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归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竹酒香
少年再持剑刺来,身形灵巧却招式狠辣,孙不讳将女孩放下,迎击少年,他知这少年走火入魔神志不清,若再等上一刻,必会经脉逆转,到时候必会伤及性命,是以攻势逐渐迅猛,以期找机会击晕这少年。
可少年虽然神志不清,但剑法却极为精妙,一时之间孙不讳还拿他不下,孙不讳全力将少年逼退,少年却突然俯冲过来,身形旋转,临近后连斩七剑,剑势密集,孙不讳一时不查左肩中剑,削掉了一小块皮肉。
“‘七星望月’!”孙不讳一口道出剑招名字,惊,“你是七剑门的人!”
季江南本持剑欲再刺,四肢经脉突然一阵剧痛,血气逆流而上,张口吐出一大口血。人也瞬间清醒过来,对面的孙不讳见他眼神清明,正要上前说话,就见季江南捂着胸口转身逃进密林,白色的锦袍与白雪融为一体,瞬间消失不见。
孙不讳长叹一声,方才的女孩早已跑没影了,孙不讳重新将刀背回背上,转身往江州城走去。
季江南在密林之间奔跑,四肢经脉撕裂一般的疼痛使得他不得不放慢脚步,胸口的旧伤似乎又撕裂了,季江南颤抖着走了两步又摔倒在雪地里,季江南疼的浑身抽搐,身体里像有一个火炉,随时要爆开将他炸的粉身碎骨,又一口血吐了出来。
季江南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突然想起,幼时他贪玩出门迷了路,也是站在冬天,天黑了他都找不着回家的路,冬天的树林子里有狼,狼嚎声此起彼伏,他就像现在一样,蜷缩成一团的躲在雪堆里瑟瑟发抖,等他娘找到他时,他已经冻得昏昏沉沉的,养了一个冬天才养回来。
季江南的眼睛突然有些湿润,他突然很想念他的娘亲,那个爱穿青衣总是笑得温温柔柔的女子,他十二岁那年家乡遭灾,娘亲带着他来江州找到他的父亲,娘亲本是那个男人当年出门游玩时随意要来的女子,可娘亲偏偏对这个只陪伴了她两个月的男子情根深种,以至于后来生下季江南,被族中赶出家门,至季江南十二岁时带他上季家,求季家留下这个孩子。
那时还是冬天,还是腊八,娘亲带着他跪在那个男人面前,男人说,季家的公子不能是贱民所生,娘亲就当机立断的一头撞向石柱,挂在一头的血对着他温温柔柔的笑。
后来,他就被留了下来,成了季家的三公子。
娘亲,二哥,亲近他之人都离他而去,唯一留下的是处心积虑想要害死他的大哥。
季江南的脑子越来越混沌,他侥幸被救了一回,应该不会再被救第二回了。
远处走来一名少女,少女着苗家服饰,头戴斗笠,斗笠边缘挂了一圈银铃铛,脖颈上挂着一只大大的银项圈,手腕脚腕亦有银铃装饰,一楼走来,银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在雪地里尤显活泼。
苗家少女注意到路边的季江南,蹲下身探了探发现还有呼吸,少女好奇的盯着季江南看着许久,像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玩具。
“就你了。”少女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将昏迷的季江南扶起,带着他往山林里走去。
第十二章 少女
且说那少女救起季江南后,一路带着他往林子南边走,南边树林逐渐稀疏,一座废弃的土地庙显露出来,土地庙废弃许久,门口的石香炉里落了满满的雪,土地庙的牌匾也早已掉落,随意的丢在门口,窗纸破烂不堪,格外苍凉。
