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为妖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徵白
聂江寒轻笑一声,往前走去:“是么。是人是妖,有何所谓。”
他的神色平和,与先前同聂景行谈话时截然不同。青黛问道:“你似乎并不惊讶?你早就知道怜歌是妖?”
前面并无人回答她。聂江寒顿住脚步。他面前,翻滚涌动的黑雾渐渐淡去,露出一张素净倾城的脸。这张熟悉的脸的主人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石桥上,静静看着他们。
一时间青黛也忘了追问,目光转在女子雅致的脸与她脚下堆砌的人骨之间。聂江寒沉默许久,才低哑着嗓子唤了声:“王嫂。”
桥上的怜歌看着他,笑起来。她眉目极为柔软,声音也轻柔如微风拂絮:“好久不见,寒儿,你长大了。”
聂江寒的眼眶微微泛红,他紧抿着唇沉默不语。怜歌从桥中央走过来,轻抚上他的脸,柔声道:“你先前去游历天下,算下来,我也快有四年未见着你了。”
“我来迟了。”
聂江寒的声音带着压抑。青黛在后边听着,她手里的灯笼扑闪了几回,火光里映着她沉思的眼。直到怜歌抚着聂江寒侧脸的手缓缓下移,将移到他的颈上时,青黛手中的灯笼才剧烈抖动一番,化作一条火龙呼啸而去。火光散尽,侍灯巧笑嫣然地挡在聂江寒身前,手中扣着怜歌雪白的手腕。
“虽这满地的人骨不是你所食,但妖胎将妖气渡予你来维持你的性命,凶气早已渗透你神志。若不克制一些,我可不能担保会对你做出何事。”
侍灯说的仔细,却不是说给怜歌听,而是在提醒她身后眸光隐晦的聂江寒。怜歌垂下眼帘,失落一笑:“我不会对他做什么。他毕竟是我视如亲弟的孩子,你不用担心。”
青黛走上前来,对聂江寒道:“你不是要知道事情因果吗。往前走,你会看到真相。我随后就带怜歌去找你。”
聂江寒目光移到青黛身上,打量了她片刻,语气有些冷淡:“我凭什么信你?”
青黛笑起来,她清冷的眸子里似是点染了几点星光,有一瞬间的潋滟:“你不是已信了我这么多回吗?”
她平素冰冷的脸上竟闪过一丝多年未再出现过的狡黠与欣喜,只是如昙花一现,仔细望去已再无影踪。怜歌柔声对聂江寒道:“寒儿,你先去吧。就算是听王嫂最后一回。”
聂江寒深深看了青黛一眼,眸中看不出情绪,朝怜歌恭恭敬敬俯身作揖,才快步走进黑雾深处。
黑雾一阵翻滚,如巨口一般吞噬了聂江寒的身影。青黛略略松了口气,便听到怜歌柔婉的声音,带着些微的讶异:“你对他有情?”
情这一字,自她从天界逃亡出来,流落至西月阁,已听过无数妖与人对她说起。听得多了,当初那份彻骨的痛也渐渐淡了。这回再被提起时,她心里却紧了一紧,脸上仍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你呢?你心中没有怨恨,为何还要滞留人间?”
怜歌轻轻浅浅地笑了起来,眼底似是氤氲了一层薄雾,轻叹一般地反问道:“你又怎知我心中没有恨?你把寒儿支走,不正是怕他听到真相吗?”
青黛沉默许久,伸手召回侍灯。侍灯重化作她手里提着的红灯笼,在阴森古桥上闪烁着柔和的光。青黛摩挲着灯笼美的手柄,缓缓开口道:“这些年,妖气逐渐渗透人间,人与妖界又多了几处交界,自然就会多封几位妖主镇守交界处。每位妖主都会有一个名为侍灯的妖服侍其侧,也是妖君设于我们左右的监守。只是侍灯毕竟不及妖主强大,所以会有妖主抹杀侍灯,另用妖气化作侍灯形貌的传闻偷偷流传开来。妖胎……令郎上回困住我的幻境里,我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侍灯的气息。”
灯笼中的烛火骤然一亮,又渐渐平复下来。青黛拍了拍手柄,像是在安抚侍灯,而后抬起头望向怜歌:“声称要救你与孩子,却将他炼成妖胎的,是几位妖主之一,对么?”
