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刃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旧雨封池
程锡母亲家周围有不少果树,是老两口还在世的时候栽的,每年夏天李子熟得早,摘了能卖个好价钱;冬天有柚子,老两口过年进城都会背上一口袋来看他们仨。如今种树的人已经不在多年,树没有人看管,生了虫害的不少,死了七七八八,只有两三棵李子树还活着,程学礼昨天到时就看见上面结满了果子,只是没来得及摘。
树不高,徐至背了个竹子编的箩筐,程学礼在一边拿着蒲扇扇风:“你摘,我一把老骨头,动不了了。”
徐至点头:“那您先回去休息,我摘完了背回去。”
“我就是想看着你摘才来的,你可别偷懒。”程学礼道。
徐至知道程锡父亲心中不是滋味,他不会往心里去,对方说什么,照做就好。
程学礼个子只有一米七五左右,也就是摘摘下面,徐至抬手就能摘到的地方他得使劲踮脚才能勉强够到。果子结得很多,微微发黄地团在叶子中央,徐至不太爱吃这样的水果,不认识熟度,觉得长好了就都往筐里扔。
再高一点的地方,徐至难以够到,索性放下箩筐,爬上树,把身上的衣服作兜。
他第一次爬树,虽然不是像梧桐那样粗壮高大的树,但也觉得新鲜。树上的风景也没有什么不同,仍是那片竹林,那座老宅子,可就是特别。
程学礼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徐至的人影,赶紧站起来走到树边:“摘不到你跟我说,我那根竿子打下来呀。”
徐至兜住怀里的李子,跳了下来:“两三下的事就不用麻烦了。”
程学礼这才发觉自己在紧张这小破孩子,又站回去:“你摔着了,你那倒霉爹还不得找我们家小橙子麻烦,小橙子还不得找我麻烦,行了行了,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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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树本就不多,徐至摘了半个竹篓的量,背在身上走在程学礼旁边。
即便他不爱出汗,在六月的下午忙活这么久,热汗也浸湿了他的后背,前额的汗顺着就淌了下来。他抬手擦擦,然后感到身边传来了一阵凉风。
程学礼换了只手拿扇子。
一声“爸”几乎就快冲出徐至的喉咙。
可他到底也没有说出来。
回到家里,程学礼让程锡去把李子洗出来,三个人坐在门边乘凉。
徐至随手拿了一个,颜色嫩绿,捏上去很硬,一口咬下去,酸得他眼睛都眯了起来,牙齿也酸涩不已,程学礼哈哈大笑:“你得挑挑啊,捏一捏,软硬适中就是酸酸甜甜的,像这种黄的、软趴趴的就很甜,果然不能让你这种含着金汤匙的孩子做这些,换成我的话就不摘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盆里硬邦邦的李子给挑了出来:“这些我拿来做蜜饯好了,先说好,好不好吃我不保证啊。”
蜜饯腌渍需要一段时间,程锡在心里过了一下,觉得父亲也许是在明里暗里地告诉他们过一段时间还可以再来。
他也跟着挑李子:“我爸做的,什么都好吃。”
晚上,程锡父亲睡得早,徐至和程锡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星星明亮极了,密集地闪烁在墨蓝色的天幕中。
夜色沉沉,一切都很静,田间偶有蛙声。
程锡懒懒地把头搁在徐至肩膀上,透过一丝光亮仔细地看徐至的下颏、脖子,和时不时动一动的喉结。他轻声问:“今天上午你跟着我爸,和他说了些什么?”
徐至微微偏头,看了程锡一眼:“谈谈心。聊他的不安,对你的爱。”
“那你呢?”