少女半扶半拖的带着季江南进了土地庙,土地庙的神像也已经落满灰尘,大片斑驳得痕迹布满全身,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幔布被老鼠咬得残破不全,东一缕西一缕的挂在梁上。
庙里有两拨人,一波是和少女一样的苗家人打扮,一名老妇,两名和少女差不多年纪的姑娘,衣上同样饰以银铃,只是明显要比少女少一些,衣着也较少女相对普通;
一波只有两人,一老一少,着灰褐色道袍,以木簪挽起道髻,老者约五六十岁,持一柄凤凰木拂尘,少年约十四五岁,未带拂尘,却带着一把三尺长的长剑,剑穗上挂着一枚太极玉坠,此时二人皆盘坐在地,闭目调息。
“阿双,花奴,来帮我一下。”少女带着季江南进门后冲那两名姑娘开口。两名姑娘连忙上前帮忙接住季江南将他扶靠在柱子上。
“封姐姐,这人怕是没气了,”叫花奴的少女仔细看了看季江南,抬头道,“若拿他来养蛊,怕是养不活。”
少女同样蹲在季江南身边,托着腮有些无奈的说:“死马当活马医吧,我也不想要他,可是这一路上走来也没个活人,这个好歹还有口气,霜蛊再不入体就要死了,这一路出来是我最后一只蛊虫了,万万不能没了。”
旁边叫阿双的少女闻言吐了吐舌头,从怀里掏出一只竹筒,小心的打开塞子,倒出一只通体雪白的小虫,小虫蜷缩成一团,散发出的寒气引得老道士侧目望来。
“封姐姐,霜蛊死了。”阿双哭丧着脸看向少女,掌心的小虫虽然散发着浓郁的寒气,可小虫却一动也不动。
少女连忙结果小虫一看,顿时泄气:“我紧赶慢赶,还是没救活。”
四人中的老妇笑而开口:“霜蛊离体时间太长,况且这还是只幼蛊,死了也正常,回去重新挑选一只便是。”
四人虽是苗女打扮,却谁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话。
少女越发丧气,看了季江南一眼,对花奴说:“把他丢出去吧,反正也活不成了。”
花奴应了一声准备将季江南拖出去,那老道士却开口道:“封姑娘,可否让老道看看这少年?”
少女起身乖巧的行了一礼说道:“前辈客气了,可这人经脉逆转气血已攻心脉,怕是救不活了。”
老道微笑点头回礼上前查看季江南,右手搭上季江南的手腕,细查之下确如少女所言,体内经脉逆转,而且似乎身有旧伤,淤血入肺侵入心脉,确实难救。
“嗯?”老道突然一顿,少年虽体内伤势严重,可心脉受损并不严重,淤血虽入心脉却只浮于外层,老道了然,“原来是九命丹。”
之前季江南被姜浔救起时,曾被沈云川喂过一颗小还丹,后来姜浔又给他服过药王谷独门秘药九命丹,一部分药力屯与体内,此时恰恰帮季江南留住一丝生机。
老道将季江南扶正,左手扶于季江南额头,右手抬起,气流氤氲于掌,缓缓推向季江南胸口,右手猛力一震,强行扭正季江南逆转的经脉。
剧痛再次袭来,季江南身形一震猛然睁眼,张口又是一大口血。
“凝神!听好!”老道喝声,继续开口,“大道初修通九窍,九窍原在尾闾穴。先从涌泉脚底起,涌泉冲起渐至膝。过膝徐徐至尾闾,泥丸顶上回旋急。金锁关穿下鹊桥,重楼十二降宫室……”
老道的声音在季江南耳边响起,季江南强忍体内剧痛,依老道所言调息运气,初始不觉有异,慢慢的体内气息流散,竟然开始缓缓带动散乱的内力重走奇经八脉,季江南惊而睁眼,老道微微一笑。
一旁的持剑小道预言又止,少女在旁一脸好奇。
老道印与季江南的掌心源源不断的涌进内力,助季江南调整扭曲的经脉,两刻钟后老道手掌,闭目调整。
季江南靠在柱子上,浑身上下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剧痛的余韵还在,但身体却前所未有的轻松,呼吸之间胸口旧伤依旧疼痛,却不似那般生不如死。
季江南挣扎着做好,堪堪抱拳一礼:“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敢问前辈尊号?”
