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退两男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viburnum
直到该走的走远了,该静的静下来了,他才算是松了口气。
可,这都叫怎么档子事儿啊……
看着卫世泽帮周冰颜处理好伤口,看着刚刚还用尽力气咒骂哭叫的赵雪妍瘫软在地上瑟瑟发抖,看着仍旧余怒未消的孙竞帆用枪指着已经绝望了的女人,让她把来龙去脉一五一十都说出来,听着那泄了气的抽抽搭搭,和仍旧不死心的要给自己男人报仇的念念叨叨,褚江童心情复杂,无法言表,只剩一声叹息。
在桂家倒台后,眼见着孙家瓜分走的地盘最多,便断定了孙竞帆就是杀了他男人的幕后真凶之后,赵雪妍就决定要报仇了。陷入疯狂仇恨的女人,什么都顾不得,只想着既然孙家她铁定进不去,至少可以假装被孙家的人弄伤,跟据传是孙竞帆最喜欢的人套够了近乎,装够了单纯贤淑,然后想方设法找到间接接触到孙家三少爷的机会。
她大约是真的没有料到机会来得如此之快,也没有料到失败得如此轰然。
这是个可怜的,可悲的,可恨的,可叹的女人,这个聪明又愚蠢的女人。
说难听一点,赵雪妍有种被养熟了的狗的愚忠,说好听一点,她钟情于桂明义到了失心疯的地步,已然不知那男人是善是恶。
大约,真的被感情弄瞎了眼时,人人皆如此。
也许,有这样一个疯了一样迷恋自己的人存在,已经成了亡魂的桂家大少爷,地狱里也该发出几声舒爽的鬼笑了吧。
褚江童在孙竞帆最终决定报官解决时,那样暗暗感叹。
从来并不喜欢跟官家扯上关系的孙竞帆,唯独看到周冰颜受伤时,选择了官断。私了一时痛快,却终究存有后患,官家拍了板,死鱼就彻底失去了翻身的可能,尤其,当你舍得给官家上供时。
遇到和那个被消毒缝针抹药都没什么表情的男人有关的事情,孙竞帆会失去他最后的冷静。
这样一个明显就是心都暗暗给了人家百八十遍的人,还敢说什么对他褚江童欲罢不能?
“……天大的笑话。”低声念叨了一句,褚江童带着脸上极少见到的百味杂陈的浅笑,走去前厅准备打电话叫警察来了。
那天,事情到后来了结得很迅速,乱世官家,自然是要向着有钱有势的说话,更何况还人证物证俱在,嫌犯就更是被带走得痛快。孙竞帆一直送到门口,低语着“必将重谢!”,看着几个明显已经开始盘算能被重谢到什么程度的警察笑逐颜开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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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看着那辆漆黑的警察厅的车子离开,转身回到楼里,他皱着眉头,走到周冰颜面前,察看着那道缝了三针的伤口。
“……疼死了吧。”低沉的声音压抑地问。
“还好。”周冰颜笑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卫世泽,“全靠卫大夫手法好,缝针也不疼。”
“缝针哪有不疼的道理。”无奈又佩服地叹了口气,斯斯文文的男人摘掉手套,推了一下眼镜,吁了口气,“周先生真是能忍,这个位置紧贴着耳朵和颈动脉,若是打麻药,会伤了神经,风险太大,只能直接消毒缝针,换个别人,早就疼得倒吸凉气大呼小叫甚至夺路而逃了。”
听卫世泽说完,孙竞帆没说什么,周冰颜也只是低垂着睫毛挑了一下嘴角。
他疼,这谁都看得出来,但他可以忍,原因也不难猜到。
孙竞帆自然是猜得到的,沉默以对,不代表他不懂或是不领情,于是,等到卫世泽把外用杀菌消炎促进愈合的药给开好,装在写着用法用量的牛皮纸袋子里之后,他没等周冰颜接过,就一把抓在手里,然后只道了声“改日再谢!”,便转身往门外走。
“冰颜,回家。”这是孙竞帆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这句话听得在场每个人,都心里一颤。
而目送着两人离开的褚江童,心慌意乱的感觉更是久久不能平息。
他绝非是眼看着孙竞帆对周冰颜那藏不住的好就怅然若失或是醋海扬波,他只是突然间觉得,他竟然很是能明白那两人的心思。紧要关头,孙家三少爷的选择是谁,是什么,已经如此昭然,不需要任何解释。那么,被震慑到似乎有哪根神经瞬息间清醒过来了的他,又该何去何从?
