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有大疾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桃前偷闲
宫女不敢直说,小声道:“二皇子进步很大,奴婢猜想,二皇子说不定今天就能站起来了。”
容妃无力地闭上眼,半晌又睁开,咬了咬嘴唇道:“扶本宫过去。”她倒要看看,他今天到底能不能站起来,若再站不起来,那就别怪她心狠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她发现她现在只要一生气,就常常管不住自己的行为了。
五年了,她已经等了整整五年。
这五年里,她对他满怀希望,命令宫女们不管天晴还是下雨,每日都要用药酒心护理他的双腿,从他两岁开始,她就亲自教她说话走路,耐心地一个字一个字的教,扶着他让他靠着墙壁慢慢地走。可是直到今天,他五岁了,却还一句的连贯的话都不会说,更别提走路,只要别人松开手,他就会像只狗一样蹲在地上,四肢并用地爬……
她受够了,她的耐心已经磨光了。
一个话都不会说路都不会走的废物,又怎么可能给她光明和新生?又怎么可能获得最后的胜利赐予她太后的宝座和荣耀?不可能了,一切都不可能了,她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了!真是可笑,她当初怎么就笨到把全副的筹码都押在这么一个没用的东西身上?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也许会老死在这,哦不会的,怎么可能会是老死呢?病死才对,就这身子,又哪里还有多少时日?
“二皇子,奴婢要松开手了,您千万站稳了,绝不能再坐地上去。”兰芷弯着腰,搀在小孩腋下的双手逐渐放开。
几乎是同时,小孩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兰姑你走开,”容妃站在门口吼道,霍地取下头上的发簪,朝孩子刺去,“坐地上是不是?要你坐!要你坐!要你站不起来!今天我倒要算看看,你到底是站还是不站!”
小孩哇地一声大哭,背上屁股上腿上时不时传来噬咬的刺痛,身子不断地发抖,下意识往墙角挪去。
“叫你哭,你还敢哭!”容妃一手扇在他的脸上,似乎觉得不解气,又反手再扇了两下。手顿时麻了,手心也开始发烫,她看到他嘴角流出了一条血丝。
小孩不敢哭了,抿着嘴抽噎,眼泪一滴滴溢出,紧紧盯着容妃,身体戒备地往后移去。
“我说最后一遍,你给我站起来!听到没有,我要你立刻站起来!”容妃声音隐忍道。
小孩恐惧地看着她,不住地摇头。
容妃终于走远了,俯视着地上的孩子,与他目光相接的刹那,眼里露出强烈的怨恨和鄙夷,还皇子?你算哪门子皇子?你这个怪物,这个猪狗不如的蠢物!“来人,给本宫打,给本宫狠狠地打,打到站起来为止。”
宫女拿着鞭子朝小孩走去,右手挥起一个优美的弧度,鞭子掠过,在半空中留下几道虚影,随即落在小孩腿上。
“没吃饭吗?全都是废物!我说了要用力打,给我用力打!”容妃指着持鞭子的宫女,脸色狰狞。
鞭子甩上了半空,又急速地落下,发出呜呜声响,带来一阵流窜的冷风。
小孩紧紧抱住了头,后背已经抵墙了,不能再往里缩了,他开始沿墙壁逃跑。鞭子影子一样地跟着他跑,无论他爬到哪里都死死地跟着他,小孩喉咙里发出了悲鸣,如同一只走投无路的困兽,丝毫不管方向地乱窜开来。
容妃发了话,宫女便再无顾忌了,肆意挥洒着手里的鞭子,仿佛地上爬行的是落网的恶魔,而不是身患残疾年仅五岁的皇子。
小孩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鞭子抽下,再没有任何反应。
容妃一个踉跄,扶着墙壁喷出一口血来。
“好了,别打了,带二皇子下去抹药。”兰芷急忙喝道,扶容妃坐下,“娘娘,二皇子还小,再多给他点时间,他一定能站起来的。”
“还小吗?都五岁了,他要是再站不起来,以后更别想了。”容妃捂住胸口,有气无力。
“娘娘莫忘了二皇子腿疾一事,自然不能拿他跟寻常五岁孩子相比。欲速则不达,娘娘可千万要耐心才是。”兰芷低沉道。
容妃冷笑,“耐心?本宫的耐心早磨光了!别再跟我提狗屁的耐心!”
“娘娘的心情奴婢理解,”兰芷叹了叹,“可这说也说了,劝也劝了,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二皇子就是站不起来,又有什么办法呢?”
“要是站不起来,那留着他还有什么用?”容妃喃喃自语,沉默了一会,突然道,“兰姑,你过来!”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半天,抬头,“可听清楚了?”
