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退两男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viburnum
他没有世俗偏见,在他看来,众生平等,因为万物都有个生老病死,他觉得扎心的,是这个人选择的生存方式。
未必低贱,可是,真的危险啊……
“你锁好门了吧大夫……?别回头让那几个人追上来砸了你的招牌。”努力忍着消毒的刺痛的男人声音透着虚弱的颤抖。
“锁好了,放心。”尽量平静地安抚着,卫世泽把带血的药棉丢在旁边的铝制容器里,为了分散对方注意力地继续着交谈,“请问,贵姓?”
“‘贵’什么‘贵’啊。”苦笑着,男人闭着眼,又咬着牙忍过一波疼痛之后,才吁了口气,给了答案,“我姓褚,褚遂良的褚,叫江童,江河的江,童年的童。”
默默听了,默默记了,卫世泽在点点头之后主动把自己的姓名给了对方,并尽可能平缓地告诉褚江童,自己建议他留院观察几天。
“目前看来,是无大碍,可……最好还是住下来,确定真的没事了,再走不迟。”
“你的意思是,至少也要确定了我还‘能用’?”脸上仍旧是自我解嘲的笑,褚江童试着坐起身,低头示意了一下股间,“说老实话,我现在不管‘前头’还是‘后头’,都没感觉了。”
“那是因为药物刺激,没事的。”脸上微微泛红,卫世泽告诉自己这只是个病患,自己只是在诊察,他推了推眼镜,回身拾刚刚用过的医用工具,“褚先生就住下吧,今天值夜班的护士小姐家里有事,我给她放假了。我一个大男人,也没那么会照顾人,你先委屈委屈,一会儿去楼上的住院室睡……”
“我想洗个澡。”
“啊?”
“脏死了,我要洗澡。”
“洗澡就先等等吧,伤口都敷着药呢。嗯……你要是真觉得不舒服,一会儿我去烧一壶热水,先擦擦身子还是可以的。”
“我没那个力气了,你要帮我擦吗?”半眯着眼,半挑着嘴角,抬起手来把凌乱的头发往脑后拢的,脸上还带着伤的褚江童,并不知道自己在那么说的时候,沉默地看着他的卫世泽,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同情?怜悯?还好,该说是还好吗?没有觉得恶心或是认为他下贱。
然而,终究,是被他的眼神和话语给刺激到了。
只是……这一看就知道心地善良的大夫,这带着江南口音,满脸江南温和的大夫,到头来,就算被刺激了,还是亲手烧水,又帮他擦了身子。
他本不必做到这个地步的吧……
褚江童那么想。
卫世泽确实是没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的,可他愿意去做。他就是传说中的那种真的乐于用真心去帮衬,去救治,去心疼所有被伤害的人的人。
说高尚点,他是圣人,说简单点,最起码,他也是个好人。
大好人。
这是住院观察的那几天里,褚江童得出的结论。
而在那之后,就算他身体上没有任何不适了,他依旧,没有离开荣辛诊所。
他住下了。
褚江童,成了卫世泽的租客。
那个用一双白白净净的,小心翼翼又熟练异常地给每个病人看诊的手,帮他拾出了一间位于楼梯拐角处的小房间。
那天起,他正式留在了诊所。
他还是花界的人,但荣辛诊所,是他的家。
不管在哪里,跟哪个男人风流快活,笙歌散尽酒杯冷,太阳升起来,天亮起来之后,他总还是会回家。
听到上楼的脚步声,卫世泽才会终于放下心来,洗漱吃饭,开始一天的忙碌。
他不敢承认自己这份儿惦记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也不敢有所期待,有所奢求,他就想着默默付出,让对方知道他对他好,而且不求回报,就行了。
褚江童当然知道卫世泽对他好,好到异常,不然,那一向斯文体面的老实人,也就不会以自己需要住在距离楼上楼下都近的楼梯拐角的亭子间为理由,硬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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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里头搬出来,换到楼上宽敞的正式卧房去住的。
可是,这么好的一个男人,他又能给他什么呢?