这场外人眼里追逐竞争左右为男的游戏,这段看似人人投入乐在其中的韵事,就在一个男人,带着另一个男人,带着那句“回家”,决绝离开时,已经可以戛然而止。
就像是再多耗半刻,都是残害生命一般,必须戛然而止。
装不下去了,这是褚江童心里的喃喃。
而后,很快的,喃喃就成了嘶嚷,成了呼喊。
“……卫世泽,你过来。”有点儿不客气地冲着那一路送到院门口去的男人的背影叫了一声,褚江童扶着门框,在对方回过头,一脸无辜和不解的注视下抿着嘴唇眯起眼,继而反手用拇指示意了一下身后,“锁门,进屋,我有些事,要跟你掰扯清楚。”
*** *** *** *** ***
坐在车里,最后看了一眼荣辛诊所的大门口,周冰颜只看到了正在关门的卫世泽,似乎正在和里面的人说着什么,然后,就随着大门落锁的声音,什么多余的信息也听不见了。
伤口好疼,是真的疼,就算已经涂抹了清凉镇痛的药膏,刀伤,仍旧是火辣辣的,让半张脸直到脖子都麻痹起来。孙竞帆没有过问他的情况,就只是一语不发,沉着脸,皱着眉,坐在旁边,看向窗外。
周冰颜习惯这种沉默,他和孙竞帆之间,很多时候就都是如此沉默的,只是这一次,和以往的,都略有不同。
这一次,那个男人史无前例的,像是在煎熬。
似乎被传染了一样,周冰颜也渐渐觉得煎熬起来,直到回到孙家大宅,下了车,进了门。
“上楼。”刚把外套脱下来交给佣人,孙竞帆就命令了一句。
周冰颜点点头,迈步往楼上走。但到了楼上之后,却被叫住了。
“去浴室。”那个男人再度命令。
“……啊?”这次,他没马上遵从,因为他没懂。
通常,都是要么在二楼临窗的小客厅,要么在孙竞帆房里,谈事情也好,讲生意也罢,普普通通。二层的浴室,是孙竞帆的私人地盘,是周冰颜这些年来,都不曾去过的地方。
“快点。”又催促了一声,孙竞帆干脆走到前头,先一步朝着走廊尽头的浴室走去了。
心里忽然狂跳起来,周冰颜觉得伤口都随着血液涌动更刺痛了几分,微微皱着眉头,他迟疑中跟过去,直到走进装修甚是漂亮的沐浴间,看着坐在狮脚浴缸边沿,正在往里面放水的男人。
“三少爷……”
“来。”招了一下手,孙竞帆示意旁边的椅子,等周冰颜走过去,坐下,他才从旁边贴着罗马瓷砖的墙上拽下悬挂在黄铜挂杆上的毛巾,沾了水,凑向对方的脸颊。
周冰颜下意识想要躲闪。
“别动。”一咋舌,孙竞帆边命令边伸手轻轻捏住那面色苍白的男人瘦瘦的下巴,而后小心翼翼,帮他抹掉脸上残留的,争夺凶器时蹭上的灰尘,和颈侧没擦干净的血迹,动作甚是轻柔,轻柔到让被服务的那方心都疼起来。
“多谢三少爷。”脸上红到快要烧起来了,周冰颜低垂着睫毛,道了个谢。
他有点想逃走,却又不敢,这种只有两个人,而且如此暧昧的气氛,也让他很快连逃走都舍不得。他清楚这样不对,真的不对,这样一定会令他溃不成军,可是,这感觉太好了,不过几分钟,就把他的抵抗,溶解成了无法抵抗。
怎么办……
“你怕我?”低头看到对方发颤的指尖,孙竞帆挑了一下眉梢。
周冰颜原本是打算如实否认的,但也许应该怪这该死的太美好的气氛,他的回答,就变得亦酸,亦甜,微妙到令人发根都好像有弱电流通过似的。
他说:“谁能不怕三少爷您呢……?”
而孙竞帆的追问,可以说是比刚才的刀子还锋利“可你不一样,我问的是你。”
周冰颜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不一样,你不一样。问的是你。
“我……”两手扣在一起,指头交叠着,他尽全力试图冷静,“我一直,都很敬佩三少爷。”
“还有呢?嗯?”