怜歌不答,只长久地沉默着。青黛了然,又问道:“他的条件为何?”
“他本是说,只需要我的亡魂。”怜歌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说道。她半垂着的眸子里掩着不尽的痛楚与悲哀,颤声道:“他骗我,他想要将我的孩子炼成为他所用的恶妖!这座桥可以隐藏我的气息,我若是离开碧玉桥去投胎转世,,他定会寻到我,万一被他寻到……”
青黛看她泫然欲泣的模样,缓缓接口道:“妖胎成形时需饮尽母血,出世后食母之魂方可成为大妖。若是让他寻到你们,他必定是要将你的魂魄喂给……”青黛看到她痛苦的脸,心底抱了一丝不忍,沉默了片刻,才又问:“他为何要将你遗弃在雪野中?”
“出了些变故,他以为我活不过那日,也生不下孩子,便将我扔在途中。若不是那孩子,我早已成了山野孤魂。”
雪下彻骨的冰寒,一点一点地冰封住她活下去的希望。她怨恨过,恨过欺骗了她的妖主,也恨过肚腹里的孩子。可偏偏是这个孩子救了她,在她失去了所有的希望的时候,将她从地狱中拉回。
她听到了他的第一声啼哭,看到了他的第一道注视,他小小的,柔软的手握着她的手指,让她感觉到了什么叫做活着。
即使这孩子是妖又有何所谓,她想,不论是人是妖,这都是她的骨肉,是她在这个冰冷世上的至亲,是她活下去的慰藉。
被从死牢中接回王府后,聂景行曾对她说过,若是放弃这个孩子,他能保她活下来。她缓缓挣脱了他温暖的手,决然地朝他微笑:“你走吧。”
聂景行不懂,她也不愿他懂。有些事太过沉重,他只要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青黛轻叹一声,对她说道:“你在人间滞留太久,该去往生了。”
她话还未说完,怜歌已拼命摇头,警惕地后退几步。怜歌本就瘦弱,站在阴气森森的古桥上,瘦小的身子挡住通往鬼胎所在之地的路,有一种以命相护的倔强:“我不走。我若去往生,那孩子也活不下去了。”
青黛平静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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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身子,淡淡说道:“你们本就不该停留在人世间。”
为鬼,为妖,皆应去往其本应归去之所,这也是妖主为何存在的意义。千年以来,青黛接引了不知多少眷恋人间之妖。怨憎会,爱别离,人世七苦,见得太多,最初的怜悯也会变得漠然。她移步朝桥上的怜歌走过去,清冷的眼里流动着清幽的绿光,阴冷彻骨:“你可知,你们不去地府轮回,将会发生何事?”
贵为妖主的气息压迫下,怜歌浑身都止不住地战栗着,然而她紧咬着牙不肯退让,只能从齿缝中艰难地溢出一点微小的声音,如同痛苦的呜咽:“何事?”
遥远的黑雾深处,一道如同天光乍破的剑气划过长空,震荡起一片狂涌的乌云。笼罩着怜歌的压迫骤然一,青黛眼底晃过一抹追忆的温润,出神地望着剑气消散之处。
虽身上的压力已尽数消失,但怜歌心里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紧紧望着青黛,追问道:“会发生何事?”
青黛轻瞥了她一眼,道:“你可知你的孩子化身恶灵,缠身于聂景行?”