细想想,他俩根本就不属于同一个世界,只是住在同一屋檐下,而已啊……
总有点解释不清,看似轻薄如纸,却厚重如山的障碍阻隔在彼此之间,让两个明明在险恶人世间都能沉着应对经得住风浪波涛的男人,在感情二字面前,不约而同,成了懦夫。
这又怎是一声叹息能表达的呢……
于是,到最后,卫世泽还只是那个默默对褚江童好的男人,好到让人心软,好到让人心酸。
脱下白大褂,用刷子扫了扫上面沾染的灰尘,又重新穿上,卫世泽从公文包的夹层里,摸出刚刚回来的路上买的蜜三刀,放在桌上。
这是褚江童爱吃的点心,因为太甜,每次都不会多吃,为了避被那吃不完又怕放硬了导致浪的男人硬逼着帮忙消耗掉剩余的几块,卫世泽干脆少买,每次都选最少的量,稳稳地拿捏在不至于剩下,也不至于被店家侧目嫌弃认为抠门的地步。想想也算是这方面的专家了,白净俊雅的男人无奈地笑笑,和值班的护士打了个招呼,便往楼上走去了。
总要先洗洗脸稍微缓缓的,这么想着,他迈步走上楼梯。
但他没来得及走到拐角处的亭子间,就听见了外面一串焦急的门铃声。
护士先一步去开门,卫世泽下意识看了一眼楼上褚江童的卧房,想着对方应该是已经回来了,正在休息,便扣好白衣的扣子,重新下了楼。
走到厅堂的时候,正赶上护士扶着一个女人进来。
女人脸上有伤,手上有血,衣衫不整,发髻凌乱。看到大夫,终于脚下一软,整个跌坐在地上,任凭护士怎么搀扶,都不肯起来了。
就在卫世泽皱着眉头赶上前去时,哭哭啼啼的女人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不管不顾地开了口:
“医生!您救救我!我是好人家的媳妇儿!大清早出门就遇上了流氓,调戏不成就挨了打!那人说自己是孙竞帆孙三少爷的手下,我敢报官就弄死我!我……我就只好忍气吞声先来找大夫帮我看看伤处。求您……可千万别不管我的死活啊……!”
*** *** *** *** ***
孙竞帆,是个奇怪的人。
起码,也是特立独行。
他走的是黑道,然而他比绝大多数所谓行正途的,都更遵循做人的原则。他待人可谓彬彬有礼,做事可谓自成方圆,他奉行孝道,对家族中的父母长者从不吝惜大礼相待,他体恤下人,没有一个给他办事的曾被他无故叱责打骂。
孙竞帆是个即便玩儿阴的,玩儿狠的,都阴狠到磊落的人。
他想抢谁的生意,会直接派人谈价格,对方拱手相让自然是两全其美,对方讨价还价他也会有来有往,对方要是给脸不要脸,那他也会光明正大痛下杀手。
孙竞帆是不怕杀人的。
第一次亲手夺人性命时,他才只有十六岁。就算已经生得人高马大,气宇轩昂,也毕竟只是个孩子。然而就是这个孩子,为了挽回母亲的尊严,对自己喊了七八年的某个“叔叔”动了刀子。
他的生日宴席上,那个父亲的得力手下喝多了老酒,垂涎孙夫人的容貌,借酒撒疯意图强行非礼。结果自然是未遂的,对于被一干人等连吼带骂拖拽下去的手下,孙老爷没有采取极端行动,真正不堪忍受耻辱的,是护母心切的孙三少爷。他当晚就提了快刀,直奔此人居所,踹醒了酣睡的倒霉鬼,只说了声“心有不甘,就下辈子找我来算!”,便手起刀落,刀刀见血,捅了对方十六下。
不明不白,又明明白白送了命的人,也是有家属的,然而,没人敢上前阻拦。
谁不认识孙家老三?谁不知道自家这闯祸干了什么蠢事?谁活腻了非要上赶着吃瓜落也一并挨上几刀?