“还有……念恩吧。”
“接着说。”
“……就这些。”终于还是撒了谎,周冰颜用最残忍的方式拢着快要叫嚣冲撞出来的某种情绪,反复逼迫自己承认这个男人也许喜欢逗他,却不会真的要他,咬着牙,用力到伤口深处疼得受不了,才总算平静了表情,他和对方四目相对,笑了笑,“三少爷,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待会儿,您也先歇歇吧,明儿上午我再过来。”
孙竞帆听他说完,没有马上同意或是拒绝,就那么盯着他看,直到他再度恐慌要逃了,才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你留下。”仍旧是极为简单明了的命令着,那男人站起身来,迈步往外走,“洗个澡吧,放松放松,洗好了叫我。浴袍在门后头挂着,穿哪件都随你。”
话音落下,人也离开了,周冰颜看着空洞洞的浴室门口,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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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反应过来似的,红着脸,犹疑着抬起手,一颗一颗,解开自己的衣服扣子。
他小心翼翼把自己彻底洗干净,摘了一件黑色格子的浴袍穿上,系好腰间的带子,然后揣着仍旧在胡乱跳个不停的心脏,走到孙竞帆的卧房。
那男人坐在沙发上,正在喝茶看报,发现他过来,示意着自己的床。
“去躺着。”
“三少爷……”
“快点。”
“不行,三少爷,真的不行。”
笑话吗?当然不行!在孙竞帆的浴室洗澡就已经够暧昧了,现在还要睡他的床?!老天,你干脆趁现在取了他周冰颜的性命吧!反正再这样下去他也会自己死掉的!不如就干脆给他个痛快吧!
“你是想惹我生气,还是想逼我求你?嗯?”还算平静的声音里已经有了一点不耐,孙竞帆皱起眉头,站起身来,揪着被子角,一把掀开,继而又皱着眉头往外走,“一会儿我回来,要是没看见你乖乖躺着,就把你派到天津港去做监工,一年四季,风里雨里,盯着那帮粗人装船卸货!”
……那倒也好。
赌气一样这么暗暗念叨着,彻底没了办法的周冰颜站在床边,低头看着那一床面料考究的被褥,看着那柔软蓬松的枕头,感受着耳根颈侧的胀痛,终于被洗过澡之后更加想要好好躺下的念头打败了。
翻身上床,他滑进了被窝。
嗅着那个男人的味道,他闭上眼。
说来也怪了,就在那一刻,他周身都环绕着一种久违了的安全感,就像十二岁那年,被从地上拉起来,又一把抱起来,带回孙家大宅时似的,虽说是一步步身陷黑道,却只觉得无比的安全。
他真的已经对这个男人痴恋太深了……
可是,眼前的温存,又能持续多久?他危急关头帮了孙竞帆一把,所以这个男人才会这样对他好吧?那么,等到他休息过了,睡醒了,是不是一切就又回归原处了?他们仍旧是主仆关系,什么都好象没发生过一样?会吗……
那还真不如去天津港做监工算了。
单手挡住脸,把令人眼眶发胀的酸楚冷却下去一些,周冰颜闭上了眼。
他是真的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不长,至多半个钟点,翻身时不留神弄疼了伤口,他猛然转醒,睁开眼,发现旁边沙发上,坐着孙竞帆。
头发还潮湿着的男人正在那儿守着他,手里端着酒杯,膝头摊着杂志。见他醒了,便将多余的东西都丢到一旁小桌上。
“怎么?”
“啊……没,醒了而已。”
“接着睡啊。”
“不用了,我没事了,该走……”
“冰颜。”
“……嗯?”
“以后,别再救我了。”
直到这句话出口,周冰颜觉得,恍惚中,有什么辛苦经营构建了多年的无形的防备,一刹那间,轰然崩塌。
呼吸急促起来,视线凌乱起来,周冰颜几次张口都无法出声,孙竞帆默默看着他那副模样,叹了口气,摇摇头。
“我是不想让你受牵连或者受伤,懂吗。”
“……我又……不在乎……”
“我在乎。”
“可,之前在桂家那么久,也是风险很……”
“这件事我已经在后悔了。”
“……啊?”
“不,不是后悔。”好像在自言自语一样,孙竞帆摇摇头,眉心紧锁,沉默片刻,他给了对方一个颇具震撼力的更正,“是后怕。”
“三少爷……”
“我早就不该放你走。”
“……是我毛遂自荐的。”
“可我不该放你。”
“……”
“知道我为什么终究放你去了吗?”