怜歌的神色慌乱起来,青黛继续道:“你日夜站在这座古桥上,可知这座桥通往何处?桥的那端便是贤王府,你的孩子,今夜是想取他父亲性命来祭奠你的。”
话音未落,怜歌眼眶一红,转身便朝桥的另一端狂奔而去。怜歌手中的红灯笼一晃,侍灯从其中分离出来。青黛也朝黑雾深处走去,她的声音清清冷冷,传到侍灯耳旁:“若有其他侍灯前来干涉,杀了吧。”
“是。”侍灯恭敬地低垂着头,朝她离去的方向遥遥一拜。
第4章人与妖之间
有些事,随着往世之人的长眠,总会给人一种从此深埋地底再也无人知晓的错觉。
长歌小筑的那场大火,烧的不止是妖魔,还有人心。
朝中早有传闻,贤王聂景行虽不是太子,但皇帝早有让他继位的打算。只可惜美玉有瑕,他的正妃仅仅是一个贫贱的浣纱女。若他承了大统,让卑微的庶人母仪天下,势必要使皇家血脉蒙羞。
当今皇后并非聂景行生母,她早先挑细选为聂景行择出的最令她自己满意的王妃,被聂景行对怜歌的无上宠爱推拒了回去。在她听闻怜歌久病在床,药石无用时,她明白,有关怜歌这个女子的一切,是时候让之成为过往云烟。而她,也只是在怜歌病重时暗中遣人在怜歌药中加了些毒,背后推了已站在死亡峭壁边的怜歌一把罢了。
谁说人心毒不过妖魔?
当她以为一切已尘埃落定时,怜歌却带着刚出世的小世子回到了王府。她不甘,召见怜歌与她的孩子,谁知却是天赐的良机,这个本就不应活在世上的小世子竟然如同妖魔,嗜食人肉人血。她理所当然将怜歌与孩子关进天牢,并以此要挟聂景行迎娶属于皇后家族的,她所中意的新王妃。
那一晚,聂景行大婚当夜,是十日之限的最后一天。聂景行平日里命人重重把守的长歌小筑也偷偷松懈下来。她明白,聂景行如此做,名为看管重犯,实为保护。可怜歌已是必死之人,又是王府大喜之日,有谁会在意一个屠刀已悬在颈项上的人,她的死是自尽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呢?
一场冲霄的大火,焚尽了一切人心的险恶,将其中的悲鸣与痛苦,悉数投入了永不见天日的地狱。
青黛从古桥到达王府时,整座府邸已笼在不详的灰黑雾霭中。聂江寒背对着她持剑而立,周身凌厉无匹的剑气荡尽了从黑暗深处伸来的恶鬼爪牙。青黛走到他身边,安抚的轻轻握住他持剑的手。熟悉的气息使得躁动的剑气逐渐平复下来。聂江寒紧抿着唇悲凉地望着前方。青黛转头,看到了抱着昏迷的聂景行跪在地上哀哀低泣的怜歌,和站在她不远处小小的,全身焦黑的妖胎。
幼小的孩子,睁着血红的眼望着自己的母亲,眼中浸透了泪水。他张着嘴艰难地说着模糊不清的话,他死时还未足月,还没有人来得及细细教他说话。
一声声的咿呀细语,勉强能听出他想说的话。他在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救下这个娘亲所恨着的人。
怜歌哭的越发悲凉,她捧着聂景行的脸,目光透过泪雾仔细描摹着熟悉的眉眼,眼泪从眸中不断滴落,她说:“我不恨他,我怎么舍得恨他……”
“可他害死了娘亲!”妖胎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满是恨意的眼眸瞪向聂景行。可他一步也不敢往前走,因为娘亲不许,他这么做,娘亲会哭。
即使被生生炼成天生为大恶的妖胎,他的一颗心也仍是人心所化,那么柔软,那么纯粹。
青黛望着妖胎蓄满泪水的血红的眼,轻声道:“太迟了。他杀了太多人,罪孽已深,戾气入骨。若不除去心头所恨,只怕难消的恨意会使他彻底迷失心智。”