至于刚刚下过杀手的孙竞帆,则只是用手背抹掉脸上被喷溅到的污血,看着被戳得乱七八糟的尸体,挑起嘴角,笑了。
他居然笑了。
没有杀人的罪恶感,只有报复的快感,孙家三少爷低声念叨着“叔,这就算你欠我们孙家的,连本儿带利,都还清了啊。捅了你十六刀,就当你给我的生日贺礼了。”话音落下后,都没管那深到卡在骨头缝里拔不出来的刀子,孙竞帆转身迈步,头也不回,径直走出了大门。
对于这件事,孙老爷的评价是,下手太狠了点儿,毕竟那个手下还是挺得力的。皱着眉头,他问刚刚洗掉一身血迹的儿子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孙竞帆想都没想,就说了八个字:“重金补偿,风光大葬。”
孙老爷的眉头松开了。
孙家确实是花了大价钱,补偿了死者家属的,也确实是高搭天棚三丈三,请了和尚念了经,上好的桐木棺材,吹吹打打风光大葬了的。
这件事,但凡懂得江湖规矩的,没有人说得出孙竞帆半个不字,这件事过后,孙老爷把家里的大权,交给了自己的三公子。
这就是孙竞帆的为人,他有江湖人的江湖气,有生意人的生意经,谁对他好,他加倍奉还。谁对他不好,他也加倍报复。这个男人,下得去杀手,也立得起规矩,于是,孙家的势力,就在对外的狠毒,和对内的严格之下,一天天膨胀,一年年壮大,终于到了某种意义上的巅峰,再也没人敢惦记,更没人敢碰了。
孙竞帆是众所周知的,体面的黑道老大,对这个男人来说,尊严是绝对不可以失去的东西,他可以不要命,但他不能不要脸,更不允许有人丢他的脸。
于是,当他第一时间听说了从荣辛诊所传出来的谣言,有自己的手下要对良家女子强行施暴时,正在饭桌上待客的孙竞帆,咬紧了牙关,眯起了眼。
“查验过了吗?”压低音量,他侧脸问站在背后的周冰颜。
“还没,只是刚才护士月丽一听说意图施暴的是孙家的人,就赶快找到车夫老齐,把事儿转达给我了,说来,也是凑巧,幸亏最近我们在荣辛也安排了人,又正好赶上今天月丽值班,否则,大约也就耽搁了。”同样低声说着,周冰颜试探地问,“要不要我去看一眼?”
孙竞帆先想了想,而后摇头:“不用,你去了,卫大夫会觉得奇怪,毕竟他不知道月丽是孙家的人。等酒席散了,我以找褚江童为由,亲自过去一趟。”
“好。”只点点头,就退了下去,周冰颜并没有再发表任何意见。
酒席还在继续,觥筹交错之间,明眼人都能察觉到,孙竞帆的脸色,已没有刚才那么好看。
午饭后,宾客散去,孙竞帆换了身衣服,提了手杖,戴上黑色礼服呢的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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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出了宅门,上了车。
车上,周冰颜已经端坐在后排座椅上等他了。看他上车坐好,关了门,便对前头的司机说了声“走吧。”
两个人,有一阵子没说话,直到车已经开出去了一会儿,拐过两个路口,周冰颜才先一步打破了沉默。
“三少爷,待会儿若是发现事情属实,还请稍微控制一下火气。”语调平缓,声音低沉,温和的劝诫让孙竞帆有点想笑。
“你是怕我一怒之下拍了桌子吓到谁?褚江童?还是卫大夫?”他侧脸看向对方,却只看到沉静的表情。
“都有吧,更何况,毕竟那里是个诊所。”言下之意,场所性质容不得暴怒喧哗的,就算见过世面的人不会被吓到,还要考虑就诊的病患。孙竞帆很清楚周冰颜的意思,他想说自己不至于暴怒到失态,话一出口,却成了微妙的戏弄,不自觉抬起手来的男人撩了一下对方的发梢,指尖碰到耳廓,直接引发了一个轻轻的颤栗。
“你以为我还是二十几岁时候?血往上涌就大开杀戒?”话语里带着几分笑意,孙竞帆眼看着旁边白净俊雅的男人在被碰触时不露痕迹瑟缩了一下,继而又往车门处挪了一点点,脸红起来,头就低下去了。
他没有继续自己的戏弄。即便是面对着如此可爱,可爱到令人欲罢不能的反应。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周冰颜在他心里,就成了碰不得的那个,他宁可只看着,听着,感觉着,唯独不能碰他。他不是不知道这个安静的,几乎没有什么表情的人对他的心思,可就是因为知道,才更加不敢碰,好像碰一下,自己手上的血污就会弄脏对方的皮肉,自己背负的冤魂就会缠住对方的腿脚。
太可怕了,不是吗。
也许周冰颜并不那么觉得,也许周冰颜甘之如饴,可越是猜想到对方会甘之如饴,他就越是如履薄冰。这种矛盾困扰了他若干年,纠缠不休,缭绕不绝。黑道中人,有动真情的权力,却没有得善终的义务。他随时会死,这谁都知道,那么,是否相对于留下一个痛不欲生的“未亡人”,从最开始就不要迈出那一步才是最好的抉择?
