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魂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川絮长灯
韩建华一懵,赶忙写:你让我怎么接话?
听的吊在房外梁子上的听客也是不知所云,敢情大半夜里来一趟就是为了一只半只鸭子?这皇帝上辈子是饿死鬼么?
秋笙忙着想正事,刚出口的话都记不得了,正抬头不知所措时,却听窗棂轻响一声,两人一同拔剑看向窗口,见一只小红鸟扑楞着小短翅膀飞了进来。
他眯缝着眼一扫,心下便了然了。
楚的番茄蛋。
人前脚跑了个没影,后脚又派来小红鸟来送信儿,秋笙长这么大头一回见着这么弯弯绕绕的神经病。
不过他这人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便是不迁怒于人,爱屋及乌是一回事,人要不得了,也不至于把鸟捆好了暴揍一顿。何况捉摸不透楚是他的问题,人家的消息还是灵通的,至少锦衣卫大理寺和江辰没一个赶得上他的。
伸手接了番茄蛋,却见这小东西背上的红毛硬是被人生揪了几根去,皮肉处隐隐渗着血,显然是刚受的新伤。
秋笙冷着脸看向窗外,只看见了一轮冰冷的月亮。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来执笔,一边道:“见笑了,这是我自家养的小宠,最爱三更半夜瞎往外头转悠,这不,总还要给这混账东西留个窗缝。大冬天的,睡觉都睡不安生。”笔下却落墨:此鸟通人性,叫外头贼人伤了。
他说完便熟门熟路地找到机关,不知从哪儿掉下来一卷小纸条,正是用海玉木碎成做的宣纸,案台那么大的一张纸,几下折吧折吧就能揉成羊粪球大小。秋笙展开信纸,铺满了小半张床榻,韩建华久居江南边境之地哪里见过这等神器,像是看西洋魔术一般新鲜,眼睛都舍不得眨巴一下。
那纸上简明扼要地陈述了北骊拥有大量珍奇□□的缘由及相关粗略应对措施,提醒西北军多加防范不可放松戒备。剩下的大部分面积都留给了极尽详细的西北边境地图,甚至连北骊的三个主要驻军点都标注出来,若是非要找点毛病,便是没能说明白地方□□库位于何处,想来是神通广大如天渊寺都未能查出个底细。
楚的字骨架工整得体,却在细枝末节处藏着些风流的勾画,秋笙指尖划过纸上字迹,轻轻叹气。
这算什么?隐居山河之外便是这般隐居么?不来烦他的心却远隔千里地情深义重么?这不是在掏他的心么?
一时无话。
趁着秋笙一时走神的工夫,韩建华已大致看过一遍地图文稿,纵然他对西北军的情况并不熟悉,却在暗暗惊叹的同时,隐约泛起些担忧惊惧来。
这不是他所结识的任何一人的手笔,无论是军中长大的高立方久等大将,还是朝中混的风生水起的兵部尚书董琦,都没有这般细腻心思与高远视角相结合的魄力。此人若是盟友,大抵是身陷囹圄也有三分底气在的,若是敌人,怕是再难安寝。
不由提笔写下:“这送信人是何方神圣?”