兰芷点头,“奴婢知道怎么做的,娘娘尽可放心!”她觉得也许这个法子会有效,转头朝宫女月莺道:“二皇子怎么样了?”
“已经醒过来了,刚抹过了金疮药,趴在床上休息。”宫女道。
“吃过了东西没?”兰芷道。
“还没来得及吃。”
容妃站起来,“吩咐下去,把二皇子关到柴房!没有本宫旨意,谁也不准擅自给二皇子送吃的!”
“奴婢遵旨。”宫女行了一礼,慢慢退下。
容妃空洞地望着庭院的斜阳,怔怔出神。若饥饿还不能让你站起来,那就真没得救了!
二月的夜春寒料峭,紧锁的柴门在风中咯吱作响。月亮斜照窗前,没有灯的柴房隐约光亮。
柴房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除了一个噙着泪抱着胳膊缩在墙角的残腿小孩。
又不知过了多久,小孩强忍着伤口撕扯带来的巨痛,咬着牙从墙角缓慢爬到了门口。
小孩双手抓住柴门的缝隙,使出吃奶的劲推拉它,门轻微摇了摇,依然紧锁着。
饿,好饿!他听到肚子发出的咕咕叫,多久没有吃东西了?他好像也不知道,只记得从进这个门开始,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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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月亮照进来了又没有了,现在外面又开始天亮了,他一直没有吃东西。
他躺在门旁无力地敲打着门,手抬不起来了,全身都在冒冷汗。吃,给我吃!小孩哭着喊,他说话并不流利,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声音沙哑了,喉咙也干得说不话了,他倒在门下,任由泪水哗哗地流,眼泪流过的地方,辣辣的疼。
他突然擦了擦眼泪,双手撑起上半身,扬起头盯着柴门,又吃力地爬到柴门边缘,张大嘴咬了下去,牙齿碰到了硬邦邦的木门,他小心地咬住门沿的一点点,边咬边撕扯,总算撕下一小条木屑。他力地嚼着木屑,尖细的木丝嵌进了牙齿之间的缝隙,苦味、霉味和咸味搅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恶心的怪味,他强迫自己吞下,不管是什么,他现在只想把什么东西吞进肚子。
可事情却一点也不如愿,好不容易嚼碎吞下的木屑猛地冲上喉咙,逼得他哇地一声吐出一滩黄水。黄水就在头下,小孩又吐了一口,嘴角残留的涎水汇成了一根极有韧性的银丝,直到与地上那滩污秽连起来,才由粗而细绷断……
门突然打开。
小孩如同受惊的蛇,扭着身子飞快往墙角爬去。
☆、第4章恶魔之脚(四)
宫女秀珠提着一个食盒进来,“奴婢参见二皇子。”
小孩闻言,寒毛也竖起来了,绷着身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秀珠反身关上门,再回头,恭敬的脸色全然不见,眼里只剩下凶狠的光。她知道关上门就再无须惺惺作态了,这里就只有一个话都说不好的五岁废人,她就是打也好骂也好都不会有人知道。她突然咧嘴笑了。她当然不会打他,人家是皇子,她只是奴才,她才不会以下犯上自讨没趣儿,若是被那贱人知道有人暗地里欺凌她的儿子,即使是一个她自己也十分讨厌的儿子,她也没有好日子过了,毕竟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秀珠微微用力拧开食盒,红烧肉的香味立马扑鼻而来,其中还混杂着另一股奇奇怪怪的味道。又看了眼那白花花的馒头,见馒头仍安静地躺在微黄的水里,脸上的笑容顿时扩大了。她偏过头,匆匆瞥了眼墙角的小孩,又回头不动声色地朝里啐了两口,这才盖上盖子,美得就像飞起来了,喜笑颜开道:“二皇子,这食盒里都是您最爱吃的菜,容妃娘娘吩咐,您只要站起来就能吃到了。”
小孩委屈地望着她,断断续续道:“给我、丝盒!”话里充满了渴望,吐字并不清晰。
秀珠慢慢走来,摇了摇头道:“二皇子见谅,奴婢不能给您食盒!”说罢便将食盒拧严实,挂到墙上齐胸高的位置,高度有些偏低,不过对一个五岁孩子而言,却并不低,要想拿到食盒,他必须站起来才够得着。
小孩恶狼般地盯着她,确切地说,是盯着她胸前的食盒。
秀珠看在眼里,“二皇子,娘娘吩咐奴婢必须把食盒挂墙上,二皇子只要站起来就能拿到了。”
“不,求你,给我!”小孩急切道,眼睁得极大,脖子也伸得长长的。
“二皇子怒罪,奴婢就是死也不敢违背容妃娘娘的旨意。二皇子只能站起来,很简单,站起来就好了。”秀珠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走远,看着那个人不人狗不狗的皇子趴在脚下求她,只遗憾这破柴房里怎么没有多把椅子,不然跷起二郎腿来看戏,感觉一定比现在还美。
小孩看她走远,眼里的渴望随即熄灭。只要站起来就能吃到了?他伸直了那条断腿,可是我站不起来,我真的站不起来!