他宁可选一个玩主,一个他可以纵欲,却无需纵情的人去追求,去假设迷恋到癫狂,然后把自己最真实的心之所向藏起来,锁起来,埋起来。
他没资格享受山盟海誓天荒地老,这是市井小民平头百姓的特权。周冰颜已经为了他不肯离开黑道了,他没资格把他拉得更深。太深了,便是地狱火海,万劫不复。
“冰颜,我想起来一件事。”让自己冷静下来,孙竞帆转换了话题。
“三少爷请讲。”听到平和的声音似乎是要跟自己商量什么,周冰颜也冷静下来,等着后文。
“你现在还住在之前的地方吗?”
“三少爷是说……在桂家的时候?”
“嗯。”
“不了,那样不太安全,我已经换了住所,安顿好了。”
“怎么没第一时间让我知道?”
“一直没想起来。”抱歉地笑笑,周冰颜摸了摸自己的裤线,“而且,总是有更重要的事,我住在哪儿这种小事,也就老是忘了跟三少爷报备。”
“这不是小事。”皱了皱眉,孙竞帆转脸看向窗外,最后补了一句“回头写下来条子,交给我,别让我老惦记着。”便不再开口了。
周冰颜听着那样的“命令”,好一会儿没出声,半天之后,才低低地回了个“好”。
车厢里,气氛再度陷入了沉默,直到停在荣辛诊所的大门口。
先一步下车的是司机,跑到后面为孙竞帆打开门,低着头等主子下来,又和跟着下车的周冰颜点了个头,说自己就在车里等着,就回到了驾驶室。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进了小楼。
前头很是安静,只有卫世泽和一对来看诊的父子模样的人,年轻男人帮老父亲接过配好的药,连连道谢,老人家正扶着拐杖起身,偶尔咳嗽两声。
场景很是普通,并无异状,卫世泽看到两人进门,赶快打了个招呼,又示意了一下自己有病人,请先稍等,就着重于叮嘱如何服药了。
孙竞帆没有催促,他摘掉帽子,环视了一下四周,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后头厨房的方向传来愉快的笑谈声。
仔细听了片刻,他没等人引领,便径直走了过去。
步子故意放轻了不少,他没有惊动到里面的人,站在门边看了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男一女两个身影。
男人,他认识,就是那花枝招展的褚江童。
女子,他没见过,也并不觉得似曾相识。
灶台上,架着的铁锅刚刚掀开盖子,蒸腾的水雾里,女人垫着屉布,从交错的竹签绑成的蒸屉上,小心端下来一大碗饭。
米是白米,最表面还以环状交替排列摆着一圈红枣跟核桃仁。把饭碗赶快放在桌上,吹了吹热气,女人笑吟吟对着褚江童解释说,自己家人丁稀薄,没有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只剩一个表婶关系最亲,表婶最拿手的,就是这碗红枣核桃饭,自己从小耳濡目染,也就跟着学会了。
褚江童边听边点头,顺手捏了一颗红枣放进嘴里,而后笑着说,雪妍小姐真是手巧,人又长得漂亮,哪家男人这么有福娶了你?
被叫做雪妍的女人没有回答,或者说,是没来得及回答,无意间一个抬头,她看见了门外站着的孙竞帆。
就在一刹那间,原本还笑吟吟的表情,整个凝固住了,紧随其后,就从那双微微上挑的杏眼里,骤然投射出与甜美容貌截然相反的凶悍的光。
*** *** *** *** ***
褚江童一直以为,自己见过的风浪够多了。
民国乱世,是不缺风浪的,然而他真的是头一回,就在自己眼前,方寸之间,看着一场刺杀发生。
然后结束。
这要从早上说起。
从孙家大宅回来后,他打了个盹儿,醒来时,一大早就出诊的卫世泽已经到家了,不仅如此,还带了蜜三刀给他,只是,这蜜三刀,他直到午饭前,都没来得及吃。
突然到来的一个病患打破了上午的宁静,一个衣衫凌乱,哭哭啼啼的女人跑来就诊,说是有流氓要对她动粗,她不从,流氓就打了她,同时还自称是孙竞帆的人,以此进行恐吓。
卫世泽自然是要赶快以病人为优先考虑的,诊察伤处,消毒止血,包好纱布,看女人情绪稳定了,便拿了纸笔,做就诊记录。
女人说,她姓赵,叫雪妍,家住在城北,到这边是来看望闺中密友的,谁知竟然遭遇横祸,恳请大夫让她留下,等到中午下午,街面儿上热闹了,她再离开。