怜歌凄苦一笑。她将聂景行轻柔地放在地上,深深看了他最后一眼,而后,含着泪浅笑地朝妖胎走去:“来,到娘亲这儿来。”
妖胎以为她回心转意,抹了一把泪,朝怜歌怀里扑过去。
这一刹那,青黛看到了怜歌决绝的眼神,她惊呼一声:“不要!”身旁的聂江寒随即而动,但他们皆被一股力量推开,一步也无法上前。这股力量太过强大,也太过悲伤,这是一个母亲濒死前所爆发出的全部的力量。
怜歌将妖胎紧紧抱在怀里,压抑住喉间的哽咽,柔声对他道:“你要活下去,不管是人是妖,你要好好活下去。”
“娘亲?”妖胎伸出手想捧住怜歌的脸,但他全身已动弹不得。他惊慌地用力挣扎,可他越挣扎,怜歌的魂魄就消散得越快。
所谓妖胎,成形时饮尽母血,出世后需食母之魂。怜歌在用自己灵魂重铸妖胎的心性,抹去他对于这个世间所有有关仇恨与怨念的记忆。
妖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大滴大滴的泪水从脸上滚落,但他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僵直着身子紧紧望着怜歌,他等着满是泪水的眼,用模糊不清的声音咿呀哭喊着:“娘亲,不要离开,娘亲……”
可不论他怎么哭泣,怎么呼喊,怜歌的身形仍在他面前缓缓消散。直到她最后的微笑终是化作了几点星光,妖胎伸出手,大哭地追着那道消散的身影。可他哭得越久,怜歌的影子在他的记忆里也就越发的模糊不清。
他开始遗忘,遗忘自己的母亲,遗忘他在这世间的所有往事。
只有全部遗忘,他才能忘却仇恨,才能摒弃人的身份,勇敢地重新活过。
妖胎渐渐停住脚步,在包裹住他全身的破碎灵魂中,终于,忘记了自己在为谁而哭泣。
小小的孩子仰着头,迷茫地望着夜空。他脸上的泪还未干,喉间依稀可听见几声微弱的呜咽。青黛走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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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握住他的手:“乖,别哭,我带你走。”
聂江寒走到她身边,第一次轻轻抚摸着孩子的头,眼中复杂而悲伤,低声问道;“你要带他去何处?”
青黛望着妖胎,道:“他身上的戾气已被怜歌洗尽,我可以带他回妖界安顿下来。”她望向聂江寒,浅浅笑起来,笑中几分涩然,几分疏淡:“妖与人本就不该有所牵扯,还望你将今夜之事权当大梦一场,莫要与他人提起。”
她领着妖胎朝黑暗幽深处走去,身影淡入了黑雾散后初现月明的朦胧光影中。聂江寒蹙眉望着他们离去,恍惚间,千山万水之外,似有一道少女清澈的嗓音在他耳旁响起:“仙君,为何人不可见到仙与妖?”
有一道极淡的声音从他心底传来,隔着千重云海,三丈红尘:“世人皆苦,何须再为不可得之的妄念,平添许多烦恼?”
明知此后人永隔,恨别离,不如不见,了无牵念。
之后,聂江寒远行前,曾去见过聂景行的新王妃一面。
她侧头看着初春和暖的日光,平和地笑着,蔼声问道:“你可否,同我讲讲她的事?”
她说:“我知道王爷心底里藏着个人。我只是好奇,究竟她是一个怎样的女子,能让王爷肯用余生去牵挂。”
而后,她又豁然笑道:“也罢,也许我这辈子都无法代替她在王爷心里的位置,可我会陪着他,总有一天,他也会回头看我一眼,对不对?”