老道睁眼一笑,一甩拂尘,扣手一个道揖:“贫道上清门天星子,这是小徒周玄微。”
季江南一惊,上清门。大晋二宫三门六派九世家,其中的二宫,分别指极北听雪城无逍宫以及湘南普陀大寺,而三门,就分别指九宫山上清道门,蜀中千机唐门以及岭南离火剑庐。离火剑庐专精兵器炼制,一向秉承低调,甚少有门人在外走动;
千机唐门位于蜀中密林,以暗器以及练毒闻名,正道人士虽多不齿暗杀投毒等伎俩,但千机唐门历代积藏历史渊远,底蕴雄厚,故而千机唐门一向立于正魔之外,保持超然地位;
而九宫山上清道门,前身是前朝天一道门,前朝末代帝王昏庸残暴,痴迷长生之术。命天下奇门术士为其炼制长生药,长生之说有违道门自然之道,故而天一道门不予理会,帝王震怒围剿天一道门,天一道门被灭,仅留少数门人逃得生机,而后大将军夏侯烈起兵,天下皆应,天一道门残余人投入夏侯烈的队伍,再后来,前朝被灭,夏侯烈作为大晋开国帝王,大力封赏部众,助天一道门在九宫山重建道统,以掌教上清子道号为名更天一道门为上清道门,亲自为其题匾。
三年后夏侯烈因重疾而崩,膝下无子由胞弟现任晋皇夏侯凌继位,夏侯凌即位后尊佛抑道,上清道门发展受制,后来上清道门现任掌教灵霄子横空出世,力挽狂澜,才在与普陀寺的道统之争中稳住局面,留住道门道统,自此上清道门为天下道门之首,普陀寺为天下佛寺之首,相安无事互不干扰。
相较于普陀寺嫉恶如仇除魔卫道,上清道门除却与普陀寺争夺道统时略显激进,其余时候都显得极为随性,对江湖厮杀之争淡然以对,符合道家人清静无为之感,道家承奉自然之道,向来不插手江湖事务,即便有门人出山行走也异常低调。
季江南回神再次道谢,老道笑着摆摆手,很是随和。
“这位是封姑娘,要说救你,其实是她把你带回来的,否则老道也无缘与你一见。”老道看向少女,微笑介绍。
季江南转头道谢,抬头看清少女时却是一愣,目露惊艳,季江南见过不少貌美的女子,比如前日里的姜浔,就是一等一的貌美少女,而眼前这个苗家打扮的少女,更甚姜浔一筹。
少女身量不高,着一身刺绣青蓝苗家服饰,颈上挂着一个大大的银质镂花项圈,肤色白皙,一双大眼灵动清澈,左颊有一枚浅浅的梨涡,斗笠边缘一圈银铃晃动,显得少女越发娇俏美艳,灵秀逼人。
苗女不似汉女羞涩,此时这少女正大大方方的打量着季江南,颇有几分野性之美,季江南被她毫不掩饰的目光一扫,鬼使神差的有些脸热,忙收回目光规矩的道谢。
少女看着有些脸红的季江南顿觉有趣,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声清脆,比那斗笠上的银铃还要动听几分。
季江南越发脸红。
“你这人倒真有趣,说是道谢,却看也不看我一眼,端是没有礼貌。”少女眼珠一转,笑嘻嘻的开口,一口汉话说的字正腔圆。
季江南被她调侃得越发羞赫,又不敢抬头,坐在那里很是尴尬。
“好了玲珑,不要闹了。”一旁的老妇笑着开口。
少女又笑了一会儿,开口道:“谢就不用了,我叫封玲珑,你叫什么?”