“……”
周冰颜没有回答。
从刚才的对白一路想来,有个疯狂的答案就在他心里疯狂地冲撞,但他不敢将之说出口,那猜测对他而言,简直大胆到了不知羞耻的地步,他又怎么能说?
他希望孙竞帆放过他,让他冷却,就像多年前那样,给他个冷却的空间,让他至少对得起自己的名字,让他重新去做那个总是戴着面具一般,脸色苍白的,缺乏表情到了令人怀疑是否也缺乏感情的幕僚也好,随从也罢,就行了,就好了!他花了那么多年的时间,好不容易自以为冷却了,为何偏要在这种节骨眼上又来激他!又来诱骗他!这不会太残忍了吗?!何必啊?!
可是。
“我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就是放你走了。”随着一声叹息,终于,终于对自己投降了的孙家三少爷,有史以来,头一回,像个会沉溺于情感,会相信山盟海誓,地久天长的凡夫俗子,市井小民那样,像他所认为的,有这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特权的普通人那样,说了实话,说了真话,字字句句,都是真心。
他说,冰颜,我现在想通了,想明白了。孙家上上下下,全合起来,一家老小二十六口人,天津的海运港,北京的铁路线,两座城,没人敢碰的买卖,几十年,富可敌国的家底儿,在我孙竞帆眼里,再打着滚儿翻个十倍百倍,也还是抵不上你为我受的那一道刀伤流的血值钱。
说完最后一个字,孙竞帆表情平静,他看着坐在床上,正渐渐失去平静的周冰颜,沉默过后,低声补了一个疑问。
“冰颜,你还想跟我吗?”
嘴唇颤抖着,呼吸乱得不行的男人,红了眼眶。
用硕果仅存的,赌气一般的倔强扭过脸去,周冰颜回了句:“我不是,一直都跟着三少爷的吗。”
孙竞帆没说话,略作思考,微微笑了。笑里有那么点苦涩,有那么点无奈,有那么点自责。站起身来,他走到床边,坐下,侧着身子,探过手去,轻轻扳过那张不肯给他看的脸。
那张脸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的淡定和泰然,再也没有了静如止水的表情。
皱着眉,半张着口,眼泪已经断了线的周冰颜,一万个不情愿被看到,却又好像夹杂着讨伐和责怪非要被看到一样地,在四目相对中,在视线交汇处,首次,也是最终,把最矛盾,最委屈,最狂喜,最复杂,最简单,最最真实的自己,彻彻底底,摆在了对方面前。
*** *** *** *** ***
东交民巷一间颇有几分情调的咖啡厅里,坐着两个男人。
临近黄昏的太阳添了些橙红,照得两人身上笼着一层浅金色的浮光。小小的咖啡厅很是安静,多数是外国人在悠闲品味杯中的饮料,为数不多的中国客人也有着基本同样的舒适,毕竟,在优美的音乐和咖啡香气的晕染之下,谁都会乐于暂时放松自己,假装忘记烦恼忧虑。
但这一惯例,今天,在郑家礼身上无法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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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从没被拒绝过的郑家大公子,此时此刻,被彻底……怎么讲?就是“force-out”了。
喝过洋墨水,走遍了欧美大陆,红透半边天,一直以来都是被围追堵截着吹捧迷恋的郑家礼,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的文采,自己的气质,自己的魅力,自己的相貌,全都是万里挑一无人能及的。
潘安宋玉算老几,吹得再高,当代又没人见过,他这样的绝世外加惊世美男穿上才华横溢的外衣之后,才是天下的奇珍人间的至宝。
可是……
“我打算洗手不干了。说是从良了也好,归隐了也罢,反正,就是以后都不会再跟郑大公子您有什么皮肉生意了。”坐在对面,好看到跟他有一拼,但骨子里透着妖气的男人喝了一口咖啡,微微挑起嘴角。
天杀的!那笑容居然洋溢着幸福!幸福!
“江童,你……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还不清楚吗?这些年流连于花界,郑大公子莫非没听说过哪家小相公跳出火坑去做良家妇男?”