秋笙皱眉,楚的来历身世他只是凭着些有限的消息瞎猜一通,只好搪塞过去:“天渊寺的人。”
韩建华是个恐僧症患者,深究原因并不好考证,只觉得那一颗颗光不溜秋的脑袋简直像是小时候听说的鬼故事里头阴魂不散的鸡蛋,想见见此人的热切心情顿时被秃驴吓冻住了,咽了口竹叶青压惊,转开了话题:昨日醒来过一回,子忠来报,御林军不敌南蛮西洋兵,正待命撤回。
秋笙一早派了御林军去是想侥幸保住江南,如今江南不保,也着实是犯不着拿皇宫里百里挑一的御林军去和大炮眼儿硬碰硬,也只是去探探敌军虚实,不真拼命。
知进知退审时度势,秋笙心中的豪情热血还是能被理智压住的。人家摆明了态度要整他,他便顺着风向后退几步,留几分余地翻盘,何况大越国库堪忧,实在是供不起御林军在外头折腾。
御林军人手一把卷云刃,轻甲重甲各一套,炮火弹药用的都是全国上下的上上品,八千御林军置备下来,花的银子都快赶上整个南大营了。
“少喝些酒,你重伤未愈,着些。”手下道:你安心养伤,这两日忙着和谈恐怕不得空再来,若有变故捎封信来便是。
韩建华其实不是个好酒的,只是秋笙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泡在酒罐子里总是长吁短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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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相伴,这才生拉硬拽着他跟自己一起当酒彪子。手中竹叶青不过饮了两成,刚要顺着打起嘴仗来,却听门外一人厉喝道:“谁!”
紧接着便是一阵砖瓦乱响,两人交换下眼神,明白那偷听的沿着房顶跑了。
门外那人进来先行个大礼:“陛下,臣请见。”
正是江辰。
老头一听说秋笙醒了,晃荡着一把快散架的老骨头就飞奔而来,结果迎了个空房子,估摸着算了一下,就找到御医院来了。
“还请呢,”秋笙虚扶了他一把,“江大人何事?”
“礼部已经安排好了和谈一干事宜,由礼部尚书胡天都胡大人领礼部二十人前往江南,礼金也在加紧筹备,一切都按照陛下的旨意安排好了,只有一件,”江辰顿了顿,“往日里若是两方有所交涉,译官都是由南蛮安置的,此次萨满川木声称他们的译官不便前来,让大越朝中自备通晓蛮语的人去。”
秋笙咬住嘴唇,眉头紧皱起来。
什么不便前来,分明就是冲他挑衅示威。
欺软怕硬是两国相处惯例,萨满川木知道他此番必须趁火打劫从大越这里多捞些好处,秋笙无论如何都会拼力停战,他心知肚明。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尽管先帝留给他的已是一座将尽干枯的死山。
“去江南寻人吧,离得近些,必定会有通晓南蛮语的百姓在。”韩建华道,看向秋笙,却见对方缓缓摇摇头。
江辰道:“来不及。”
“时间紧,不能把萨满川木的耐心耗光了,”秋笙接上话头,“找人去趟天渊寺,寻个能用的人来。朕先写封信给净然大师送去,麻烦老人家帮着寻寻人。天渊寺能人辈出,找出个译官不算难。况且寻常百姓未受训练恐怕上不了和谈桌,被萨满川木一句狠话吓尿裤子也不是没可能,力求保稳的话,这样的新人用不得。”
江辰听的一愣,问道:“陛下何时得以结交天渊寺净然大师?”
“机缘巧合罢了,”秋笙此时已铺平一张海玉木信纸,执笔落字,言语上没了分寸便开始胡说八道了,“前几年在花都天城打山猴子,从大师那里借过三两个技巧工匠师傅,还有些专门吃人胳膊的绞肉刀,一卷一条腿可带劲…哎,建华,帮我好好折折,莫要别了边角,大师可是个仔细人。”
江辰被这吃胳膊嚼腿的工具唬得一呆,反应了半天才想起天渊寺像是有这么个玩意,铁制的,长长一把杆,头上是个内有尖刺的钢圈,使用时将头部固定,手腕顺着力道一转,就可轻而易举地将被尖刺咬住的东西拧下来。只是净然捣鼓出此物本意是摘取高树枝上的果子用的,估计用尽寺庙里所有秃驴的智慧都猜不出万岁爷借去这东西是要去干啥的。
知道了就不会借他了,江辰看着秋笙无奈地叹气,不知道这臭小子又如何说的天花乱坠骗翻了净然。
信自然是由番茄蛋来传的,宫里军中用来传信的飞鸽跑得慢不说,一旦天气稍有变动还到处乱撞,撞得五迷三道地送去了信,早就误了时辰。
番茄蛋听命楚,却也听得懂旁人的指令,径直飞向湘水一带。赶巧的是阁主还赖在天渊寺未曾挪过地方,正好看了个正着。
净然念给他听,念上两句就夸上百十来句,仗着楚此时满脸易容药膏无法开口,恨不得片刻不停地在阁主耳旁聒噪:“贫僧还道陛下会吩咐人去江南寻找当地通两国语言的人担当译官,没想到他想得倒明白,省时省力找到贫僧这儿来要人。楚公子,此乃天助你也!”
