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魂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川絮长灯
楚哭笑不得。
刘安见信已送到,再不敢招惹眼前这位陛下心上璧人,找借口溜之大吉:“想来楚公子尚未梦醒,老臣这便退下,公子再小睡片刻。巳时再研读《伤寒杂病论》不迟。”
楚也不看他,慢悠悠地喝了半杯茶,这才出声叫住刘安:“刘大人,留步。”
刘安的手都搭在门框上了,连忙回身作揖:“楚公子还有何吩咐?”他回头的瞬间,便清晰地看到楚脸上温润谦和的微笑褪了个干干净净,那张脸竟变得陌生起来。
楚不答,缓缓喝干了热茶,留给刘安一个冰冷阴戾的侧脸,烛火闪烁着为他镀上一层明暗纷杂的剪影,竟缓和不下那人半分寒意。
寒冬腊月,刘安额头上顷刻间便凝结了一片细细密密的汗滴,他的手臂恭谨地平举身前,僵硬得无法动弹。
素日里他像是戴着张贴合入骨的面具,时间一长,竟让人以为那东西长进了他的皮囊之间。这冷不丁摘了个彻底,倒不像他了。
“刘大人,你们那位邱公子有手段,教你们都转着圈撒谎。或许大人不认得我,但有件事请你务必明白,”楚端起烛台踱步到刘安眼前,一双眼睛漆黑如墨,半点光火照不进来,“我的本事,不比邱源小…现在,刘大人,劳驾回答楚某一个问题。”
刘安哪里见过这般架势,腿一软就给楚跪下了:“老臣知无不言!”
“好,”楚眯了眯眼,缓缓蹲下与吓得魂不附体的老头对视,那一瞬间,老人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双死人的眼睛。
乌黑,冰冷,泛着让人牙碜的沉沉死气。
“你告诉我,邱源到底是什么人,他不是御医…丞相?亲王?宦官?还是…皇帝?”
刘安跪地不起。
周雍目瞪口呆。
第13章逼供
回到西北军军营见了董琦,关于秋笙身份的误会总算是解除了。除却身受重伤的高立,其余几人都聚集在帅帐里就今日之战商讨利弊长短之处。
说来方久与王登也觉得神奇不已,西北军在生吃了两轮说败不败的窝囊仗后迎来了皇帝亲临,虽说是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之下,却实实在在是打了场漂亮的胜仗。说是不迷信天子之尊富有天地之灵,却不得不将这来之不易的胜利多少归功于秋笙。如此一来,即便是飞扬跋扈的王登,都对秋笙多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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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重,倒使小天子受宠若惊。
“陛下亲临威州参战末将都无处得到消息,可今日沙场之上,克斯那拼死一箭摆明了是冲着陛下来的。陛下藏身之处又隐蔽的很,末将以为,是军中出了叛徒给北贼通了风声。”王登道。
方久皱眉思索片刻,摇摇头否定:“王将军,方某倒不以为此。王将军且想想看,连你我位高至帅都不知陛下亲临,更别提底下的士卒兵将了,何来通风报信一说?”他欲言又止,悄悄看了眼秋笙,将剩下的话默默咽回了肚子。