聂江寒微微笑起来,墙头枯枝泛了一点翠色,开出了寒冬之后的第一朵小花,他的声音轻轻传来,飘散在和暖的微风中:“是啊。”
札记一,完。
第5章万狼来朝
五年后。
西北边境连日飞雪,大雪拥城。漫漫官道上也难见行人影踪。沿边境而生的一座算得上比较富庶的城池内,一户权贵人家中,首座上斜倚着一个怀抱暖炉,狐裘加身的贵公子,如墨笔心勾勒的狭长眉眼慵懒地半眯着,漫不经心地看着座下美貌胡姬妖艳露骨的献舞。首坐下的权贵瞧出了他百无聊赖的模样,挥手屏退舞姬,端着酒盏献媚地凑到他面前:“小王爷果然眼光甚高,如此貌美的胡姬都难入您法眼。下官家中还有从西域寻来的绝世美姬……”
狐裘下伸出一只漂亮的手,打断了他的话。聂江寒懒散地坐直身子,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缓缓道:“这几日本王实是叨扰了大人。只是几日前皇兄给本王来信,命本王尽快回京。皇命难违,只能辜负大人的美意。”
权贵连忙朝天边拱手,正色道:“既是皇上的谕令,下官岂敢误了王爷的行程。王爷肯在鄙府落脚几日已是下官三生修来的福气!”权贵朝随侍的下人使了个眼色,片刻之后,下人便捧上来一个华美的行囊,权贵谄笑着递给聂江寒:“此去王城路途遥远,王爷玉体万福,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还请王爷笑纳!”
聂江寒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些,接过包裹,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权贵的肩道:“大人镇守边关实在辛苦,等本王回京,自然会为大人在皇兄面前美言几句。”
闻言,权贵笑得脸上的皱褶都挤成了一团花,一直弓着身将聂江寒送至府门口,亲自扶上马车,高声道:“恭送王爷!”
马车朝城门行去。车内的聂江寒拎着包裹轻蔑地笑了声:“宠臣?皇兄要是见到我没把我揍一顿算是好的了,从哪看出他宠我的?”
他满腹怨气地咕哝了半天,突然叫住车夫,自顾自地从马车上解下马骑上就走,全然不顾后边高声追赶的权贵家的车夫。
走至城门口时,城外零星围着一些饥寒交迫的贫民。聂江寒随手将包裹扔到一个抱着病重女儿的穷妇人身旁,骑着马扬长而去。
天色近晚,风雪愈急。
大雪将官道堵住,寸步难行。百里之内不见人家。聂江寒不得已只能弃了马,纵着卓绝的轻功寻了处隐蔽的山洞,生上火,打算将就着挨过漫长一夜。
夜深之后,风雪渐停。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悠远苍凉的狼啸,月光破开重重乌云,银辉霎时倾泻千里。苍茫雪野上,几千只雪狼从八方奔袭而来,狼啸起伏,接连震天。无数雪狼汇聚成一条银白河流,朝同一个方向不顾一切地狂奔而去。
聂江寒被狼啸声惊醒,站在山洞口,极目远眺。
遥远雪野上,狼啸连绵,如哀歌低徊。茫茫雪狼群之后,有一辆马车踏雪疾行,马蹄与车轮如同浮在深厚积雪之上,一路畅行无阻。车檐上挂着一盏红灯笼,熟悉的暗红烛光轻轻晃动,一如五年前那个冰冷的雪夜。
聂江寒又仔细看了那辆马车片刻,唇边泛开如日光灼然的笑,纵身踏过无尽枯树雪松,身形如清风掠过,转眼便站在了马车顶上。
车厢里闻声走出一人,青衣素雅,发如一拢水墨长烟。怔然抬着头与聂江寒相望。
聂江寒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讶异的脸,抱了下拳,用十分不着调的语气调侃道:“在下仰慕西月阁阁主已久,多次登门拜见,只可惜阁主志趣高雅得太狠,不屑于同我这等俗人论道。在下方才远远看见阁主的马车行来,着实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望阁主看在在下一片赤诚的份上,宽恕则个。”
他的一大番话说的实在是不甚走心,青黛也不理会,蹙着眉让开一步,淡淡道:“外头风大,王爷还是进来说话吧。”
聂江寒忒虚伪地同她客套了两句,脚下却一步也不耽搁,闪身钻入了车厢。
换做旁人强行登上与自己不算太熟的人的马车,这人还是自己拿剑指过,拿眼斜睨过,现在的场面定是会变得尴尬至极。但聂江寒全然不是这种人。拿聂景行的话来讲,就是孤身在外头闯荡久了,脸皮也被风吹得同身高年龄一块长。聂江寒身体力行地诠释了何谓宾至如归。不仅抢过了青黛的暖炉,还十分热情地招呼她坐下喝茶。青黛默然看了他半晌,发现实在拿他没辙后,才选了个离他远点的地坐下来。
奈何聂江寒这人有个优点,一向很是擅长无视别人的脸色。无赖似的凑过来,一张漂亮得极尽张扬的脸贴到青黛跟前,一股清冽的冷香从他身上袭来,熟悉的气息使青黛骤然一窒,竟忘记甩开他。幸好聂江寒虽不着调,但素来将分寸把握得进退有度。只懒懒地靠在她身边,低低笑道:“早就听闻西月阁阁主拥倾国之貌,谪仙之姿。今日一见,果真是人间少有!你说是也不是?”