楚仰着头撑着一脸糊糊,心累地闭上眼睛。
他的脸本就有七八分外族的高挺俊秀,奈何眼下着实是风声鹤唳之时,既然易了容,须将面容之上外族的痕迹统统抹去,否则招来朝臣疑心露出真面目,本没有异心也再难解释清楚。
人啊…
他抿抿嘴,困倦地沉沉睡去。
第23章译官
江辰揪着王九斯查了半□□中内奸一事,几乎动用了全体锦衣卫片刻不落地跟着那十几个人满京城转悠,跟了能有大半个月,竟然半点异处没有。不说什么擅自离京行踪诡秘,就连先前倍加防范的鸟兽也只抓住了楚那只番茄蛋,现在连那小东西都被秋笙所用,满皇城上下没一个敢动它的。除此之外,皇宫竟像是个密不透风的石头堆,愣是没一点泄露消息的渠道。
谈判近在眼前,若是在这关口上再不抓出内鬼,怕是他们里应外合,会致使大越失了先机。
江辰愁得白发都不知道怎么长好了,纷纷从发冠里活蹦乱跳地飞出来,把这愁眉苦脸的老头子弄得像一只炸毛的火鸡。
“九斯啊,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王九斯比江辰小上十多岁,始终视他为长辈父兄,跟随他数年从未见过这个两朝老臣如此无可奈何的挫败模样,愣了一愣,也唯有开口安慰:“江大人,陛下定有妙计,还有天渊寺助陛下一臂之力,大人不必太过担忧。”
从前秋笙留给众多臣子的印象可谓差到不能再差了,原本他们还担心这南萧王上位后会不会搞出商纣王酒池肉林的那一套,谁知此人除了刚继位那会儿一时难以接受闹了一阵子小性儿外,竟是出乎众人意料的靠谱。
南大营、天渊寺、花都天城刺史、锦衣卫,这些在权威中心各占一席之地的机构他竟在混迹江湖时歪打正着地统统混熟了,倒是比吃上头老子混出来的盛世花天酒地的先帝强上不少。
江辰叹气道:“眼下也只有如此…”
那头,被王九斯安上一个“定有妙招”的高帽的秋笙面无表情地瞅着身旁的礼部尚书胡天都,坚持不懈地将这厚脸皮的中年男人看出了一身冷汗。
“朕知道现下国库亏空的厉害,用不着胡大人一笔一笔账算出来给朕听。大人且告知朕个确切数值,若是萨满川木要银子,能拿出来多少?”
不接手皇位或许当真便被一辈子蒙在鼓里了,先帝当着众皇子的面装得道貌岸然堪称一代明君,实际上竟罔顾民生罔顾天伦,耗去上万两银子建了个五六个时辰走不到边的迎仙台,甩开财政赤字不管,宫中府中皆是极尽奢华淫靡,胡天都呈上来的单子上头竟有半数把玩之物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国库自迎仙台修好即刻起便深陷亏空之苦,上奏谏言的折子都被先帝堆在一旁摞得老高,老东西竟还消遣他不学无术只知玩乐,可巧竟然都是演给他看的。
头一回领教了自家老爹的真面目,那人却已入了土,秋笙这当儿子的是恨不得怨不得,咬牙咬了半晌,倒是生啃出一牙龈的血来,又被一腔怒火烧的面孔扭曲的厉害,竟像个青面獠牙的恶鬼。
他死了干净,留着自己在这好位子遭罪,真是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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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心思!