秋笙自然知道缘由,顺口接上:“西北军里应当是干净的,是朝中重臣之中出了歹人,朕已命江大人着手去查。”他抬手抹了抹脸,见不再渗血便一把扯掉包扎的布条,挑起唇角露出个邪笑来,“这倒未尝不是件好事…既然身份已然暴露,诸位便不必再尽心思将朕安排在其他安全地方。北贼此战失利,必将搜罗全力最后一搏,朕见西北军三营副将位子尚且空缺,不如御驾亲征。”
一听这话,一向不言不语的闷瓜齐默破天荒地抬头露了个全脸给秋笙,王登则是被这小皇帝视战场为儿戏的神震住了,三人之中只有方久回过神来,急忙开口:“陛下,这不成…”
“不成什么?”秋笙厉声打断,“保护身侧之人于朕恐怕有些难度,但保全自身还是绰绰有余。你们不必担心。”
方久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秋笙一挥手憋回了嘴里。
秋笙志得意满地按了按方久的肩膀,孺子可教,认为此人定是个人才,日后必加以重用。他不等王登对此表态,便直起身来:“作战安排你们继续弄,朕去瞅一眼克斯,撬撬他的嘴…威州一战必须速战速决,江辰给朕来信称南蛮那头不接受谈判和解,这两头小东西就是商量好了趁着朕这皇位还没坐稳当,处心积虑想找点儿不痛快。一旦威州安定下来,便调西北军半数前往支援韩将军。”
几位将军直跪在地,张口称是,实则心里明镜似的。平定北境击退北骊,说来不过寥寥数字,却实在是如今谁都未曾敢奢求的结局。
北骊赤血,单单靠这点就够西北军喝一壶了,更别说异族人素来高大威猛,一个北骊军官单打独斗能挑两个西北军将士,西北军原本引以为傲的人数优势此时却成了莫大的笑柄。
秋笙走到帅帐门口,蓦然回头看了一眼,见三张像是被喷了屎尿的臭脸,不由倍感任务艰巨,却仍是露出个少年人不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笑容来:“你们可真是丧气,赤血的事,朕现在前去逗逗克斯也就有结果了。诸位莫急,且等上…一顿饭的工夫,朕保准给个交代。”说完,不等炸毛的王登张牙舞爪地扑上来反驳,只带了个随身的小包裹,闪身没了踪影。
疯疯癫癫,傻傻呼呼,这便是三位西北军首领对于新皇的第一印象。
“你们别说,”方久挠挠头,“要不是董大人给陛下作证,我还真不相信他是皇上。”
威州靠近北骊的边界是没有正经监牢的,往常就算是破天荒得了几个战俘,也还没等关押受审就自行吞毒而死。这下万岁爷一道圣旨下来要关人,王登只好粗制滥造了一铁笼子出来,不像是个关人的地方,倒像个养牲口的破笼。克斯被五花大绑锁在里头,一身的血腥气配上生锈笼子的铁锈气,宛如活体的毒气弹一般,熏得周围看管的士兵都远远地瞪着他,不敢迈过半步,唯恐自己的鼻子遭殃。
秋笙却像失去嗅觉一样贴在了铁柱子上打量着克斯,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
克斯嘴上塞着破布,兼有重伤在身,破口大骂都成了有心无力。他奋力挣扎了几下,见秋笙丝毫不为所动,只能瘫坐在地上,恼恨地瞪着他。
士卒上前,一手捂着鼻子:“这东西臭的很,万岁爷金贵身子快别沾了这晦气,凡事只管吩咐属下便是。”
“没事,你过来,”秋笙无视小士兵一脸的不情不愿,手臂一把他拖过来,看了看军装上的绣字,“姜…瑜,你替朕把这铁笼打开,招呼弟兄们转过身去,无论听到什么声儿都别回头看。”
“万…万岁爷,这可使不得。这人可有本事的很,不知道杀了咱西北军多少人马!万岁爷,开笼门,使不得使不得…”
秋笙偏过头来,面无表情地静静盯着姜瑜。
堂堂君威不是说着好听的,天寒地冻的,姜瑜愣是出了一脖子冷汗,赶忙连连点头:“遵旨,属下这就办。”