“我说得不多,”徐至把目光回来,转而看向夜空中的星星,“我对你父亲说,我会尽我所能。”
尽我所能去守护这段感情,尽我所能,去爱你。
一章糖quq
马上就会分手了→_→
第40章
徐至清楚地记得,那时程锡的双眼就像装满了星星。
他忍不住去吻。
吻住夏夜之中的一片灿烂星光。
徐至和程锡呆到了次日清晨,临走前程锡把程学礼的手机放在桌上,又留了一沓钱:“爸,要不你跟我一块儿走吧,这里信号不好,连用个水都不方便,我放心不下。”
程学礼晃着手里的蒲扇,也没看手机和那些钱。
“我跟你们走让你们膈应?呆这儿挺好的,我怕热,乡下正好凉快,再说我在这还能天天去看小珍,不用操心我。”他赶人似的,“安心走吧,来来回回折腾这么一趟我看着都累。”
他抬头看了眼徐至,嘴唇动了一下,眼神和徐至的交汇,旋即闪躲开来,什么也没说。
程学礼脸上和心里还是别扭。
徐至明白一个晚上不可能让程锡父亲全盘接受,不如从前那样亲厚也是应该,现在这样已经远好过他的预想。
回程又是一路颠簸,程锡和徐至都不太好受,两个人在上高速之前先停了车,出来透透气。
程锡拿了两瓶水,一瓶扔给徐至,另一瓶咕咚进了肚,“你明着跑出来一整天,你爸应该很生气吧。”
“看来你已经足够了解他了。”
程锡叹了口气:“那是,我站在他面前都喘不过气。对不起啊徐至。”
“头脑一热就拉着你跟我爸说了我们的事儿,也没问你的意愿。”程锡拿手捏捏瓶子,外壳瘪进去一个小坑。
“其实没想到我爸反应还挺温和的,我原本以为他怎么着也会打我一顿,拉着你来不就让你跟着我受罪了么,现在想想这些话该我自己和他说的,冷静下来觉得对你、对我,包括对我爸,都很不负责任。”
他没想到程锡会为此道歉。
这个人,总是能够在细枝末节处触动他的心。
程锡在乎他的想法、心情,全面周到,他明明该觉得熨帖,可内心却涌上酸涩的感觉。
之前他太过断然的放弃,让程锡在不知不觉中也学会了瞻前顾后,变得小心翼翼。
徐至愣了几秒,才将话说出口:“不必为此说对不起,你很勇敢。”
“逞能的勇敢就是鲁莽了。”程锡笑笑,他从车头上站起来,“走吧,风也吹够了。”
他背对着徐至,道:“徐至,不论发生什么,我希望你做出的决定都仅仅代表你自己。”
徐至一路上都在想程锡的那句话。
也许他知道这一趟慌张的找寻因何而起,只是看破不说破。
他能做的都做了,于是将生杀大权交予了徐至手中。
徐至将人安全送到,回了自己家,进门时,不禁把背挺得更直。
徐正则冷脸坐着,李管家恭顺地站在他的身侧。桌上放着热茶,看样子是刚沏不久。
“趁人不注意跑出去一天一夜,我还是低估了你的叛逆心。”
“你我都明白我为什么非去不可,”徐至寸步不让,“我们之间的矛盾,我不希望你把无辜的人牵连进来。”
徐正则像是听见了一个笑话:“让对方家长管教一下不听话的儿子无可厚非,难道我的儿子被一个三流明星迷惑了心神,我还不能插手吗!”
“你有这个权利,我没有办法阻止。我刚刚踏上这片土地,我知道这里的一切几乎都与我无关,你让李叔给我泡茶,他绝不会因为我说不想喝而改泡咖啡。”徐至缓缓道,“你从来没把我当成儿子,所以这个词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用了。我对你的感情,如你对我,可能都没有和李叔来得深厚。”
“你!”徐正则起身往徐至脸上就是一巴掌,“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赶出去?”
“今天你大可以将我赶出家门,切断经济来源,可是我不会饿死街头。单单成为‘徐至’,那是我这么多年来求之不得的事。”
徐至被打得偏过了头,可他还是目光如炬,不为暴力所动。
诚然,他在这个家有牵挂的人。但好在他之前为徐更找好了另一条出路,他如果真的被逐出家门,也不至于太担心。
徐正则的额前青筋暴出,他深呼吸一次,起高抬起来的手。
差一点就着了这个臭小子的道了。
“我把你赶出家门干什么,好遂了你的愿、成全你们俩?老李,安排一下,把徐至给我带到锦苑去,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带回来。”徐正则冷笑一声,“你想耗,我就陪你耗。看你的姘头对你是真情还是假意!”