“顶天了六百万两白银,这已是划拉齐整边角的数目了,再多就是刮了臣的皮也拿不出了。”
秋笙勉强冲他笑笑,以示自己的和蔼可亲,并没有要扒他皮的打算。
整肃海军重整西北军南大营都要银子,招兵买马也是迫在眉睫之事,六百万两都拿走,全中原的人都不要活了,一起吃土好了。
“六百万留下四百万,军队里不能缺了银两。”秋笙拿起银杯倒了一嘴竹叶青,眼眶微红,“胡大人,你前去谈判之时保底数目便定为两百万,上浮不超过五十万,若是再多,那干脆别废话,带着兄弟们回来,拼个鱼死网破便是,左右死路一条。大越若是逼到绝路亡了国,也决不做哈巴狗一样的贱骨头,给人榨干了神气才死。”
胡天都低头应了:“臣遵旨。”
“等着天渊寺的译官来了,大人便可即日动身,速战速决,和谈桌上别露了怯给蛮子笑话。大人此去,便是我大越一张脸面,尽管硬气着来,朕派一百御林军去给你撑腰,殉身也要殉得轰烈些才是。”
胡天都抬头看向秋笙,惊觉这青年身上竟有着先帝断然没有的将士豪气,却不比寻常武将锋芒毕露,倒是有种如玉的温润公子气压着杀伐血性,眉眼间傲然自立。
便是“文能定乾坤,武可定天下”的风华了罢。
掷地有声答道:“臣定不辱使命!”
秋笙点点头,正要挥退胡天都再细细看一遍账目清单,替那纸醉金迷的混蛋老爹清点清点见不得光的蠢事,李辞却从外头进来了。
“陛下,天渊寺安排来的高僧由礼部侍郎丁朗领着候在殿外了,陛下可要见么?”
如今已是万事俱备只等这译官了,秋笙搁下手头活计,起身道:“快请大师进来,礼数周全些。”回头看了眼胡天都,摆摆手示意他离座行礼:“这人可是此次和谈事宜重中之重,万万不可怠慢了。”
天渊寺里头一帮斋戒吃素的和尚,本就不沾荤腥不长膘,加之平日里净然清素惯了,素菜也是极尽简朴素淡,什么菜包子翡翠豆腐统统没有,凡是能端上桌的,都是些白水煮白菜,大馒头窝窝头之类的东西。按理来说,不饿成皮包骨就不错了,在此条件下能吃成个胖子恐怕也要得天独厚才行。
秋笙颇有些目瞪口呆地目送着译官缓慢地挪进来,觉得自己真是抓到宝了,这万里挑一的胖子就这么落到了他的手里。
况且这世上别的胖子,大多数是胖的很均匀的,至少脸和身子骨是成正比的。而眼前这个,虽说顶了个猪头似的饼脸,却能从层层叠叠的衣衫中描摹出颇为瘦削的骨架来。
胡天都也给看愣了,敢情天下大师不仅仅道行修养高,外形还挺鹤立鸡群。
他俩看得新奇好玩,秋笙愣是把自己坑儿子的糟心老爹都暂且抛掷脑后,却苦了顶着一脸肉脂的阁主。
天渊寺里易容师为了遮住他存在感过强的鼻子,平添了一堆膏脂把脸弄得跟鼻子一样高,他现在走路都看不到自己的脚尖,为了护好这张丑的天怒人怨的猪脸,不得不一步一步慢慢挪动,还得装出一副得道高僧的高深莫测来。
楚心想:他娘的,老子怎么就被一头秃驴忽悠住了。
用自己的脸来又如何?全城通缉又如何?雪千里撒丫子一跑,还真不信这帮绣花枕头能追得上。