克斯死死瞪着秋笙,那俩原本不大不小的黑瞳仁被这么个白眼翻得都快看不见了,加上他因失血过多苍白的脸色,活脱脱就是一阴曹地府来索命的厉鬼。
姜瑜刚出的冷汗还没干透,不小心抬了抬头,正对上克斯阴狠的大白眼,新一轮的冷汗顿时爬了满身。他悄悄看了眼秋笙,竟见这养尊处优的皇帝正冷冰冰地回视克斯,眼神之阴厉狠辣较之克斯有过之而无不及,俨然一副见惯了这场面的老练模样。
秋笙抬抬下巴,示意姜瑜离开,抬步走进铁笼之中。姜瑜巴不得赶紧走人,交了钥匙拔腿就跑。
“等等,”回头,秋笙却并未看他,那双光毕现的眼睛像一对尖钩,无形地剜下克斯一块块连骨带筋的血肉嚼碎了研磨,“这地儿冷得很,可别冻着主帅大人。你去拿个炭火炉来。”
战场之上,粮草衣物都是稀缺之物,更别说这炭火炉了,这宝贵东西平时是他们自己都享受不到的,如今却要便宜了一个将死战俘。姜瑜刚想开口抗议,却瞥见秋笙笼罩在一片阴影里棱角分明的侧脸,只能低头道了声“是”,便识趣地离开。
姜瑜前脚刚走,秋笙便将小包裹往地上摔了个开花,也不看一眼过去,便准地抓了一个小纸包出来,上前几步,一把拧过克斯的肩膀,拆了纸包,将里头蜡黄的药粉尽数洒在了他血肉模糊的伤口上,不等克斯回过神来施力反抗,就上手将伤口缠了个结实。
一串动作下来,像在沙场上卸了他下巴夺了他自尽之力时一般流畅干净,克斯猜不透这皇帝是想作甚么妖,只能定定地注视着他,一时有些怔愣。
秋笙替他敷好了药,从腰间抽了把小军刀对着克斯比划了几下,自始至终再没去看他:“上好的棉金粉都给你用上了,这下算是死不成了。你先自个儿恢复恢复,我还是很有人情味的。”他故意没去自称为朕,实在是说不出口。
接下来他要做的事,对于自小在山野土匪窝子摸爬滚打的秋笙来说再平常不过,可一国之君无论如何是做不得这种事的。
棉金粉敷上,伤口处传来隐隐的微痛,克斯知道疼痛是证明了这药管用,他耐下性子专心对抗这股痒痛,却不敢放松神他实在摸不透秋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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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笙自上了药开始便有意闪避着他的目光,炭火炉送上来了,他摆摆手挥退了姜瑜,看到周围将士都背过身去再看不见他动作了,这才蹲下身来,军刀顺着衣裳的针脚一点点破开。克斯微微挣扎一下,他便瞬间目露凶光,狠狠扭住了对方的手腕,生掐在背后动弹不得。
克斯身为北骊天狼军主帅,什么血腥残暴场面都算是见过,可如今这十八岁的少年握着军刀慢条斯理地割开他军装的文质彬彬的动作,却让他脑中神经紧绷起来,额头逼出了一层冷汗。
“若是想让我投奔你,狗皇帝,趁早别想!”
秋笙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外强中干的将领声线中难以抑制的颤抖,他低低笑了一声,空着的左手将炭火炉拉近了些,漫不经心地自锁骨处割到了腰腹:“你归降?别说高立他们,我都不信。主帅大人,这些谈条件的话,等待会儿你撑不住了再说。”
冰冷的刀锋紧贴着皮肉向下剐蹭,硬是折腾出了这惯于北方寒冷天气的铁血大将一身的鸡皮疙瘩。克斯轻轻挣动了一下,霎时间从手腕处袭来一阵巨痛,他忍不住闷哼一声,估计腕骨是给秋笙捏碎了。
“少…少废话!什么撑不住?除了拉图大人,我这辈子不给任何人低头!你个小白脸在这儿逞什么能!”