“我……跳……良家……”郑家礼乱了,乱得一如疾风中的柳条,不,是蒲公英。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和后脑勺,确定头发没有像蒲公英种子那样,被幻想中浪漫的妖风吹飞了大半,他抿着嘴唇用力闭了一下眼,“江童,你红口白牙说洗手不干了容易,那我对你的真心,算个什么?”
“郑公子,我先打听打听,你所谓的‘真心’,又是什么?”对方反问。
“啊……不外乎,就是为你说了多少情话,砸了多少现大洋吧……”
褚江童差点儿笑出声来:“看来,郑公子的观念果然有问题。”
“哈?”
“在我看来,真心另有别的解释。”
“什么解释?”
“可以不会说情话,但哪怕只挤得出一句来也是只为那一个人说的,可以不花多少钱,但是自己有的哪怕是性命也都舍得给,对我而言,这是天大的真心。”话,是笑着说的,但眼神里,是一种近乎于伤感的慨叹,褚江童说完,问面前已经僵硬的男人,“郑公子除了我,还对很多人说过很多好听的,对吧?而且,我如果要你为我抛掉万贯家财,从此草鞋布衣,你可舍得?”
郑家礼一个激灵。
一点儿都不夸张,他,还真舍不得。
想想身上的意大利西装,脚上的德国皮鞋,腕子上的瑞士手表,他怂了。
他不是过穷日子的料,他更舍不得为了谁放弃现有的生活,最起码,褚江童不能让他放弃。
莫非,他那愚蠢的浪漫脑袋里一直幻想的所谓亘古未有的伟大爱情,说白了,只是一种源自于最原始最低等最基本需求的……欲情?而已?
我的天咧……
“郑公子眼里,就只有你自己。”说了句残忍的话,褚江童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襟,“要是有谁能让你绝对在意到了茶不思饭不想寝食难安的地步,记得抽空转告我,搞不好,那才是你的真命天子。”
“我还一直觉得我的真命天子是你来着……”
“那,你‘觉得’错了,该醒醒了~”冲着对方一眨眼,褚江童只留了个“回见~”,便转身迈步,离开了咖啡厅。
郑家礼坐在原地,任凭“真命天子”几个字在脑子里徘徊不去,好一会儿,都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他的心情差到极点。
简直好像让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面部神经都冻得麻痹起来的郑君家礼先生,就那么坐在原处,愣了很久。
人生中最初也是最大的一次挫败感降临,缺乏抵抗力的郑家礼,在想来想去似乎无人可怪时,决定怪自己。
可是,让他真给自己几个嘴巴?他又舍不得这张脸。让他真上赶着央求?他又放不下那份尊严。
再不然,找上门去,和情敌决斗?
算了吧,那是洋鬼子才会做的蠢事……
思来想去,陷入烦闷抑郁的郑家礼,打算转移目标,去骚扰别人了。
首先进入他骚扰列表的,就是夏广霖。
一大早就从文友会上抢了他风头的夏广霖,是他这一天坏运气的起点,不如干脆去那家伙的地盘掀起点儿风浪,看看对方碍于面子无法硬把自己“驱逐出境”的焦虑表情,也算是多多少少回个本。
莫名其妙琢磨出一套三岁孩子的逻辑,郑家礼毅然决然起身付账离开咖啡厅,叫了一辆洋车,直奔夏广霖的住所而去。
他不愁这样会被说唐突,因为他想好了借口对于在文友会上拂袖而去一事对夏先生表示歉意。
他也不愁那个借口太像假的,因为他身上带着礼物本来想送给褚江童但是从刚一见面就被提出一刀两断而未能送出的昂贵的红酒。
那绝对是瓶好酒,在北京的市面上绝对见不到的,直接从勃艮第带回来的佳酿,酸甜适度,苦涩适度,唯有醇香在软木塞被拔出来的刹那就撞你满脸的佳酿。
原本,他是想跟那号称是要金盆洗手退隐江湖的花国总理级别的褚江童到他家去,先就着正宗的俄罗斯奶酪切片喝上几杯,微醺时滚去被窝里大战一场,畅快淋漓之后再腻腻歪歪舒舒服服躺在床上解决掉剩下的一半的。
结果,哈哈……
便宜你个老学究了!
今儿小爷让你长长见识,了解了解什么才叫品味!
悲怆地斗志昂扬着,内心世界已经上演了一出春秋大戏的郑家礼,抱着手里的绛红色天鹅绒袋子,坐在洋车上,一路咬牙切齿,到了夏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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