他特意将人间二字着重咬下。青黛瞪了他一眼,转身坐到车厢另一侧。聂江寒正欲跟上,发觉自己竟只能保持先前扭曲的姿势动弹不得。青黛唇边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转过身来时,已是一派清冷淡然:“你为何会在这里?”
聂江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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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容易挣脱了青黛妖力的禁锢,刚想呛声,却看到青黛愕然的脸。他正不明所以时,青黛已握住他的手腕,一道阴寒的气息顺着他的脉络流转全身。聂江寒痛得轻哼一声,一把反扣住青黛的手腕,将她猛然拉到自己身上。青黛撑着车壁压在他身前,居高临下地紧紧望着他,搭在他身上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你何时……修出了道法?”
聂江寒半眯起狭长的眸子,勾着手指轻拂过她的脸,淡然道:“你在害怕?”
“你在怕什么?”他问道。
青黛慌乱地避开他的目光,坐了回去。
那时,初被带回天庭,仙君懒散地坐在椅子上,语重心长地叮嘱她:“我门下虽然一向散漫,但你也需记着一点。我十分恳切且严肃地嘱咐你时,你需得切切记在心里。记不住就写下来时常看一遍。否则我会对你很失望,失望的后果会很严重!”
她那时方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尚不懂事,还一派天真地同他顶嘴:“你这人怎么跟皇帝一样难伺候?还金口玉言的咯?”
“你懂什么!”他轻敲了下她的头。
她以为他跟以往一样,只是在同自己说笑,也就不曾放在心上。可后来细细算来,她跟着他的几千年里,他恳切且严肃地嘱咐她的事情只有一件,唯有那一件。
别再出现在他面前。
耳旁突然响起一声悠远的狼啸,将青黛的思绪拉回。对面的聂江寒将窗子开了一丝缝隙,皱紧眉望着马车外:“为何会有如此多的雪狼?”
荒野上又奔来无数雪狼,不知疲倦地奔向远方。青黛侧耳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啸声,对他道:“西北雪地有一个统御众雪狼的雪狼王,是人间难得的道法高深的大妖。如今群狼朝拜,啸声哀恸,怕是那位雪狼王已不久于人世了。”
聂江寒合上窗,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车壁上,眉眼带笑看着青黛:“莫非阁主这次就是为了雪狼王而来?”
青黛见他不再追问方才的事,暗自松了口气,摇头道:“近些日子虽连日大雪,但积雪也不足以有一人高。可西北边陲有一座小城,整座城池都被埋入了雪底……”
聂江寒显然没有认真听她讲话,一直用莫名的眼神淡淡打量着她。直到青黛察觉出他的漫不经心,他才勾唇一笑,也不管青黛方才到底说了些什么,凑近了她一些,用迷惑般的语气说着十足无赖的话:“左右我闲来无事,不如阁主也带着我去长长见识?区区不才,唯有这幅皮相还是可以为阁主长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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