“哟,还有力气说话呢,”秋笙剪完了上衣,将小包裹拽过来,里面是一个平日里威州人烤肉吃的铁架子,还有□□个装药粉的小纸包,他小心翼翼将铁架子架在了火炉上烧热,摆出一副专心致志烧铁架子的姿态来,像是短暂地忘记了克斯的存在。
克斯光着膀子看他烧架子,渐渐明白了什么,一双眼睛瞪得有平时两倍大:“你你…你你你这是要…”
“放心,有药呢,但凡我不想叫你死,打包票你死不成。”转了转架子以使它均匀受热,化身修罗的男子终于转头对上他惨白一片的脸,慢慢地扯开唇角,冲他微微笑了。
刀尖舔上他的前胸,恶魔的声音在他的耳畔炸响:“主帅大人,饿了很久吧,我给您烤点肉吃。”
…
“韩将军来信,江南的局势暂且是控制住了,南蛮的实力比不得北骊,若是对方不搬救兵,韩将军还是应付得来。陆大人,眼下威州战事吃紧,状况较之江南要严重许多,高将军前些日子来京便是搬了救兵回去。依您之见,从南大营抽调多少兵马支援西北军合适?”
议政堂内,六七个大臣端坐其中。这里平时是皇帝与众臣子商讨重要政事的场所,这两日秋笙不在,他们便自行组织起来,准时准点到岗,比平日里上朝还来的积极。
那被唤作陆大人的正是当朝左相陆允,这人个头矮小神态肃穆,若是不看那满是肉褶子的老脸,一身威严潇洒的紫金官服穿在他身上,活生生就是个偷穿了大人衣裳的小孩子,滑稽可笑。
“依老臣之见,威州北贼着实难对付,更何况如今陛下奔赴威州身陷险情,我等身为大越臣子,理应将陛下安危放在心上,再说,等着入了冬下开雪,不知又会横生什么枝节。不如早些了结了威州战事,多调走些南大营的部队支援高将军。”
众人纷纷响应同意,蔡杜问道:“不知陆大人以为此番调遣多少人手算是恰当?”
陆允略微思索,道:“统共十五万南大营将士,便调走三万。”
江辰一惊:“恐怕有些多了吧?南蛮虽说差北骊差得远,却也不是吃素的,十五万方能与他们交个平手,一下撤走三万人,韩将军能受得了吗?”
陆允不答,暗暗偷瞟了一眼王九斯,刑部尚书会意:“江大人多虑,韩将军打的是胜仗,这般撤回三万打得了平手。再说这批人手援助西北军胜过北贼后还可即可归回江南参战。南方的战事不急在一时,真正火烧眉毛的是即将大雪封山的威州啊!”
江辰皱紧了眉头,他虽然是个文官,五十多年从官生涯里从未沾染过什么排兵布阵之事,却本能地觉察到此事如此决断太过草率,这般顾此失彼拆了东墙补西墙,着实考虑不周。最可怖的结局便是西北军被北骊拖入长时间拉锯战脱不了身,江南这边十万多人又撑不住那么久,两厢俱损,得不偿失。
蔡杜也意识到问题所在,便声援江辰:“江大人这般思虑周全,是忧心南北皆失守,两方攻入,扫平中原。应当减少调兵数量,确保眼下占优势的江南战局得以保留现状,不出纰漏。”
按察使赵彦:“此言在理。”
陆允:“那便缩减人数至一万五如何?想来对于江南战局说不上有什么大影响,于西北军却是雪中送炭。诸位以为如何?”
对方既然已经做出让步,朝局之中也不好太过斤斤计较。况且江南形势的确大好,一万五应当无损全局,江辰点头同意:“一万五正合适。我这便草拟文书传给陛下和董大人。”
一封文书十一月上旬自京都发出,不到中旬便送到了秋笙面前。
北骊经那一役大受创伤,耗了半个月来休养生息,西北军虽说是战胜一方,却也担受了巨大损失,这十几日双方忙着各自恢复元气以便再战。若是此时自南大营来一万五兵,对于眼下局势而言无异于西北军胜券在握。秋笙专心致志地折磨了克斯整整一天一夜,都快把自己折腾疯了,这封信便是一颗强有力的定心丸,瞬间就把他神游天外的魂儿叫了回来。
秋笙亲自跑到帅帐送信。这两日高立的伤也算好了几分,能下床活动活动筋骨了,秋笙就马不停蹄地来闹腾他了:“高将军!援军将至!”