他每天做梦都梦到母亲张着血盆大口朝他吼,站起来,你给我站起来!他不止一次哭着说腿疼站不起来,可他不说还好,只要一说,母亲就会对他拳脚相向然后命宫女用鞭子抽他……
为什么一定要站起来?她们明明都很嫌弃他,宫女经常背地里趁没人掐他,母亲看到那条腿时也总是皱起眉头从来都不多看一眼。他知道她们都很讨厌他,他也很讨厌自己,他想不通为什么他的右腿这么恶心,为什么他的右腿就是跟别人的不一样。他已经习惯于把右脚藏在裢管里了,他其实也不想看到它,而且那只脚根本使不上力,只要稍微用力,里面就钻心地疼。
他真的站不起来。
可是饿,好饿,饿得都快要死了!
他四肢都在发抖,眼皮也睁不开了,他同时看见了三个秀珠站在旁边对他笑,他好讨厌这笑,也好讨厌她,他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间多出了两个最讨厌的人。
胃在激烈地抗议,红烧肉的香味缠绕在空中挥散不去,他咽了咽口水,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情不自禁朝食盒爬去。
食盒挂在墙上摇晃,一下有一下没地亲吻墙面。
终于爬到食盒下了,小孩眼里的光更加灼目。双手撑在地上,目光紧锁着挂墙上的食盒,静了半晌,忽然发狠地挺直了身子,嘴张得极大,头也抬得不能再高,双眼通红地盯着食盒,如同一只伺机跳起来抢食的饿狗。
“二皇子,您这样是不行的,这高度必须站起来才够得着。”秀珠双手抱胸倚在门上,状若好心提醒道。
小孩置若罔闻,脖子完全僵了,任他怎么努力,那高出两个头的食盒愣是底都没有触到。他龇着牙跪着,神色终于变得急躁,略缩头放低身子,稍微顿了顿,吸足一口气,猛地往上跳去,跳的同时,双手高高举起,这次终于打到了食盒,可双手才刚碰到,下一秒整个人又掉到了地上。膝盖先着地,咯得生疼。食盒受力,大幅度地摇晃,却仍稳稳地挂在墙上。
秀珠噗的一声笑了,如同看到了一只表演拙劣的杂耍小丑。
似乎因为摸到了食盒,小孩大受鼓舞,重复着动作接二连三地跳起来,可食盒除了晃得更厉害点,还是没能掉下来。
小孩终于放弃了,也许是没力了,隆地一声倒下,泪水不断的滑落,滴滴落在弯曲脏乱的残腿上,半点声响也没有。
站起来!母亲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
站起来你就能吃到红烧肉了!他听到秀珠这么对他说。
他饿得眼冒金星了,再一次抬头看食盒,咬牙抹干眼泪,右手扶着墙壁,左手撑着地面,慢慢地直起身子……
坚硬的墙壁和地面成了他唯二的依靠,他一点点挪着身子,重心谨慎地上移,也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害怕,双腿颤个不停,裤腿上的尘土都抖落了好些。小手一步一步向上,膝盖也由极度的弯曲渐渐变得挺直,最后终于完全直了。
小孩仿佛不相信自己真的站起来了,愣愣地望着地面,陌生的高度让他恐慌,这就算站起来了吗?他试探性地旋转方向,倚着墙壁站直,双腿又痛又麻,他全无反应,只僵硬地盯着食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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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盒就在眼前了,他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左手紧紧抓着墙上,右手劲地伸过头顶,警惕地取下食盒。
食盒里,盛馒头的碗歪歪扭扭地斜着,微黄的水从碗边流出来,漏到了地上。小孩心急火燎地扑过去,一手捞起一个馒头大口大口啃起来,馒头湿漉漉的,水从上面流下来,顺着手掌淌进了衣袖。小孩浑然不理,丝毫没有察觉出半点不属于馒头的异味。
吃吧吃吧,赶紧吃。秀珠在心里呐喊,看着他把馒头连渣带水的全吞下,又把红烧肉吃个光,她心里漫过一种巨大的快感,一种比报复更让她兴奋的快感。
她恨极了他们母子,明明同为婢女出身,她怎么就能勾引到皇上?不过是长得好一点而来,她凭什么就能为妃为嫔,而自己却只能为奴为婢?好在老天总算有眼,让她生下了一个怪物,一个没有骨头的怪物。她极度后悔当初没有早点把她儿子残腿的真相告诉皇后娘娘,若是早点告诉,也许那贱人早没命了。
她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为什么皇上知道真相没后杀了那对妖魔,不过她也知道,杀不杀她们其实也没有两样了,反正她们再不可能有什么作为,而眼前这个喝得很欢饿得什么都吃的皇子更不可能当上什么皇上,他要是能当上皇上,太阳都要打西边出来呢。
她心情愉悦地拾好食盒,打开柴房门走了出去。二皇子站起来了,她还要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那贱人呢。
☆、第5章恶魔之脚(五)
两度春尽冬来,这一年,荀裕七岁。
容妃更瘦弱了,头歪歪地倚在床头,身上盖着厚重的棉被,双眼没有半分灵气,直勾勾地陷进了眼窝。她似乎病得很厉害了,脸上没有丝毫血色,每次咳嗽都要张大嘴喘半天才能平复。
容妃看了眼宫女月莺,捂住胸口道:“二皇子近日功课如何?”