季江南又呆了一呆,饶是他十七年见过不少女子,也还没见过这般直接了当问男子名字的姑娘。
封玲珑见他不说话,抬头哼了一声:“不说就算了。”
“在下季江南。”季江南慌忙应答,心下暗自气恼,今日为何总对着这个少女愣神。
“季江南,我记住啦!”封玲珑轻声将季江南的名字念了一遍,眉开眼笑,决定不告诉他她救他回来的目的。
“嗯?”一旁笑眯眯看热闹的天星子听闻季江南自报姓名神色一正,看向季江南。
“师父,那不是……”周玄微一惊开口,天星子目光一扫,周玄微立刻闭嘴。
一旁的季江南也听到了周玄微的话,浑身一震,沉默不语。
封玲珑察觉到突然冷下来的气氛,不明所以刚准备开口身后的老妇就一把拉住了她。
老妇站起身来微笑着对天星子师徒道:“天星子道长,我们已经在此耽搁了许久,时间紧迫,就此告辞了。”
天星子师徒亦起身,天星子道:“雪地难行,诸位一路保重。”
老妇含笑应下,随即招呼阿双和花奴,拉着封玲珑就走出了土地庙。
封玲珑被老妇拉着一路出门,抱怨道:“婆婆你干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玲珑,那是汉人们的纷争,此次出来只为带你见见世面,不该惹的麻烦,还是不惹的好。”老妇停了下来,认真的开口。
封玲珑还想再说点什么,看见老妇的神色又把话咽了回去,婆婆一向是最疼她的,既然她说不好,那就一定是不好了。
“走吧。”老妇看着乖巧的封玲珑微笑了一下,轻声说道。
封玲珑转头看向土地庙的方向,斗笠前的银铃摇晃叮铃作响。
季江南。封玲珑再次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
雪地上,一行人渐行渐远。
第十三章 钥匙与秘辛
土地庙内,季江南沉默的坐在地上,天星子与周玄微站在一旁。
“季江南,江州季家三公子,腊八杀兄弑嫂,除夕残杀昔日好友陆家九公子,日前在八仙楼出手企图杀害季家大公子未果,大公子重伤,季江南出逃。”天星子背对着季江南,逐句说来。
季江南听完猛一抬头:“我何时残杀了陆皓尘!”
天星子转过身来,神色莫名,带着一丝怜悯:“昨日,就在你重伤大公子后不久,嘉兴陆家入江州城,说陆家九公子一直未归嘉兴,在除夕夜被人重创险些丧命,得药王谷谷主亲手救治才保得一命,而重伤他的人,就是你季江南。”
“不可能!”季江南一口否认,腊月二十六他被陆皓尘刺伤出逃被沈云川救起,直至正月初五,期间他一直在姜浔的小竹屋养伤,怎么可能去杀陆皓尘!
“这是醒来后的陆家九公子亲口指证的。”天星子道。
季江南懵了一下,陆皓尘伤了他之后没有回嘉兴还一直在江州附近徘徊,那只有一种可能,陆皓尘在找他,期间遇到了假扮他的人,无防备之下被重创,陆皓尘不知季江南在养伤,自然就认定他看到的重伤他的人,就是季江南。
季江南握紧拳头,又惊又怒,会假扮他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之前同样假扮他杀了二哥的大哥季怀远!
季怀远,你到底想干什么?这般栽赃陷害他,到底目的何在?
天星子看着戾气缭绕的季江南眉头一皱,一声冷喝:“季江南!”
季江南骤然惊醒,额头汗如雨下,就在刚刚,他险些再次走火入魔。
杀性太重无法自控,绝非长远之计。天星子眉头紧皱,随即一声长叹,都是命。
“陆家现在到处找你,扬言要将你碎尸万段,满城搜捕,季怀远重伤无法阻止陆家,当天孙家族人孙不讳到达江州,听闻孙家之事亦在寻你,要杀你为前任孙家家主报仇。”天星子道,看着眼前这个低头不语的少年,心生怜悯。
“眼下江州城于你而言就是龙潭虎穴,入之必死。”
“你不想杀我吗?”季江南突然抬头,冷笑,“像我这种江湖败类,不是应当人人得而诛之吗?既然如此,又假惺惺的救我作甚?”
“你放肆!”一旁的周玄微大怒。
“玄微!”天星子皱眉喝止周玄微,道,“你去门外守着,我有些话要与季江南说。”
周玄微将抽出的剑唰一声甩回鞘中,恶狠狠的瞪了季江南一眼,大步出门,守在土地庙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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