这样的要求不算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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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世泽也就没有多心。被吵醒了的褚江童一听说是让流氓欺负了的弱者,也就凭空萌生出几分同情来。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陪这女人聊聊天,也好打发彼此的时间,他主动和对方攀谈起来。
赵雪妍看起来倒是体面大方,只是谈及自己家世时采取了避讳态度,估摸着一个弱女子,若是体面人家的女儿,终究铁定是不喜欢像个市井悍妇那般可以无所顾忌透露祖宗八代的光辉事迹的,褚江童也没有盘问个没完。话题很快就从遭遇流氓的惊恐跟怨愤,转移到了柴米油盐日常杂话。
卫世泽忙着给别的病患看诊,也没顾得上多留意那对在厨房里边聊边笑边一起煮什么红枣核桃饭的男女。沉浸在愉悦之中的褚江童,更是并未多想。他不是没有丝毫江湖中人应有的警觉,他只是没有把眼前的这个女人,和凶神恶煞联系到一起。
直到眼看着孙竞帆进来,前一刻还在说什么自己最拿手的红枣核桃饭的赵雪妍,下一刻就变了脸色,一把从旁边的案子上抄起给红枣剥核用的尖锐的水果刀,直奔着门口的男人就扑了过去。
那个场面,简直无法用一般的混乱来形容。
女人好像发了疯的母狮子,一心想要把孙竞帆置于死地,乱刺的刀子根本不讲章法,只是冲着颜面和胸口一顿挥舞。所幸一直心存警觉的孙竞帆有所防备,加之赶上来的周冰颜扯住了赵雪妍的衣袖,刀尖并没有真的刺中孙竞帆的要害,只贴着肩头划过,割破了衣裳而已。
但拼了命去保护自己主子的周冰颜,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混乱的挣扎抢夺之中,他被刀锋刺中了耳根,寸把长的口子延续到脸颊,虽说不深,却也直接就溢出血来。
而看见了血的孙竞帆,骤然间就丧失了所有的理性。
周冰颜的血,顺着颈侧流下来,洇红了衣领,似乎,也洇红了孙家三少爷的眼。彻底就换了一副模样的男人扬起手里的文明杖,用尽了力气,打在了女人胳膊上。
这一下,是要人命的,赵雪妍惨叫了一声,不仅刀子落了地,整只手臂,也都瞬间不能动了。
骨头铁定是被打断了的,但这还没完。
揪着发髻,一把提起跌坐在地上的女人,孙竞帆直奔着灶台大步走了过去,他把赵雪妍硬按在锅边,而后扯着头发,将那张因为痛苦和恐惧而扭曲的,已经看不出俊俏美艳的脸,直接压向还微微沸腾着的锅底的水。
赵雪妍已经顾不上手臂的剧痛,拼死撑着锅台,哭喊叫骂得声嘶力竭,也就是在这样的叫骂声中,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女人的来历。
她是被孙竞帆倾吞了大笔财富和势力范围的桂家大少爷生前秘密私藏的外室小妾。她是祸害够了别人,终究自己遭了报应的桂家父子死后,唯一一个,发誓要报仇的人。她是姓赵不假,但她同时也姓桂,而她还有个最擅长做红枣核桃饭的表婶,姓丁。
一切的一切,都在前因后果之中,联系到了一块儿。曾经十几年潜藏在让桂天河霸占了的吴月绢和她的儿子桂家二少爷桂秀峰身边的老女佣丁婶儿,跟赵雪妍,是有亲缘关系的。想想也是正常,如若不然,一个胡同里的,大字不识几个的老太太,又怎么会如此深得桂家大少爷的信任,长期安插在需要监视的那对母子身边?想必桂明义也是没少给赵雪妍洗脑,否则,又怎么会在谁都知道桂明义是个疯狗一样的恶霸,树倒猢狲散,各人顾各人之后,她赵雪妍还死心塌地惦记着报仇?
只可惜,她报仇选错了对象。
报仇的时候,又错上加错,弄伤了行刺对象最在乎的人。
褚江童作为最近距离的一个旁观者,把一切都看了个清清楚楚。风流潇洒气宇轩昂的孙家三少爷,在周冰颜被刺伤之后,眼里瞬息间就烧红了天际的,都是愤怒的火。
至于大男人不对弱女子动武的通常观念,就在那一刻,已经不存在了。
若不是周冰颜极力阻拦,孙竞帆真的会一怒之下,任凭暴怒和残忍驱使自己,亲手烫熟了女人的半边脸。
混乱中,褚江童来不及思考太多。
他能做的,就是帮着周冰颜把人先劝开,然后帮着卫世泽把被惊到的来看病的那对父子送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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