月莺愣了愣,完全没有想到她会突然问起从不过问的二皇子,略一思索道:“二皇子这三个月内每日都有写三篇字,奴婢即使不识字也看得出其中的进步,奴婢这就把二皇子的功课拿给娘娘过目。”
容妃摆摆手:“罢了,你下去吧。”
寒风从门窗缝隙中钻进来,炉火一会儿明亮,一会儿又蒙上厚厚的灰烬。风一吹,灰烬尽数龟裂脱落,炉火再度变成了火红的太阳。烛台上的宫灯不住地摇曳,留下一片忽明忽暗的投影。
“兰姑,我想沐浴更衣。”容妃坐起来道,苍白的脸突然有了几分红润,胸口也没有刚才那么闷了。
兰芷微怔,倒茶的手顿住,张了张口终究什么都没说。良久,放下手里的茶杯,低着头道:“娘娘等着,奴婢这就去准备。”
容妃目送着那个微胖而苍老的熟悉身影出门,心里暗叹道:“我累了,不能再陪您走下去了,您一定要好好保重。”
兰芷吩咐宫女把洗澡水搬进寝宫,刚进门,却见容妃一个人已经起了床,静静坐在梳妆台下。
昨日还病得茶饭不思的,这一转眼的事,便能自己起床了?兰芷心里涌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娘娘可要洗头?”
“都洗了吧,我觉得今日身子轻得很,下次洗便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容妃笑了笑道。
“是,”兰芷道,蹒跚走过来,轻柔取下容妃头上的发簪,长发如同珠帘一般垂到腰迹,原本浓密的青丝,如今已然失去了光泽,就像那秋天里的野草,枯黄而萧条,全无半点生机。几丝白发参杂其中,异常刺眼。
兰芷用檀木梳子小心地理顺打结的长发,又轻车熟路地把脱落的发丝藏入手心,手心的断发慢慢多了起来,最后揉成了密不透风的一团黑。
看着镜子里瘦得不成样的人儿,兰芷情不自禁落下泪,这哪里是个才刚刚二十八岁的姑娘?分明就是油灯枯尽一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人!都是姑姑害了你啊孩子,如果不是姑姑把你拉到这深宫中来,你也不可能是今天这副光景,更不可能这般短命,都怨我呀这都怨我!想到这,年迈的兰芷再也忍不住,捂住脸一个劲地哭起来。
“兰姑,你别伤心,谁又没有个一死呢?”容妃褪去衣裳,把身子泡在热水里,感受着热气氤氲的温暖,闭着眼道:“说来也是,从来都走,都是兰姑陪在侄女身边,侄女已经满足了。”
兰芷擦干泪,舀起一勺水轻轻从她皮包骨的肩膀浇下,“不许说这不吉利的话,娘娘才二十八,还年轻得很,还要亲眼看着二皇子长大成人呢。皇上就二皇子这么一个皇子,百年之后总是要把王位传给二皇子的。等到那个时候,娘娘就是太后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娘娘的地位了,娘娘再……”
容妃温和地打断她,“兰姑您不用骗我了,谁不知道皇上现在心坎上的人是他的舒妃娘娘和他们的宝贝皇子荀瑾呢?我早就知道三皇子荀瑾的存在了,”她自嘲地笑了笑,“皇上妻妾成群,哪个妃子都会给他生儿育女,又怎么可能就只有那废物一个皇子呢?”