徐正则说一不二,李管家也是效率奇高,没耽搁什么时间,就备好了车子。
临走前,搜走了徐至身上所有的东西,仅仅留下一身衣物。
“小至,跟我走吧。”李叔友善地叫了徐至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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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至只是跟着,话语中没有太多额外的感情:“跟母亲说,我出了一趟远门。”
徐至不知锦苑是何地界,听名字像是房地产项目,他坐在车的后座,淡漠地望向窗外。
徐正则的手劲极大,他年轻时爱好格斗式桑博,时至今日许多技巧也许搁置了,但力量训练一直没有落下。一巴掌扇得徐至耳鸣不已,红肿的侧脸上立刻留下了指印。
“我带你去的地方是先生手里尚未对外发售的别墅区。环境很好,装修也是按照你一贯喜欢的样子来的。”李叔平稳地开着车,“小至,刚才先生在,所以我一直没敢说话。其实如果说你想喝咖啡,这么小的要求我还是能做到的。”
“嗯,我用句极端了一点。”
“我看着你长大,头一次见你和先生发生这样的争吵。今天你说的话,有点过了。”
他抬头看了眼后视镜里徐至还正常的侧脸,语重心长道:“先生这个人,最不喜欢别人违逆他的意思,他一路挣到这个位置也不容易。”
“李叔,您不必兜圈子了。我知道他怎么个‘不容易’法,想说什么直说吧。”
“那位程先生,对你而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何必为了不着边的感情,和家人反目成仇呢,你一向……”李叔咽下几个字,“你一向是个乖孩子。跟先生道个歉、和那个人断绝往来,就不必受苦了。你斗不过先生,你拿什么跟他斗?”
徐至慢慢地眨了眨眼睛,他并不急着回复管家的说法:“李叔,您的女儿也快成家了吧。”
“嗯,婚礼定在九月。我女儿稍长你几岁,年龄正好是结婚的时候。”
“挺好的,”徐至点点头,“可惜我去不了。”
“你这孩子……”像是要证明他的决心似的,故意提及了几个月之后的事。
徐至目光坚定,“不必再说了,他想把我关多久,我就住多久。”
世界上一人懂他、爱他就已足够。
为此他可以不在乎自由与否。
第41章
李叔于是不敢再劝了。
他从徐正则还未成家时就负责对方的起居,几十年来兢兢业业,看着这个家一步步壮大,又一点点冷清。徐正则二十二岁与宋清澜结婚,次年徐至诞生,从医院回来之后还是他给婴儿洗的澡。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他犹记得那时徐至格外乖巧,眼睛清澈而平静,一如屹立在谭边的黑石。
从能够表达饥饿起就没有哭闹过,较常人而言更早慧和自立。徐至十四岁以前的学习都由家庭教师授予,社交局限于以徐家为圆心的圈子里。
他不像弟弟徐更,在该上幼儿园的年纪和一群小朋友嬉戏玩闹,大一点之后每天和蒋龄共同去上小学,然后读了普通初中、升学,挑灯夜读冲刺高考,和任何一个平常人家的儿女一样走到了现在。
他向来稳重而清醒,人生中本该最童真烂漫的一段,像是被果敢地跨了过去。
可今天却不同以往。
他竖起了尖刺,铁定了心。
十一年未见,徐至衣冠楚楚,却做着最反叛的事。
李叔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改变不了父子俩剑拔弩张的紧张局面,只能尽可能地将徐至照顾得好一点。
他们驶进了一座山中,周围的道路正在翻修。
城市似乎开始有了新旧之分,徐至觉得这里以后说不定正是城市发展的方向,徐正则能买下这块地,在山腰处建了不少别墅,说明他也有所预见,只是一切刚刚开始,目前更多的是荒芜。
距离徐至父子二人上一次互亮底牌已经很遥远,那时争论的焦点还是年幼的徐更。他的母亲并不知道近二十年前的那次场面诡异的谈判,徐正则也没有告知她徐至与程锡之间的关系,在她面前,一切恩怨暂时化为乌有,宋清澜至今也许仍然觉得他和徐正则仅仅是性格不合。
在徐至看来,徐正则是个纯粹的利益、权力追逐者,早年为了坐上徐家的第一把交椅用尽手段。有一点值得他肯定,就是这么多年来他父亲对宋清澜的感情没有淡过。