高立正一瘸一拐地舒缓麻木的腿骨,一听这话,腿也不疼了伤口也不打紧了,几乎是把信抢了过来:“当真?”
“朕还骗你?”高立也就二十岁出个头,秋笙看着这大哥匆匆浏览一遍就高兴得神魂颠倒,几声大笑不好出口,只好闷在胸口里,几乎憋出了内伤,“一万五军队,没问题就给董琦盖个军印把兵调来,麻溜儿的。朕不跟你闹了,再去照顾照顾那主帅大人。”
高立一愣:“还审啊?”
“就快了,不愧他是天狼军主帅,骨头真是硬…不过没事儿,”秋笙耸耸肩拽来小布包就往外晃悠,“我把他一身钢筋铁骨软磨硬泡一块块敲碎了就是,就今明两天的事儿,口风绝对保不严。”
高立没亲眼见过秋笙“照顾”克斯确切的说谁都没亲眼见过,只是听姜瑜等几个站岗查哨的小兵形容过那刚硬蛮横的天狼主帅受完刑后口吐白沫的惨象,笼子里全是污浊的鲜血与呕吐物的混合物,前日那味道跟这个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他自己也听到过克斯那时候的惨叫声,完全不像是个人的声音,听得全军将士心里直发毛。
大理寺和刑部真应该跟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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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取取经,学学怎么由内而外地彻底摧毁一个人的意志和肉身,让一个活人变成一堆只会说胡话的烂肉。
不过秋笙可没打谱把克斯变成烂肉,他留着这小子的脑袋有大用。
开锁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克斯的耳中,这个一天前还信誓旦旦不会被任何事任何人击垮的大将此时竟像个受惊的孩子,颤颤巍巍地缩到了角落里,竭尽全力远离那个静静靠近他的男人。不久前还傲然无畏的眼神中满是□□裸的恐惧,他的牙关都在咯咯作响,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身上的衣服。
整整一天一夜,这个恶魔不眠不休地换着招儿弄他,切了肉码好了烤熟喂给他,不吃便拿小锤子轻手轻脚地慢慢敲碎他一节指骨。切完了肉片刻不等地上药,生怕他不小心感染了翘辫子,疼晕了就拿冰块儿搁在伤口上激他醒过来…一轮一轮非人的折磨规律而准地在他身上实施,每轮间隔大约一个时辰,那恶魔声称担心他痛的麻木再无感觉,浪这一套细道具。这期间那人也不许他睡觉,一条蛇皮鞭啃噬着他的脊背,说痛不痛说痒不痒,一股子难受劲儿别提多抓心挠肝了。
一如既往的二十四个时辰,在克斯这儿被秋笙锻造成了人间炼狱。
他缩在角落里,终于无路可退,只能发出绝望的嘶喊。嗓子早在轮回的折磨中糟蹋哑了,此时再叫,像是一头被割了喉咙的野兽,临死前无能为力地哀鸣。
“别喊了,难听够了,”秋笙慢慢蹲下身子,在这个铁笼子里,他总是将所有动作都刻意放缓,意在延长对方担惊受怕的时间,进一步毁灭心理防线。
“今儿咱吃什么好?肋骨脆生的很,不如撬下来两根蘸着香油碟啃啃?”他从小布包里掏出一把老虎钳来,装腔作势地双手打开到最大角度,这种行为在正常情况下会被视为羊癫疯,只是克斯的神已在崩溃的边缘,任何一种拉扯这根细线的动作都能让他陷入莫大的痛苦之中。
大多数时候,真刀真枪地砍上一次倒忍得住,最可怕的是脑海中根据不知道哪辈子倒腾出来的记忆自己想象出一打魑魅魍魉,断头刀没下来,先把自己吓死了。
“你…别…你你你..”
秋笙从善如流地放下老虎钳,凑近了对准克斯的眼睛,在对方的视线范围内贱兮兮地笑了一下:“好,不吃肋骨。还刮肉吃吗?…你看看你这身子,肉都快刮没了,这可吃什么?”