兰芷呆了呆,半晌,叹气道:“娘娘什么时候知道的?”
“三年前舒妃临盆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兰姑你知道吗?当初我还苦苦祈祷了一夜,祈祷菩萨让她生个女孩,祈祷让她难产死掉,甚至祈祷让她们母子都去见西天佛祖,呵,可祈祷如果有用,人生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不如意呢?”容妃脸上闪着不正常的红晕,若无其事道。
“原来三皇子一出生娘娘就知道了,奴婢真是自作聪明,怪不得最近几年娘娘对二皇子越来越、诶,越来越不抱希望了。”兰芷道,她一直小心翼翼隐瞒着三皇子荀瑾的存在,她担心她一旦知道二皇子不再是皇上唯一的儿子了,就会失去所有的支柱直至完全崩溃。
容妃闭着眼睛道:“希望是个好东西,虽然有的时候,它的名字也叫幻想亦或妄想,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东西。但哪怕是再不切实际的希望,只要有希望,那也是好的,那也可以支撑人熬过最难熬的日子。我也是这样,若心里对二皇子没存点什么念想,关在这牢里这么多年,早就没命了,又怎么可能拖得到今日?”
“娘娘一直认为二皇子还有希望?即使皇上有了三皇子?”兰芷诧异道。
容妃点头,“虽然皇上又有了三皇子荀瑾,但皇室仍然人丁稀缺。既然整整七年时间,皇上也只生下了一个三皇子,日后即便还有生育,想必也不会再多到哪里去了。目前为止,皇室就只有二皇子荀裕和三皇子荀瑾两个,皇子越少,二皇子成功的机率便越大。只要他脚残心不残,打败一个皇子并不是没可能,而一旦他赢了三皇子,那九五之位就必然是他的了。”
“娘娘所言极是,”兰芷道。自从有了三皇子,她对二皇子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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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那点微弱的希望之光便破灭了,但即便如此,在容妃面前她也只是选择了忍耐,她把自己绝望的情绪掩藏得极好,她心知没有盼头了,所以她决不会告诉她三皇子的存在。现在看来,是她多虑了!容妃显然想得比她远,她在知道真相后,看到的也是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一层。是她低估她了,她远比自己想象中的坚强,她也很适合在深宫之中生存,若不是不得已生了个怪胎,她决不相信她的侄女会这么快倒台。
“时间不多了,兰姑,帮我更衣吧!”容妃道,“二皇子能不能成功,本宫是看不到了,母子一场,本宫会为他做最后一件事。”
兰姑凝神,眼圈开始发红,“娘娘打算做什么?”
“送他出这昭华宫”,容妃缓缓道。
“娘娘的意思是?”兰芷睁大眼睛看着她。
“本宫走了以后,要不了三日,皇上宣二皇子出昭华宫的圣旨就会到了。”容妃淡然道。
兰芷老泪纵横,她明白她的意思了,只要容妃一走,皇上立马就会得到消息,那时无论他多么痛恨容妃和二皇子、多么不想见到他的残废儿子,他也不得不面对皇子无人领养这件事,不得不给他指定另一个抚养他的妃子,可以猜测,那个受命抚养二皇子的妃子,一定是最不受宠的那个!容妃终究还是有些爱二皇子的吧?毕竟二皇子再不济那也是从她身子掉下来的肉。
“奴婢去带二皇子过来,娘娘已经三个月没见到二皇子了。”兰芷道,这一次她想自作主张,她不想她走之前都不看他一眼。
容妃摇头:“你知道我不想见他。”
“二皇子毕竟是娘娘的孩子,娘娘难道真……”兰芷顿住脚步道。
容妃猛地变色,眉眼之间的印堂也挤到了一起,眼里放出怨毒的光,恨声道:“不怕告诉你,每次看到他,我都恨不得将他撕个稀巴烂!就是因为他,我才失去了我拥有的一切,我才在这暗无天日的牢里苦苦煎熬七年,我变成今天这副鬼样子,全都是拜他所赐!也许以后他会当上皇上,可是他让我受的这些苦,他带给我的这些折磨,我就是死也不会原谅,死也不会……”
她突然面色狰狞往后仰去,双眼睁得滚圆,似乎呼吸不过来了,恐怖地张着嘴,双手紧紧扼住喉咙,致的妆容瞬间变得诡异,在兰芷的惊呼声中,直直倒在床上,紧握的手掌如同泄了气的气球,无力松开,下一秒,全身上下再也没有动弹,除了那两只眼,直到下葬前一刻都没能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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