宋清澜是不太典型的闺秀,她长相温婉,徐更就继承了她外貌之中的柔和。谈不上狠心,却也算凉薄。
公司的情况具体如何他不太了解,但他猜只是泛泛。
他多年来一直扮演着一个顺从而温驯的角色,与徐正则很少真正有过交流,刚才的冲突让他觉得徐正则在盛怒之下,还有心底已经膨胀到无法正常掩饰的慌乱。
李叔带他进了房子。
简约,没有太多鲜亮的颜色用以点缀,低调而不失品格。
换作是以前的徐至会觉得满意。可他现在更愿意待在程锡家那小小的一间,看瓶子里的几种花斗色争妍。
从前他的一贯喜欢,就只是别人心中认为的一贯喜欢。
直到遇见程锡之后他才明白。
他求的不过是平淡,不过是归家时的一缕炊烟。
锦苑的住所无可挑剔,一切设施和布置都心,只是电话打不出去,也没有供徐至了解外界情况的途径。
厨房里没有刀具,徐至的饭食由专人做好,每天准时送来。
徐正则向保全公司要了不少人来看着他,与他毫无干系,没有情分,必要时可以动手。身着轻便的高大男人不用去招惹也知道身手不凡,徐至跑不出三步,估计就会被按在地上。
李叔每天都会过来问询他的情况,不过大多数时间无法得到回应,在徐至看来这不过是名为“探望”的监视。
在房子里的时间度过得很慢,徐至让李叔买了张舒服的躺椅,每天坐在上面,没有完全拉上窗帘,就着透出的一束光看书。程锡曾经也这么做过,只是他常常看不了两页就疲倦,更多的时候捧着书就陷入沉睡,再在徐至替他搭上绒毯时醒来,懒懒一笑,又吻住他近在咫尺的嘴唇。
他开始自学西语,为了避懒惰和安逸让自己的脑子变得迟钝,每天还会看一些他很少接触的物理和化学。另外,他还做了一件事。
去主动招惹保镖,为的就是从短暂的交手中间学习技巧,尽管为此身上挂不少。频率很低,不会让人察觉到他的用意,李叔来听到的汇报也只是他想要逃跑。
李叔语重心长:“跟先生认个错吧,一切就都过去了,小至,何必呢。”
徐至自顾自处理破裂的嘴角,指骨隐隐作痛,他预估自己能够偷袭一个人,再在短时间内放倒另一个人,挨打让这个零基础的人学得还算快。
“过不去,李叔。”徐至冷淡道,“我何错之有?”
他不过是和世间千千万万的人相同,爱上了一个人。
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就像一场雨下落,一阵风吹过,降临得迅速而突然。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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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本非故意的事,却被视同错误。
“可你也知道,你和小程的情况,是不为大部分人所接受的。小至,我多多少少明白一些你的心情,但有些时候,你任性不得。”
“李叔,假如你的女儿的爱人也是女人,你会不会像我父亲对待我一样对待你女儿?”徐至问。
“不会,”李叔摇摇头,“我大概会直接与她断绝关系吧。”
“你比我更适合当他的家人。”徐至微微一笑,起身上楼去。
七月进入酷暑,大雨格外频繁,徐至想起从前他和程锡穿越一号公路时坐在窗边一起看雨,自己再望出去时,只觉得残酷且乏味,甚至心底升腾起酸涩难受的感觉。
和程锡在一起,狂风骤雨也算美景。
那是徐至此生中最纯粹、最热烈的时刻。
雨连下几天,忽大忽小,徐至平常会在花园里活动活动,下着雨也无例外。
他淋湿了裤管和上衣,又回到宅子里,不知为何又想起程锡之前旅行时程锡装过的那瓶海水。程锡的每个细胞都像浸满了浪漫。
那时他在旅馆里因为疲累而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程锡便一个人去沙滩游玩,带了海水、贝壳和海螺,那人自然是搬不回整片海的,所以带了小小一角,也让他欣赏欣赏海景。
总算放晴时,魏迢找上门来,像看笑话似的大量徐至一番,顺便和他、李叔吃了个饭。
魏迢有饭后看报纸的习惯,见这里没有任何类似的东西,觉得新鲜:“我之前还觉得奇怪,程锡都那样了你居然还没跟正则闹,原来是你不知道啊。”
徐至脸色骤变:“他怎么了?”