想起这个楚又开始心口疼。为了符合常人的赶路进程,他在来京城前先回了一趟昆仑山,嘱托完毕事务后便启程花都,将雪千里丢给了糙老汉许留山,买了匹骡子慢慢溜达过来。
一路上吃了不少沙子,磨得嗓子眼发痒。
阁主对此不堪回首。
“大师请坐,李辞,斟茶。”弯腰行礼,让了个座位给来人,楚别别扭扭地回了礼,落座时被秋笙看了个正着,裹在棉衣中的腰线不了被探个清楚。
要说秋笙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绝技之中最使他自己引以为傲的便是看腰线筋骨认人,有时甚至比寻常人看脸寻人准不少。面容可改可相似,身段却不能,何况秋笙头一回见楚便丢魂的缘故半数是因此而来,这一眼看去便再转不动眼珠了。
这丑陋难堪的胖子腰骨竟与那美人七八分相像,可险眼下楚身上裹着他从前碰都不碰的厚棉衣,又是匆匆一瞬瞥过,秋笙眨眨眼,腰线已隐没在高凳之后,入眼的只是一张丑恶猪脸上令人作呕的微笑。
他猛地一闭眼,心里仅存的丁点儿犹疑也灰飞烟灭了。
“大师…敢问大师法号?”
没被发现…楚早察觉秋笙眼神不对,正心惊胆战地等着发落,却不出意外地靠秋笙对“丑”的极端排斥逃过一劫。
果然看脸这种事是会影响智商的。
“回陛下,贫僧法号净生。”不等秋笙回话,楚接着说,“听闻净然大师之说,此次入京面圣,陛下是命贫僧前往金陵助礼部尚书胡大人完成和谈之事。”他离座起身,向秋笙行云流水做了一套佛家的最高礼拜,五体投地下去,将额头轻轻抵在交叠的拇指上,缓慢而坚定地说:“国泰民安之时,天渊寺诵经念佛为家国祈福,若是江山飘摇,贫僧自当殒身不恤,愿以心头一点赤诚热血,满溅山河!”
秋笙身形似乎是震了一下:“朕往日虽与贵寺净然大师有所结交,却不晓诸位高僧心中大志,满以为天渊寺不过一置身红尘凡俗事外的庙宇罢了…如今之事,竟是朕狭隘偏颇了。劳烦大师代净然大师受朕一拜,权当作是赔个不是。”
眼看着这人就要拜下去,身旁李辞不在也没个人拦他一把,楚隔着肉皮兀自瞠目结舌起来,一扫旁侧的胡天都,竟然也豪爽地诚心诚意地作了揖。
别介啊,这都是我自己瞎编的,你可猜的一点儿没错,净然那死秃驴就是这么个德行啊!
“陛下…胡大人,两位快别…”
楚总觉得侃天侃地胡说八道也就算,受了龙子龙孙无故一拜,恐怕是要损阴德。
眼瞅着隔得远搀不住,只好无比憋屈地受了。
“净生大师,如此便劳烦您跟着胡大人走一趟,尽量将我方的话转的谦和低调些,再一个,万万不可在谈判桌上露怯让萨满川木那鬼东西笑话。”转向胡天都:“路上好生照应着净生大师,舟车劳顿,别累坏了身子骨。”
楚低下头来,极隐晦地笑了。
国土疆域都不保了,这混账皇帝竟然还操心着丢不丢脸。明君啊明君。
胡天都正要一声答应下来,却见楚挥手拦下了他的话:“陛下,莫非陛下打算只是打发胡大人和贫僧去么?”
秋笙一懵:“不然呢?”