一提到“刮肉”两字,克斯便抖如筛糠,汗如雨下。他挣扎了好半天,终于认命似的呜咽一声:“我…我告诉你,我告诉你…”
秋笙脸上的笑瞬间走,手指用力攥紧了衣角:“你告诉我什么?”
“…赤血,赤血的方子…”
第14章威州
嘴上说着放任崔嵬使自己在昆仑山扑腾得翻天蹈海都不稀罕回去,见风使舵的阁主最终还是怂包地决定暂将编制了小半本的医术搁置一旁,准备披星戴月地在云鸢发现之前蹿回崔嵬阁去。
行装都打点好了,楚看着跪在眼前的老太医轻轻磨了磨后槽牙,这人简直像块撕不掉的狗皮膏药,是他此生遇上过最大的麻烦。
“刘大人,楚某归乡是当真有赶时间的要事在身,片刻耽搁不得。您这又让楚某跑趟威州,不是楚某存心误大人的事,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话看似言之凿凿句句属实,实际上全是楚信口胡诌的。云鸢自千万里外不紧不慢溜达回来,中途又必定受各地美景蛊惑迟迟不归,少说也要大半个月的时日,再说雪千里的威力摆在这儿,就算真是逼得紧,少睡一会儿觉也就是了。
“楚公子啊,老臣也是奉命行事,陛下命令老臣务必备好各类药品让公子您送去威州。”自从上回被这鬼的青年逼问出实话,刘安就怎么可怜怎么演,他知道这人心软,必然受不了这一套,“公子若是执意不去,陛下倒不会责罚您,只是老臣违抗了圣明,朝不保夕罢了…”边说边拿袖子用力抹眼角,硬是蹭出了几滴假兮兮的眼泪。
跟软硬不吃像个铁桶似的秋笙不同,楚这人最见不得别人哭鼻子,但凡有事相求,无论是谁,当着他的面掉眼泪绝对能把人制得服。
“刘大人…”
刘安一听楚的语气软化下来,赶忙乘胜追击地抬起头来拿搓得通红的兔子眼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深受贵族欺压满大街要饭的乞丐都没他招人心疼:“楚公子,老臣求求您…就当帮老臣个忙…抗旨不尊可是大罪啊,老臣上有老下有小…”
怪不得古人说“君者,臣之表;臣者,君之影”,敢情大越朝堂上下拥有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已然成为一项基本技能。
楚微微皱眉眯着眼看他,佯装出来的威严被老头的眼泪浇得支离破碎,无奈张了张手:“药呢,拿来。”
不就是去见个小流氓皇帝么,他楚二十年怕过什么?
刘安大喜过望:“老臣多谢楚公子救命之恩!”
远在北方威州战场的秋笙对刘安这个软骨头老头早把自己出卖的事儿全然不知情,还在滴答着口水等美人送药来。
只是留给帝王胡思乱想的时间实在少得可怜,连睡觉的空闲都难寻,秋笙三四天脑袋几乎就没沾过枕头,一个克斯,就快把西北军众将领逼疯了。
“克斯交代的赤血方子,”帅帐中,秋笙整理过克斯勉强提笔写下的草书字稿,揉揉酸痛的太阳穴,转手交给了董琦,“董大人先看看,若有不妥,朕再审一次。”
逼供本就是件极消耗刑官体力的大事,何况对于秋笙而言,真刀实枪刮人肉也是头一回,以往忽悠那帮土匪时,用不着动真格的,光是晃两下尖刀就能吓趴趴了。与其说是他在逼问克斯,不如说是对方在折磨他。
来威州不过区区四五日,秋笙便清减了不少,究其原因,还是看着肉就胃里泛酸水,被逼的当了好几天和尚。
董琦看在眼里,实在是不忍心把自家皇帝往火坑里推:“就算是真有问题,也犯不着再让陛下亲自动手,交给高将军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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