第42章
魏迢不紧不慢地在用手指刮刮沙发。
“还是等报纸买来你自己看吧。”
他头一转,眼睛微弯,对管家说:“老李,有剩余的话,这几天的都要。”
李叔应了一声,系好手腕的扣子,亲自下山去。
客厅里又只剩徐至、魏迢二人,徐至的呼吸节奏沉重而缓慢,在落针可闻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压抑。
登报,且是连续报道。
徐至已经大致猜出发生了些什么。
“前几天连着下雨,我们这边下得还算小的。雨一多,就容易出事。”
徐至猛地站起来,将摆放着的石英钟倒扣,回避时间,此时等待真相的每一秒都是折磨。他像是在努力克制自己的颤抖,不过还是没能逃过魏迢老辣的眼睛。
他叹道:“小至,你真是越来越不像‘你’了。”
徐至干笑一声:“是越来越不像你们心中的那个‘我’了。”
魏迢被堵得无言,索性随手拿了本放在一侧架子上的杂书,就着放松的姿势站着,看了起来。
等他味同嚼蜡般看完一半的时候,李管家总算按照吩咐买来了魏迢说的东西。
连续几天的晨报,都无一例外地报道了一场波及多地的洪涝灾害及后续情况。
徐至眼前一黑,晃了晃头才继续看下去。
“据有关部门2005年7月19日晚统计,该县4人不幸遇难,11人受伤,1人失踪。”
那不是别的地方,正是程锡的老家。
徐至感到自己的心在迅速下坠。
他不敢再去看另一家机构的报纸了。
22号一早,程锡父亲因山洪失踪的消息登上了头条,被强行出现在配图里的程锡神容憔悴、面色蜡黄,全然没有平日里的意气风发。
23号,情况愈演愈烈,程锡单方面殴打记者,再一次霸占了报纸的整整一面。
他什么也再看不进去,只看到满面的刺目人血。
如今已经25号,徐至不声不响地在这座宅子里度过了平静的每一天……而程锡呢?
徐至目眦欲裂,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消息,是徐正则透的吗。”
魏迢只能点头:“你太倔,只能从他那里下手。就算没有这次巧合,正则也会说点其他的事的。”
天灾降临,躲不过则矣,可令人更胆寒的是趁此炒作,雪上加霜。
徐正则不过是利用了这一点,他只是给了风声,就立刻有了功利小人迎头而来,一次又一次靠揭人伤疤夺取眼球、给悲痛之中的程锡又剐出几道新的伤痕。
人心何其可怖。
徐至后背湿凉,额角冷汗涔涔,他闭上发红的双眼:“你告诉他,手吧。”
“我认错。”
“对不起。”
他睁开眼,声音颤抖。
“可是从今往后,他再也不是我的父亲了。”
深夜仍是静谧,月光皎皎,一束清辉落在枝头。
这也许是整个夏天最冷的一晚。
徐至在程锡的家门前犹豫甚久。
他一路驾车飞驰,又一路狂奔,想见到程锡的心情再急切不过,催促着他发软的躯体向前,可真正到了这扇门外,叩响它的勇气却凭空消失了。
程锡孤立无援,徐至的内心兵荒马乱。
他在程锡最需要他的时候没有出现。
程锡面临记者咄咄逼人的提问、被中伤、忍无可忍挥出拳头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呢。
他在享受雨和阳光,每天读着动人的诗篇,怀念他们的过往。
徐至扶着门低喘了几声,学着程锡当初带他回家一样握住铁雕花,整个门传出闷响。
他此刻无比希望是程学礼来应门。
那他一定会鼓起勇气,将那一声“爸”喊出口。
门开了。
浓烈的烟酒味掺杂在一起,扑面包围徐至。
程锡拿着酒瓶,扶着门框站着,满下巴的胡茬,他像是消瘦不已,脊背微驼,赤脚,开了门又将酒瓶送进嘴里,喝了一口,酒液从嘴角漏出,滴落在前襟。那里是湿的,无法想象他用这样的姿势喝了多少。
“我没有笑话可看了,你走吧。”程锡浑身的骨头被软化了似的瘫倒在沙发上,那上面有个易拉罐啤酒瓶,壳子上面抖满烟灰,里面塞着长长短短的烟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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