楚撩开袍子跪下,低低弯腰叩首,直身道:“陛下,此番求和不比往日先例,是我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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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动和谈且明显处于劣势,更渴望休战养息的一方是陛下您,而非萨满川木与西洋百国水师。对方都是双双首领到场,若是陛下只是派出胡大人一人而已,恐怕显得诚意不足,他们自然有理由挑唆着再次开战。”
见秋笙眉头渐渐皱紧,却不言语,他再度叩首,顿了片刻才道:“当然,二次开战在所难,和谈也只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等那帮无耻的豁牙之辈糟蹋干净了银钱,唯有再来中原搜刮才能填补缺损。依贫僧拙见,这期间空闲不足一载,陛下须好自筹谋,兴水师扩招兵马,充国库安抚百姓样样皆是要紧事。陛下可有筹划?”
胡天都惊得“花容失色”,如今真是发达了,世风日下,连和尚都其心不古了。不安生在青灯古佛前了此余生,反倒积极入世地比他这个正二品大员都要了解南大营局势,真是开了眼了。
秋笙:“先前一美…呃,一公子曾告知于朕水师内部存在不少脏污难见人的丑事,苏万越留不得了,必须寻空儿从去年的武试贡士里头挑选两三个出来考察考察填了他的缺。安抚百姓是小事,朕只求大师指点一件事。”
楚本想弯弯眼角,想起眼下是顶了张丑的人神共愤的脸,瞬间改作点点头。
“国库亏空不是一天两天了,方才胡大人的礼部账册朕过目,这大洞是自先帝便颇有规模,直到如今,是每况愈下几不可救…大师可有何良策?”
“国库倒是小事,这个不急,稍后贫僧自当与陛下详谈,”楚摆摆手道,“只是这水师一事,难不成陛下当真以为先帝、太和帝是不知情任由苏万越胡闹的么?”
太和帝是秋笙的爷爷,这人倒是个经天纬地的奇才,只可惜没福消受天伦之乐,刚满古稀之年便与世长辞,没来得及见这最小的南萧王一面,秋笙对他自然是没什么印象。
“有些事绊住了他们处理此事的脚步。”秋笙问道,“何事?”
若是几日前要楚答此问题,他断然是满头雾水,只是趁着这两天工夫闲,倒是自己想起些前世楚穆的旧事,隐隐约约听到了关于大越这支烂泥糊不上墙的水师的消息,半是推测半是实据,也就想出了七八成。
“贫僧…”
“大师一路奔波想来是辛苦不已,谈了这好一会儿该是乏了,不如先让李辞带大师到住处歇歇脚,朕随后便来。”秋笙起身扶了他一把,闪开视线不去看他的脸,扭着手臂若有若无地蹭了下他的腰线。
楚:“…”
朝中出了叛徒两面透风的事胡天都也有所耳闻,明白秋笙这是在防着他,倒也不恼怒,只是不卑不亢地恭敬行礼:“夜里不好行路,净生大师不妨安心歇息一晚,明日卯时再出发不迟。”
楚不动声色地躲开秋笙紧的胳膊,答道:“劳烦胡大人心。”
“陛下,净生大师,臣告退。”
楚眼巴巴地看着胡天都走了,回头看了看对着自己的腰线若有所思的秋笙,冷汗顺着假皮里头往下滴,包裹着脸皮都快被泡肿了。
这是什么恶趣味?
相处时间少,从前竟没看出来这小兔羔子竟有这样的本事。幸亏他临行前还从净然那儿偷走了一瓶改人声色腔调的药汤,不然被拆穿岂不就是开口说句话的工夫么?
“哎,刚刚跟大师提过的那公子,黄鼠狼的腚,是个拍不出好屁的货色,”他鼓足勇气看了楚一眼,像是被什么扎着了似的陡然闭上了眼睛,“大师请恕朕冒犯,您自脊椎骨到腰线这儿,倒跟那个王八蛋挺像的。”
楚:“…”
不就是使了点儿小伎俩叫你睡了几天么?至于这么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么?
“大师平日里用几个使唤的仆从?用勤院里的丫头太监们手头活粗,大师若是不嫌弃,不如便从朕这儿领两个回去用着?”
“不必了,贫僧带了个小子来,”楚回身招手,“小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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