,浮躁得沉不下心来。
今日便是燕承启登基大典的日子,楚茗在前两日已经被燕承启接进了宫中的鸾翥殿,鸾翥殿一直都是历代皇后的寝宫,按说楚茗还未等燕承启登基便入住是不合理的,但如今天下已定,局势如此,谁也不敢再说这即将登基的未来新帝半句,只能一个个把那些个闲话落到茶余饭后去聊,甚至还有传言道楚茗男生女貌,妖媚惑上,是个祸国殃民的妖男,扬言有此男,国将亡这类话,可笑的是,他们也许连楚茗的面容长什么样子都不大清楚,只是道听途说,说这楚家大公子的风姿卓越罢了。
楚茗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怀中的小洵儿趴在他肩上睡得正酣,他的一只手在下面托着小洵儿的屁股,一只手半扶着孩子的背,将小洵儿安安稳稳地保护起来,抱在怀中。
一年前的一场闹剧,如今也该有个了断。
无论如何……楚茗微微笑了下,他如今到了这一天,临走之时,倒是释怀和看淡许多,燕承启不是没有给过他一段实实在在快乐的日子,哪怕只是他为他造的一场梦,至少……至少那场梦与他而言,曾经那样简单纯粹的幸福过。
想他这二十几年来未曾遇见燕承启的日子,日日都与书文作陪,说起来也不过是日复一日地重复昨日之事,没有什么出的事情,但遇到燕承启,无疑是在他人生中最浓墨重的一笔,在他自以为会平静走完一生的轨道上,硬生生将他带离了原本的路。无论那些日子里他到底是将他当作一个影子,还是对他怀有几分歉疚,但是那些漆黑的夜中,他的胸膛的温度,真的很烫很暖,到底也算是他的怀抱陪过他一些夜晚。
燕承启这个人,说来也是恶极,当初是他胡来,硬要闯进他的世界,却又走得那样干脆,连回眸都不曾给过他。
燕承启恋那白琏也许多春秋了,他到底是没那个脸面再同白琏去争什么了,燕承启也是个同他差不多的可怜人,爱而不得,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败局。
楚茗缓缓迈开步子,他的一些贴身细软已经在前几日还在东宫时,楚瑜来他府上的时候交给了楚瑜,让他帮自己带出去,那一包东西并不多,只有三四套衣服,一些零散的银票和小洵儿的玩物,楚茗说是一些入了宫用不到的东西,让弟弟带回靖国公府上,妥善安置着,因此燕承启也没有再多猜疑,更不会料想到他竟是一早便打算走了的。
怀里的小洵儿扁扁嘴,张嘴打了个带着奶香味的嗝,气息扑在楚茗脖子上,一阵细细痒痒的暖。
够了,这就够了。
楚茗突然笑弯了一双凤目,他抱着这个小东西,会陪着他,小洵儿就是上天给他的馈赠,无论如何,他有了小洵儿,以后的日子再难再坎坷他也能走得下去。
他前些日子早便与楚瑜商量好了,要在今日离开,楚瑜这么多年来在宫中任职,也认识些人,安排了一些人带他离开,再者今日是燕承启的登基大典,宫中全然忙乱一团,哪里再分的出心思来他这里。
这一路出去得十分通畅,几乎没有遇到一丁点阻拦,等他缓过神来,他已经坐在了宫中一个不起眼的侧门外的一辆马车上了。
外面的雄浑的乐声渐起,庄重而肃穆,隐隐透露出皇家威严,在这巨大的乐声钟声之下,马蹄的哒哒与车轮的吱呀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微微春风,拂过柳树梢上第一枚新吐的绿芽,悄悄地推着一朵绵白的云絮,将这辆马车送至万里之外。
八十一阶汉白玉台阶被一只玄黑盘龙暗纹的靴子踏上,阶上的朝堂前早已有一干重臣跪伏等待,也有他从东宫带来的贴身内侍安盈远如今该说是这宫中的总管公公,在阶上跪着。
燕承启眉目间仍残留着淡淡的倦色,却仍不减英姿气度。他今日身着新定制的褚黄色冕服,胸前一腾龙驾云,衣服被束在黑色龙纹腰带中,愈发显得他腰身修长,身姿挺拔。他英俊年轻,矜贵高雅,似乎是这燕朝未来盛世的希望,也是万千子民,无边江山之主。
他慢慢走上这走过许多年的台阶,心情却又与往些日子大不相同,那时他年少,这台阶上大殿内就坐着他的父皇,一切重担责任都归不到他身上,天塌下来都有父皇的肩膀,所以他那时轻狂肆意,如今却是要他来肩负天下了。
他被章德修扶着一路踏入主殿,登上那台阶,最后站在桌案前,俯瞰这一众臣子,忽然有些恐惧。
这帝位,自古便能坐狂一个人,很难保持本心。他透过冕冠垂下来的琉璃宝珠制成的珠帘缝隙,又忽然觉得心里一阵安宁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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